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转机
1、
那菲他们回到底比斯时,六月已经过了一大半了,离莫叶塔蒙十五岁的生日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哈克什每天都为了生日宴会的事情而奔忙着,虽然是莫叶塔蒙的成年生日,但是拉美西斯对此似乎并不上心,至于莫叶塔蒙本人,对于过生日的态度也很冷淡。
莫叶塔蒙宁愿和那菲腻在一起好几个小时,也不愿花费哪怕一丁点心思为自己的生日宴出力,这和她几个月前为了让拉美西斯过一个特别的生日而苦练舞蹈以及烤蛋糕的情形形成截然反差。
这天,莫叶塔蒙又派小侍女到哈克什的府邸通知那菲,让她到王宫后的果园和她见面,她有要事要和那菲说。
在小侍女的引领下,那菲在果园的草坪上看到正倚靠着葡萄藤架休息的莫叶塔蒙,那菲遣退了小侍女,蹑手蹑脚地走到莫叶塔蒙身边,她原想和莫叶塔蒙轻松地调侃几句,可是当那菲在看到莫叶塔蒙一脸凝重的脸色之后,她也敛起自己兴奋的表情,轻轻坐在了莫叶塔蒙身边。
“那个,莫叶塔蒙,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啊?”那菲在莫叶塔蒙身边坐了好一会儿,莫叶塔蒙一直不发一言,那菲抬头盯着结在葡萄藤上的葡萄串看了好久,久到几乎能将葡萄的颗数给数出来了,莫叶塔蒙还是沉默着,那菲终于忍不住地发文了。
莫叶塔蒙转头看了看那菲,和拉美西斯如出一辙的纯黑瞳眸里盈满了浓浓的悲伤情绪,她扁着嘴巴叹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将自己的心事说给那菲听:“我从出生到现在过了十几个生日,我发现每年到我过生日的时候,爸爸的情绪就很低落,而我的心情也很不好。”
“为什么呢?”那菲看着平日里性格活泼的莫叶塔蒙难得地消沉,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她低落的心情而上下起伏着。
“妈咪因为生我耗尽力气而去世了,我虽然出生了,而且很得爸爸的宠爱,可是谁愿意自己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呢?”莫叶塔蒙握住那菲垂在身侧的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决定将自己心底深处的话吐露给那菲。
“你是说,王后她已经……”听到莫叶塔蒙这么说,那菲的心狂跳起来,之前哈克什告诉她,拉美西斯将那菲塔莉过世的消息封锁起来了,可莫叶塔蒙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爸爸总是对我说,妈咪去了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可是我心里知道,妈咪她已经过世了。”莫叶塔蒙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颈间,在里面掏弄了一会儿,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穿着莎草绳的金质戒指,“我知道爸爸很想妈咪,不愿意正视她已经去世的事实,我从爸爸那儿要到了妈咪的纹章,我在每一份重要的文书上都印上妈咪的名字纹章,这样在外人看来,埃及一直都是由皇家夫妇统治的,这对爸爸来说,也算是一个安慰吧!”
莫叶塔蒙紧紧握住莎草绳,那菲看着被系在草绳中央闪着熟悉的戒指,黄金和雕刻有“那菲塔莉”几个象形文字的绿松石的光芒交错闪烁着,朦胧间,那菲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自己和拉美西斯大婚的那一天,他颤抖着手将这枚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时的场景。
“在外人看来,最美丽的女子与拉神之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在我看来,你就是那菲,只属于我的那菲。”
拉美西斯如水般温和隽永的誓言犹在耳畔,但是现实却早已物是人非,不过,这枚有着巨大象征意义的戒指能够由莫叶塔蒙精心保存着,那菲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认真说起来,这枚纹章戒指的年龄比你还要大呢!”那菲轻轻抚触着悬吊在空中的戒指,语带颤抖地说道,“能够拥有莫叶塔蒙这样出色的女儿,你的妈咪一定会很骄傲的。”
“是呀,虽然妈咪不在身边,但我一直都很努力,不管妈咪在哪儿,我都希望她以我为傲!”那菲的夸奖让莫叶塔蒙的小脸微微红了起来,她小心收起纹章戒指,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强迫心情低落的自己露出微笑,“见过妈咪的人都说我和妈咪长得很像,每当我想念妈咪的时候,我就会照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好像看到了妈咪一样!”
