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别后两应同
二皇子的病情,在平城皇宫内引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不知道是从宗室亲贵的一句玩笑开始,还是从宫女内监的窃窃私语开始,到处都在流传,离宫静养祈福的废妃冯氏不守妇德,在青岩寺与人私通。上天出现客星示警,指的便是这个失贞失德的人。
朝堂上汹涌的暗流,忽然间集中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要求惩治废妃冯氏的奏表,连绵不断地送到拓跋宏面前,却都被他压了下来。其实人人心知肚明,比起即将执掌中宫的小冯氏,皇帝心里更宠爱这位离宫的大冯氏,他们抓不出其他的由头,便偏要让皇帝在这件事上屈服,好像这样就能挽回朝堂上的失利一样。
始平王府里的侍医一直在替冯妙诊治,脉案每天都私下送进宫里,请皇帝过目。这些侍医应付惯了贵人,说出的话总是很委婉,尽量让人宽心。因此脉案上只说冯妙忧思太过、郁结肝脾,长久下去,恐怕不是多福多寿的样子。拓跋宏把脉案压在紫檀木案下,一天里拿出来看了几次,最终还是派人去叮嘱始平王,叫他不要把这些流言告诉冯妙,免得她心里胡乱猜想,病得越发严重。
他很想见冯妙,可他不能去。鲜卑贵族笃信星象占卜,认为违背上天的意志,是最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可以不顾一切,可他不能让这些指责加在冯妙身上。她已经忍受了太多,如果要迎她回宫,就要给她一个彻底干净的后宫。
心绪烦乱间,拓跋宏越发不愿见后宫妃嫔,只偶尔到广渠殿去看望生病的恪儿。这孩子也很沉稳安静,日渐长大的五官与他的父亲十分相像。
高太妃离宫前往报德佛寺后,高照容比从前更加柔顺恭谨,连初入宫时那份与众不同的妖娆,也全都收敛起来。她的广渠殿,已经是后宫中唯一能让拓跋宏得到片刻安宁的地方。
拓跋宏抱着熟睡的恪儿,高照容坐在他身边,往香炉内加入一点桂花和茅草制成的香屑。从前冯妙居住的华音殿内,有一株高大的桂树,熟悉的气味,让拓跋宏越发喜欢在广渠殿流连,却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皇上,其实恪儿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可外面的人还是拿这件事做文章,把错处都推在冯姐姐身上。”高照容倚靠在拓跋宏身侧,轻轻捻着他衣襟上的穗子。
拓跋宏“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话。他不喜欢跟人谈起冯妙,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封闭在万年堂里不见天日的那几天,无底黑暗里的相拥,让他觉得冯妙是彻底属于他一个人的。
“皇上,这事毕竟是从恪儿身上牵扯出来的,容儿觉得心里不安,”她从拓跋宏手里接过孩子,放回床榻上,“恪儿的病已经快好了,容儿想不如现在叫冯姐姐先回青岩寺去,再劳动冯姐姐诵经也好、抄经也好,对外人做做样子。到时候容儿再对人说,恪儿的病已经大好,那些人也就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拓跋宏还沉吟着没说话,高照容已经慌乱地急忙跪下请罪:“都是容儿胡说的,冯姐姐正该静养,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随便由着他们说去就是,皇上根本不必理会的。”她眼角浮起几点泪光,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
“不过,容儿的确是为了冯姐姐着想,希望这场客星妨主的风波能尽早过去,”她低垂着头,双手攥住了拓跋宏的衣袍,带着几分委屈,“这个时候,皇上要是去看冯姐姐,反倒又给了那些迂腐老臣说三道四的机会,不如从容儿这边派几个老嬷嬷过去,先送冯姐姐回青岩寺,等恪儿的病大好了,星象之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拓跋宏伸手拉她起来:“畅和小筑待选时,你就跟妙儿交好,现在还肯这样替她着想,朕很欣慰。先送妙儿回去也好,反正日后还是要从那里迎回宫,才名正言顺。”
他略想一想,接着说:“妙儿还要静养,不必抄什么经了,就由你出面布施十万钱,为青岩寺的佛像重塑金身。这段日子先把恪儿的药量减半,等到完工之日,再对人说恪儿的病已经好了,让这些亲王朝臣再没什么话好说。”
高照容低眉顺眼地答应,温柔妩媚的眼中像要滴出水来:“容儿会派人每三天去青岩寺一趟,把冯姐姐的情形告诉皇上。为了避嫌,皇上要是有什么话想对冯姐姐说,也叫这些跑腿的老嬷嬷转告,好不好?”
