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短松岗。刘彦奇之所以会将地点选在短松岗实在是大有原因。短松岗是一座平顶型的密林,野生的林木杂乱无章,高耸入云。长藤缠绕,灌木丛生,草长石乱,还有凶残的野兽。前面是一片空旷平坦的平地,一眼望不到头,中间没有任何遮蔽物。若是站在树林间对着空地上的人放箭,绝无侥幸之理。任凭秋开雨武功再厉害,在这种地势下,一时间,也挡不住无穷无尽毫无顾忌地直射而来的劲箭。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刘彦奇。
拓跋桢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疑虑地对刘彦奇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秋开雨不会不来了吧?本王听说秋开雨一向冷血无情,为了一个女人而受威胁,似乎不是他这种人会做的事情。”
刘彦奇口里仍然坚定地说:“不会的,秋开雨既然肯为这个女人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这次他一定会来的。我们何妨再等一时半刻,若他还是不来,就将那个女人杀了算了,反正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其实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秋开雨的行事向来难以预料,或许他真的打算借自己的手干脆杀掉这个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像他那种人,魔性难测,一旦冷静下来,为了大事,什么都可能牺牲的。若是这样的话,这次的行动不但彻底失败,还倒帮了秋开雨一把,让他身上这个唯一的弱点借自己的手彻底清除了。以后的秋开雨才是真正的无人可制,无人可挡。
想到这里,心里大叫不妙,可是又不敢说出来,生怕拓跋桢怪罪。赶紧又想了一个开罪的办法,然后对拓跋桢说:“王叔,我且去看一看那个女人,亲自将她带过来。秋开雨那小贼若是还不来的话,立刻杀了她,然后将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以秋开雨的脾性,绝对受不了这等侮辱,然后我们就守株待兔,等秋开雨再次上钩。”
南安王拓跋桢想了想说:“这个办法倒不错。比起这样软绵绵的威胁有用得多了。你也不用将她带过来了,秋开雨还是没有来的话,立刻让弩箭手就地将她杀了。然后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谢芳菲被绳索吊挂在最前面的一棵高大的杉木上,胸前的血迹历历在目,脸色发黑,嘴唇发紫,早就已经失去知觉了。不远处的密林里是一排又一排是弩箭手,箭头全部瞄准高悬空中的谢芳菲。
刘彦奇抬头看着昏迷得不省人事的谢芳菲,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将她一箭给杀了的时候,后方异变突起。瘟疫般的混乱如同层层不休的波浪一波一波地往前推,霎时人仰马翻,不断地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间不知道哪里火起,火借风势,在这片原始森林迅速地蔓延开来,噼里啪啦一路朝这边烧来,有越来越大的倾向。埋伏在最后方的人马已经被冲天的火光惊得跳了起来,杂乱地往前面没命地跑过来。一时间,更加混乱,只听见不断的惨叫声。
刘彦奇心下大惊,连忙往回跑,可是已经迟了一步。原来秋开雨趁众人还没有来到的时候,一直都潜伏在大队人马后方的大树上。趁刘彦奇走开的瞬间,骤然发难,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火种扔出去,然后冲天而下,凭借无与伦比的身法,一路飞越,双掌幻化出千万道掌影,将挡路者如狂风扫落叶一般统统扫在地上。后面众多的弩箭手还来不及发箭,就已经吐血身亡。转瞬间已经来到众多守卫的中心,一路横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半招。虽然遭到众人的抵抗,可是秋开雨掌掌都是催命符,脚下更是毫不留情,人到处,必有人死亡。众人见到漫天的血雨,心里自然而然地有些害怕起来,纷纷都往后退开。
刘彦奇眼见不对,飞速抢过去,一边大声地喝道:“立即放箭!”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残忍血腥的场面惊得有些呆住了,直到刘彦奇大喝一声,才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瞄准防卫得最紧的中心地带。可是秋开雨趁其不备,狠施辣手,一路冲杀过来,周边的护卫早就被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只剩下拓跋桢一个孤家寡人高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眼神恐惧地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接近的秋开雨。
秋开雨飞快地旋身,一脚踢开刘彦奇飞掷而来的影子剑,然后使了一个巧劲,使朝向自己的影子剑突然转了个方向,带着凶猛的内劲笔直地朝刘彦奇自己射去。刘彦奇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剑呼啸而来,没有办法,为了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只得从空中往地上落去。就在这一瞬间,秋开雨借着成功阻延刘彦奇的一刻,使出全身的真气,如冲天的爆竹,砰的一声朝前面的拓跋桢投去。众人众多的弩箭在后面纷纷射了个空。
拓跋桢在马上惨然地叫一声,已经成功地落在了秋开雨的手上。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秋开雨有这张王牌在手,不愁众人不乖乖地听话。
秋开雨对瘫软在自己手中的拓跋桢笑着说:“南安王,近来无恙乎!秋某对王爷的风采仰慕得很呢。故此想请王爷陪秋某走一趟,不知王
爷意下如何?”然后出手封住了拓跋桢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秋开雨手中的南安王,手中的弩箭一致对准秋开雨,不过不敢轻举妄动。刘彦奇知道这次的计划彻底失败了,走过来冷静地说:“秋开雨,将王爷放了,谢芳菲让你带走。”转头命令手下,冷声地喝道:“将谢芳菲带过来。”马上就有人将昏迷不醒的谢芳菲拖到刘彦奇的身前。刘彦奇抓住谢芳菲,影子剑横放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地说:“秋开雨,快将王爷给放了,不然,我立刻杀了谢芳菲!”
