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梦远君不知
忍冬记下冯妙的话,当天就告诉了予星。因为华音殿里人少,忍冬渐渐地越发喜欢跟外面的宫女、太监聊天,每次出去一趟,总能带回许多隐秘的消息。有时连冯妙都觉得惊诧,若是正正经经地去问一件事,总也问不到一个准消息。可私下流传的这些消息,却快得惊人,而且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冯妙称病休养没几天,忍冬就听来了不少消息。袁缨月亲手缝了一条精美细致的腰带,给太皇太后送去,言语间不住地暗示,自己对织染从小就感兴趣,有机会很想去织染坊长长见识。
卢清然也到奉仪殿去了几趟,有意无意地打听,内六局里哪个局能有最多的机会见到皇上。
一向默默无闻的郑柔嘉,因为替父亲传递告发高氏的信件,而被拓跋宏另眼相看。这一次,她也不甘落后,直接去求了皇上,想要掌管织染坊。
“可真够热闹的,竟然有好几个人都盯上了织染坊,捡现成的便宜也不怕闪了胳膊。”忍冬一面给冯妙梳头,一面抱怨。
冯妙理着鬓边一缕细碎的头发,沉吟着说:“这些人啊,恐怕都白费心思了。要是我猜的不错,太皇太后会把织染坊交给袁缨月暂管。”
“凭什么给她?会织布就能管好织染坊吗?奴婢最会吃东西,是不是也能掌管御膳房?”自从在奉仪殿见了袁缨月如何在太皇太后面前讨巧,忍冬对她就很是不满。
“太皇太后才不会像你这么想,”冯妙随手拉过头发,让她只松松地绾一个髻就好,“现在后宫里的妃嫔,大多是世家出身,只有袁缨月的家世最低微,人也最好控制。有高太妃在宫中这么多年,太皇太后不会再扶持一个世家女子了。”
没有了这些琐事打扰,冯妙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保养身体上。每天早早睡下,一定要睡足五个时辰才起身。要是天气好,就在早膳过后到院子里散散步。要是天气不好,她就在屋子里走一走。
平常不喜欢吃的东西,只要忍冬说对胎儿好,她就毫不犹豫地吃下去。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从白登山行宫回来那几天,总觉得恶心、想要呕吐,不是因为在山里几天没吃东西,而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最珍贵的礼物,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高清欢又叫人送了几次药来,还叫傩仪小童暗示冯妙,可以假称有邪祟无法安睡,再传他入宫驱邪。冯妙每次都叫忍冬拿赏钱重重地赏那个小童,却再也不肯传高清欢来。
在这种逃避一样的清冷日子里,冯妙心里,竟然渐渐生出一点欣慰和满足。生命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从什么都没有,到长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会一样喜欢。
如果是男孩,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他远离皇位,做个闲散自在的宗室亲王就好。如果是女孩,要费心安排的事就更多,最要紧的,就是要让她嫁一个好夫君,平安到老。她有时也会忍不住嘲笑自己,竟然会想到那么多年以后的事去。
某天傍晚,冯妙正在华音殿门前的杏树下闲闲坐着,宫中的彤史突然来访,向忍冬询问冯妙的信期是否已经过了。忍冬不好明说,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这几天不在信期上。冯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侍寝,自然知道这些询问代表着什么。
她返回内殿,一时有些心神不宁。即使没有御医来诊治,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侍寝,一个不慎,就可能伤了腹中的孩子。可她也不能违逆拓跋宏的意思,她在这宫中所能倚靠的,毕竟还是皇帝的恩宠。
自打从白登山回来后,拓跋宏就没有召幸过她,给华音殿送份例的内监,态度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傲慢。有几次送来的炭里,就夹杂了些劣质的黑炭。宫中的风向,一向转得远比人想象的快。如果拓跋宏能在华音殿过夜,她相信,那些内监就再也不敢如此放肆了。
可是,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皇上留宿华音殿,却又……不要做那件事?