她往拓跋宏身前靠去,双唇不自禁地抿紧了,皇上从前最疼爱恪儿的,可是为了给冯妙洗脱不祥之名,他竟然叫恪儿的药量减半,多拖上十几天。
拓跋宏“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似乎想要抱她一下,手臂却有些僵硬。他对冯妙许诺过“六宫无妃”,这会儿再亲近别的女人,他心里竟然有些不安。高照容收起不甘的情绪,在他怀中仰起脸,孩子气地抬手抚摸他紧皱的眉,柔声低语:“容儿只想替皇上分忧,让皇上能多多展露笑颜。”
冯妙在始平王府住了十来天,虽然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可心里却隐隐盼望着拓跋宏能早点来看她。她被瞒得很严密,除了太皇太后薨逝之外,对朝堂上的其他事一无所知。她有时会想,这里是始平王府,皇帝要出宫看自己的弟弟,应该不难吧。可一天天等过去,拓跋宏竟然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是皇帝,总有许多身不由己。冯妙心中酸楚,却不想对人表现出来。她用整幅的绢布画了一棵石榴树,粗粗勾出几根树杈,叫人挂在房内。她想要每天画一片叶子上去,等到树叶画满了,再画石榴花。等到树上的花也画满了,再画石榴果。等到果子也画满了,再画一粒一粒的石榴籽。
冯妙对着光秃秃的树杈皱了皱鼻子,挥舞着笔小声说:“总不能画到石榴籽你还不来吧?画了几颗石榴籽,就让你赔我几颗猫眼石,来得太晚你就赔不起啦,哼……”
她刚在枝杈上画了第一片叶子,屋外就走进两名年长的嬷嬷来,看着有些面生,不是平常侍奉汤药的婢女。嬷嬷屈身向冯妙行礼,客气地说:“
车辇已经备好了,请娘子移步吧。”
冯妙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车辇?我没说过要外出……”她心口咚咚直跳,盼着这是拓跋宏派来接她的人,可又觉得称呼不对,这些人仍旧叫她“娘子”,并不称她“娘娘”。一字之差,娘子却是对没有位分的废妃的称呼。
“娘子的身子大好了,奴婢们奉皇上的旨意,来送娘子回青岩寺去。总住在始平王爷的府邸里,要是让人看见了,平白惹些闲话。”说话间,两名嬷嬷已经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搀着便要往外走。
冯妙别扭着不想走,进了青岩寺,拓跋宏要来看她就更难了:“就算现在要走,也该容我换件衣裳,再跟始平王道个别吧。”
“娘子,始平王今天在宫中议事,这会儿不在府里,”两名嬷嬷彼此对看一眼,却不肯松开扶着冯妙胳膊的手,“皇上特意吩咐了,趁着傍晚这会儿人少,悄悄地送娘子回去,日后要回宫,总归还是要从青岩寺迎接娘子的。”
一提到拓跋宏,冯妙反倒像未出嫁时一样,有些羞涩起来。她偷偷离开青岩寺,的确不能让别人知道,拓跋宏说过要迎她回宫,仍旧从青岩寺回宫,才是最合适的。冯妙把刚刚挂好的那幅石榴树取下来,小心地吹干墨迹,卷好了随身带着,跟着两位嬷嬷上了马车。
这一天,始平王拓跋勰刚好在崇光宫议事,为了皇帝将要推行的政令,与任城王拓跋澄、李冲等几位老臣,论辩了整整一天。他返回府邸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间,管事匆匆上前禀告,宫里来的嬷嬷已经接了冯娘子往青岩寺去了。
始平王刚刚还在宫中听皇兄说起过这件事,也知道这是为了击破冯妙失贞失德、客星妨主的传言,只是有些奇怪怎么如此着急。他是外臣男眷,此时不方便再去看冯妙,听说宫里派来的嬷嬷很细致妥帖,也就放下心来,暗想皇兄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冯妙一路颠簸,到了青岩寺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其中一名叫青镜的嬷嬷也要留在这里照看她,另外一名叫丹朱的嬷嬷每三天会来探望她们一次,从宫里带些日用物品来。冯妙见那两名嬷嬷都眉目和善、手脚利落,又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拓跋宏,便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青镜出手阔绰,一来就先给了慧空大把的金银,让她不敢怠慢,还给冯妙换了一间宽敞向阳的禅房。她对冯妙很殷勤客气,处处都照顾得很好。可冯妙回了青岩寺几天,却还没见过忍冬几面,她想叫忍冬来身边伺候,可每次问起来,不是说派了她去煎药,就是说让她下山去采买药材。
