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光线暗了下来,安静,恍惚不清。我的右手顺着他的肩膀攀上他的面庞,在我失明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不得不离开我,我在黑暗中抚摸着他的脸,把他的模样刻入记忆。
在那段日子里,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最开心的事就是做梦,因为在梦里,我是看得见的,我能清楚看见卓尧的笑容,我跑到他怀里,他摸摸我的头,醒来,抱着被子轻轻地哭。
“卓尧,公司还有哪些困难,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虽然我对于佟氏整个庞大的家族企业是微乎其微的,不过,我很想帮你。她能帮你,我也能。”叶洁白有地位有势力,而我,却有随时都愿意为卓尧冲锋陷阵的勇气。
他停车,开车门,抱着黎回,牵着我的手,说:“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黎回,替我守护这个最温暖的家,等我在外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累了,回来这里的时候,你给我温柔的怀抱。”
“就这么简单?”我愣愣地,问。
他笑了,摸摸我的头说:“这已是最艰巨的任务。”
他笑了两次,英俊的骄傲男人,笑容明朗的样子那么纯真,一点都不像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接受采访时熠熠夺目的佟少。上第五个台阶时,我走上前,挡在他面前,说:“不许动……我要吻你。”
“不怕被人看见吗?”他原地不动,乖巧地说。
“这里哪有人,以前就算是在人来人往的路上,你都会吻我的。”我撅着嘴,抗议着。
“好,那你吻吧。”他眨眨眼,闭上眼睛。
每次都是他俯身吻我,这一次,我站在更高的台阶上,视线和他齐平,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唇贴着他的眉心。松开他后,我看见黎回正望着我笑,我跑上去按电梯,羞涩低头。
“就这么简单吻一下吗?”他故作不满,皱眉,像是很吃亏。
“不要,我忽视了你怀里的小家伙,不能把儿子教坏噢。”电梯门开,我问他几楼。
“22楼”他说着,看了一眼腕上手表的时间。
“卓尧,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先走。”我极违心虚伪地说,狡黠的眼神,其实,今晚很想他留下来陪我,在他怀里酣睡到天亮。
“不,今晚我在这里,哪也不去。”他看我一眼,骄傲得要命,随即笑了,把我往他怀里一揽,极不正经地冒了一句:“喂,小干柴,今晚烈火哪都不去。”
“不许教坏儿子。”我在他手心上轻轻打了一下,他的眼神传递给我他刚才看手表的原因。
明天天亮他就要走,他看时间,是觉得这一晚的时间太短暂,短暂到我们吃一顿晚饭,照顾好儿子睡下,缠绵悱恻,拥抱着说说话,时间就到了。
十几个小时,我只想争分夺秒得拥有他。
明天过后,他也许还是挽着叶洁白,遇见我,好似不相识。他没有主动提外界纷纷传道有关他和叶洁白订婚的事,他不解释,因为,这是真的。
不去想明天过后,以下的十几个小时,他是属于我的。
贪恋此刻的相聚,快活时日。
电梯在22楼停下,我看着红色的数字“22”,心刺痛了一颤,极莫名的,不该的刺痛,我迟疑半秒,跟着卓尧走出了电梯,他看我异样,柔声问:“哪里不舒服吗,明天下午我预约了林医生,他从国外回来,知名心脏科医生,我们去看医生。”
