瓶沉簪折知奈何

当初小说在网上连载的时候，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碧甃沉》。想当初某匪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成天在拗文艺女生情调，卖弄自己认识的几个生僻字，结果是……中间那个字无数人不认识，据说连经销商补货，都对发行说：“那个碧什么沉……”发行同学怒了……家编怒了……于是再再版的时候，改回了大白话的名字——《来不及说我爱你》。俗虽俗，起码大家不会说不上来书名。当时用了白居易的诗作文案，网上无数人不理解，写着写着他们终于理解了，可是还总有人不时冲上来问，这首诗是讲私奔的，跟文有啥关系啊？在这里就不讲诗了，因为我对古诗也是一知半解，大家有兴趣可以好好研究下白居易的那首诗。

二十二集是最激烈的一集，感情的爆发，矛盾的冲突，观念的冲撞，爱情的转折，全在这一集。写这一章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一边揪着纸巾一边飞快地打字，没停顿没思考，一气呵成。没想到一转眼，五年过去了，它会在屏幕上丝丝入扣地出现在我眼前。

这一集一开始，是志得意满的谨之。谨之回来这段戏虽然是电视剧加的，不过有小说的原台词在里面。就是程司令说的那段话，原本是程谨之的大嫂说的。她从女性的角度剖析了这个男人的冷血薄情，并且小说里还有一句：“谨之素来有大志，我倒不担心她会吃亏。唉，只是谨之年轻，此时想要的，未必就是她以后想要的。”

电视剧里的程谨之此时也以为自己得到了，并自信满满地说要经营婚姻，却不知道，这样得来的婚姻，正是彻底失去的开始。

电视剧中的又一个得力的细节，是静琬下火车那段。她走的时候是慕容夫人，回来的时候，各大报刊已经刊登启事，她变成了与慕容沣毫无关系的前侍妾尹氏。但是下火车的时候，她派头仍旧十足。站台上有岗哨，有沈家平带着人来接，其他车厢都被拦住了不放，好让她安全下车。小说里有写一个细节，兰琴伸手去扶静琬，她没有让扶。电视剧也很好地注意到了这点，兰嫂扶她，她没让扶。此时的静琬，有气有怒，以一个刺猬的心态来对待这个世界。顺便表扬一下那个嵌着“承州”两个大字的站牌，特意给了两次特写镜头，以提醒观众注意此时剧情发生的地点已经是承州。剧组的细腻周到，从这种道具置景上，可见一斑。还有个细节也很有趣，当静琬一言不发朝前走的时候，旁边的卫兵马上立正，这个立正动作不标准（我们对群众演员要求不能太高哈），但是导演的用意是明确了。

信之被和静琬分开，慕容沣这点心思还是有的，这是他和静琬的私事，而且信之是谨之的哥哥。

在静琬推开门之前，慕容沣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里。然后静琬推门，先在门口顿了一顿，再一步步走进来，手持婚书，摔婚书。婚书摔在脸上，钟汉良那个表情哟……小冉给力！钟生给力！连配音都那样给力！静琬急怒之下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而我在百忙之中竟然还能留意到字幕打错了一个字……最绝的是钟汉良一伸手，李小冉往后一退，不让他碰到自己。而钟汉良原本眼睛望在地上（为什么啊？因为此时慕容沣心虚啊。），后来他才正眼看静琬，鼓起勇气说：“静琬，你要体谅我……”

这一段两个演员都入了戏。后来我倒过去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都加重了呼吸的频率。正常的呼吸是不会全身发抖的，只有怒极了或者气极了或者情急之下，才会全身发抖。李小冉一直是全身发抖的状态，而她大叫 “我不要这样的天下”之后，钟汉良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而李小冉眼睛发红，眼底全部是泪光。这是真哭，点眼药水拍出来不是这样的效果，只有真哭，眼睛才是红的。大段台词之后，静琬终于意识到这个事情既成事实了，静琬含着泪水说完白头偕老那句话，转身就走。慕容沣去拉她，然后静琬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很让人心痛，李小冉是跳起来打的，因为钟汉良比她高。其实小冉有一米六八，但是钟汉良有一米八三。这一段看得人太心碎了，连后面的强吻戏都让人不忍心看。两个演员都很给力，钟帅哥扳脸都扳了好几次，我都怀疑小冉是不是真的被他弄疼了。然后是纠缠中拔枪，慕容沣还下意识摸了下枪套，才发现枪被静琬拔走了。两人对峙。

