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泽利的兵卒从烧毁的破屋里挖出一具小小的焦尸,略作装殓后泽利通知宋人贤福帝姬薨。过了几日保福帝姬赵仙郎病逝,帅府诸人商议之下决定将仁福、贤福、保福帝姬全交由宋人发丧,选了十一名庸懦无能的宋臣将灵柩护送回城。
火起那日后柔福大病一场,起初宗隽以为她也会死,暗中命部将找来药交给她身边的宫人,有时经过她的帐篷,会留意朝内看看。若她未睡着,且身边无人的时候,她通常会仰躺着看穹顶,无声地反复念两个字。念第一个字时双唇朝内轻合,然后唇角再向两侧展开,并微微上翘,吐出第二个字,那时唇角上翘的幅度会形成一个微笑,而她的眼睛也同样蕴含着淡淡的喜悦,像是透过穹顶看到了期盼的某种东西,或,某个人。
她像念咒语一样天天默念着这两个字,而她的病也在这样的“咒语”下一天天好起来。
金天会五年(宋靖康二年)三月,金人奉册宝立张邦昌为“大楚皇帝”,并于这月末宣布班师,押送宋宗室、驸马家属三千余人及金银表段车北归。
三月二十八日,赵佶等人由斋宫被押至刘家寺寨。宗翰驰马赶来,对赵佶道:“你与本朝太祖皇帝先立盟好,今既知悔祸,我会向郎主建议封你为天水郡王,赵桓可封为天水郡公。你妻与你儿均随你同行,这期间也可不改服饰,以示郎主厚恩。”
赵佶恻然一笑,勉强“谢恩”。午间宗望宴请赵佶,赵佶见他因茂德帝姬之故对自己尚有几分尊重,便婉言请求:“此番变故,罪皆在我,我自愿北上请罪于大金皇帝。但我儿赵桓涉政日短,并无大错,请元帅开恩,留他在南朝。诸王、王妃、帝姬、驸马不与朝政,也请免发遣。”
宗望摆首道:“朝命不可违,我也无法。此去但请放心,郎主既封你为郡王,必会善待你,你在北朝也能过上安乐日子。”
赵佶再进言,宗望只是不理,赵佶无奈作罢,与从官相顾叹息。
这日午后宗望命寨中帝姬出见父母,待他们少聚半日又再将其分开,命各自归幕收拾行装。次日起程,宗室、宫眷、从官共分为七军,宗隽、萧庆任都押使,押着车八百六十余辆,满载宋人浩荡北归。
四月一日,宗翰也随后退师,押了赵桓、朱后及贡女三千人、工役三千家,从河东路进发。
行了半月,忽有使臣从京中来,带给宗隽一卷密诏,说辽阳附近的曷苏馆完颜部猛安谋克兴兵作乱,命宗隽速改道前往,平息叛乱。那是宗隽南征以前的监管之地,故宗隽未曾怠慢,即刻禀报宗望,请他另调将领任都押使押送宫眷,自己将先行北上。
宗望调来的是先在三军押送赵佶、诸王、驸马往燕山的盖天大王完颜宗贤。
宗贤得到退师命令即直赴三军,此前未与领五军回朝的宗隽见面。二人相见后宗隽想起宗贤表弟野利被杀之事,担心他心存芥蒂,便略略提及,向宗贤说明宗望的难处。宗贤闻言黯然,但很快一挥手,说:“八太子不必再提这事。我那弟弟糊里糊涂的,行事一向莽撞,为色送命也是咎由自取。我知道二太子尽力了,我很是感激,不会怨他。”
宗隽这才放下心来与他叙旧并交接相关事宜,启程之前偶然与宗贤谈起赵佶,随口问他:“赵佶这些日子随我军北上,不知是何情形?”
宗贤笑道:“也没什么异状,无非是整天长吁短叹、哭天抹泪的……对了,前天他在驿馆墙壁上题了一首诗,我也看不明白,就让人抄了下来。”一面说着一面取出一页纸递给宗隽:“你学问好,帮我看看是不是反诗。”
宗隽接过展开,但见纸上写的是一首七绝:“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