他是记得我心痛的样子的,那个电梯上的“22”,让我想到在冯伯文公司的“22”层电梯口,对于我来说,这个22层的高度,是电梯带着我的心堕入谷底。就好似这22层距离,是天与地之遥,我下沉,下沉得离他很远很远。
卓尧说的林医生,我早几年就听说过,著名的华人心脏科医生,在伦敦开了一家私人医院,专为豪门贵族开设的医院,但,他同样也收治了很多无钱看病的患者,他的照片登上赫赫有名的国际人物期刊,是个奢华而悲悯的医生,神秘色彩很浓厚。
林医生亲诊,费用很高吧,太奢侈了,我的心脏强壮得很,只是每次到了卓尧这里,心脏就会动不动就自己拿刀尖戳自己,是心对自己的自残。
“我很好,没有病,那个林医生,不像医生,倒像所有医患的偶像,他亲诊,很贵吧。”我小心翼翼问,心里估算着,怎么也得好几万美金吧。
卓尧拿出两串钥匙,一串递与我,一串握在手里开门,说:“他是我留学期间结交的最好朋友,他不会和我谈钱,相反,我这次请他回来,除了为你的健康,他还肩负重任。先不提这个,明天和他见面再说。”
进了这个属于我们“临时”的家,我顿时,被眼前的装潢所打动,这简直是翻版的渔村复式小楼,客厅窗帘,沙发,地板,红酒架,吊灯,地灯,茶具,全部都和小渔村的家一模一样。
“卓尧,我们这是,搬家了吗,连渔村的小楼都搬来了,只是把它嵌入了这栋大楼里。你的咖啡壶,还有我插花的花瓶,不过这个沙发是新的,没有小黎回挠的痕迹。”我欣喜地说,转个圈,进了厨房。
厨房整洁有致,微波炉,烤箱,果汁机,连洗碗的毛巾都是海绵宝宝的花样,一模一样,这就是我们在小渔村的家,餐具都没变,那些瓷碗瓷盅,描画着禅与莲的竹木筷子。
一切,仿佛没有变过,我身在上海,却住在渔村的小楼。
这儿,是家。
“尽可能让季东安排复原装修,装修材料全部是最好的绿色材料,季东请专家来检测过甲醛等有害物质指标,可以安全居住,不会损害宝宝健康。家具、电器和物件都是我去买的,最难买的,是你的那个瓷碗,为了和它一模一样,我去了一趟景德镇,订做的。”他说着,没等我感动发出感言,就把我牵进了黎回的房间。
他怀里的黎回,等不及听我们絮絮叨叨,酣甜熟睡,粉嫩的小脸蛋,在爸爸的怀里睡得比在我怀里安稳踏实。
黎回,爸爸的胸膛很结实,爸爸会保护我们。
他轻轻把黎回放进婴儿床里,同样的,和渔村小楼里的宝宝房间毫无差别,真被卓尧的记性折服,他还记得我们那个家每一个小布局。我被又惊又喜的情绪冲击地抿嘴笑着流泪,小黎回安静地睡,我们合上门,走出来,站在客厅的阳台上。
我依偎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际,呢喃着说:“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做这么多事,你不辛苦吗,就算你不做,我也会把这当我们的家,有你和黎回,就是家,哪怕是头顶蓝天,脚踩草地,也是我们的家。”
“小漫画,你住惯了小渔村,我怕你,不习惯这里,所以还原渔村小楼的样子。”他深呼吸,鼻尖在我的发丝间闻着,说:“你身上的味道,每每闻到,我闭上眼,就想睡觉,拥你入睡。这些天,没有你,我没有哪个夜晚不失眠。”
我快要哭了,这个深情的疼先生,深情的言语,深情的家。
“卓尧,你哪里有时间来这里,你每天都那么忙,一大堆人围着你转,难道你不睡觉不休息了吗。”我问,抱着他的手,一秒钟也不舍得松开。
“来上海后,我就开始安排了,我只等着这里装修好,就接你和黎回过来。不过,渔村那儿,阳台的外面,是蔚蓝的海,这里阳台的外面,是高楼林立。这一个月,每晚失眠,我就开车来这里,整理这里的摆设,困了,就靠在沙发上,脑子里总能听到你在哼摇篮曲。”他说过这句话,忽然认真地托起我的下巴,俯下面庞。
他没有吻我,只是凝视着我的脸,柔软的目光,似乎能把我看融化了,用温热的拇指帮拭去我眼角泪水,说了一句:“小漫画,你瘦了。”他说到“瘦”字的发音,哽咽,竟流了眼泪。