冯妙为这件事焦躁不堪,几乎连晚膳都没怎么吃。
忍冬急得不得了,在一边直劝:“娘娘,就算再怎么烦心,您也多少吃点东西吧,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只顾着自己啊……”
冯妙胡乱点头答应,想起那句“不是一个人”,忽然眼前一亮,叫忍冬去取几本史书来,再把前一阵子画出来的官服图样也拿来,一起摆在书案上。
戌时过半,崇光宫的如意姑姑就来通传,说皇帝的车驾已经朝着华音殿来了。冯妙仍旧用生绢束住腰腹,换了一件宽松的单衣,又把头发梳理得笔直,只在腰际用一根缎带束住。这身打扮很有些古风,几乎与汉代宫廷女眷的服饰类似。
拓跋宏进门时,袍袖间卷起一阵劲风,步子迈得有些急切,差一点拂落了房门上挂着的春符。
冯妙跪坐在书案前,转身向他悠悠地一笑,却并不起身跪拜,手里还捏着一支笔管。她觉察得出,拓跋宏并不喜欢她守着那些妃嫔的礼节,要是她放肆一点、随性一点,拓跋宏反倒会更高兴。
果然,拓跋宏见了她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愈深,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揽住她的肩问:“在做什么呢?听如意说你病了,好几天都不出门。”
“的确是病了,染了风寒,反反复复一直没大好利索。”她低头笑着,往拓跋宏身上靠去,“不过这几天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借着病了躲个懒,等整饬内六局的风头过了,我这风寒自然也就好了。”
拓跋宏听见她言语里透着狡黠意味,呵呵笑着,伸手捏了一捏她的鼻子:“怎么就这么懒?不过歇歇也好,朕总担心你在白登山留下什么病根,这几天叫御医来帮你看看。”他忽然想起路上听到的传闻,有些疑惑地问:“太皇太后整饬内六局,也动到织染坊头上了吗?朕怎么听说,太皇太后指了袁缨月去管理织染坊的事?”
“是我主动让出了织染坊,”冯妙靠在他胸口,压住龙涎香气味引起的呕吐感,尽量若无其事地说话,“我已经叮嘱过予星,养蚕织染的事,要怎么问都如实作答,不过织染坊的账目,我已经叫予星收好,不会拿给崔姑姑看。”
织染坊的进项已经很可观,只不过多织出来的绫罗,一向都由予星想办法卖掉,所得的钱,也直接送进了崇光宫。
拓跋宏“哧”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却并没有不悦:“朕贵为天子,还要靠这种方法攒私房钱,要是让那些史官知道了,恐怕一个个都要瞪圆了眼睛。”
“只要能达成皇上心中所想,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呢?皇上是非凡的天子,用些非常的手段,也是正常的啊。”冯妙用手指勾画着他胸前的龙纹,声音软绵绵的。
手指上轻柔的力道,几乎透过衣衫,直触到拓跋宏的心口去。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含住了冯妙的嘴唇:“让朕尝尝是不是抹了蜜,怎么这么甜、这么会说话……唔……”
没容冯妙有丝毫表示,唇齿间的空气就被掠夺殆尽。拓跋宏含混不清地说着话:“朕也想每天从自己的份例里,省出五钱银子来,一直攒到朕的孩儿十六岁。要是男孩儿,就用这钱给他做一套世上最好的弓箭和马鞍。要是女孩儿么……就用这钱给她缝一件最奢侈的嫁衣……”
冯妙心头急跳,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险些把他推开。他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从没有哪一句能像现在这句一样,直戳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
她记得阿娘说过,在有些地方,生了女儿的人家会亲手酿一坛酒,埋在家中树下。等到女儿出嫁那天,就可以挖出这坛酒来喝,省了额外的买酒钱。不算富裕的人家,从得知妻子有孕时起,丈夫就会开始积攒木料,留着给孩子做摇床、做玩具、盖房子……那种一天天带着期盼和等待的喜悦,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只是,他口中说的孩子,会包括她的吗……
她鼻中一酸,差点就要流下泪来。寻常人家的妻子,在她这个时候,恐怕要半是喜、半是愁地开始抱怨丈夫,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好。可这世上最普通的喜悦和忧愁,她却永远无福消受。
拓跋宏的手掌在她光滑的脖颈上摩挲,沿着阔大的衣领,向她身上滑去。冯妙身上一软,禁不住低低柔柔地“哼”了一声。拓跋宏向她身上压过来,手指就要触到她的腰间,生绢冷硬的触感,让她骤然清醒。
“皇上,”冯妙压住他的手,轻声说话,“刚刚您问我在做什么,其实我在看史书,却有一个问题怎么都想不清楚。”
拓跋宏停下手上的动作,斜卧着以手支头,饶有兴致地问:“什么问题能让你也想不清楚?不妨说来听听。”
冯妙靠在拓跋宏身上,语调悠悠地说:“我刚刚在看史书上关于五德的记载,商殷是金德,周灭商而火克金,所以周朝是火德,再往后的秦朝便是水德。照这样算下来,土克水,汉朝应该是土德,为什么汉高祖立国时,反倒确定了汉朝仍为水德呢?”