“扑哧……”莫叶塔蒙的小聪明让那菲哭笑不得,她好笑地拍了拍莫叶塔蒙的小脑袋,“你呀,古灵精怪的,不知道每天在想些什么!”
“这些事情我从没有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耶,居然还敢笑我……”莫叶塔蒙不依不饶地要拍那菲的脑袋,却被她快速地躲开了。
“公主殿下,今年第一批成熟的葡萄已经摘下来了,请问您要不要尝一尝?”就在那菲和莫叶塔蒙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果园里专职栽种和护理葡萄的女工头顶一小筐葡萄样品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向莫叶塔蒙询问道。
“嗯,让我尝尝!”莫叶塔蒙看着小筐中成串的大颗葡萄,紫色的表皮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她顺手撷起一串,和那菲分着吃了起来。
莫叶塔蒙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顿时葡萄的香甜汁液就在口中溢开,清甜的滋味让她笑弯了眼:“真好吃!”
那菲也吃了几颗葡萄,细细品尝着埃及葡萄所特有的香甜味道,她的眼睛无意中扫过装满了葡萄的小筐,突然灵机一动:“请问,今年收获了多少葡萄?”
“今年葡萄大丰收,我们正在愁要怎样贮存呢!”女工伸手向身侧不远处指了指,那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许多已经采摘下来、装在筐中的葡萄,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地。
那菲凑近女工,和她小声嘀咕了几句,在吩咐女工去准备她所需要的东西之后,那菲站起身来,对着仍然靠着葡萄藤架而坐的莫叶塔蒙伸出手来。
“我想到了一个处理葡萄的好办法,莫叶塔蒙,跟我来吧!”那菲将莫叶塔蒙拉起来,根据刚刚女工的指点,那菲带着莫叶塔蒙到了贮水池边,脱下鞋子,用清水和清洁身体用的油脂,将双脚仔仔细细地洗干净。
“哈图莎,你要干什么呀?”莫叶塔蒙看着那菲莫名的举动,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学着她的样子将双脚洗干净。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那菲冲着莫叶塔蒙笑了笑,决定暂时保密。
在那菲和莫叶塔蒙洗脚的同时,女工照那菲先前的吩咐找出了一个干净的圆形木盆,她和另外几名女工抬着装了半盆葡萄的木盆到了贮水池边,将木盆放在了那菲和莫叶塔蒙面前。
“莫叶塔蒙,来,抓着我的手站到木盆里来。”那菲小心地将两只脚踩进木盆中,等自己站稳之后,她对着站在木盆外、表情目瞪口呆的莫叶塔蒙伸出双手,示意她也站进来。
“这样也可以吗?”莫叶塔蒙从没有看过有人用脚踩葡萄的,但是那菲的举动对她有很大的诱惑力,她困难地吞了吞口水,在那菲的目光鼓励下,她抓着那菲的手,小心翼翼地踩进了装满了葡萄的大木盆中。
“用脚踩破葡萄使之成浆,这是手工破碎葡萄的一种方法,学名叫作‘踏浆’。”等莫叶塔蒙站稳之后,那菲抓着她的手,向她和围在旁边看的女工解释道,那菲的双脚有节奏地一抬一踩,将盆中圆滚滚滑溜溜的葡萄踩破,芬芳扑鼻的葡萄香气四散开来,让人感觉分外神清气爽。
“踏浆有什么用呢,很好玩?”莫叶塔蒙学着那菲的动作,慢慢抬脚踩着葡萄,葡萄破碎时的冰凉触感以及“滋滋”的声音,让她觉得很有趣。
“不只是好玩,据说人工踩踏出来的葡萄汁,能酿出最美味的葡萄酒哦!”那菲的话一方面是解答莫叶塔蒙的疑惑,另一方面也是为女工们处理丰收的葡萄,指明了一条出路,“踩碎的葡萄只是半成品,之后要在酒庄封酿发酵一个月,然后芳香美味的葡萄酒就可以供人品尝了!”
