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_第四十二章 风簇浪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第四十二章 风簇浪

冯妙辗转了大半夜,天亮时眼窝上就有些发暗,却还是吩咐忍冬去取一串檀木佛珠来,再找些细细的丝线和东珠。忍冬看着心疼,拦住她说:“娘子要用什么,交给我做就行了。”冯妙笑吟吟地说:“我要亲手做件东西,送给新册立的皇后娘娘。”

忍冬夸张地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娘子,您昨晚睡得太少了,这会儿直说胡话呢。”

冯妙一面摇头笑着,一面从东珠里挑出颜色、大小都一样的来:“快来帮我捻线,这东西要赶在册封皇后的仪式上送过去。”忍冬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上前来帮冯妙把丝线分成小股。

冯妙就用拆散的佛珠和东珠混在一起,串成了一条璎珞饰物。她让忍冬悄悄去始平王府问问,册封皇后的仪式,定在何时何地举行。

忍冬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明白冯妙为何要如此对冯清示好,她撇着嘴说:“她哪配用娘子亲手做的东西?”

冯妙推着她出门,催促道:“快些去吧,太皇太后丧期结束,应该不会拖得太久,就是这三五天的事。你问到了,我再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忍冬登门时,始平王入宫去了,并不在府邸内。可她也不负所望,跟门房里喂马的大哥聊得火热,立后的时间、地点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这么被她给打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要当场手铸金人,立后并不在皇宫内举行,而是在平城东郊太庙附近的飞仙台,宗室亲王都会前来做个见证。工匠会提前备好泥模和滚烫的金水,冯清只需要把金水浇入模中,冷却之后再敲去外层的泥模,露出铸好的金像。如果金像眉眼清晰完整,像身平整没有裂纹,就算是成功了。皇后要把新铸的小像交给皇帝,帝后夫妇一起手捧金像,向太庙里的先祖祝祷,共同完成立后的仪式。

忍冬按着冯妙的叮嘱,提前等在太庙附近。因要熟悉手铸金人的器具,冯清会早于皇帝先来到飞仙台。远远地看见她的车辇驶来,忍冬便捧着装了璎珞的莲纹锦盒往飞仙台走去。

她既没有通行的令牌,守卫在飞仙台附近的侍卫也没见过她,自然不肯让她进去。忍冬赶忙解释,自己是侍奉在青岩寺奉旨修行的冯娘子的,特意给新后送来贺礼。她像是有些急了,话说得颠三倒四,侍卫反复听了几遍也听不明白。

正说话间,冯清的车辇已经停在近前,婢女玉叶伸出一只手,搭着她走下来。冯清听见喧哗吵嚷声,已经觉得心中不快,刚要叫玉叶去看看究竟,猛抬眼间便认出来忍冬是冯妙身边的婢女。上元夜的事情没成,冯清惴惴不安之外,也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着忍冬,就恨不得把满腔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当下冷冷说道:“立后的飞仙台你也敢闯,本宫看你活得不耐烦了,玉叶,去教教她规矩。”

宫中所说的“教教规矩”,便是掌嘴的意思,玉叶得了吩咐,上前来便要扭住忍冬。忍冬自然不肯吃亏,一边后退一边大叫:“我家娘子是给娘娘送贺礼来的,这串佛珠璎珞能护佑娘娘铸成金人、入主中宫。”

冯清听了冷笑道:“怎么?没有她的东西护佑,本宫还铸不成金人了?玉叶,把她手里的东西拿来给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宝物。”

玉叶答应一声,夺过锦盒毫不客气地打开,拿出那条璎珞送到冯清面前:“娘娘,不过是一串破珠子罢了,青岩寺里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冯清把璎珞拿在手里把玩,檀香木佛珠与东珠串在一起,颗颗圆润光滑。忍冬十分及时地说:“我们娘子说了,把这东西戴在身上,娘娘得亲人宗族护佑,必定能手铸金人成功,一举登上后位。”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冯清立刻火冒三丈。从前博陵长公主和冯滢都喜欢用东珠缀在衣衫上做装饰,这话分明是指她逼死亲妹、气病亲母,靠阴狠毒辣的手段谋得后位。她上前两步,忽然用力给了忍冬一个耳光,口中咒骂:“你那主子就是个下贱坯子,有什么资格来说本宫?”忍冬抬手去挡,撕扯间,那串佛珠璎珞的串线忽然断开,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就在此时,冯清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压抑着愠怒的声音:“这是在吵什么?”