“卓尧,我没瘦,不信你摸摸我的腰,都是小肉肉。”他那清俊的脸啊,令我魂牵梦萦。
他捧着我的脸,深邃清亮的眼睛涌着泪水,说:“我考虑过回上海的后果,我努力想把对你,对儿子,对妈妈,对二姐的伤害都降低少一点。我确实是让妈妈和二姐受的伤害少了,可都平均到了你身上,你一个人,该要多坚强。你受过很多伤,你说我是你的疗伤人,而我,给你的幸福时间,并不多。”
“我有你的爱,已将伤口平复愈合,在你怀里,我是完整的曼君……我不怕伤害,爱从来都是伴随着伤害而来。”我吻着他的唇,十指痴缠在他的发丝里。
他一只手环绕我的腰,把我揽向他怀里更紧密,那些旋转的吻,我失去了方寸,太久了,卓尧,我们太久没有如此亲密贴身拥吻,此时,我是你的女人,你的妻子,这些吻,都是我们的爱。他拦腰抱起我,吻没有停止,带着他独有的气息,扑面的动荡喘息,他推开卧室的门,把我放在松软的床上。手撑在一旁,拨开我额间的头发,细细的啄吻,婉转间,他濡湿的唇含住我的舌尖。
那种窒息感是幸福过于急促带来的,晕眩,四间无声,碎碎密密的吻声,我喘息着,好不容易恍过神,眯眼看他,他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眉目英朗,这一刻,他是我的丈夫,他带来的涌动温柔让我沉沦,脑中空白,只剩缠绵。
这一年,每夜他都不曾不睡在我身边,那种肌肤相亲的亲密行为,从没有冷淡过,爱交织进入彼此的生命中,融为一体,他在我耳边唤我小漫画,而我,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抓紧他的后背,轻呢道:卓尧,我是你的女人。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的小漫画。”他重重地吻在我的唇上,来势汹汹的吻,他的短寸胡须碰触着我的唇,下巴。
旖旎过后,我枕着他的胳膊,握着他的左手掌端详打量,看了舅妈家的一本手相书略懂一点,我在他掌纹上按来按去,掌纹清晰,没有凌乱的支纹,我装得似乎很懂的口气说:“疼先生你呀,事业线明朗深刻,相信难关都会度过的,还有,你会长命百岁,活到孙子都有了儿孙。再看看你的婚姻线,哈哈,你很有桃花运噢,命中带双妻之格,你会有两个妻子。”我咯咯笑着说,不知哪里来那么多的感伤,眼角湿润。
“胡说,我此生都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你这个假算命先生,再胡说,小心我惩罚你。”他捏我的耳朵,洁净的脸带着挑衅的笑。
“干嘛,你想怎样——”我在他掌心拍打一下。
“嗯?——”他挑眉,嘴角浮出一抹极有杀伤力的邪笑,说:“你猜我想怎样。”
“黎回爸爸,不闹了,该给儿子准备软饭和鱼泥了,他最爱吃了。晚上,我再陪你。”我笑着,
从他怀里逃出来,用薄被包裹着身子,站在厚厚软软的地毯上,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地穿衣服,他双手抱在怀里就那样温柔看着。
只穿了两件,就被他拉回了他怀里,那两件,被他一秒钟褪去,他抱着我,像个抱着心爱玩具的孩子,不讲道理地说:“我吃醋了,你把爱给了一大半给儿子了,我也要吃软饭和鱼泥,我也要抱抱。”
这个样子的卓尧,也许全世界只有我一个女人见到过,那个在外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倨傲男人,私底下,竟是这么可爱单纯。
“瞧瞧噢,我们的卓尧呀真没出息,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宝宝牙齿小,才吃鱼泥,你牙齿这么整齐坚固,你又不是小孩子。”我吻了他一下,起身想穿衣服。
“那碰碰鼻子。”他的鼻尖蹭了过来。