“太好了,哈图莎,我们努力踏浆吧,我生日那天,一定要喝到自己亲‘脚’踩踏出来的葡萄酒!”听了那菲的介绍,莫叶塔蒙的性格高昂起来,踩踏葡萄的频率也加快了许多。
“好啊,只要制作得及时,你生日那天一定可以喝到自己付出了劳动的葡萄酒的!”那菲觉得有些累了,她松开和莫叶塔蒙对握的双手,抬脚踏出了木盆,让莫叶塔蒙在木盆中尽情发挥。
“好累喔!”莫叶塔蒙在木盆中转着圈儿踩葡萄,边劳动边玩耍,不知道踩了多久,她就觉得有些累了,那菲看看木盆中的葡萄踩得也差不多了,她小心地扶着莫叶塔蒙从木盆中踏出来,用手舀着贮水池里的清水,帮莫叶塔蒙将黏在脚上的葡萄汁给洗去,而女工们则抬着踏浆完毕的木盆,往酿制葡萄酒的地方走去。
“呵呵,虽然很累,但是真的好好玩!下次有空我还要踏浆,哈图莎,你一定要陪我哦!”莫叶塔蒙用手背擦着额头上沁出的细小汗珠,乐呵呵地说道。
“嗯,只要你不嫌辛苦,那我随时奉陪!”那菲将莫叶塔蒙和自己的双脚都洗干净,穿上鞋子往王宫走,殊不知她们亲密相处的一幕幕,全都落在了特地走到果园来找莫叶塔蒙的拉美西斯眼中。
2、
那菲送莫叶塔蒙回到了王宫后门,目送着心情大好的莫叶塔蒙一步三回头地向自己的寝宫方向走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那菲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准备回哈克什的府邸。
“小姐、小姐,请等等!”那菲才刚抬脚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扬声高喊着,那菲转过头去,看到身穿着女官衣服的萝丝正费尽全力地向自己跑来。
“萝丝?”那菲疑惑地低喃一声,站在原地等着萝丝跑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小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萝丝用最快速度跑到那菲身边,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脸上的兴奋之情是无论怎样都抑制不住的,“小姐,陛下对您的态度,好像有所改观了!”
“嗯?为什么?”萝丝说的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让那菲有些困惑。
“刚刚陛下到公主的寝宫来探看公主,我引着陛下到了王宫后的果园,看到您带着公主在踩踏葡萄的场景,陛下问了我几个有关于您的问题,他似乎对您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呢!”萝丝伸手拉着那菲的双手,眼眸晶亮,“公主生日那天,陛下都会独自在王后寝宫中待一夜,那是他最孤独和脆弱的时候,您可以趁着那个时候去找陛下,跟他解开心结。”
“可是我现在的模样和之前相差那么远,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同一个人。”萝丝的建议让那菲怦然心动起来,可是忆及上次几乎要被拉美西斯掐死的惨痛经历,又让她有些裹足不前。
“不会的,每年那个时候,陛下都会在黑灯瞎火的宫殿中独坐喝闷酒,一直喝到醉倒。”萝丝凑近那菲,语气里有着一丝他人不易察觉的怜悯,“陛下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要解开他郁积十多年的心结,只有您才做得到!”
“这……那我该怎
么做呢?”那菲一想到拉美西斯年年都在那菲塔莉的宫中喝得烂醉如泥,心里满是不忍,为了拉美西斯的身体着想,她不能退缩。
“公主生日那天,我会将您以前最喜欢的一套丝衣给找出来,您穿着丝衣去找陛下,光线昏暗的话,他不会认出您的面容的。”
“好,就照你说的,我们一言为定。”萝丝的方案虽然有些冒险,但是莫叶塔蒙生日的那个晚上是一年仅有一次的机会,那菲不再犹豫,转而一口答应了下来。
3、
在那菲焦急的等待和期盼之下,一个多月后,莫叶塔蒙迎来了她的15岁生日,身为拉美西斯最宠爱的女儿,莫叶塔蒙的成年生日得到了极大的重视,底比斯王宫为此从里到外粉饰翻新,埃及的附属国和同盟国,埃及国内的大小贵族和官员,从半个月前就纷纷将各式无比贵重的礼物送到了底比斯王宫,以期得到莫叶塔蒙的青睐,进而得到法老的宠信。
“快快,上菜速度要加快!”