拓跋宏笑道:“朕不信你不知道,只怕是故意来考朕的。汉高祖时,曾经有学士认为,秦朝暴虐而且短暂,算不上一个正统的王朝。因此汉朝直接承继了周朝的火德,自定为水德。”
“原来是这样吗?我真的不知道。”冯妙托着腮想了片刻,又问:“那么大魏的五行德运是什么呢?”
拓跋宏朗声说:“大魏国姓拓跋,原本出自黄帝轩辕,相传黄帝娶妻嫘祖,生子昌意。昌意的第三子迁居北土,他的后人便以拓跋为姓。大魏国运,自然是承袭轩辕黄帝的土德。”
冯妙眨着眼睛看着,等着他说下去。拓跋宏伸手揽她入怀,在她双眼上各轻吻了一下。冯妙被他口齿间的热气呵得直发痒,咯咯笑着躲进他怀里。后宫佳丽无数,可真正能与拓跋宏抱膝彻夜长谈的,却只有这么一人而已。拓跋宏忽然觉得庆幸,幸好刚才让她把话说了出来,比起男女欢愉,他更享受这一刻的静好。
他接着说下去,语调里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石勒建立后赵时,采纳了水德。慕容氏建国时灭了后赵,按着水生木的说法,选定了木德。苻坚灭慕容氏时,按木生火选定了火德。这样算下来,火生土,大魏的土德正好可以承继下来。”
“何必这么麻烦,这些人来来回回打了那么多年仗,却没有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能真正一统山河。”冯妙笑得像只慵懒的猫一样,“依我看,大魏也不必算来算去,大一统的晋朝是金德,大魏直接按照金生水,选定水德就是了。”
拓跋宏听了大笑:“你的说法,倒是跟著作郎崔光一样。他也劝朕,不必拘泥于一时一地,要把眼光放开阔一些。不过中书监高闾就强烈地反对这种说法,有不少宗室亲王,也更愿意承继轩辕黄帝的土德。一说起来,恐怕就要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何必怕他们吵呢?”冯妙提笔,在食指和中指上涂抹了几下,各画上了一副生动的五官,一个是长长胡子的老头,一个是面孔威严的朝官。她学着老臣瓮声瓮气的声音说:“皇上不妨在知学里讲学和明堂议事时,把大魏的德运拿出来好好议论一番。臣子们有了这个事由互相攻击,就腾不出时间来在别的事情上欺瞒皇上了。议论得多了,那些原本对大魏有些不服气的汉人世家子弟,自己就找着了说服自己的理由,认为大魏是正统的王朝了。”
五德运次,原本就是个极复杂的话题,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学士终其一生争论不休了。冯妙软语娇声地跟拓跋宏谈到深夜,不知什么时候就倚在他怀中睡着了。两人一直没有唤人进来伺候,连烛火都还没有熄灭,剩下短短的一截,还在烛台上摇曳。等到明亮的晨光照进内室,冯妙才惊醒过来,稍稍一动,便发现拓跋宏毫无睡意,正似笑非
笑地凝神看着她。
冯妙脸色倏地红了,挣开他的怀抱坐起来。拓跋宏看着她说:“朕终于知道了,为何人人都喜欢美人含羞,桃色染上脸颊,比胭脂来得还快呢。”
他也坐起身来想要搂住冯妙,却被她一闪身躲开了。冯妙自顾自地坐到妆台前梳妆匀面,拿起青黛正要描眉时,手上被拓跋宏轻轻压住:“让朕来,闭眼。”
拓跋宏捧着她的脸,像雕凿珍宝一般,仔细描摹了半晌,才松开手。冯妙觉得面前的温热气息退去,转头向铜镜中看了一眼,立刻恼怒地抬手去捶打拓跋宏:“皇上画了这么半天,就画成这样……”
铜镜之中,冯妙姣好柔美的脸上,横着两道粗粗的卧蚕眉,倒有几分滑稽好笑。拓跋宏轻咳一声,捉住了她小巧的拳头,就势把她拉过来:“朕总觉得形状不好,想要修补一下,没想到越补越粗。这可是朕第一次替人画眉,也算情有可原吧,要是朕画得娴熟精致,你难道就不吃味吗?”