玉叶回身看清来人身上的凛凛龙纹,吓了一跳,赶忙扯一扯冯清,跪下行礼问安。周围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纷纷跪了一地,冯清气得脸色煞白,这会儿只能强忍着跪下。

“在飞仙台门前吵闹,成何体统?你们谁告诉朕,究竟是在吵什么?”拓跋宏的声音低沉,显然是气极了。

忍冬抢先开了口:“我家娘子听说皇上要册立新后,熬了几个晚上串成了一件佛珠璎珞,又在佛像前诚心祝祷,希望能把这件璎珞献给新皇后娘娘,护佑大魏国泰民安。可新皇后娘娘不领情,说我家娘子是下贱坯子,不配送东西给她戴,还把佛珠璎珞扯断了。”她这会儿全没了起先时的颠三倒四,说出的话像脆豆子一般,又快又清楚。

拓跋宏原本就因为立冯清为后而觉得亏欠了冯妙,此时听说冯妙熬夜做出来这件东西,担心她累出病来,心里越发气恼,沉着脸对冯清说:“把散落的珠子一个不漏地捡起来,什么时候串好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冯清既惊诧又委屈地抬头:“皇上,定好的吉时就快要到了,这些珠子不值什么,臣妾还要去看看工匠们准备的东西。”

拓跋宏却不理会她的话,只说了一句:“捡起来串好,戴着它朕就准你进来手铸金人,不然你就滚回去。”他转向忍冬,简要问了几句冯妙的情形,听说她身子安好,这才转身进入飞仙台,离去前还特意让侍卫待会儿用马车送忍冬回去。

冯清眼圈泛红,还要争辩什么,玉叶抢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劝道:“娘娘,先忍一忍吧,不要误了立后的吉时。”说完,她先俯身在地上,替冯清去捡散落的珠子。

此时高照容带着二皇子也到了,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叫婢女取了一根马尾鬃悄悄送过去,一言不发地进了飞仙台。

好容易捡齐了九十九颗,玉叶用那根马

尾鬃把檀木佛珠和东珠一颗颗串起来,戴在冯清的凤纹吉服外面。原本用来串珠子的,是一根细细的丝线,用力一扯便断成几截,要不是有高照容命人送来的马尾鬃,玉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一吵一闹,原本该用来熟悉器具的时间便没了。手铸金人时,冯清仍然气恼不平,把金水注入泥模时,双手不住地轻颤。敲去外层泥模时,露出来的金人小像表面,便分布着一些零零散散的气泡,坐在近处的几位年长的亲王,都看得清清楚楚。

冯清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冯家预先请来的教导师傅,曾经反复叮嘱一定要稳住手慢慢地注入金水,可她一生起气来,便什么都忘了。她用木盘双手捧起铸好的金人小像,忐忑不安地送到拓跋宏面前。

拓跋宏一言不发地盯着金人,忽然站起身,只简短地说了几个字“就这样吧”,便走下了飞仙台。皇帝原本该在此时接过金人小像,与新后一起入太庙祝祷。那些宗室老臣互相看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低头不作声。冯清手里的金人小像,虽然没有裂纹,却分布着一层气眼,若是再惹恼了皇帝,他要说这金人没有铸成也不算过分。皇帝已经给了他们面子,仍旧承认了冯清这个有鲜卑皇室血统的皇后,他们自然也就不再多话了。

冯清跪在地上,僵硬地维持着手托金人的姿势,小臂抑制不住地颤抖。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还是顺着侧脸流下来。这一天,她记不清想了多少年的这一天,本该是她一生中最荣耀的日子,却生生变成了奇耻大辱。手铸金人失败而登上后位,她会被天下人所耻笑,这屈辱会随着她一直到坟墓里去,并且终身都再没有办法扭转。

立后典礼过后,冯清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场。二皇子在立后庆典上,不知怎么被草灰迷了眼睛,一连用了许多药都不见好,御医隐约暗示,可能会有失明的危险,急得高照容整个人都越发瘦了下去。

拓跋宏仍旧被繁杂的政务缠得脱不开身。大军南征并不是一声令下就可以的,除了应付朝中守旧老臣的阻挠,还需要筹措粮草、征调兵卒。这将是他登基后第一次率兵亲征,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与此同时,大魏西、北面的边境上,许多原本各自称王的零散部落,见实力最雄厚的柔然、高车、吐谷浑都已经归附大魏,也都纷纷上表请求归顺。有些缺少马匹、粮食的小部落,甚至全族内迁,请求在大魏国境内定居。如何安置这些人,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拓跋宏再怎么知人善用,大事上也还是要他亲自决断。接连好几天,他每天都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有时用冷水渥一渥脸,便要赶着接见下一拨有事奏报的臣子,实在无暇分身去看冯妙。

青岩寺内,忍冬绘声绘色地讲着那天的情形,半边脸还肿着,冯清真是气急了,那一下手劲极大。冯妙拿布裹着碎冰给她敷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好,没想到她会动手打你……”忍冬却丝毫不以为意,眉飞色舞地说:“能让新皇后娘娘吃这个大亏,就是再挨一下也没什么。”