“副宴会厅那边人手不够,赶紧加派几个人过去!”
……
莫叶塔蒙的生日晚宴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都要盛大,身为总指挥的哈克什忙个不停,一方面要招呼不断进宫来为莫叶塔蒙庆贺生日的贵族和大臣,另一方面又要保证宴会各个环节毫无疏漏,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身为宴会主角的莫叶塔蒙端坐在宴会厅的正中央,她脸上绘着精致的淡妆,身上穿着华丽而繁复的公主长裙,头上戴着象征她高贵身份的眼镜蛇和日轮的金质皇冠,如瀑的黑发被金色的流苏编织成一条一条的发辫,颈间佩戴着由宝石和玉髓精巧串制的多层项链,纤细的胳膊和足踝上围着层层圈圈的金质环扣,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皇家的贵气。
那菲在莫叶塔蒙生日这天,早早就跟着哈克什进了宫,她送给莫叶塔蒙的生日礼物是一瓶葡萄酒——这是她们两人一起用“脚”踩踏的葡萄汁,经过整整一个月的精心酿制而成的,而这也是莫叶塔蒙收到的数量庞大的礼物中,最珍惜和喜爱的一件。
一整个下午的时候,在那菲的陪伴下,莫叶塔蒙端坐在王宫最大的宴会厅中,接受许多或认识或不认识,但脸上无一例外挂着谄媚笑容的贵族和大臣的曲意逢迎,而她也要对那些人露出亲切的笑容,以示回敬。
“呜,哈图莎,我好累哦——”长时间的静坐让莫叶塔蒙的腰背和脸部肌肉都酸痛起来,趁着一个没人的空档,她卸下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拉着那菲的手跟她撒娇,“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我却比谁都累!”
“再忍忍吧,等晚宴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去休息了。”那菲伸手轻轻拍着莫叶塔蒙的背,帮她缓解疲劳,软语安稳道。
“哈图莎,晚宴的时候,我们把这瓶葡萄酒给喝了吧,我快要忍不住了!”莫叶塔蒙一直将那菲送她的葡萄酒放在身旁,时不时就要瞄上两眼,心里馋极了。
“好、好,再稍微忍耐一下,你看,又有人进来了……”那菲安抚着莫叶塔蒙的情绪,余光无意中看到有人走到了宴会厅门口,她赶紧提醒道。
“嗯!”知道有莫叶塔蒙在场,莫叶塔蒙又正襟危坐起来,只是她的目光在看到门口那群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时,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僵。
“咦,怎么啦?”那菲顺着莫叶塔蒙的目光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向宴会厅里走来,她们手里还牵着少则一个、多则三四个的小孩子,年纪最大的不会超过10岁,小的大概只有5、6岁。
“糟糕……”莫叶塔蒙飞快地将面前的一大群人扫过一遍,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低咒一声,话语里似乎有无限的郁闷和悔恨。
“莫叶塔蒙公主,今天是您的15岁生日,我身为法老陛下的姬妾,特地前来为您祝贺生日。”为首的华衣女子手里牵着几个小孩,态度恭谨地带着身后的姬妾们向莫叶塔蒙行礼。
女子熟悉的声音刚一响起,那菲的心就猛跳起来,在她低头行礼的过程中,那菲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她,等到她抬起头之后,那菲才看清楚女子的面容——是伊斯诺弗特!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以前青春靓丽的少女伊斯诺弗特也出落成了丰韵成熟的女人,她身边站着四个高矮不一的孩子,全部都是女孩,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装饰豪华的宴会厅。
伊斯诺弗特向莫叶塔蒙行礼之后就站到了一旁,原本站在伊斯诺弗特身后的姬妾轮流牵着孩子上前向莫叶塔蒙行礼,那菲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圈算下来,宴会厅里的姬妾大概有七八十名,她们带来的孩子大概有九十多名,这个敏感的数字,让那菲心里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
“呃,谢谢你们的祝贺,你们难得来到前庭,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玩吧!”莫叶塔蒙看着数量庞大的姬妾齐齐站在宴会厅里,表情没有丝毫喜悦,勉为其难地吩咐手下的十几名侍女将她们带向最大的侧宴会厅。
姬妾们带着自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孩子走向了侧宴会厅,莫叶塔蒙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莫叶塔蒙,刚刚那些孩子,都是法老的子嗣吗?”那菲双手握紧,尖尖的指甲嵌入肉中,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痛,那些孩子的童声稚语在她的脑海中萦绕,让她觉得头痛不已。
“嗯,是的……”莫叶塔蒙看着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的那菲,语气怪怪的,“他们平时跟姬妾们住在最偏僻的宫殿中,很难和爸爸见面的,爸爸并不宠爱他们。”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子嗣?!”莫叶塔蒙的解释并没有让那菲信服,她正在滴血的心像是浸入了盐水中,疼得让她不能呼吸。
哈克什曾跟那菲提到过,拉美西斯会有这么多的子嗣,很大程度上是莫叶塔蒙促成的,一想到这里,那菲将探询的目光死死盯着莫叶塔蒙,那菲无意责备也无力改变拉美西斯拥有众多子嗣的事实,但莫叶塔蒙为什么会这样做,实在是让那菲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面对那菲投来强烈的探询目光,莫叶塔蒙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想谈这个问题,“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现在请不要逼我好吗?”