左右各一下碰了碰鼻尖,他满意地摸摸我的头,说:“现在,你休息,我来给黎回做饭,再做你爱吃的菠萝饭,孜然羊肉,煲个母鸡汤专给你喝,你越来也像小母鸡了。”
“你今晚,真不走吗?”我正面对着他,唇离他的唇只有几毫米的距离问他。
“不走,根本不舍得走半步,恨不得,和你长为连体。”他拿起我的衣服,一件件,为我穿上。
我围着大披肩,穿着米色布拖,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忙来忙去,最佳模范老公的架势,已经醒了的小黎回坐在客厅沙发上玩积木,看看我的两个男子汉,我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呢,卓尧爱我,我不敢想多大的奢望,嫁入豪门做佟太太,我只想,继续这样的时日,岁月走过,我们仍执手。
我幻想着我和卓尧去民政局登记结婚,邀请我们的朋友来举办一个很小的结婚聚会,我们住在小公寓里,衣食无忧,黎回健康,凡俗平庸的百姓夫妻,没有头衔和地位,那些头衔,让他在外面心绪沉重冷峻。
“小漫画,站远一些,别被飞溅出来的油烫了。”他炒着菜,说。
“遵命,黎回爸爸。”我转身,开心地笑,正步走,乖乖坐在沙发上。
他的手机,放在客厅的榻榻米上,他不想人打扰我们,所以弄成静音模式,手机屏幕上的灯闪烁着,没有铃声,也在提醒着有来电。
我起身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来电人是叶总,我不清楚这个叶总是叶洁白的爸爸,还是叶洁白本人,我回头看看黎回,我再看看手机,那一刻心里有一些害怕,是冒着凉气的恐慌,我怕这个电话,会马上让卓尧离开我。但,卓尧说过,今晚陪我和黎回,哪里都不去。我拿着手机,走向厨房,很尴尬的语气说:“你有电话。”
他正拿着汤勺在尝汤的味道,听到我说电话,摇摇头说:“不接,就当作没看见。”
“叶总打的。”我说。
他握着汤勺的手送到唇边停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有了不安和歉意。
那是在告诉我,这个电话,他要接了。
我把手机放在离他手很近的位置,转身走开,轻轻地带上了厨房的门,这是我给他信任和尊重。
教小黎回喊爸爸,给他倒温热的水在奶瓶里喝,我听到卓尧的声音,他挂了电话,打开门,说:“准备吃饭。”
他没说叶洁白打电话来做什么,他是怕伤害到我,其实,我不是没做过最坏的准备。那一道道卓尧亲手做的菜端上了桌,都是我爱吃的菜,我每道菜都先尝一口,给他打满分,他美滋滋地接受表扬,端着小碗一口一口喂黎回吃软饭蛋羹。
“曼君,我们之间,是不是应该更坦白一点。”他用手帕给黎回擦下巴上的汤汁,说。
我大口吃肉,举着筷子,说:“坦白从宽,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我。”
“在你听到我下面要坦白的事之前,我必须再次向你重申,我爱你,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你相信我吗?”他问。
我坚定地点头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低头,沉思,深呼吸,抬头望着我,缓缓道:“曼君,我不得不和叶洁白订婚了,只是订婚,叶老的意思是,亲眼看着我和她女儿订婚才愿意抽出宏叶的股份投入佟氏企业,对,这场订婚,是个交易。”
“然后呢,我该怎么做,是该祝福你们,还是诅咒你们。”我平静反问,眼神冷冽清醒。我早该拒绝和他来这里了,明知道这段感情再聚就会引出这个话题,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话题,之前两家集团在媒体面前铺垫了那么多,目的不就是为了他们的订婚造势吗?