冯妙被她逗得发笑,此刻心情总算好了一点,正要问她晚上吃些什么,寺里的钟声悠悠响起。屋外传来慧空的声音,正招呼姑子们到前殿去,说是宫里的贵人来了,要请姑子诵经。

听见慧空的话,忍冬先紧张起来:“不会是新皇后找到这里来发威吧?”她有几分怕了,却还是摆出一副要把冯妙护在身后的架势。

冯妙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说:“没事的,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里还有皇上留下的羽林侍卫,她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两人一起走到前殿侧面,冯妙一手仍旧握着忍冬的手,另一手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看去。手上传来濡湿的汗意,忍冬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婢女,得罪了新立的皇后,有些害怕也是难免的。

冯妙回身低声安慰:“不是皇后,是高贵人,看样子只是来烧香的。”忍冬拍了拍胸口,也跟着探头往外看去,凑到冯妙耳边小声嘀咕:“原来是她啊,她也晋到贵人了?典礼那天还见着她带着二皇子呢,怎么今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好像都哭肿了……”

青岩寺正殿内,高照容正叫婢女取了整匹的素色布绢来,交到慧空手上:“师太,先用这些,替恪儿在佛前燃一盏长明灯,恪儿年纪小,我怕布施金银之物他承受不起,反倒折了福分。”

慧空叫身边的姑子把布绢接过来,低头合掌说道:“小皇子有诸天神佛庇佑,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安然度厄,娘娘不用太过担心。”

高照容眼角垂泪,低声说:“承师太吉言,只要恪儿的眼睛能好起来,要我怎样都行,哪怕取了我的眼睛给恪儿,我也心甘情愿。”她的声音原本就柔婉如莺啼,此时说得哀哀切切,几乎听得人肝肠寸断。

从帘子一角看过去,她的头发仍旧梳成一个整齐的望仙髻,可鬓边髻上,连一点带金翠色的饰物也没有,脸上未施脂粉,肤色苍白如蒙蒙亮时的天际一般;一双眼睛红肿无神,全不见了上巳节宫宴时的顾盼生辉。

“那一晚,恪儿说眼睛疼,我还只当他偷懒不想读书,谁知道第二天,他就看不清东西,两只眼睛又疼又涩,连哭都哭不出来。”高照容的眼泪像碎珠子一样纷纷落下,一个皇子要是双目失明,那便形同废人,别说继承皇位,就是封王也不能,即使有生母疼爱,在宫中也免不了饱尝人情冷漠。

高照容几乎失声痛哭起来:“我真是世上最坏的母亲,要是我能早点请御医来,恪儿的眼睛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慧空陪着小心安慰了几句,她的哭声才渐渐止歇。

冯妙无声地叹息,她自己也有过未能出生的孩子,完全能理解为人父母者的心情,如果上天允许,她甘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回孩子的命。因为上次指使嬷嬷挑唆冯清的事,她心里对高照容很有些介怀。可孩子毕竟无辜,要是小小年纪就双目失明,这漫长的一辈子可怎么过呢?更何况,恪儿这孩子一向跟冯妙亲近,才几个月大,就舞着小手要她抱,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怜惜就更强烈了。

帘子外侧,高照容又虔诚地在佛前拜了三拜,这才转身离去。冯妙转头对忍冬说:“你去外面车辇那里,跟高贵人说,我有几件礼物要送给恪儿,请高贵人纡尊过来一趟。”

“于……于什么?”忍冬在人前的机灵劲儿,到了冯妙这里就半点也不剩了。

冯妙摇着头用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请高贵人来一趟我的禅房。”

忍冬小步跑着去了没多久,高照容便只带着一名婢女转来了后山。一见冯妙的面,她先带了几分怯意:“冯姐姐,上回的嬷嬷……”

冯妙留神看她的表情,要是她坦然无所谓,那便说明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刚才在前殿说的话,自然也就是违心的。高照容眼神闪烁,不敢与冯妙对视,全然不像一个正二品夫人在面对离宫修行的妃子,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愧意。

“宫里那么多御医,一定治得好二皇子的眼疾,贵人不必太担心了。”冯妙以方外之人的身份向她见礼,柔声劝慰她。

话一出口,又招出高照容的眼泪来,她带着三分委屈无奈说:“宫中那么多御医,可能留住姐姐那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她缓缓摇头,语气里全是悔愧自责:“我起先并没在意,只当小孩子用脏手揉了眼睛,过几天便好了。直到御医说,恪儿的眼睛可能再也看不见了,我才害怕了。御医开了方子,还配了药水送来,可我根本就不敢用在恪儿身上,好好的眼睛也能叫他们诊治得双目失明,眼下有这样的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冯妙看着不忍,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虚应道:“贵人多心了,御医定会尽心诊治的。”

