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_第八章 绕弦风雨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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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绕弦风雨急(上)

自从答应了帮冯妙整理古籍,王玄之几乎成天成夜地留在知学里。要从浩如烟海的古籍里,整理出完整的官制来,最难的不是抄誊汇总,而是逐字逐句地查阅那些书目本身。每次从知学里拿来的书册上,都已经先用墨补全了模糊残缺的字迹。重要的部分,还会夹上一片笺纸碎屑或是细竹条,像是翻看时随手放上的,却恰好给了冯妙提示。

“王公子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启程?”冯妙随口发问,既然用了采买花种这样的私事做借口,再推辞客套,就显得过于疏离了。

忍冬回答:“王公子说,花种需要精挑细选、仔细辨别,这一趟恐怕要去得久些。他要整理了行装,半月后出发。”冯妙低头揉着手上因抄写而磨出的细茧,心里明白,要精挑细选的,恐怕不是花种,而是书册。因为连年战乱,那些古籍多有散失,已经很难找到了。他如此尽心,却又总说成是为了自己的事,叫冯妙连道谢都开不了口。

偷眼看着冯妙的脸色,忍冬小声补了一句:“这位王公子的做派,简直比平城里任何一位王爷,都更像王爷。他随身用的那些小物件,奴婢连听都没听说过。”

“世家子弟,衣食住行当然都很精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冯妙一笑接了过去,“过几天旬日时,我再去知学里向王公子道别。”

忍冬知道这位王公子出身不凡,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不敢自作主张,又问冯妙要准备什么样的谢礼。冯妙想了想说:“算了,只怕摘天上的星星给他,他也未必觉得能好过家里摆着玩儿的夜明珠去。心意到了就行,你只管按平常去各宫走动的份例准备就行了。”

忍冬答应了正要去,冯妙又想起一件事来,叫住忍冬问:“上元日那天,我穿的鹅黄色衣裳,平常收在哪里?”

“那件衣裳,该过了三月暖和些才穿,季节还没到,奴婢原本把它跟其他没到季节的衣裳一起,收在箱子里了。”忍冬做事一向细致,这时回答得也纹丝不乱,“娘娘还要穿那件衣裳吗?”

“不是,”冯妙摇头向她解释,“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那天恪儿谁抱都不肯,怎么就偏偏直往我身上扑呢。”

“许是娘娘身上的熏香味道……”忍冬皱着眉头思索,才一开口,就想起冯妙已经许久不用熏香了。她忽然想起件事,对冯妙说:“上次高大人送药来时,还送了一块龙骨过来,说是费了好大周折,从纵太神山深处寻来的,小姐要是喘症突发,可以用龙骨煮水服下。奴婢见小姐近来没有再发喘症,就把那块龙骨也给收在箱子里了。也许是龙骨的味道,让小皇子喜欢。”

冯妙轻轻点头,那龙骨的味道很淡,几乎闻不到,但那香味很奇特,不像寻常的熏香,反倒带着点鲜美味道,小孩子喜欢,也不奇怪。

三天之后便是旬日,冯妙特意比平常去得早些,向王玄之道别。走到门口,便听见室内传来王玄之的声音,似乎带着点怒气:“……夫子教你的规矩,不是叫你拿来做迂腐的借口的,若是有人把刀都举在你脖颈上,你也要照旧跟他讲道理吗?”

冯妙不知道他在跟什么人说话,怕这时进去了反倒尴尬,就站在门口略等。刚刚站定,无言一掀帘子走出来,看见她忙忙地请她进去:“冯小姐来了?公子一直在等小姐呢。”他随着王玄之的口吻,也只称呼她小姐。

王玄之听见声响,抬眼向门口看过来,见是冯妙来了,拂动衣袖微微点头:“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让你们姐弟说几句话吧,我先去煮茶来。”冯妙拦住他说:“不必客气,听说公子要南下一段时间,我今天是特意来道别的。”她转身对冯夙说:“夙弟,你先回昌黎王府去吧,见到父亲,替我问好。”

冯夙应声离去,见他走远,王玄之才说:“也许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你这弟弟,实在太过天真愚昧了,现在送到知学里来,整天读的都是些仁义道德,越发不晓世事。一个男儿,这副性格,迟早是要吃亏的,更何况,就算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家,一味善良软弱,也是不成的……”

亲眼目睹过幺奴惨死,这位琅琊王氏风度翩翩的公子,早已经不信什么君子之道了。

“大哥说得没错,只是夙弟从小就没什么机会见人,一时也急不来,等以后再慢慢教导他吧。”私下无人时,冯妙才叫他一声大哥。她也知道夙弟的性子不成,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又见不上几面,总舍不得狠下心肠来拿重话说他。

她见无言已经开始把日用的东西装进黄花梨小箱,便问:“这些东西,都要带走吗?”

