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那种痛,会蛰伏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里,会趁人不备跑出来,刺痛你。
曼君想,如果有天卓尧要离开她,或是被逼到离开她,她会怎么样,会通情达理地理解他,一笑而过就分手吗?还是,会很久丧失爱一个人的能力。
爱无能,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曼君觉得,她一定不会像多多这样的伤感,她被辜负过一次,第二次,总归要好过第一次的吧,就算卓尧对她说:“阮曼君,你离开我吧,我不爱你了。”
她一定会微笑,说一声:“好,我离开。”
这样的分手,算是一场皆大欢喜,没有硝烟、战火和眼泪。
曼君并没有料想到,后来的后来,当佟卓尧真正要离开她的时候,她的痛彻心扉远远超过了第一次,是谁说初恋分手是最痛苦的?不是的,真正的爱情,哪怕是第二次第三次,都会痛及全身,痛入骨髓。
那种痛,会蛰伏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里,会趁人不备跑出来,刺痛你。那种痛,除了蜷缩在被子里,回归到胎儿时期的抱腿姿势,别无他法,据说在母体的那种头脚抱在一起的姿势,是代表缺乏安全感以及孤单。
还有一种,就是怕冷的人。
当在被子里寒冷的时候,我们大多都会选择头抱腿的姿势,来温暖自己,这总是孤单和冷清的人下意识的姿势。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种拥抱能比自己给自己的拥抱更温暖。恋人的拥抱固然是甜蜜的,可一个人的时候,只有抱着自己,才是最清醒最慰藉的。
曼君见了多多之后,便有些萎靡不振了,前不久还信心满满地要去见卓尧的母亲,还说要去争取未来的幸福,可是她现在却畏惧和迟疑了。
周末的时候,曼君下班刚走出公司,靖杰就跟着出来了,靖杰拿出两张电影票,想约她一起去看电影,最新上映一部爱情片,公司有几个男同事都买好了电影票准备带女朋友一起去看。
曼君推辞说不喜欢电影院的氛围,她更宁愿自己窝在家里沙发上看些老电影,靖杰于是又说不如一起去吃个饭,晚上再去外滩走走散散心,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可以一起聚聚。
曼君只好推说自己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家休息,“有些累了,下次吧”,她委婉地拒绝。
其实她是和卓尧约好了一起去参加他的一个朋友聚会,尽管她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应酬,可是她更想能走进他的生活圈子。卓尧其实也并不喜欢这样的社交活动,但他是一个商人,商人的经济命脉和人际命脉是紧密相连的。
他这次也是想当众宣布曼君是他女朋友,他并没有告诉曼君,这次聚会,冯伯文也会来。
在曼君和靖杰解释着要早些回家时,卓尧的车驶了过来,她之前特意叮嘱卓尧不要到公司楼下来接她的,她并不希望公司里的同事看到这些,她总觉得没有必要太过于招摇,她怕招摇过后,会失去这份幸福。
幸福是不能拿出来炫耀的,还是藏着点,幸福才能走得更远。
这时卓尧从车内下来,朝她身边走来,周围过往的女孩都指着卓尧在惊呼:“这男人好帅啊,是不是明星啊——”
这点是能够满足女人的小小虚荣心的,女人还是更希望别的女人夸赞自己的男人有魅力。
他远远地走来,风度翩翩,他真像是一个绅士,高大的身姿,挺拔而颀长,俊挺的面庞,走在路上,那样的与众不同,他就像是王子,是成熟的王子。
靖杰有些难过,说:“原来是有比我更重要的人约你了,他对你而言,很重要,是不是?”