没有忍冬陪着,乐趣就少了不少,冯妙又想起李夫人来,要去南山房看她。青镜言辞闪烁,像是不愿她多见外人,只推说她需要静养,不适宜多出去走动。冯妙板起脸来坚持要去,青镜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只不过坚持要陪着冯妙同去。
李夫人的小屋里飘着袅袅药香,冯妙推门进去,便看见忍冬也在里面。临行前,她曾经拜托李夫人照顾忍冬,李夫人虽然不是男子,却也一诺千金,每天让忍冬帮她煎药,省了她跟其他的姑子见面。
忍冬一见冯妙回来,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上前扶住冯妙的双臂,仔细看了几圈,感叹着说:“娘娘怎么瘦了这么多……”
冯妙向李夫人屈膝为礼,身子才刚低下去一半,就被李夫人托住了:“好孩子,你见我不必多礼。”她亲自摇着一柄蒲葵叶制成的宽大扇子,照看着小炉里的药。
李夫人瞥了一眼跟在冯妙身后的青镜,有些冷漠疏离地说:“你也是来找我诊病的吗?请我诊病要十颗东珠,放在门口的陶罐里,如果不是就请出去。”
青镜的脸白了一白,知道李夫人不欢迎自己,有些尴尬地退了出去。李夫人转头对冯妙说:“宫里派来的嬷嬷都是老人精了,你要格外当心些。”
冯妙点头答应了,转念想起那只香囊丢在了万年堂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李夫人说起。李夫人却毫不在意:“已经是用了好几年的旧物件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听李冲说起过冯妙,尤其赞赏这个小姑娘的临危不乱,看着冯妙,就好像看见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一般。
忍冬取下炉火上煎药的陶罐,把乌黑浓稠的药汁倒进碗里,放到冯妙手边的小木案上:“这是夫人专门给娘子配的药方,里面用的莎草香附子是我一粒粒洗净了,用醋泡过再炒的,可辛苦了。”她笑嘻嘻地凑近,挨着冯妙的耳根说:“娘子喝了这个药方,下次跟皇上见面之后,腰下多垫一层软枕,比拜送子娘娘还管用呢。”
冯妙的脸一下子红了,恼得伸手去打她:“你怎么也学会胡说八道了……”
忍冬跟李夫人相处久了,也不像起先那么怕她,笑着躲到她身后:“夫人救我,娘子恼我说实话呢。”李夫人含笑看着,等她们闹够了,才支了忍冬去房后摘药,看着冯妙一点点把药喝下去。
她从桌上拿起一张药方,递到冯妙面前:“这张方子我反复想过,选的都是极温和的药材,你照着这方子自己煎了喝,即使不为求子,也对身体大有好处。”
冯妙接过药方,忽然觉出李夫人的话另有深意,抬头问道:“夫人,您不会是要离开青岩寺吧?”
李夫人不置可否,只抚着她的鬓发说:“傻孩子,你也不会一辈子都在青岩寺里虚度的。”
她叹了口气,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惆怅,对冯妙问道:“孩子,我看你像是读过些书的,有个问题来问问你。写情情爱爱的句子那么多,哪一句最情深无悔、刻骨铭心?”
冯妙一怔,倒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脑海中第一个跳出的,便是镂刻在银球上的那句话,低声念了出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李夫人轻轻笑了:“年轻的时候,我也觉得同生共死才是世间最真挚的情爱。可是,我遭逢一场大变,又躲在山寺里
苟活了这么多年,渐渐才想明白,最情深无悔的,其实是另外一句。”
冯妙抬眼看着她,面纱遮蔽下,李夫人的双唇轻启:“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她见冯妙有些茫然不解,接着说:“这世上的所有情感,起初时都很美好,可时间久了就变了样子。有的人日日相对、彼此生厌,把最初的一点爱恋都消磨得无影无踪。也有的人,因为生活艰辛,或是不得不忍受分离,便失去了爱人的勇气。”
“我在青岩寺里住了快二十年,见多了在神佛前许愿的人。有人求丈夫升官,有人求自己多子,多得我都记不清了。只有一次,我听见一个女子祈求,愿出门在外的丈夫和儿子,渡河时能遇到船家,下雨时能遇上瓦房茅屋可以躲避,这几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李夫人替冯妙理了理散落的碎发,凝着她的双眼说,“无论是妻子对丈夫,还是父母对儿女,心里最该念着的,便是努力加餐饭了,愿他能多多保重。而我们自己能做的,也无非就是这一句努力加餐饭,不让人为我们分心惦念。”
冯妙静静听着,她总觉得今天的李夫人有些奇怪,像是要提前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出来似的。