小说里的这段慕容沣其实是在耍无赖。为什么静琬打了他一耳光，他反而去吻静琬？因为他觉得静琬一个弱女子，知道自己要娶别人，肯定要跟自己闹，但顶多也就是闹闹。他觉得这个事情是可以解决的，她是可以哄好的，所以他是做好了“哄”的准备来的。静琬打他，他就以吻来哄她，表示自己还是爱她的。有跟恋人吵架经验的人可以体会一下，有时候千言万语，比不上恶狠狠一个吻。但静琬不吃这套。静琬拿到枪之后他并没有太担心，他就耍无赖，说“你开枪啊，打死我得了，咱们一了百了”。他知道静琬不会开枪，他知道静琬也爱他，觉得静琬就是在闹，让她发泄发泄就好了，他的如意算盘就是让她发泄完了自己再哄哄她。电

视剧里没“一了百了”四个字，但慕容沣的态度差不多，上前抓着枪口对准自己，就叫静琬开枪。因为两人心里都清楚，她是不会开枪的。

静琬也知道自己不会开枪，她情绪崩溃了，说出自己怀孕了。

后面的戏一气呵成。两人相拥而泣，李小冉这一段演得特别给力，她满脸泪水地摸着钟汉良的脸，说“沛林你就要当爸爸了”。太煽情了。特写只看到两个演员的眼泪纷纷往下掉……以前我老在小说里写簌簌的眼泪，这就是簌簌的眼泪……然后慕容沣不哭了，想起他的事业、他的大计，开始恢复冷静理智了……静琬往门外奔，被他拉住了。这一段全部是哭戏，李小冉哭起来很好看，真正是梨花带雨。据说琼瑶阿姨选女演员的一个标准是，哭起来要好看。一个连哭都好看的女人，必然是美人。

然后是“一辈子”的心碎质问。静琬说如果自己不是他堂堂正正的妻子，这个孩子她绝不会留下来。是这样么？错了，大错特错，其实这是谈判技巧。这两个人摊牌，相当于一场感情谈判。静琬之所以看到报纸上的公告后没有继续出国，而是返回承州，也是抱了一线希望。她希望这个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她希望能动之以情，让慕容沣改变主意。她告诉他怀孕的事情，也是为这场谈判增加筹码。结果她失败了，她和孩子加起来也比不上慕容沣的野心——小说里是野心，电视剧里是责任，对辖地百姓的责任。

其实静琬很聪明，她威胁慕容沣，慕容沣不买账，于是她将事件升级了。在这里要赞一下导演。本来这场戏拍不好的话会乱七八糟很难看，结果人物的动作设计都挺巧妙，包括静琬冲到窗子上去要跳楼——我特意留意到了李小冉穿的还是高跟靴子，她刚爬到窗台上，就被钟汉良给捞下来了。哎，个子高、胳膊长就是有好处啊。那一捞其实也挺有美感的，因为不是使蛮力，而是借巧劲把她给抱下来了。

静琬口口声声说“让我去死”，真的要死吗？不，她其实挺爱这个男人，而且也爱惜自己和他的孩子。起初她是想走的，结果发现谈判失败，慕容沣可能真的要金屋藏娇，把她关在这里了，于是她就冲到窗台上去了。慕容沣被彻底激怒了。为什么前面她怎么闹他都不怒，这时候他倒怒了？因为静琬此举惹毛他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开始怕了。他怕她是真的要寻死，所以他怒了。