“……算了!”看着莫叶塔蒙一脸委屈的模样,那菲原本充满愤怒和怨念的心,突地柔软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莫叶塔蒙是她辛苦八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那菲实在提不起勇气来逼问她。
4、
在哈克什和那菲的帮助之下,莫叶塔蒙的生日晚宴举办得很是成功,那菲和莫叶塔蒙先前的小分歧很快雨过天晴,她们分享了那瓶一起付出了劳动的葡萄酒,莫叶塔蒙兴致高昂,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不胜酒力的她很快就脸颊酡红,走路飘忽了。
晚宴因为莫叶塔蒙的喝醉而宣告结束,莫叶塔蒙被那菲和萝丝架着回了自己的寝宫,那菲和萝丝帮莫叶塔蒙卸妆、取下首饰、擦澡。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菲和萝丝合力将莫叶塔蒙挪回床榻安睡,然后萝丝从莫叶塔蒙衣柜的底层找出她前几日藏在那儿的紫色丝衣,那菲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的亚麻长裙,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用最快速度换上丝衣,跟着萝丝朝王后寝宫走去。
“陛下每年都将从东方运往大绿海的谷酒全部买下,平日都封存在王宫的酒窖中,然后在公主生日这天,将它们全部喝光。”萝丝一边轻手轻脚地带着那菲向王后寝宫走去,一边将拉美西斯的习惯一五一十地告诉那菲,“陛下在这一天喝酒喝得非常猛,侍女第二天进去收拾的时候,会看到满地的空酒瓶,数量多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喝这么多酒,他的身体不会有问题吗?”一想到拉美西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那菲的心就隐隐抽痛起来。
“陛下平日里冷漠而自持,一年只放纵一次,身体还是能挺得过去的。”话虽这么说,但是萝丝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小姐,我希望您能尽力劝劝陛下,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是肯定的。”
说话间那菲和萝丝已经走到了寝宫外,寝宫里面黑乎乎一片,但是那菲知道拉美西斯肯定在里面,一想到她在经过数月之后再次和他独处,那菲心里就有着难言的期待和焦虑。
萝丝并没有直接推寝宫的门让那菲进去,而是拉着她到了寝宫旁边的小厨房里,将备在那儿的几瓶酒放在托盘上,要那菲以送酒的名义走进寝宫。
“萝丝,等等!”那菲环视这间十多年不曾变过的厨房,以前在这儿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不过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感慨,她的目光敏感地锁定在了几样熟悉的器具上,临时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做牛排,把牛排和酒一起那菲拉美西斯!”