她的目光,一直一直都停留在卓尧的身上,她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她看着卓尧的神情,就是看自己心爱男子的眼神。她回答道:“是,他对我,很重要。”
卓尧走到她身旁,礼貌性地朝靖杰点头,随即目光都聚集在曼君身上,他们俩就像是三四年没有见到彼此的情侣,还那么的看不够,这让站在一边的靖杰置若空气。
靖杰只好说:“我先走了,曼君,下周见。”
卓尧还没有等靖杰走远,就一把搂紧了曼君说:“他怎么可以直呼你曼君,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越看这个人越觉得讨厌,我总觉得他的出现就是和我抢东西的。”
她在卓尧的鼻尖上轻轻捏了一下,说:“我的疼先生怎么吃醋啦,空气里都是醋味呢!可能你是因为上一次他和你打架抢了那个帆船拼图,所以就对他的印象不好,其实他人还是很不错的。”
“以后不许你和他太近,我看他盯着你看的眼神,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卓尧认真起来样子还像个大孩子。
“怎么,他会比你更色迷迷地看着我吗?”曼君说完就跑。
她喜欢和他开一些小玩笑,他的外表太冷峻了,也许多逗逗他笑笑,他就不会那么严肃了。
“你是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吗?”卓尧板正她的身子,朝她微笑,努力做出不那么冷峻的表情。
她“扑哧”笑倒在他的怀里,他努力出来的笑容,多像是一只大灰狼呀。
他笑或是不笑,都是迷人的。他是魅力潇洒的佟卓尧,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佟卓尧。
聚会时,佟卓尧牵着曼君的手,她有些怯弱,他用大拇指在她手心划了划,她懂,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鼓励她,她看着他的侧脸,她想如果做这些就可以融入他的生活,那么她愿意。
当她看到沙发中间坐着的人时,她几乎下意识地要转身,卓尧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很有力度,低声说:“昂首挺胸,有我在,你是我的人。”
冯伯文站起身来,朝身边的众宾客拍了拍手,咳了咳嗓子,故作声势地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在佟少身边的这位女士,是——”
“是我的未婚妻。”卓尧磁性的声音铿锵有力地接过冯伯文的话茬。
卓尧的冷眸直视冯伯文,接着说:“不管过去怎么样,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冯伯文坐下,尴尬笑笑,说:“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大家都一一夸赞曼君的气质好,形象好,又闹着要卓尧给他们讲两人之间如何相识相爱,怎么发展得这么快,她都成了未婚妻了,他们之前都没有见过曼君。
卓尧坐在曼君身旁,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这一幕,让坐在对面的冯伯文看在眼里,非常不舒服。曼君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甜点,不说话,偶尔抬起头,给卓尧一个会心的微笑。
那笑靥,在卓尧看来,是动人而明媚的,深入心窝,暖暖的。
冯伯文看着,越想越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看着曾经的女人,微笑地紧紧握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冯伯文觉得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羡慕嫉妒恨。
她不愿做他冯伯文的情人,一定是因为她爱上了佟卓尧。
冯伯文吸了很多烟,一直喝酒,看着对面的曼君和卓尧,他们彼此相视一笑爱意绵绵,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情人,哪里像是刚刚开始的情侣,冯伯文手里捏着一份时尚杂志,眼神都是阴冷的光。
卓尧和身边的几个商业人士相谈甚欢,说着股市的走势,说着公司下一部的规划,曼君安静地听着,不打扰他,有时会默默注视着他,越发觉得他的魅力在慢慢地散开来。
他是个商人,更是个贵族。
他和坐在一旁那些秃发大肚的商人相比,他是精英,曼君微微地有了些骄傲,她在不经意间,和冯伯文的眼神撞上,她笑着看着冯伯文,手臂更加搂紧了卓尧,她扬眉微笑,曾经流落,曾遭背弃,但她未曾丢失自己的尊严。