这一场两个人都绷着，而且事件一步步升级，情绪也一步步升级。前头说了，慕容沣是有点匪气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把静琬给掐住了，说出“我要你全家给你陪葬”这样的狠话。静琬跳楼是吓唬他，他说陪葬当然也只是吓唬她。不信可以想想后来静琬逃走了，慕容沣也没把尹家人怎么样。两个人此时都已经心碎了，只得放狠话伤害对方。

先踹茶几然后摔门。哎，沛林啊，你脚疼不？手疼不？最重要的是，你心疼不？

你一定很心疼吧，你还从来没这么对待过静琬呢。她还在沙发上喘气，被掐得直咳嗽。哎，细节啊细节。李小冉摸着脖子直咳嗽，这是被掐后的本能反应，太逼真了。不信各位掐自己试试，其实是会本能地咳嗽的。

还有个细节要说一说。为什么连叫了几声沈家平才进来？这么大的动静，他当然躲老远了。上司两口子在打架，当下属的当然要知趣地回避一下，所以直到慕容沣怒气冲冲地叫人，他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慕容沣叫人把窗子钉死，这个行动直接刺激了静琬。请注意李小冉当时的表情和眼神，这种地方最见功力了。她知道自己是被关起来了，笼中鸟，插翅难飞。还要赞一下她那个发鬓微松的造型，又美又弱，楚楚动人，真是我见犹怜啊。

电视剧里加了慕容沣跟程信之的对手戏，还有程谨之和许建彰的戏，拍电视和写小说一样，每集一段的高潮过后要放松一下，有张有弛。所以这一段爆发戏之后，就是比较松的几段。在这里要提一下的是许建彰的话，他说到“薛平贵二美团圆”，没错，此时慕容沣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代战公主是程谨之，他想要委屈静琬当王宝钏了。

三姐来了。此时请注意静琬的睡姿，手型很美，捧着睡的，我叫这种睡法为“公主睡”。导演你对画面的追求简直令人发指啊发指，真是细节控。有多少观众会留意手睡得美不美啊，是不是只有我这种同样细节控的人才会？

静琬睡得迷迷糊糊，三姐摸她的头发时，静琬喃喃地叫她走开。因为她下意识以为来人是慕容沣，因为她被关在这里，能进她房间的人肯定只有慕容沣，结果发现是三姐。三姐这个时候以一种母亲的情怀抚慰了她，然后下楼。观众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三姐是慕容沣请来劝说静琬的。

又到好看的男女主角对手戏了。静琬本来坐在床尾，她在用指甲划床栏。这种小动作可传神了，不知道是演员自己设计的，还是导演精心安排的，立刻表现出了静琬其时的心乱如麻。然后慕容沣推开门。这个推门也挺有讲究，他推开的幅度很小，说明他很小心。他试探着推门看看静琬在做什么，结果静琬一看是他，

冲上去就要关门。两个人在门边拼了一下力气，静琬当然力弱，还把手给弄疼了。于是慕容沣终于进来之后首先关心她的手，被她甩开之后，他讪讪地讲了一句闲话：“今天怎么这么早睡觉啊？”

静琬明明还没有睡觉，他讲这闲话什么意思呢？因为他总要讲句话来开场啊……他对静琬仍旧抱着一个“哄”的态度，就是做小伏低，哄得她安静下来，哄得她肯乖乖待在这金屋里，哄得她肯接受这个现实。

静琬的态度也很明确，不接触、不谈判、不顺从。于是慕容沣以退为进，说自己走了。静琬以为他真走了，小心地走过来看——在这里大家可以注意另一个细节，窗帘后有交叉的黑影，是钉上去的木板的影子。（对不起，我又细节控了。）

慕容沣当然没有真走，他继续一个字——“哄”。后来他提到静琬的家人，这是静琬的伤心事。因为她是悔婚出走的，父亲一直没原谅她，并登报说脱离父女关系，她有家也难回。于是她再次崩溃了，哭了。这个时候她很脆弱，在这个世上基本上完全无依无靠了。她哭的时候慕容沣帮她擦眼泪，她没拒绝，因为她在情绪里，这个男人她仍旧爱。没办法，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会有一点点恍惚。不过很快她就醒悟了，眼前人早已经不是可以倚靠的良人了，而是使自己陷入绝境的负心汉。