秋开雨看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谢芳菲,眼中愤怒的神色一闪而过,依旧淡笑着说:“彦奇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秋某亦不过顺着你们的意请南安王他老人家去寒舍小住两天而已。”说完脸上的神色一冷,阴沉沉地说道,“将芳菲送过来。”
刘彦奇怎么可能这么听教听话,犹自讨价还价地冷声说:“秋开雨,你先将王爷给放了,我们自然会将谢芳菲还给你。”
秋开雨冷哼一声,将拓跋桢挡在身前,气定神闲地一步一步就要朝树林外面走去,似乎全然不将谢芳菲的生死放在心上。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地离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手中的弩箭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刘彦奇没有想到秋开雨说走就走,谢芳菲似乎没有丝毫的威胁力。见到这种情况不得不退一步,叫住正要走出林外的秋开雨,大声喝道:“秋开雨,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挟持南安王不放,我只要一声令下,顷刻间你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秋开雨停住脚步冷冷地说:“秋某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秋某要南安王的命做什么用呢,只不过请他陪秋某走一趟罢了,到了自然就会将他送回来。”就是秋开雨也不敢冒着得罪整个北魏的下场,而将南安王拓跋桢给杀了。只不过目前来说,拓跋桢是一枚极为有用的棋子。
刘彦奇神色不定地看着从容不迫的秋开雨,思索良久,然后果断地下令,指着身边的一个护卫说:“你将谢芳菲送过去。”那个护卫战战兢兢地扶起毫无意识的谢芳菲,一路拖着她,惶恐地朝秋开雨走过去,浑身颤抖地将手中的谢芳菲扔到秋开雨的跟前。
秋开雨使了个手法一把将面无人色的谢芳菲给抱在怀里。脚下突然闪电般地踢出一脚,正中要害。那个护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看得其他的护卫心胆俱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刘彦奇对那个护卫的死活毫不关心,只是冷冷地问:“秋开雨,你现在可以将南安王放了吧。”
秋开雨冷笑地说:“刘彦奇,你认为呢?”说着挟起两人,迅速地往洛阳城门的方向离开。刘彦奇高举空中的手迟迟不肯落下,半晌,颓然地放下,冷声地说:“追上去。”率先以独步天下的轻功追了过去。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弩箭,骑马跟着跑上去。
当刘彦奇在洛阳城门附近发现奄奄一息的拓跋桢的时候,秋开雨早就不见人影了。仔细察看了一下拓跋桢的伤势,竟然没有大碍。落到秋开雨手中的人居然还能够完好无损地还回来的,不得不怀疑秋开雨别有用心。
秋开雨将谢芳菲带到洛阳城里非常著名的佛寺“景明寺”的一间厢房里,看着毫无反应的谢芳菲,立刻盘腿坐下来,正要运功为谢芳菲疗伤的时候,左云一手推开门进来了。看着重伤不醒的谢芳菲,又看着秋开雨,有些愤怒地说:“这个女人累得宫主三番五次地身陷重围,宫主如今还要耗费功力为她疗伤!宫主,你的雄图霸业呢,难道就因为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给毁了吗?你将她带在身边还要带多久?你如果下不了手,我……”
话没有说完,秋开雨满脸阴霾地说:“左云,你越来越放肆了。本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左云自知失言,一言不发地看着秋开雨,转头狠狠地盯着床上的谢芳菲。秋开雨随即冷声说:“左云,你先出去,我的事情自然会好好地处理。我现在要替芳菲疗伤,你去门口守着。”说着举起双掌,将温暖如春、和煦恬淡的“天一生水”的真气慢慢地过渡到谢芳菲的体内。左云复杂地看着他们,无奈地叹一口气,静静地站在门外。
谢芳菲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床前的秋开雨,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开雨,开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我还以为我自己就这样死了呢。”秋开雨没有所说什么,沉默半天,看着谢芳菲一个人静静地啜泣,只是问:“芳菲,你的身体还是很不好吗?是不是仍旧经常生病?”
谢芳菲慢慢地恢复过来,用手擦了擦眼睛,黯然地说:“还好啦,只要平时多注意一点,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还以为是秋开雨难得的心生愧疚之感,连忙握住他的手说:“不用担心了,谁没有头疼脑热的呢。这个世上,也不是就我一个人生病啊,原本就没有什么。”
秋开雨好半天才说:“芳菲,以后我每一天都用内力帮你
疗伤,你的体质说不定多少可以恢复一些。”谢芳菲有些兴奋地说:“真的吗?我的体质真的还可以恢复到以前那样吗?”秋开雨垂头故意装作深思的样子,谢芳菲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等了好半天才听见他说:“要恢复到以前那样的程度是不可能了,不过大概可以恢复到六成左右的样子。芳菲愿不愿意试一试?”