“用惯了的东西,离了手反倒不习惯,还是带上吧。”王玄之随手拿过一件青玉磨成的笔架,修长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几处印记,“我这个人,习惯了喜欢什么,就总也舍不得放手。”

冯妙只觉得脸上隐隐发热,原本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把从前的粉笺要回来,这一下又不好开口了。她见无言正把一整套四时香炉用绸布包好,便问:“公子这些东西,要怎么运出宫去呢?”

“皇上已经知道我要南下采买,准了我从知学里北侧的小门直接出去,倒是省了不少麻烦。”王玄之的语调,仍旧如平常一般优雅从容。

冯妙却心口一跳,知学里原本就是在皇宫院墙外修建的,北小门直通街市,可以不必经过皇宫侍卫的盘查。拓跋宏有意拉拢王玄之,知道他出身士族、心高气傲,侍卫盘查对他来说无疑也是一种羞辱,这才特别准他从北小门出宫。

她试探着问:“那么……大哥南下,会不会顺路重回故里呢?”

这是冯妙第一次主动询问王玄之的行程,明知道不过是客套,王玄之还是眉眼舒展,细细地向她解说:“重回故里的路实在难走,这次恐怕不行。我有几位远房的叔伯和一些旧友在洛阳,我想顺路去拜访他们。”

“那……你的叔伯朋友,家里会不会需要一个

小婢子?做不了什么重活,但是可以读书写字,调香应该也会……”冯妙很少开口求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王玄之平静地注视着她:“你要把实情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冯妙相信王玄之的为人,便把冯滢的情形告诉了他,只不过毕竟涉及女孩儿家的私密事,来龙去脉便讲得十分隐晦。说到冯滢失身于人时,她很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音也低下去了。

“再这么日日担忧下去,我这个小妹妹,恐怕也没有多久好活了。更何况,要是这件事日后被有心人利用,我们姐妹三人,都免不了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正好我手里有……一位朋友给我的药,可以让呼吸和脉搏都变得十分微弱,就像真的死了一样。停灵的静安殿,与知学里并不远,麻烦公子……”偷偷运送宫嫔出逃,也是重罪,这事跟王玄之毫无关系,却平白恳求他帮忙,冯妙实在说不出口。

“我尽力一试。”王玄之答应得毫不犹豫,“只是你要确定,一来,你这妹妹的确愿意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也许要做婢女伺候人,也许要嫁给大户人家做小妾,总之再也不是冯家小姐。二来,你告诉我这也是你的愿望。没有人逼迫你,是你自己想要这样做,我就帮你。”

他的目光,像幽深的潭水,直直注视着冯妙,映出她瘦弱微白的脸。“是,”冯妙低下头躲闪,不敢看他眼中映出的自己,“只要离开皇宫,滢妹妹一定会愿意的。这也是我的愿望,我想帮她。”

王玄之坐直身体,他的姿态端方得一尘不染:“既然是你的愿望,我就去做。”

冯妙把宫中的路线,向他讲解。王玄之的记忆力极好,只听冯妙口述了一遍,就在纸上画出一张草图来,与实地的情形一般无二。

王玄之把纸张凑在香炉口上,一点点烧成了灰烬,平静地叮嘱冯妙:“你只要按照我们定好的时间,把那种药让你那个妹妹喝下去,其余的事情,你都不必管,我自会安排。等到了那天晚上,你早早睡下,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这样任凭事后怎么追查,也到不了你身上。”

冯妙不知道王玄之为何会如此自信,担心之余,又怕自己优柔寡断反倒会令他束手束脚,便向他客气地行了一礼,郑重地说:“多谢大哥。”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天色渐晚时,冯妙才离去。

王玄之提笔写了一封信,用蜡油封好封口,交给无言:“去把这个,送给上次替崇光宫传信的那个人。”

“公子,”无言像是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一样,神情焦急忧虑,“您真的决定了吗?您从前不是说,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吗?您为了这位小姐……可这分明是自欺欺人,她不是什么小姐,是魏国皇帝的妃子。”

王玄之面无表情地挥手:“无言,去吧。”

二月初,进平城朝贺、述职的官员,都陆续离开,返回自己任上。北海王拓跋详在平城已经逗留了数月之久,也该启程继续去督建报德佛寺了。拓跋宏传下旨意,二月初九,在崇光宫设小宴,亲自为北海王拓跋详送行。为了表示优待,拓跋宏还专门请高太妃和高照容一同赴宴。