“一旦我们订婚,佟氏集团的股东们才能稳定心绪,不再撤资,佟叶两家的联姻,直接影响着佟氏集团的生存与灭亡。”他解释着,用很缓慢的语速说,生怕引起我的悲痛,避免触碰我那根敏感的神经。
我仿佛面若止水,波澜不惊,用筷子夹菜,盛一大碗汤,两只碗堆在面前,轮流着吃。
“我知道,台言小说都是这么写的,不过,我随你,放心,我会祝福你们。”我说着,快速往嘴里扒饭,像个饿了很久的乞丐。我怎么会不懂他的为难,他不能眼看自己父亲一手创立的企业瓦解,不能看着他的母亲老无所依,他需要成全那个大家,所以,舍小家。
“别这样,曼君,我只是需要时间来安排,我和叶洁白之间没有感情,我只要扭转了局面,我就不会这么被动。”他说着,倒是毫不担心未来会有什么包袱。
“你和她订婚之后,我是不是,算小三了?或者我算是你的情人,被你包养在这栋漂亮公寓里,你每天借着开会应酬加班等理由来我这里看我,晚上十点穿好衣服从我的床上离开回到她的那张床上,这,就是你让我看到的未来。”我继续吃,面不改色地说,好几次,把眼泪使劲往回收。
他坐到我身边,试图改变我的思维,说:“不,曼君你完全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娶她,我和她是逢场作戏……”
“最佳荧屏情侣,是吗?佟卓尧,你今天来的目的,做这么一桌饭,你的温柔铺垫,就是想亲口告诉我,你要和她订婚了。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你们要订婚了,不过你亲口告诉我,我确实吃了一惊,你很坦白。”我放下碗筷,正视他的目光。
“你知道后来我的漫画一直卖不出去没有一家公司签约的原因吗,是我妈安排的,以她的势力,她安排一个电话,就可以阻断掉我们在小渔村所有的经济来源。”卓尧说。
没想到,这场谋虑,做得这么足,早在那时,就是他母亲一手操纵。
“你是早就清楚了吧,只是迟迟没有告诉我,你怕我会乱想,难怪那阵子你抽烟很凶。”我联想到他那阵子背着我接电话,可能就已经明白是他母亲在想办法用经济截断来召唤他回去。
黎回在他怀里,眼睛看着我,样子极乖,他一天天在长大,我多希望他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
“公司陷入了内外皆乱的麻烦,订婚只是解决问题平定股东心绪的办法,这不是婚姻,这只是手段。”他突出强调了手段二字。
“叶洁白岂不是很无辜,你为了保全公司,和她订婚,你这样又对吗。卓尧,本来这个事情我闭口不提,既然你说开了,我想劝你,解决问题的手段有很多,利用女人来耍手段达到目的就很自私卑劣,冯伯文是这种人,你不应该是。”我说,我无法认同他的这种手段。
“我是个商人,必要的时候,不择手段是顾全大局。即使我和她订婚,也绝不会影响我们之间,我只要一年的时间,我就说服我妈,娶你,你风光大嫁进佟家,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他说得坚决。
“那叶洁白呢?你和她订婚,之后利用完了她,再娶我,你这样,不自私吗,那你和冯伯文有什么区别。”我反击他。
“不一样,他是利用你之后娶别的女人,而我,是利用别的女人之后娶你。”卓尧声音大了几个分贝,面容认真地说。
“卑鄙!”我竟随口骂了他,我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这么粗鲁,我平息自己的情绪,背对着他,不想看他,我怕我会忍不住抱着他哭,爱是自私的事情,可我不能眼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厄运再发生到叶洁白身上,她是无辜的,爱情为什么非要牺牲一个人的幸福做代价来成全。就算冯伯文娶了雅琪,可终究还是分开了,连老天都不会纵容自私的爱。
“是,我是卑鄙,我卑鄙地想借订婚之名来挽救公司,我卑鄙地在准备订婚的同时,却无数次地想念你,一次次跑来这里想象我们生活在此的场景,我居然想你和孩子无名无份等我一年。”他说着,走到我面前,眼眶濡湿,搂紧我,说:“别离开我,曼君,别像那一次,躲得我远远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们不能再分开了。”
“你走吧,今晚别留这里了,我想静一静,卓尧,如果你还给我一点尊严的话,就别再试图来说服我,我想自己做决定。”我抱着黎回,走进了卧室,合上门,看着怀里的黎回,自言自语:“阮曼君,你好狠心,是也是自私的,你想独自拥有他,而你什么也帮不了他。”
听到他在收拾碗筷,洗碗的声音,过后,也没有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怀里的黎回,吃饱之后就睡了,婴儿多好,无忧无虑。
我开门,径直走进黎回的小房间,把黎回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灯调制柔和,在他的小脸蛋吻一下,我想卓尧给我最大的馈赠,就是这个漂亮可爱的儿子,只要黎回在我身边,多大的难关我都会勇敢。