萝丝略带讶异地和那菲对视了一眼,几年的主仆关系让她们有着极好的默契,无需多言,萝丝迅速搜集齐做牛排所需要的材料,站在一旁看着那菲大展身手。
对那菲而言,时隔几个月再次站在这个熟悉的厨房,为自己心爱的人做牛排,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可是对于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萝丝来说,却感觉上一次见到那菲做牛排,像是一个世纪前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那菲用最快速度将烹制完牛排,将它装在亮晶晶的银盘中,然后用一个大托盘托起牛排和几瓶酒,小心翼翼地向寝宫的方向走去。
“小姐,您要加油了!”走到寝宫门口,萝丝用唇语为那菲打气加油,然后就伸手按在寝宫门上,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那菲扬唇对萝丝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先前站在寝宫门外无比紧张的心情在做牛排的时候得到了一些缓解,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了寝宫之中。
为了给那菲和拉美西斯一个独立的空间,也为了不让拉美西斯认出那菲不同于那菲塔莉的面容,总之当那菲一走进寝宫之后,萝丝就眼疾手快地关紧了门。
原本从外面照进些许光线的寝宫正殿,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而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正门上面细小的通风孔,能够透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
黑暗中,那菲极力瞪大双眼,一边努力想看清楚房间内的状况一边凭着直觉向房中的方桌走,可是她才走了一步就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咚咚”的物体滚动声不绝于耳,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那菲猜想自己应该是踢到了拉美西斯丢在地上的空酒瓶,她在心里默念几句“不怕”为自己壮胆,继续摸索着向自己记忆中桌椅拜访的位置走去。
待在寝宫中已经好几个小时、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拉美西斯听到了地上空酒瓶滚动的声音,原本趴卧在桌上闭目养神的他倏地睁开眼睛,慵懒却锐利的双眸第一时间向那菲所在的位置扫来。
那菲借着身后通风孔透进来的淡淡光线,知道拉美西斯已经被惊醒并正在找制造声响的人,她心
里紧张得几乎连托盘都端不稳了,但是她又暗自庆幸自己是背对着光源的,不管拉美西斯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的,他都不可能看清自己的面貌。
“你是谁?为什么擅闯王后的寝宫?!”拉美西斯盯着那菲纤细的身形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走到桌边,将装着牛排和几瓶酒的托盘放在桌上,他还是判断不出来人的身份。
“我是为陛下送酒来的。”那菲走近拉美西斯才感觉到他身上有着浓重的酒味,但即便是喝酒喝高了,拉美西斯的冷冽和精明还是不容那菲小觑,她一边答着话,一边拿起托盘上的酒放在方桌上,最后才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牛排放在拉美西斯面前。
“这是什么?”拉美西斯的鼻尖萦绕着多年未见的牛排香味,这种熟悉的香气唤起了他心底某部分的记忆。
“回禀陛下,这是牛排。”那菲十指交叠,有些忐忑地答道,“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吃些东西吧!”
拉美西斯对那菲的话置若罔闻,他凑近牛排闻了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菲紧张地看着拉美西斯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是将牛排吃掉,还是扔掉?
拉美西斯很快就有了行动,但是出乎那菲意料的是,他的注意力压根没有放在牛排上,而是用比迅雷更快的速度伸手攫住了那菲的皓腕,那菲心里猛地一惊,登时就直觉着想向后退去。
拉美西斯感觉到了的抗拒,他略略使力,伸手拉住那菲穿着的长袖丝衣,不紧不慢地从那菲的手腕处开始向上挪移着,那菲感觉到拉美西斯带着薄茧的大掌正隔着丝衣紧紧贴在自己的手臂上,那温热的触感烫得有些慑人。
“拉美西斯……”借着丝丝光亮,那菲看到拉美西斯脸上有着罕见的迷醉表情,那种珍惜又享受的神情,让那菲忘记了两人现下巨大的差距和隔阂,不由自主地低唤出声。
听到那菲熟悉而亲昵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拉美西斯的身躯一震,他慢慢站起身来,轻轻将那菲向他那边拉去:“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菲被拉美西斯紧紧禁锢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她偎近拉美西斯的胸膛,为了这长时间的等待之后,好不容易得到的近距离接触而心悸不已:“拉美西斯,我是那菲……”
那菲如实向拉美西斯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担心拉美西斯会像上次一样发飙,可是他没有,他抬起双手,怜惜地捧起那菲的脸,那菲只感到拉美西斯掺着谷酒香气的浊重呼吸不断向她面颊上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了。