小宴之前,冯妙按照跟王玄之约定好的时间,把高清欢给她的那包药粉,放进了凝霜殿的茶水里。跟冯妙料想的一样,只要能够离开皇宫,给人做婢子也好,随便嫁给什么人也好,冯滢都愿意接受。仰头喝下那杯茶时,她几乎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

她从小受的教导,就是如何做一个皇帝的妃子。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做她自己。

高清欢为冯妙准备的,的确是珍贵难得的好药。药粉溶解在茶水里,很快就消失得毫无踪迹可寻,即使事后有人拿了这套茶具去追查,也不会发现任何问题。而药效,也是迅速却又逐渐地散发出来。

冯滢先是在某天傍晚忽然呕血、昏厥,接着就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渐渐地不能起身。到第三天,她已经气若游丝,不能进食任何东西。太皇太后和冯清都来看过,还破例宣了宫外一直为冯滢诊治的大夫,进宫来照料冯滢。可她还是没有挺过这天亥时,气息和脉搏都触不到了。

冯家这个小女儿,从小就乖巧安静,骤然去世,连太皇太后也悲恸落泪。既然晋了位分,就是皇帝正式的妻妾了,拓跋宏叹息不已。他还记得这位小姑母,胆小怕黑,特别下旨令她与贞皇后合葬于云中古城的金陵,免得她在黄泉路上孤苦害怕。云中金陵是拓跋皇室埋葬历代皇帝的陵寝,从开国皇帝开始,历代帝后都在那里合葬。

事发突然,连寿衣都是派人通知了昌黎王府,临时送进来的。毕竟是亲生的女儿,又从小多病,得了父母不少关爱,博陵长公主哭得几次昏死过去,还硬要连夜入宫,亲手替女儿装殓。可出嫁的公主不能在日落后返回娘家的规矩还在,不能破例,她只能枯坐着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冯诞搀扶着进了宫。

原本日日妆容精致、从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博陵长公主,不施胭脂,不戴钗环,整个人就像一夜间苍老了十岁,憔悴不堪。冯妙看得心中不忍,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万万没有后退的可能了。

冯妙已经事先仔细打听过,用镇魂钉封住棺木之前,棺盖并不会完全合拢,渗入的气息足够维持冯滢微弱的呼吸。而王玄之选定的出宫日期,便是停灵的第四天。这一天,头三刚过,祭奠的人都回去了,静安殿的守备最为松懈。

这一天,刚好也是二月初九,拓跋宏为北海王送行的日子。

戌时刚到,崇光宫内灯火通明,拓跋宏在主位上就坐,笑意融融地向北海王拓跋详频频举杯。因后宫有丧事,便没有传召歌舞,可菜色样样精致,主人也十分殷勤。高太妃陪坐在北海王对面,借着举杯的机会,打量着一身锦绣龙袍的少年天子。

登基十余年,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任由太皇太后摆布的孩童了。他越是笑得和煦,高太妃心里就

越是惊恐。比起自己那个莽撞的儿子,拓跋宏越发让她觉得深不可测。一个人,要是任何事都不能叫他失态、发火,那这个人就实在太可怕了。她到现在都看不出,拓跋宏究竟知道不知道皇长子身上的秘密。

酒刚喝了一巡,高照容就抱着幼子走进殿来,娇怯怯地见礼:“嫔妾来迟了,原本已经要出门,恪儿忽然哭闹不止,又叫奶娘喂了一次,这才肯乖乖的。”

襁褓里的孩子,咬着手指,一双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乱转,正是二皇子拓跋恪。眼见拓跋宏的宠妃、幼子都来了,高太妃的心才放下了几分。她带进殿来的内监,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真要是动起手来,只要先制住了那个孩子,就不怕拓跋宏真敢对他们怎样。

想到这儿,高太妃笑吟吟地对高照容说:“因为详儿要走,忙着打点行装,本宫好几天没见恪儿这孩子了。说起来,这孩子既是本宫的孙儿,又是本宫的侄外孙,本宫看着,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呢。”

高照容毫不犹豫走到高太妃身侧坐下,把恪儿放进她怀中:“太妃娘娘疼爱,是恪儿的福气。”

见她如此随意自然,高太妃心里的戒备,也慢慢放松了,暗想自己大概是多虑了,高家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这年轻的皇帝还是不敢妄动的。