“孩子,永远不要对你珍爱的人失望,”李夫人的声音幽幽的,像从天际传来,“汉宣帝故剑情深,坚持要立贫贱时的妻子许平君为后,自然是因为有情。可光武帝迎娶阴丽华之后,却先立郭氏为后,要我看来,这也是因为有情。她们的结局迥然不同,许平君被权臣霍氏的女儿毒死,阴丽华却能与光武帝白头偕老,还留下了千古贤名。”
大约是李夫人的话起了作用,从那天以后,冯妙的心情竟然平静得多。她每天早早起身,先在那块绢布上画一片叶子,用过早饭后就在后山散步,回来时再按李夫人的方子煎了药喝下。那方子煎出来的药极苦,每次她都要皱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她只怕中间一停,就没有勇气喝第二口了。
青岩寺佛像的金身塑好时,二皇子拓跋恪的病也大好了。朝堂之上,拓跋宏颁布政令,要求整理平民的户籍,从前依附世家大族宗主的人,都要重新审定人数,以五家为一邻,五邻为一里,各设一长。同时,他还下令将土地和牲畜,按照人口分配下去,鼓励农耕。
这些政策,早在太皇太后在世时,就曾经商议过,只是推行起来总是有人有所怨言。这一次,他拿出了帝王雄主的雷厉手段,连着颁行俸禄、禁绝劫掠的诏令一起,但凡有人违背,一律严加惩处。
拓跋宏自己几乎不眠不休,亲自督促政令的推行。那些繁杂的数字、地名、人名,他都亲自看过,遇上有人想要蒙混搪塞,总能被他三言两语驳斥得哑口无言。一来二去,再没人敢轻视这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皇帝。宗室亲王们忙着清点人数、约束子侄,也没了心思再去谈论虚无缥缈的星象。他在用自己的方法,替冯妙扫清回宫的障碍,让任何人都说不得她半句。
每隔三天,丹朱嬷嬷便会去一趟青岩寺,把冯妙的情形告诉高照容,再由她转告拓跋宏。为了听这消息,拓跋宏每三天便去一次高照容的广渠殿,却并不留宿过夜。
李冲仍旧时常出入崇光宫,拓跋宏拟过的政令,有时会请他再看一次,免得出什么纰漏。在外人看来,李冲是太皇太后的宠臣,可太皇太后的丧期还没过,他就已经转去巴结小皇帝,世上没有比他更会钻营的无耻之徒了。私下里,不知道多少人对他指手画脚。可李冲的脾气,跟他教出来的女儿一模一样,只管自己问心无愧,丝毫不理会旁人说些什么。
也只有他这样硬脾气的人,才敢对着皇帝拟写的诏书说上一句“文辞不通,用语拖沓”。每每出现这样的情形,拓跋宏总是一笑置之,重新写了来请他评判。
可就是这么一个耿直的人,却一连几天欲言又止。拓跋宏看出他有话要说,留他在崇光宫一同用晚膳。几杯薄酒落肚,李冲才对皇帝开口,请求他能去一趟青岩寺。他借着酒意对拓跋宏说:“那里有一个人,很想看皇上一眼,她也许一辈子只能看皇上这么一眼了。”
李冲说的自然不会是冯妙,拓跋宏心里狐疑,可任凭他怎么问,李冲都不肯再多说了。对他的请求,拓跋宏答应下来,眼前就有现成的理由,二皇子的病已经好了,正该去青岩寺上香还愿。
他试探着问:“李大人出入宫廷的时日也不短了,不知道从前有没有见过朕的生母?朕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李冲沉默了许久,只说出一句话:“她当得起先帝一生独宠。”
皇帝驾临青岩寺,自然马虎不得,羽林侍卫提早就封锁了山路,山寺大殿更是反复清洗打扫过。因为借着二皇子病愈还愿的由头,高照容也带着拓跋恪随行,四帷马车一路驶到山寺门前。
此时天气已经转冷,高照容披着一件纯白狐狸毛大氅,把拓跋恪从车上抱下来。小小的孩子裹在浅金色织锦衣袍里,看上去更加乖巧可爱。拓跋宏先在佛像前奉了香,高照容才带着孩子跪拜燃香。拓跋恪路还走不稳,也学着高照容的样子,对着佛像俯身。高照容怕他跌倒,又觉得山间风大,匆匆上了一炷香,便抱着他返回车辇上。
一道青布帘子,隔开了前殿和后院。青布帘后面,李夫人牢牢地盯着拓跋宏,看他在佛前燃香叩拜,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他的五官轮廓几乎与先帝一模一样,却又掺进了几分来自母亲的柔和斯文。
他才出生几天,就被太皇太后派来的人抱走了,一个人在险恶宫闱里长大,其中的艰辛,不言自明。可现在,他已经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了,英姿勃发,俊美无俦。
李夫人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转身走回南山房。简陋茅屋内,一身常服的李冲正一件件翻着她缝制过的衣裳:“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到底是他的生母,你就忍心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