“那菲、那菲……”拉美西斯不断念叨着这个珍藏在他心里多年、但也因害怕而多年不敢提及的名字,每一声轻唤都带着啼血的深情。
“拉美西斯……”那菲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一脸幸福表情、但是嗓音却无比压抑和痛苦的男人,内心的柔情抑制不住地流泻出来,她颤抖着嗓音念着拉美西斯的名字,似乎在回敬他一样。
滴滴激动的泪珠像是珍珠一样从那菲白皙的脸庞上落下,拉美西斯感到自己的指尖沾到了点点湿意,他俯下身去,想要将那菲面颊上的泪水给吻去。
“不……”虽然深陷在拉美西斯的柔情之中不能自拔,但是那菲并没有忘记自己早已今非昔比的面容,她不愿让拉美西斯发现横亘在自己脸上的伤疤,更不愿拉美西斯因为伤疤而疏远自己,所以她赶在拉美西斯即将吻上自己面颊前,伸手将脸上的泪痕乱擦一气。
“呵呵,这样就害羞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拉美西斯看着那菲小孩子的举动,以为她只是害羞,他的胸腔中激荡着满满的笑意,一把将那菲打横抱了起来,吓得那菲直觉着想要尖叫出声。
拉美西斯早就预料到了那菲的反应,在那菲的尖叫即将冲出喉咙的前一秒,一张温热而霸道的双唇密密实实地覆住了那菲的唇,不给她任何尖叫的机会。
“唔……”
那菲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拉美西斯会突然吻住自己,狂喜的情绪蹿飞到她的四肢百骸,拉美西斯的温柔却坚定透过这个深吻不断向她灌输而来,那菲伸出双手揽住了拉美西斯的脖颈,更加紧密地贴合在拉美西斯胸口。
因着这个炽烈而绵长的吻,暧昧的气氛在黑暗的寝殿之中不断蔓延着,拉美西斯抱紧那菲,转身带她走向寝殿靠近内侧的床榻。
那菲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她很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情,这是她在过去几个月间,渴盼得几近心痛的事情,现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那菲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想借着这个机会,一偿自己心中的渴愿,哪怕只有一次,她也甘之如饴。
5、
黑夜渐渐隐去,熹微的晨光渐显,那菲睡在床榻内侧,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正偎依在拉美西斯赤裸的胸膛前,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能这么近距离并且毫无打扰地静静欣赏拉美西斯俊美无俦的脸庞,她忍不住伸出手来,纤细的食指在他的眉眼、鼻翼和薄唇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他即便睡着也紧紧抿着的唇角上,微微用力试着让唇角勾起,努力想让拉美西斯的表情欢悦起来。
回想起昨晚,暧昧和激情达到最高点的时刻,拉美西斯毫不犹疑地将心底的话狂喊出声——
那菲,我爱你……
一想到昨晚那蔓延得几乎要焚烧掉一切的激情,床沿层层叠叠的纱帐拂过床榻上密实交叠的身躯,黑色的夜给了那菲最好的保护罩,让她能够毫无顾忌地沉溺在她和拉美西斯的二人世界之中,当拉美西斯脱口而出的爱语传入那菲耳中时,那菲激动的眼泪如同飞花一样颗颗落下,滋润了她疼痛和干涸了许久许久的心灵。
“嗯……”原本还在沉睡中的拉美西斯被那菲这么一弄,突然皱眉不悦地哼了一声,吓得那菲赶紧缩回手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菲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拉美西斯没有醒来,她怯怯地还想要凑近他,享受这难得的温存时刻,可这时门外却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那菲的动作。
“小姐,我是萝丝。”门外的人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您该离开了。”
注意力一直放在拉美西斯身上的那菲,这才意识到日已高起的现实,她恋恋不舍地盯着拉美西斯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地叹着气。
“好想每天一醒来都能看到你在枕边,不过,这应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吧!”那菲略略坐起,侧着身看着仍在沉睡的拉美西斯,俯身在他修挺的面颊上印下浅浅的一吻,“拉美西斯,不管你能不能认出我是那菲,我都爱你。”
吻过拉美西斯后,那菲环顾四周,她小心地将被拉美西斯压住一个角的丝衣给拉了出来,草草将丝衣披在身上,那菲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一步三回头地往寝殿门外走去。
“小姐,您终于出来了,我担心您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呢……”那菲一拉开房门,萝丝见她完美无恙,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那菲勉强扯起唇角,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背对自己侧卧在寝殿床榻上的拉美西斯,纵然万分不舍,但迷醉的夜晚已经过去,那菲和拉美西斯都要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昨晚的美好记忆,独留在那菲的心底,醉倒的拉美西斯,应该是没什么印象的吧!