高照容的话不多,可总能恰到好处地说得高太妃心花怒放,殿内气氛渐渐变得十分融洽。

此时,一名身穿从四品女官服饰的人,快步走到拓跋宏面前,双手捧上几份文书:“皇上,这是明天一早需要下发的诏令,刚刚整理出来,请皇上过目后用玺印。”

拓跋宏似乎兴致不错,挥挥手说道:“朕今晚要陪太妃和详弟,这些先放到内殿去,朕过后再看。”

那女官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内殿走去。站起来的一刹那,高太妃才看清,这人正是曾经许嫁始平王拓跋勰的李弄玉。始平王尸骨未寒,她就做女官做得有滋有味。高太妃不屑地冷哼一声,果然貌美的女子都是祸害。当初要不是林琅那个小妖精,详儿也不至于被远远地赶出了平城。

李弄玉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经过,把文书放进内殿,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拓跋宏指着自己面前的两盘青菜说:“二月里能吃到这种青菜,可不容易。怎么只有朕面前有?来人,把这两盘菜也放到太妃和详弟面前去。”高太妃笑着推辞客气,却不敢当真吃那两盘菜,高照容让了几次,她都只说自己已经吃不下了。

殿内依旧温暖如春,可似乎有些太暖和了,高太妃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她用力摇摇头,高照容的笑脸,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模糊,竟然分成了好几个朦胧的影子。就连她的声音,也缥缈得好像从天边传来:“太妃娘娘才喝了几杯,怎么就醉了,快把恪儿给我吧,别累着太妃娘娘了。”

高照容伸手从她怀里抱回孩子,高太妃想要阻拦,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手脚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她心里大惊,回身便要叫自己带来的内监上前,可身后的景象,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穿着碧云殿服饰的高大内监,都已经软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她惊骇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却见北海王拓跋详,手撑着面前的食案,身子已经歪歪斜斜。“你……你们……”高太妃看向并肩而立的拓跋宏和高照容,霎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彻底落进了拓跋宏设好的陷阱。宠妃、幼子,都是用来让她放松警惕的。她只是想不出来,她明明已经很小心,没有动过任何可疑的酒菜,是什么时候中了迷药的?

疑惑间,崇光宫殿门大开,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执明晃晃的兵刃冲进殿来,将高太妃和北海王拓跋详围住。直垂至地的鲛纱帷帐后,李弄玉缓步走出来,直接走到高太妃面前。她的眼神平静得让人害怕,因为那种平静,只会出现在面对一个没有还手能力的对手时。

高太妃也是经过无数后宫风浪的人,先帝那么多嫔妃,只有她一个人安然活到今天,还曾经掌管了十余年统理六宫的大权。看见李弄玉,她便想起来了,李弄玉刚才送了几份文书去内殿。一定是在那时,她在内殿的香炉里,加了迷香。

拓跋宏仍旧和煦地微笑着说:“这香味道不错,就是容易让人没有力气,朕特意在那两盘青菜里放了能缓解香料作用的药材,可惜太妃疑心太重,一口都不肯吃,白白辜负了朕一番好意。”

李弄玉走到高太妃面前,解下她手上的猫眼石戒指,戒面向内戴在手指上,突然扬手给了高太妃两个耳光。镶嵌宝石的地方,有一处尖锐的突起,随着这两巴掌,高太妃脸上登时划出了两道交错的血痕。

她解下戒指,丢在脚下,对着高太妃说:“这两巴掌,是始平王妃和没能等到萧郎回来的弄玉给你的。”接着,她转身向着拓跋宏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谢皇上成全。”她一生桀骜,还从没有向任何人行过这样规矩的礼。

拓跋宏微微点头,受了她这一礼,眼中有若隐若现的泪光,抬手示意她退下。到内殿更换香料,需要一个最信得过的人,拓跋宏想了无数人选,最终还是选定了李弄玉。因为他相信,李弄玉比任何人都更想杀了高太妃。

大势已去,高太妃和北海王拓跋详,却不肯束手待毙。拓跋详被侍卫按着,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问:“皇上为何抓我和母妃?”

一句话点醒了高太妃,虽然心知肚明是因为白登山行宫围猎的事,可高太妃却不肯老实承认。那件事,她自信安排得天衣无缝,每一个环节,都找了不同的人去做,单独来看,算不得什么,连在一起,才会置人于死地。

她对着拓跋宏大声喝问:“本宫毕竟还是皇上的庶母,详儿也是先帝亲封的北海王,皇上这样对我们母子,本宫不能心服。皇上要安什么罪名,也要拿出证据来,不然的话,本宫便要恳请皇上,召集宗亲老臣来议一议今天的事。屠戮庶母和幼弟,到底是不是明君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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