冯伯文,即使没有你,我依然还有更好的归宿,你另娶他人,我依然可以另嫁良人,而且,还是比你优秀千倍百倍的男人。
曼君想,这就是面对旧情人,最大的还击。
她过得很好,并没有像冯伯文想象的那样狼狈不堪,她有了体面的工作和身份,她身边揽着的是女人口中光芒四射的“佟少”,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佟卓尧。
再骄傲的女人,再善良的女人,都会有小小的虚荣心,都喜欢向旧爱宣布自己的新欢是多么的好。
曼君起身去洗手间,她的站立,让全场的男士目光又注视了过来,一是因为她是佟少的女人,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极吸引眼球的女人。她弯腰在卓尧的耳边轻轻地说:“疼先生,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洗手间就在这个豪华包间里,只是一小会儿的离开。
“我陪你,好吗?”卓尧温柔地说,他的手仍握着她的手。
“不用了,你和他们继续聊。”她从沙发上走过,她昂着头,手上的黑色镶钻包包熠熠动人。
她在洗手间,理了理头发,对着镜子,深呼吸,她对自己说:“曼君,你要勇敢,不许害怕,不许怯场,后面还有很多这样的应酬,想做他的女人,就必须要面对,成为他的骄傲才对。”
“你果然是真的喜欢上佟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绝情的,说把我忘了就把我给忘了。”冯伯文眯着眼,靠在卫生间门上,出言不逊,他是故意跟着她的。
曼君对着镜子里冯伯文的脸,平静地说:“我绝情还是多情,与你无关,我不欠你的。”
“可我欠你的啊,曼君,你怎么真的把我忘了,论长相,我是比佟少差一点,可论感情,难道你真的忘记了我们当年的情分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你甘心不做我身边的女人吗?”冯伯文说着,歪歪地走了过来,手也伸了过来。
“你走开,我要出去。”曼君冷眼瞟了冯伯文的嘴脸,淡漠地说。
“出去?出去干嘛,出去陪他吗!我告诉你,你别看我现在事业惨淡了,但我总有爬上来的一天,我总有一天要把佟家的生意都抢过来,我看你还不乖乖滚到我脚边来!”冯伯文说着,手就顺着伸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曼君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个耳光就朝冯伯文的右脸上挥了上去,重重的一巴掌,带着曼君这么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和积怨,带着满腔的悔恨和怒火,当初自己怎么就没看清这副恶心的嘴脸,错托于人,错把这个自私无耻的男人当作真心人。
佟卓尧循声过来,看见冯伯文不在场,他心里一紧,冲到洗手间门口,洗手间的门被冯伯文反锁,周围的朋友也都走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曼君,曼君你怎么了?”卓尧关切地问,他的眉拧了起来,脸色阴翳,该死的冯伯文,他想对曼君做什么!
“卓尧,救我!”曼君带着哭泣的声音。
“冯伯文,你把门打开,不然我撞门了!”卓尧在门上敲了两声。
冯伯文粗鲁的声音夹着酒劲说:“你撞啊,有本事你撞开,她是我的女人,两年前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我对我的女人做什么,你少管!”
“你敢!”
卓尧一脚踢在了门上,门
是厚重的实木门,却被卓尧两脚砸出了一个咕隆,卓尧伸手进去开门,打开门,就看见冯伯文将曼君逼到了墙角一边,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抓着曼君的胳膊。
这刺激了卓尧,他无法忍受曼君受到丝毫的伤害,他冲上前,一把抓起冯伯文的双肩,冯伯文已经喝得醉醺醺了,被卓尧一把就摔在了地上。
卓尧揽着曼君的肩膀,心疼地说:“没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曼君摇摇头,站起身,握着卓尧的手说:“我们走,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她脸色苍白,幸好卓尧及时进来,她一想到冯伯文的那副嘴脸就觉得胃里都难受,她不想和冯伯文再有任何纠葛。
佟卓尧的脸色铁青,牵着她的手,望着坐在地上靠在洗手间墙边的冯伯文,到底是真醉还是借着酒劲发疯,他都不管,他要冯伯文向曼君道歉。
有力的胳膊直接钳住了冯伯文的领带,勒着冯伯文的脖子顺着墙提了起来,卓尧低声带着威慑力说:“道歉!”