咬手戏也是小说里本来就有的，包括原台词：“怎么像小狗一样，动不动就咬人？”“出出气就算了，当心伤着咱们孩子。”说明什么？说明慕容沣此时还是那个心态，让她发泄一下，继续哄。静琬筋疲力尽了，说：“不要脸。”

这三个字很切实，慕容沣此时的态度就是拉下脸面来，一直哄着她。后来两人继续纠缠，又吻，又咬，又打。最后有一句台词，是小说里没有的，电视剧里加的，但加得很好！就是慕容沣说：“尹静琬，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放开你。”加得太给力了！后面的戏也非常好。镜头由本来的是侧面特写，换成了俯拍，慕容沣说不放开，说完之后，两个人情绪又崩溃了，镜头再切回侧面的特写，钟汉良慢慢松开手，注意李小冉捏成拳的手和呼吸的哽咽，再俯拍，配上那个配乐，当时一下子就把我的眼泪给煽出来了。

何必啊？何苦啊？钟汉良最后那个姿势很赞，带着一种小心的放手，好像是猛然悟过来什么似的，然后李小冉翻过身去蜷缩起来。人在受到伤害后会蜷缩起来，因为这是婴儿在子宫里的姿势，是人的本能。然后慕容沣慢慢地也无力地躺在了床上，两个人姿势差不多，都已经筋疲力尽了。都知道对方明明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也明白过来再没办法收场了，因为自己要的，对方已经给不了了。

慕容沣最后流了一滴眼泪。这一滴眼泪大家细看下，是点睛之泪啊，从眼中缓缓滑落，一直流到钟汉良抵住额头的拳头上。演员情绪真的很到位，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人不在那种情绪下是拍不出来的。

沈家平来敲门，他本意是打算来成全慕容沣的。他说路上结冰了，要把汽车停到车库去。他给了慕容沣一个冠冕堂皇的留宿的理由。做下属做到这分上，不容易啊。当时写的时候，想着一句宋词：“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静琬虽然留洋，但以她的国学底子，是懂得这首词，知道这句话的。不过这可刺心了，因为作词的人讲的是李师师。

电视剧里此时是特写，静琬一直在哭，眼泪不断往下掉。镜头切回慕容沣的特写，他无奈了。

沈家平来的不是时候，话也说得不太对头。慕容沣看了看哭得全身发抖的静琬，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了，留下来更让静琬伤心，所以他起来了，走了。走之前还一直看着正哭的静琬，走出去他连门都没有关，失魂落魄了。可能这个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明白，哄是哄不好静琬了，这事真办砸了，问题大了。

最后是沈家平关的门。镜头切回房内，静琬一个人捂着床罩哭。静琬也绝望了，她发现自己如果再不想办法，就真的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了。

一脸不高兴的慕容沣坐在车里，等着程谨之一起出去。沈家平真是给力，在车边走来走去，很担心地看着慕容沣的脸色，怕他失态，怕他爆发，怕他一怒之下，这边又没法收场了。

旗袍店的戏加得很好，不过也可以体现出程谨之的不聪明。还“女诸葛”呢，完全不懂得男人的心理。这不是戳他心窝子么？此举之愚蠢，可以跟后来她送慕容沣一块怀表之事相提并论，太蠢了。

旗袍店谭师傅的双关语出现了：“人穿衣服，这衣服也穿人啊。”

再次戳中慕容沣的心窝子。

承江冰湖场景第一次出现，太浪漫了。这一场我原本在剧本上没有看过，所以初次看到电视画面的时候，顿觉惊艳。这一场让我想起《兰烬》里面，颜志禹带重兰去看梅花，十分红处便成灰，锦绣江山，却原来是，良辰美景也枉然。

慕容沣还在尽最后的努力，想让静琬能够接受现实，并且讨她欢心。而静琬决绝地掉头而去，她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