我的宝贝,妈妈一直是个胆小鬼,妈妈总担心你的爸爸会离开我,伤心啜泣深陷绝望,妈妈不敢一个人在黑夜里睡觉,妈妈连打针都会哭,妈妈怕毛毛虫蟑螂和蜗牛。可妈妈有了你之后,变得很勇敢,生你的时候那么疼妈妈一咬牙就过去了,妈妈像一个战士,要保护我的宝贝。不管爸爸陪不陪伴你成长,但妈妈都会一直守护你长大。
客厅里,地灯亮着,我走近沙发旁,看见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熟的他,单纯得像个婴孩,我凑近他的脸,那一刻,很想吻他,虽然一小时前他的话让我很气恼,可看他沉睡的样子,我只有心疼。他一定是很累了,手上的伤口裸露着,殷红的伤,新伤旧伤夹在一起,我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真的很不舍。
我想把他抱到房间里睡,这么累,应该躺在床上踏实地睡,我哪里能抱得动他,我稍微动了动,他就睁开眼,他看见我,紧紧扣着他的手,竟一下就露出了单纯欣慰的笑容,那笑容,让我所有的不好情绪奇迹般消散。
“不生我气了,好不好。”他央
告着。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坐下来,抚摸他的额头,眉毛,眼睛,他闭上眼睛,温润如玉。
“说好了今晚不走,留在这里陪你的,我是黎回爸爸,我要以身作则。”他环抱着我,脸贴着我的背,柔声道:“我再想别的办法,我不卑鄙了,明天我们去见林医生,他这次来,就是帮我的。”
我反身抱住他,开心地说:“好,这才是我的佟卓尧。”
“回房间吧,还是抱着你睡最香。”他抱着我,回房。
我们聊了很久的话,聊的是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有趣事情,我枕着他的胳膊,听着他说,慢慢地睡着。我依稀记得他说和我认识的这三年他说的话,比他从小到大说的话都多,和我在一起,他就会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他问我会不会觉得他唠叨,我实在困得没有气力回答,他大概是在我睡了之后才睡着的。
睡在他怀里,是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的——高枕无忧。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正坐在床边抱着黎回喂奶,见我醒了,说:“小漫画,营养早餐做好了,你要是觉得困就再睡会,黎回我喂好了,待会我要回公司了。”
我揉揉眼睛,看时间,已经都快八点了,我掀开被子,裹着睡衣,拉窗帘,22层高的搂,让我看不清楼下的建筑物和行人,阳光径直照射了进来,暖洋洋的,我伸伸懒腰,精神抖擞地对他说:“你该回公司了,那边一定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你这个大忙人,得事事尽心。”
“我不舍得走。”他坐在床边,牵着我的手,说:“曼君,答应我,别对我失望,别离开我。”
“好,答应你,永远都等着你,等你回来这个家,不离不弃,不把你一个人丢下。”我笑着给他披上大衣,抱着黎回,他该走了。
看着他把手机从静音模式调整为标准模式,他检查好水电煤气,打电话给季东过来安排工人装宽带,我说不需要季东过来,他说我一个人在家有陌生人来不放心,我看着他一件件事交待,生怕我会不小心弄伤自己,那些小剪刀小锤子他锁在一个柜子里,连万能胶水也收了起来。因为我曾把胶水弄得满手都是,两只手掌心都粘在了一起,后来是用热水泡了好多遍才松开了。
他不在家,我就会拿着小锤子呀,万能胶水呀在家里鼓捣一番,比如把桌子的棱角凿平整,粘上厚厚的小碎布,这样呢,等黎回大点走路稳当不会碰到桌角。他说我笨,有卖那种包桌角的小物件,他会让季东买来装上。
他说着说着,看到玻璃花瓶,说:“下午给你带一束百合过来。陌生人敲门千万不要开,除了季东,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记住,是任何人。”
“那多多呢,她是我好姐妹,她不可以来这里看我吗?”我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可以,那些人会跟踪她找来这里。听着,曼君,我现在是在和那群人打一场硬仗,而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是我的软肋,你不能有事,我绝对不允许这中间有任何差错。你在这里,很安全。”他神情严肃,不可抗拒,却透着紧张。
“好的,那我保密。”我说。
他扣着袖口的纽扣,站在门口,环顾周围想着还有没有没叮嘱的事,他的手机很准时地在八点半开始轰鸣,他是八点半去公司上班,每天的行程季东都给他列了长长的表,那些表,按照每个小时每几个分钟划分了一个个事件,他会斟酌在后面打勾。
我看着那张表,想象着他该多累,见不同的人,打不同的商业仗,我看到九点他有一项是给小桐桐的老师打电话,我指着小桐桐问他:“这是谁,小桐桐?”