站在一旁的众人开始打着圆场,了解卓尧脾气的,都在劝冯伯文赶紧道歉,免得佟少生气了大家的脸上都过不去。
冯伯文无动于衷,闭着双眼,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卓尧拽着冯伯文的领带,把冯伯文半提了起来,推到了洗手台边,压着冯伯文的头埋到水池里,冰冷的水,冲到了冯伯文的头上。
“算了卓尧,算了——”曼君担心事情闹大,拉着卓尧的手臂,有些害怕。
“别怕,给他醒醒酒。”卓尧说。
冯伯文的头在水池里晃动了起来,水珠四处飞溅开来,冯伯文支支吾吾地说:“怎么了,干什么啊。”
卓尧将他从水池里拉出来,松开手,冯伯文瘫软如泥地坐在地上,眼睛慢慢看向周围,装作无辜地说:“佟少,你把我按在水池里做什么,我哪里错了吗,我喝了酒,记不清了。”
“好,记不清了,我让你记起来。”卓尧说着伸手揪住冯伯文的衣领要把冯伯文的头按到马桶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不——不,佟少,我记起来了,我清醒了。”冯伯文求饶着说,抬起手就朝自己脸上挥了一巴掌,接着左右开弓,自己扇自己耳光。
“是我不好,我该打,我不该喝太多酒,我差点轻薄了佟少的女人,对不起,我该打——”冯伯文来来回回抽了自己十余个响亮的耳光。
卓尧回头问曼君:“听到他的道歉了吗?”
曼君点点头,小声说:“卓尧,够了。”
“冯伯文,既然你醉了,那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你是清楚我一贯的风格的。”卓尧冷冷地说。
“佟少,我不敢了,真不敢了,我还靠着你合作做生意,我知道错了。”冯伯文低头认错,其实都能看出来,并没有喝醉,只是借着喝酒醉了的幌子故意放肆,没想到自己反倒丢了脸面。
卓尧没再看他一眼,握着曼君的手,对周围的朋友说:“抱歉各位,我未婚妻可能受到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去,下次再聚。”
坐在地上的冯伯文,缓缓地站起了身,他向着卓尧和曼君的背影,投去恶狠狠的目光。
卓尧送曼君回家,他的手握着她的就没有再松开,开车的时候,一只手仍握着她的手,她头倚靠在他肩上。幸好卓尧在,如果没有他,后果不堪设想,他给她的安全感是那么的强烈,她只要确定他在,就好像不会害怕,他会赶走一切阴霾和不幸。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去的,明知冯伯文在,我却忽略了这点,让你受到了惊吓,你知道我刚才多紧张吗,一脚下去,门就开了。”卓尧说着,生怕她会有事。
曼君忽然看到卓尧受伤的右手,进门的时候被门刮破了,伤得不是很重,但破皮出血了,曼君想,一定很疼。
“你怎么不找服务生来开门呢,你看你的手,明天去公司,签合同的话,叫别人怎么说你呢,说你打架吗。”曼君又心疼又惭愧。
他从背后轻轻地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头上,手握着她的手,也不管她的心疼,就像手上没有受伤一样,那只受伤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
“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呢,小漫画,你是我的女人啊,我的女人在里面喊救命,我的心都快要突突冒出来了。”卓尧说着,在她额头低低一吻。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肉麻呀,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曼君弯下腰,偷偷地笑,她心里是甜蜜蜜的,多幸福,有他真好,就像是有了一整个世界,什么伤害都不怕,他那么霸道和专横,根本不许外界侵袭他的领地和爱人。
“是吗,我看看,哪有呢,有那么肉麻吗?”卓尧说着,抱起了她,放在沙发上,他蹲在旁边,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吻上了她的唇,便不舍得离开。
她好容易挣脱开来,说要去拿药酒给他擦手,他恋恋不舍地抱着她,说:“手不要紧,我先治办你。”
“你怎么越来越坏了——”曼君笑着要逃离。
他严肃了起来,把她扶正端坐着,他搬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说:“不许笑,要严肃,正经一点。我给你上安全课,等一下再治办你。以后,不许和陌生人说话,不许和旧情人单独相处,不许晚上出去喝酒,不许和多多去泡吧,最不许的是,不许躲着我,永远,都别再躲着我。”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倒逗得她发笑,她掩面笑了起来,脸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说道:“你最近是怎么了,话越来越多,以前的你,可没有这么絮絮叨叨喔——”