一想到这里,那菲抓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她略略用力将房门关紧,不想让自己的思绪和眼神都依赖在拉美西斯身上,让自己心底深深的酸楚和痛苦继续无止境地焚烧、啃噬她绝望的心。
“萝丝,带我去莫叶塔蒙的寝宫吧,我该把这身丝衣换下来了。”那菲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光华依旧的丝衣,突然觉得那明亮的光芒是如此地刺眼,让她一秒都不愿穿着它。
“好、好……”萝丝原本想问那菲和拉美西斯谈得如何了,但是见到那菲这副无比落寞的表情,萝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伸手扶住脚步还有些虚浮的那菲,一步一步向莫叶塔蒙的寝宫走去。
当那菲将寝殿房门关紧的时候,原本躺在床榻上假寐的拉美西斯就已经睁开了眼睛,那� �和萝丝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拉美西斯“嚯”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拉美西斯扫视着床榻上凌乱的痕迹,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都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而早晨那菲醒来后没多久,他也醒过来了,只是好奇的心态在作祟,让他不愿意睁开眼睛直面那菲。
拉美西斯微微张开眼睛,这让他既可以看清楚那菲的一举一动,又不会被她发现,那菲悲伤的眼神看在拉美西斯眼中,悲伤的语句听在拉美西斯耳中,在晨光的照耀下,拉美西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那菲脸上骇人的伤疤,这一切都让他冰冷坚硬了十多年的心首次融化了一个小角。
“哈图莎……”拉美西斯低声念着赫梯公主的名字,对于这个来自赫梯、却自称是那菲的小女人,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6、
那菲在萝丝的搀扶下回到了莫叶塔蒙的寝宫里,莫叶塔蒙仍在沉睡,那菲跟着萝丝走到放置丝衣的衣柜旁,她忍住全身上下不断传来的疼痛,用最快速度脱下了丝衣,萝丝赶紧从衣柜中翻出亚麻长裙给那菲,可就在她转头看向那菲的一瞬间,萝丝呆愣了。
“怎么了?”萝丝盯着自己的目光太过于诡异,那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原本雪白无瑕的肌肤,现在布满着深浅不同的青紫痕迹,脖颈和胸前凌虐似的啃咬痕迹更是触目惊心。
“小姐……”看到那菲身上斑驳骇人的痕迹,萝丝的声音哽咽了,她扑身上前,用亚麻长裙紧紧裹住那菲,拉着她走到和寝殿相连的浴室里。
萝丝往粉红色花岗岩浴盆里注满热水,那菲脱下披在身上的长裙,缓步跨入了浴盆中,热水柔柔地包裹着她的全身,让她酸痛难耐的身体得到了一丝慰藉,萝丝拿过放在浴室储物柜里的玫瑰香膏,轻柔地涂抹在那菲身上,特制调配过的香膏舒缓了那菲的疼痛,也遮掩住了数量众多和颜色骇人的斑斑吻痕。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陛下昨晚喝醉了,他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您可就亏大了啊!”萝丝一边将香膏涂抹在那菲的背上,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
“不,这是我自愿的。”那菲屈起双腿,将小脸搁在膝盖上,氤氲的热气迷蒙了她的面部表情,但是却挡不住她脸上浅浅的笑意。
沐浴过后,那菲换回了自己的亚麻长裙,面纱也遮在了脸上,她和萝丝一起走出浴室,此时莫叶塔蒙还没有醒来,她嘟着嘴呼呼大睡的模样可爱极了,那菲在莫叶塔蒙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莫叶塔蒙的寝殿。
在萝丝的安排之下,那菲坐着莫叶塔蒙专用的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王宫的侧门,驶向了哈克什的府邸,就是在这个让那菲回味珍惜的夜晚之后,拉美西斯对那菲的印象有了改观,而这也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极大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