他喵了一眼,继续扣纽扣,说:“是二姐的女儿,叫佟桐,我们的外甥女,二姐离婚了,佟桐非常依赖我。我手上的伤,就是打她那个混蛋爸爸留下的,混蛋卷走了佟氏全部的可用资金,连税款都扣留卷走,还虐待二姐和佟桐。最好别让我抓到他,否则……”
“否则怎么样?想好再说。”我瞪着他。
“交给司法部门处理,作为一个合法的良好市民,我会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权益,阮律师,我说的对吗?”他笑着说,眼角的浅浅鱼尾纹好看极了。
“虽然我的律师证被吊销了,但是呢,我还是相信法律的公平公正,欺负二姐的混蛋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现在他一定四处逃窜,我们该想个办法让他出来。”我动着脑筋,补充问:“那混蛋叫什么?”
“刘颂。”
见他还在扣那粒袖口,我知道他在拖延时间,赖着不想走,手机呼叫个不停也不接,我迅速帮他扣好纽扣,把他的档期表交给他浏览,掏出他的手机按下接听键让他接,打开客厅的门。
他接着电话笑着瞪我,当电话那边有声音传来,他又恢复得很严肃说:“好,车堵在路上,你准备好会议材料,各董事到齐会议室之后再通知我。”
他挂了电话,对我说:“下午等我,我带你去见林医生,不许跑,我开车回来接你。”
“你的档期表排的满满的,你有时间吗?”我疑问。
“我会把不重要的事情过滤掉的,总之等我,有事给我打电话。”他说。
我推着他出去,笑道:“卓尧,你真的好啰嗦呀,我肚子都饿了,送你一早上也送不走你。”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正事,我怕一旦耽误了,下一次,他就不能来了,我何尝又想他走呢。
他走了,我看着电梯门合上去,直到电梯的灯闪烁到了负一楼,我才回来,穿过客厅,走进我们的房间,主卧的窗户正好面对着停车场的出口,我站在窗户那里,22层高,那些车辆看起来很小,但他的车,锃亮豪华,缓缓驶出停车场出口,小区保安急步跑着毕恭毕敬地帮打卡,他的手伸出车窗,似乎是给小费,停留几秒说了什么,这才缓缓驶去小区门口。
车向右转弯,融入了车流中。
我拉上窗帘,一只手抱着黎回,一只手刷牙洗脸吃早餐,音响里循环着他买的限量版法国歌手的CD,他做的早餐,特别好吃,收拾好家里的卫生,打开电视机,过着流水账一样的生活,没有他,我的生活就是一本流水账,又没有工作,现在连唯一的好姐妹多多都不能透露我的地址。
我这才想起,我关机了,昨天,怕来电打扰到卓尧休息,我关了手机,糟了,多多见我一夜未归,定会满世界找我的。
开机,手机震动得厉害,全部都是短信呼传来的短信,足足震动了一分多钟,全部都是多多打来的,还有一个是舅母打来的,多多在短信里问我怎么关机了,没出什么事吧,开机后速回。
“儿子,瞧你干妈对我们多好,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这么在乎我们了,当然,你爸爸是最最在乎我们的。”我亲吻黎回,他抱着卓尧的相片乐呵呵笑,小手指在相片上指来指去。
回电话给多多,一阵狂乱的彩铃过后,我听到了多多慵懒的声音,还没睡醒呢,她嘟哝着说:“曼君,你野哪去了,我昨晚找了你一夜,你丢了没事,别把我干儿子弄丢了。”
“我……我在卓尧这里,他给我安排了新的住处,当时情况紧急,匆忙之下没有和你打声招呼,所以……”我欲言又止,却担心多多会生气。
“没事没事,这是好事呀,佟少接你和小宝贝回家,我也替你们开心,我家的大门是永远为你敞开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是你姐们,我挺你!”多多边说边拍着胸脯,拍得啪啪响。