“小东西,取笑我吗?”他像抓小孩一样把她掳到了自己的腿上,抱着她说:“奖励你,今晚你想吃什么,我来做给你吃。”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倒像一个深情的丈夫,哪有半点外面人看来佟少的样子。
曼君揽着他的脖子,与他的面庞贴得很近很近,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着对方的呼吸,慢慢地摩挲着,熟悉的味道,她轻声说:“我想吃的东西,你不会做。”
“是吗?”他不信,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佟卓尧办不到的事情。
“当然,我想吃温柔拌饭,要一点糖也不许放,但是我吃着得非常的甜。”她侧着脑袋,仔细地想。
他若有所悟,抱起她说:“原来,你不是饿了,你是馋了,小馋猫。”
她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躲在沙发后面,求饶着说:“我同你开玩笑呢,你放过我吧,你看噢,你这是在我家呢,不是在你家,我的地盘上,你别乱来噢。”
他一步步走向她,温柔的目光,她蹲在那里,乖乖地听话,他牵着她的手,那些温柔,她想是足以倾城的,谁能不动心。
那些这样的日夜,过得十分的短暂而快乐,那样的温存和缠绵,只属于他们,他们是情人,亦是爱人。他在她面前,不是万人面前倨傲冷漠的商业巨子,她在他那儿,也不是精致干练的公司高管,他们是爱人,打情骂俏起来,像是熟识了半个世纪的男女。
“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好像从夏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了夏天。”她倚靠在他胸膛,喃喃地问。
“一年了,我感觉,日子过得好快。”他的手指缠绕着她淡淡香气的长发,她的头发都长得这么长了,一年多的时间,双方从最初变成现在亲密爱人的样子。
“可我觉得好久好久,你在我心里,不再是情人,而是丈夫,你知道吗,我总有错觉,我是个已婚的女人,只是下班回家的时候,打开门,家里没有灯,也没有你,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白天里的光芒,在我独自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下就灭了。”她想着他不在的时候,她孤单坐在客厅的沙发间,吃着水果,除了忙第二天的工作,就是捧着那些漫画回忆。
离开他一小会儿,她都需要回忆去填补空虚,那些一本本的漫画,都是他最心爱的,他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藏版,因为,画这些漫画的人已经停笔不画了。
孤单的时候,这些漫画成了她的慰藉,漫画里的人物,生活总是多彩的,偶尔的一次灰暗,是迎接下一次快乐的惊喜。
“本来这个星期天,我准备和我妈道明一切的,可是这几天我妈不知怎么了,心情很不好,总是慌慌张张的,我担心她的心脏病,我想明天陪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如果没事,我会争取的。”他说得恳切,又生怕她敏感多疑。
其实,他和她一样,热烈地想在一起。
曼君其实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她懂得他的难处,他不是一个说结婚就可以结婚的男人,他的背后,有家族,他上面还有两个嫁入豪门的姐姐,她们的婚姻都是家族之间的联姻,女儿都是这样,那卓尧的婚姻归属,就变得更加重要。
他背后身系的是一个家族和一个产业,他的未婚妻,他并不能口头决定,说夸张点,他要娶哪家的名媛都需要董事会开几次会议商洽表决来决定。
他不是不努力,他只是在作与一个强大团队对抗的准备,这个强大实力团队里,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合作伙伴。
“我不怪你,卓尧,我不想给你压力的,只是有的时候——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小女孩了,我有时也很想结婚安定下来,我的存款就快要存好了,我想今年的除夕你能和我一起回小渔村看望外婆,给外婆盖一栋小楼,让外婆放心。我想让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看到我长成美好的样子,成为他们的骄傲,让他们放心。”曼君说着,有些伤感,她有着和他悬殊太多的家庭背景,她最亲的人,就只有外婆和舅舅。
佟卓尧也心疼曼君,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继续观看时局了,他要主动出击,不能再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曼君的样子,总让他心疼不止,他曾失去过,他不能再失去第二次,曼君是老天赐给他的礼物,是他生命中再难碰到的那个令他心动的人。