谢芳菲一听居然可以恢复到六成,那自己就不用永远抱着药罐子过活了,立刻说:“当然要,当然要。我动不动就发烧生病的,这么一个病秧子,连自己见了都十分讨厌呢,更何况是别人呢。当然想要恢复啦。”
秋开雨点头说了一声“好”,起身就要离开。谢芳菲有些愕然地看着秋开雨,秋开雨终于还是转头说了一句:“你暂时还是好好休养吧,我先出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连接着几天秋开雨果然每天都用“天一生水”的内功替谢芳菲治疗损伤过重的筋脉。谢芳菲伸了伸手笑眯眯地说:“开雨,我真的觉得这几天的精神好很多了呢,睡觉也睡得比较沉了。你看,我折腾了半天,还是不怎么觉得累呢。你过来陪我说一说话好不好?这几天你除了给我疗伤之外,就没有怎么看见你了。”
秋开雨默然坐在她的身边。谢芳菲向来是猜不到他的心思的,也就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我被刘彦奇抓住的时候听到了许多惊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刘彦奇竟然是北魏皇族中的人,和南安王似乎有不轨之心。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情就是了。只是觉得好奇,刘彦奇怎么会是皇族中人,然后又成了天下闻名的刺客了呢,真是难以理解。”
秋开雨淡淡地说:“其实刘彦奇真实的姓名应该是叫拓跋彦奇,是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的私生子,也就是说,是当今孝文帝的弟弟。当时冯太后专权,拓跋弘喜欢的一个汉族的女子强行被赐死,连同她生的儿子也要杀,后来是宫里的一个侍卫将他救了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成为‘补天门’的弟子。拓跋弘因为这件事情从此心灰意冷,就将皇位传给了当时年仅五岁的孝文帝元宏,朝政自然是由冯太后一手把持。后来大概是那位侍卫将他的身世无意中说了出来,被李存冷听到了。李存冷认为此人奇货可居,于是收他做了徒弟,希望借他颠覆北魏的政局。不过,可惜得很,让我寻找一个空隙,一举将李存冷给杀了。不然,说不定,如今北魏的政局还真的让这小子给颠覆过来了呢。自从这小子知道自己特殊的身世后,就和同样不安好心的南安王拓跋桢打得火热,大概是从中分一杯羹吧。只不过这个拓跋桢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下这两个人,将来恐怕有一番热闹。可惜的是,元宏只怕不会给他们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谢芳菲点头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个刘彦奇命运倒也坎坷,可是心肠怎么就那么歹毒呢。我还听他们说,这次南齐之所以会出兵北魏,全都是因为刘彦奇,不知道他暗地里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害得这十数万的将士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命丧沙场。真是卑鄙无耻之辈!”
秋开雨对谢芳菲这一番痛心疾首的话没有任何一点表示,只是说:“其实论到卑鄙无耻谁也及不上萧遥光。芳菲以为刘彦奇一个巴掌拍得响吗?自然是还有另外的一个巴掌。芳菲还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偷偷跟踪诈伤不起的萧遥光吗?他那天去见的就是刘彦奇。从那天起,萧遥光开始和刘彦奇掉转头来对付我。我之所以去刺杀萧遥光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后来就听到萧遥光极力主张挥军北上一事,崔慧景原本就是他的狗腿,而曹虎根本就懒得理会,张稷就更不用说了,剩下的一个萧衍,孤掌难鸣,不得不屈服。这就是堂堂始安王做出来的好事呢。他们两个那天晚上秘密谈论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件事情吧。”
谢芳菲不可置信地说:“刘彦奇也就罢了,可是萧遥光为什么要将南齐这么多的兵将双手奉上!他难道是疯了吗?他再怎么样也是南齐的子民啊!他如果还有一点人性的话,也不会故意让这么多的士兵去送死啊!这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南齐难道不是他的国家,不是他的故土了吗!”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即就将萧遥光一把掐死,以泄心头的愤怒。
秋开雨看了看谢芳菲,然后悠然地解释说:“他当然不是疯了,还老奸巨猾得很。他肯答应北魏出兵,自然是有极大的利益。比如说将来他造反的时候,北魏出兵帮他平息反对的势力。又比如说,战争胜利的果实他也可以分得一杯羹,又或者还有其他的诱惑。”
谢芳菲吃惊地看着秋开雨,失声说:“什么!连他也要造反了吗?这个天下果然就没有安分守己的人了吗?怎么人人都要争权夺势,自立为王呢!”
秋开雨却没有回答谢芳菲这个问题,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出去。谢芳菲的心底瞬间寒冷起来。他呢,始终不肯放弃争霸天下的野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