看来她喝醉了,不然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拍胸脯拍成这样响,她会担心拍扁了的。
我心里暖融融的,是的,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有没有男人要我,但我永远知道,有一个女人,她随时会收留我,我过得好,她会躲得远远的自顾潇洒,我过得不好,她会挺身而出,她就是我的姐们,李多多。
“多多,那你休息吧,再睡一会儿。”我说。
“好,那你在哪呢,我下午去看你。”她说。
我本要告诉她我的住址,想到卓尧叮嘱的话,我便没说,只是随口说:“不用来看我了,我会去找你的,黎回闹了,我挂了噢。”
我骗了我最好的姐们,心有不安,卓尧是觉得多多口无遮拦,万一透露出我和黎回现在的住址,冯伯文和戴靖杰疯狂起来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我自私,是因为黎回,我不能让有一点点的危险可能性发生在黎回的身上,他还那么小,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能连累孩子。
就像林璐云和钟雯,当年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最后牵连到了卓尧和戴靖杰。我能理解戴靖杰对卓尧的敌视,他生活在物质匮乏的小渔村,每年钟利涛都会安排人带戴靖杰来上海看卓尧过的锦衣玉食生活,他认为卓尧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是林璐云逼死了他的母亲钟雯,他一定只等着长大来夺走林璐云当年夺去的一切。
只是事情竟复杂到不仅有外敌, 连卓尧的二姐夫刘颂都席卷了公司的可动用资产,造成公司股东纷纷提出撤资,而公司根本没有多少钱了,那样精明的林璐云竟栽在了自己女婿的手上。难怪会让卓尧回来接管公司的乱摊子,此时,最靠得住也只有卓尧。佟氏已经风雨飘摇,冯伯文和戴靖杰还如两只蠢蠢欲动的饿狼,随时会扑上来。
眼下必须要找到刘颂,追回公司的资产,减少损失,如果钱还能追回来,那么,也许卓尧不用靠和叶洁白订婚来稳住股东们的心了。
我该想想办法了,怎么样可以找到刘颂呢,卓尧派出去的那么多人,也没有找到刘颂,但可以肯定,出入境记录没有刘颂的出国登记,也就是,刘颂一定还在国内,甚至,就在上海。
也许,多多可以帮我找到刘颂,她认识很多欢场中的女人,刘颂的身边一定少不了女人,况且认识刘颂的女人也不少,只要刘颂在欢场出现,就一定会被认出来,靠卓尧派出去的那些手下还不如靠欢场中的女人,我身边还有一些首饰,这些首饰,足够让那些女人为我卖力找。
除了手指上戴着的那枚婚戒,其余的首饰对我来说,不重要了,只要帮助卓尧找到刘颂,也许情况可以大为改观,待会季东会过来,下午卓尧接我去见林医生,也许只能明天去找多多商量了。
我忽然想起卓尧提起的佟桐,这个女孩的故事,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我想想,像是我在麦当劳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她说她的爸爸把妈妈公司的钱都卷跑了,她有个uncle很厉害,打了他爸爸。奇怪,卓尧既然打了刘颂,那为什么又让刘颂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