他说:“我两个姐姐,大姐叫佟佩娇,二姐叫佟佩卉。大姐是最疼我的,可大姐是向着妈,二姐是最开明的,她的婚姻,也是经历了自由恋爱到顽抗最后到屈从的过程,二姐最后还是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但是对我们整个家族而言,是有很大好处的。二姐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她现在过得并不好,每次回来的时候话都不多,说几句就惆怅了起来,我想,把你介绍给她们,说服一个,我们就赢了一半。”
他既能有这份诚心,曼君怎么能不被打动,她在他怀里点头,她愿意为了这场爱,争取一次,哪怕前路艰辛。
在见卓尧的二姐佟佩卉之前,多多约了她,她应约,她们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了。曼君想告诉多多,她在争取,她想鼓励多多不要轻易放弃和袁正铭的感情。她们同为身份悬殊地位低的女人,爱上有差距的男人,总是要经得起考验才能修得正果的。
而对曼君而言,所谓的修得正果,也并不是拥有佟卓尧太太的身份和地位,并不是那顶着光环的佟夫人三个字,即使他成了一个光环全无的普通男人,他依旧是
她想牵手的男人,他是阮曼君的丈夫,她是佟太太,佟卓尧的妻子,做不做雍容华贵的夫人,她一点也不在乎。
爱一个男人,和他的背景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见到多多,实在是让曼君大感意外,多多比上一次要消瘦多了,或者说,是狼狈多了,一年前,曼君赤着脚蹲在电话亭边等多多来接自己的时候,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眼看到的多多,骄奢而美艳。
骄奢得让路过的女人都暗无光彩,多多昂首挺胸走上车,引得多少男男女女侧目。
高挑的美女加华贵的服饰加豪华的名车,这样的女人,香艳动人。
你怎么也不能把这些回忆和眼前的多多联系到一起,也不过是过了一年而已,这一年,多多从周旋众多男人间的交际花变成了袁正铭独享的尤物,她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地爱上了袁正铭,她不做交际花了,她要做袁夫人,要成为他光明正大的女人,而不是带出去应酬,帮他和同僚喝酒讨欢的女子。
多多妄想脱离风尘,她想做的,就是要成为站在袁正铭身边的女子,名正言顺嫁入豪门。
谈何容易。
多多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大T恤,浅蓝色牛仔裤,重点是,她一没有化妆,二没有穿高跟鞋,脸色灰暗,再美艳的女人,一旦懒了下来,皮肤就像是过期的西红柿一样,暴露出了斑点和老化。
曼君穿着绿色修身短裙,白色高跟鞋,显出了姣好的身材,还是那家咖啡厅,放着轻音乐,服务生的声音极好听,端上来一杯咖啡,袅袅的冒出浓浓咖啡香。
其实咖啡再香,曼君都不爱喝咖啡,宁愿选择牛奶,只是咖啡厅的意境,是她喜欢的,宁静而优雅,红色的沙发,桌上有几朵新鲜的百合,不是玫瑰,是百合,这让她毫无理由地喜欢上了。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风景,对面是比较古老的民国建筑,她想如果以后不工作了,就存一笔积蓄,开一家属于自己特色的咖啡厅。
多多没有开车来,打了一辆车来的,她一坐下,就开始沉默,这沉默让曼君有些害怕,多多以前是个话唠,不是这样的寡言少语,那种神情,让曼君觉得多多像失去了所有一样。
果然,多多喝了一口咖啡后,缓缓地说:“我一无所有了。”
“什么?多多你在说什么,什么一无所有了,上次见面不是还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曼君握着多多放在桌上有些发颤的手,她太担心多多这样的状态,像绷紧的弓一样,那根弦随时会飞了出去。
“我去见了袁正铭的未婚妻了,不同的是,不是我找她,而是她找我,一同去的,还有袁正铭的妈妈。”多多焦虑极了,说着抬手揪着自己头上毫无色泽的褐色头发。
“那天早上,我化了足足三个小时的妆,我只是想把对方比下去,我没有想到袁正铭的妈妈也会在,我还特意买了昂贵的抹胸短裙,五万块钱一条裙子,还有十四寸的高跟鞋,爱马仕限量版的包包,钻石首饰,我几乎把我全部的存款都拿去花了来包装自己,为的就是要把对方比下去,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局面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到了那里,我看到一个穿着米色套装裙黑色长发披肩的女人,那么贤淑端庄,她身边坐着的贵妇人我是看过照片的,是袁正铭的妈妈,当我看到他妈妈手拉着那个女人的手放在腿上微笑谈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输了,我当时就想逃离,但是那个女人喊了我一声,她说请问你是李多多吗?”