高照容抬起盈盈泪眼,对冯妙说:“当初能生下恪儿,已经是意外之喜,我不该再有别的念头。可这些年,皇上不喜欢太子,却偏疼恪儿,每次宫宴上,总有人别有用心地说,恪儿这孩子生得最像他的父皇,命格尊贵无边。我被人说得昏了头了……可我只有恪儿这一个孩子,希望他出人头地也是人之常情啊……”

冯妙抚着她的背:“你的孩子,总归还好好地在你身边。其他的得到再多,也比不过孩子健康无事。”

高照容低声啜泣:“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我宁愿从来没有生过那些别的心思,带着恪儿好好地在广渠殿度日。皇上偶尔来看他,陪他读一段书、用一顿晚膳,他就会很开心……”

冯妙摇头叹气,人总要尝过失去的痛苦,才能学会珍惜眼下。她把手压在高照容的手背上,声音平缓地说:“小孩子的眼睛娇嫩,恪儿多半是在看手铸金人时被火光刺伤了,用新鲜的人乳清洗小儿的眼睛,能止疼消肿,不妨试试。人乳这东西,就算治不好病,起码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高照容止住哭声,惊诧地看着冯妙,死灰色的眼睛里渐渐浮上一层惊喜:“是,是,宫里找个奶娘并不难,能让恪儿少挨些疼也好。”她拉住冯妙的衣袖,声音又哽咽起来:“冯姐姐,我做过那样的错事,你还肯救恪儿,我……我……”

冯妙并不要她的感激,反手压一下她的手背说:“恪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逼着他去争抢,他这一生会快乐许多。”

知道了这个法子,高照容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试试,匆匆地向冯妙道了谢便下山去了。

跟高照容说了半晌话,冯妙这会儿松懈下来,便觉得腰上有些酸胀难受。忍冬取了热水来帮她敷着,用手掌侧面一下下揉着她腰上有旧伤的地方。

冯妙俯身趴在床榻上,有些昏昏欲睡,觉得手上的力道忽然停了,转头来看,忍冬正瞪着眼睛侧头看过来。冯妙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忍不住往铜镜里面照去,却听见忍冬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娘子,您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有来吧?”

她心头一阵狂跳,的确是迟了十来天了,可她身子一向不好,既畏冷又怕热,信期也时常不准,也许就只是晚了十来天而已。

这边忍冬却已经手忙脚乱地把冯妙拉起来,用软枕给她垫在腰后:“那可不能随便在腰上揉了,会伤胎的。冷的东西也不能吃了,今晚原本准备了红线菜,这下不能做了,我白洗了一下午。”

冯妙哑然失笑:“哪里就那么严重,说不定只是最近太累了,过些天月信就到了。”

“不会的,李夫人的方子都很灵验的。要是过几天月信真的到了……”忍冬双手叉着腰,神情严肃地想了又想,咬牙说,“那就请皇上再加把劲儿。”

冯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去捏她的脸:“你这张嘴是越来越野了,等以后回宫去了,找个最凶的老嬷嬷,好好教教你。”

这之后的三四天,忍冬什么也不准冯妙做,只让她躺着休息。才刚用过午饭,忍冬又赶着去做晚饭。腰上仍旧闷闷地酸疼,冯妙提起笔来,在床头的绢画上描了一只开口多籽的石榴。

虽说一再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免得日后失望,可她还是忍不住盼望,如果忍冬说的是真的,该有多好。这一次她可以第一个告诉拓跋宏,他要做父亲了,有了孩子的夫妻才终于完整了。

绢画上的墨迹还没干透,远远看去,石榴上像蒙着一层水光一样。屋外传来一阵极轻的敲门声,有柔婉的女声问:“冯姐姐,你在不在?”

冯妙拉开门,见高照容穿着素色衣衫站在门外,没等冯妙开口就先说道:“我没让慧空师太惊动姐姐,就带着恪儿找来了,姐姐可别怪我。”她的神色依然憔悴,可双眼之中却已经重新充满了神采。她把一个穿着锦袍的男童揽在身前,柔声说:“恪儿乖,去给你的冯母妃磕个头吧。”

冯妙赶忙抬手阻拦:“二皇子身份矜贵,我这个废弃出宫的人,可当不起这一声母妃。”

说话间,拓跋恪已经俯身拜了下去,小小的孩童最懂得看人眼色,知道什么人对他好,看见冯妙伸手来扶他,两只白藕似的手臂一张,整个人就扑进了冯妙怀中,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母妃!”

冯妙就势把恪儿抱在怀中,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好些了没有。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弥天记她的4.3亿年至高降临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嫡女娇妃农家娘子美又娇恣意风流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女配她天生好命
相关阅读
冬日暖阳!如若巴黎不快乐沧月:羽倾城别传(全)柔福帝姬(全)假面(全)为你打开时间的门(全2册)清宫谋(全)五蠹(全)虐心教主:匪我思存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