他握着冯妙一把柔软顺直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说:“闺阁乐事,朕愿意一件件跟你都做遍。”
冯妙脸上滚烫,几乎整个人埋在他胸前,用指尖点着自己的眉梢,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说:“要是都弄成这样的,我看还是算了。这个样子今天又不能出门了,嫔妾的风寒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忍冬适时地送上早膳来,都是极清淡的粥和小菜。冯妙一面用白瓷小勺搅动着碗里的清粥,一面把前些天绘制好的官服图样展示给拓跋宏看。
“皇上,周礼记载,青赤白黑黄为五种正色,对应五时节令,又记录了不同等级的章纹。衣冠为礼仪之表,要是皇上能在宗室亲王之间大力提倡这些服饰,相信宗亲们也会更加愿意接近汉家文化的。”冯妙慢条斯理地解释,图样上宽衣博带、高冠嵯峨、广袖长裾,让人一见便生出飘逸出尘之感。她有意略去了从南朝借鉴的几处特征,免得拓跋宏想起王玄之心中不快。
拓跋宏仔细看着图样,脑海中竟然浮现出群臣朝见的壮阔景象。骁勇的先祖留下了这片江山,而他将第一次着帝王冕服、戴十二旒珠玉冠,宣示王朝正统、千秋帝业。拓跋氏的热血在他身体里涌动,连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激越神色。
但他心中仍有疑虑,皇室宗亲习惯了窄袖短衣,这些图样上的衣冠固然是庄重华美,可穿起来却也极其繁复。他已经可以想象,若是他把这些图样放在那些上了年纪的亲王面前,任城王叔一定会第一个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记了开国皇帝的祖训。
冯妙乖巧柔顺地伏在拓跋宏膝上,声音低低地说:“妙儿也知道皇上的难处,所以妙儿想了个办法来帮皇上。”她贴在拓跋宏耳边,悄声说:“过不了多久就是春社日了,皇上就把这事交给妙儿去办……”
她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拓跋宏眉目之间的赞赏之色越发浓重,他抚着冯妙的发丝轻叹:“妙儿,你的这一番心思,朕必定长长久久地记着。”
冯妙伸手环住他,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前四爪腾云的龙纹,用三股金线绣出的图案,粗粝地摩擦着她的侧脸。“皇上,等这件事做成了,妙儿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好不好……”她心口咚咚直跳,连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意。变更衣冠是件大事,她帮拓跋宏做成了这件事,也许可以恳求他准许自己留下这个孩子。哪怕不要封号甚至不入宗室谱牒都行,她只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健康的孩子。
拓跋宏抬起她小巧的下颔:“什么恩典,值得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请求?你说出来,或许朕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他的目光如三春细雨,细细密密地将她彻底笼罩住,整个人都跟着泛起一阵潮湿缠绵的触感。他那么温柔诚恳,冯妙几乎就要忍不出,向他说出压在心底的话。手压在小腹上,她用生绢的冰凉挺括,来提醒自己,这事情担不起任何风险,必须万无一失。她低垂下头,柔顺地笑着说:“是妙儿贪心,还没想好要什么呢,等到时候想好了,自然就告诉皇上了。”
早朝的时间已近,刘全在门外轻声咳嗽,提醒拓跋宏该更衣起驾了。冯妙从如意姑姑手里接过外袍,娴熟自然地给他换上,又亲手替他束发戴冠。
目送拓跋宏离开,冯妙用薄粉蘸了水,揉去了眉上的黛色,又叫忍冬把那几张图样收起,带着一起去了奉仪殿。袁缨月正捧着一卷《诗经》读给太皇太后听。她声音细而柔婉,读《诗经》是最适合不过的。太皇太后半闭着眼睛,神情淡淡的,听得并不十分上心。《诗经》虽好,可太皇太后这样的人,并不喜欢这些浪漫哀婉的句子,还不如读几篇贾谊的政论,更对太皇太后的胃口。
冯妙看出太皇太后心中不喜,却什么也不说,见礼之后就坐在太皇太后身侧,只在合适的时机不经意地插几句话。
太皇太后的兴趣,很快就被冯妙谈起的古籍记载吸引过去,扬手叫袁缨月不必再读了。袁缨月收了书卷,委委屈屈地说:“想必是嫔妾读得不好,反倒让太皇太后听了头疼,正好冯姐姐来了,嫔妾去取些热茶来。”
冯妙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话,渐渐地便说到衣饰礼仪上去。她拿出那几张图样,递给太皇太后看,却并不劝说,只是如实地告诉太皇太后,那天晚上在知学里出现的南朝士子,便是在替皇上整理古籍中有关衣冠的记载。
太皇太后一张张地看过去,不置可否。袁缨月用瓷盘托着几只茶盏进来,先捧了一杯到太皇太后面前,又送了一杯给冯妙。
茶汤隐约透红,带着丝丝缕缕极淡却极绵长的香味。冯妙嗅了一下,忽然觉得心中不安,底茶用的是雪顶含翠的绿茶,可茶汤里的红色,却是另外一种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笑着问:“这茶看着新奇,从前好像没尝过呢,妹妹是怎么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