“当时的我,全身都要抖了一下,那些脂粉那些首饰变得很沉重,我走向她们桌子的时候,我的高跟鞋还不争气地崴了一下,你知道我有多狼狈吗,我再也不穿高跟鞋了,出尽了丑。我坐在那里,他妈妈像在动物园看怪物一样盯着我扫了几遍,极不情愿地问了我几句话,倒是袁正铭的喜好,喜欢的西装牌子,喜欢吃的菜。”
“我一一回答,按照我对袁正铭的了解,他的西装有时是我给他买的,和我一起吃饭,他爱吃的菜,我都会点,我怎么会不清楚呢,我觉得我答对了。可是袁正铭的妈却说我错了,袁正铭喜欢的根本都不是这些,那些都是逢场作戏,真实的总是只有自家人自己的妻子才会知道。”
“我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袁正铭的未婚妻,我从她的衣着上,看不到半点奢侈和华贵,她从头到脚穿的也许不及我一个发夹的昂贵,但她很高贵,她端坐在那里,像一个温柔的小女人,我觉得我一下子就低了下去,矮了半截,卑微得像是一个乞丐,那些花花绿绿流光熠熠的妆容和钻石,一下子让我艳俗了,但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典雅,静静地,像是油画里的女子,她是出身门名的名媛娇小姐,却没有一点的娇纵和奢侈,到底是家教好,不像我,看起来就像个廉价的风尘女。”
多多一口气说完这些,越发羞愧和难堪,她手撑在桌上,情绪波动着,此刻的多多,像是一只受伤的羊,过往那些风光无限和金光夺目一下子涣散了,取代的是对自己无限的责备和羞辱。
曼君坐在多多的身边,听完了多多的故事,多多没有哭,只是难过地低下了头,可曼君眼角里,落下了眼泪,她拿着纸巾抹去眼泪,多多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怎么也会挫败成这样,她为多多难过,更为自己和像这样一类女子难过。
我们只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可是,这有错吗,我们又错在了哪里。
错在了自不量力吗?
“多多,别太难过了。”曼君除了说这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此刻的多多,难道说不要再去想袁正铭了,世间上好的男人有那么多,还是让她把袁正铭的妈妈和那个未婚妻好好骂一顿呢,不过这样反而会让多多更加感伤。
多多抬起头,看着曼君,说:“说着我的故事,你怎么倒比我先抹起眼泪了,故事还没有说完,你听我慢慢和你说。我当时虽然慌张,就像是露了馅一样,内心的心虚暴露了我的不堪。她们问了我和袁正铭在一起多久了,袁正铭给了我多少钱,我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我像是被叫进了校长室问话的犯规学生。”
“袁正铭的妈最后只是不屑地说了一句——噢,原来你是陪酒女啊,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想借着我儿子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山鸡变凤凰啊,你看清楚,我身边的坐着的,才是我未来儿媳的人选,你别再妄想了,狐狸精!”
“说我是狐狸精,我来气了,狐狸精就狐狸精,我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勇气,我说,我怀了袁正铭的孩子了,两个月了,你们看着办!我说完这句话,留意了一下她们的面部表情,那一秒是最过瘾的,她们都瞪大了眼,那个女人,都委屈得要哭了,那个老太婆气得头发都要冒烟了。说完,我拎着包蹬着高跟鞋就走了,我脚崴得疼死了,我还是坚持着昂首挺胸走了出来,真是过瘾!”
多多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说了那样的话,又彻底把袁正铭的妈妈给得罪了,这就没有回头路了,曼君为多多担心,问:“你真的怀孕了吗,你可别胡来啊,孩子的事是大事,不能当儿戏说着玩。”
多多翻开包,从里面想掏烟抽,找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曼君合上包,将烟放到里面,不许她抽烟,再说在咖啡厅里,怎么可以抽烟呢, 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说出来,非要抽烟闷坏了自己。
“想想接着的那几天,我觉得像是个噩梦一样,噩梦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的是罐头泡面,喝冰凉的水,然后就睡觉,醒来饿了就吃,好像麻木了,我是过了好几天才回过神,我一无所有了,我以前的好姐妹,我约她们出来陪我喝酒,你知道吗,都说没时间没空,我知道,不就是都他妈的看老娘没钱了,都躲着我了。”多多说到这里气了,喝一口咖啡。
“你怎么不打给我,我们是好姐妹吗,难道你忘了,可是我没忘,我最难过最痛苦的那几个月,是你救济了我,我吃你的喝你的,你帮我找工作,带我去那个豪门相亲会你就给我付了八万,我欠你的太多,在你无助彷徨的时候,你别忘了,你还有我。”曼君鼓励的眼神看着 多多,她期盼着多多能振作起来。
多多听到这里,笑了,说:“我想,我只有你这个最真挚的朋友了,曼君,我真的一无所有了,身无分文了,那天之后没多久,袁正铭的助手就来了我住的地方,说袁正铭公司出了严重的财务状况,资金周转不灵,需要一大笔钱,让我能凑多少就凑多少。我就变卖了我的首饰,典当了一些衣服宝贝,再加上我这些年来从各个男人身上积存下来的,包括袁正铭给的,我把这笔钱交给了袁正铭的助手,将近三百多万,我连车都卖了,当时他助手说得很急,说如果资金周转不过来,袁正铭可能要吃官司坐牢,我当时急疯了,都没想想有可能吗,我傻吧。”
曼君听到多多说到这里,心疼得有些触痛,不是多多傻,是多多爱得太深,听到自己深爱的人可能有麻烦,可能会遇到不幸,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心只想要营救对方,就好像自己的能力有多大一样,这和她当初义无反顾地去为冯伯文顶罪有什么区别,她同样是天真地相信了冯伯文编织的谎言和美梦。
男人的话,不可全信,当然,在曼君心里,卓尧是例外的。
多多难受的低声呜咽起来,终究是止不住自己的悲伤。
能说多多傻吗,说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了,在爱情里面,有多少的痴情女人前仆后继,智商几乎为零,为爱死为爱生,为爱战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原来可以为一个人连性命和生存都可以不顾。
“多多,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我理解你,和你一样,我为了冯伯文,什么都扛下来了,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很伟大很无私很能扛,为所爱的男人奋不顾身,我和你一样痴迷疯狂过。”曼君抱着多多的肩膀说。
除了拥抱,说几句贴心的话,曼君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多多给了她太多的帮助,如果没有多多,她也许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阮曼君,要感激的话太多,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多多摆摆手,说:“他有他的不容易,他妈妈给了他太多的压力。我明白,他对我是爱恨交加,他爱我,他也恨我,恨我不是明媚的女子,倘若我和你一样,明媚而干净,我想,我不会输的,我输在我没有出生在一个豪门世家,我不是千金,不是名媛。”
多多说袁正铭走了之后,她把烟灰缸里那些袁正铭吸过的烟蒂都装了起来,她知道,也许她再也不能和这个男人有瓜葛了。这些寂寞无形中的烟蒂,留作纪念。多像是张爱玲笔下的娇蕊,振保走后,坐在床上抱着振保的大衣贪婪地呼吸,吸他剩下的那些烟头。
和多多聊了一下午,最后从咖啡厅聊到了酒店,两个人一起喝了酒,多多要曼君请她喝茅台,曼君要了一瓶茅台,两个人边吃边喝,茅台再好,和那些酒一样,辣人。曼君很少喝这样烈的酒,她辣出了眼泪,多多嚷着要划拳,两个人到深夜还在酒店包厢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