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萧君愕然,眼睁睁地看着门当着自己的面狠狠地关上。举手欲敲,忽然觉得重若千斤,恍如泰山压顶。弯曲的手指贴紧木门,最终滑落下来,悄无声息。她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上,忽然觉得疲累至极。闭着眼睛,心乱如麻,整个人在无边的苦海挣扎,载浮载沉。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轻微“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成微诧异地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未消的血丝。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那里,无声地对望,彼此的眼中有对方的影子,心却在万水千山之外。如此近的距离,咫尺却是天涯。她艰难地开口:“成微,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成微余怒未消,恶狠狠地说:“我说过,我不会离婚的。”赵萧君沉默,无力地问:“为什么?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何必呢!”成微下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离婚!”赵萧君叹气,喃喃地像在思索:“为什么?”神情哀伤茫然,“一直以来,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既然过得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彼此折磨呢!”
成微眼中露出灰败惨然的神情,徐徐地说:“萧君,陈乔其的爱情是爱情,那么我呢?我的就不是爱情了吗?”如刀似剑的质问,直插心扉。她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身体微晃,脸色惨白,用尽余力:“问题不在于这个,而在于我。”成微噬血般瞪着她,心却被穿成一个大大的窟窿。她道出了问题的关键。问题在她,她爱的不是他,如此而已。
他忽然重重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和我离婚了,就可以和陈乔其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别痴心妄想了!且不说陈乔其已经订婚,身上背着整个陈氏的重任,单单就是他母亲那一关,你永远都别想过!她把陈家所有的账都算在你身上,尤其陈念先的死,正恨不得生吃你的肉,痛饮你的血呢!”
赵萧君摔倒在沙发上,痛到最深处早已麻木,深入骨髓的疼痛忽然像是不关己事,仿佛伤的不是自己。神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双手撑在胸口上,慢慢说:“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离婚并不关他的事,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累很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没有谁规定一个人就不可以好好过下去。而且,——而且,我,我对不起你。所以,所以一定要离婚……”后面几句说得有些支支吾吾,模模糊糊,语焉不详。
成微的怒气像浇了油的烈焰,突然蹿到高空,映红了半天的云彩——却是猩红猩红,像在滴血,十分可怕,令人骇然心惊。一个箭步上前,如迅捷的野兽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肩,咆哮:“说够了没!不管你做了什么,就算是背叛,我也不在乎!我现在不管你的心,但是,你的人既然是我成微的妻子,就要遵守无名指上的承诺和约定!你想离婚?做梦!”
赵萧君痛苦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不累吗?”成微大吼:“累?早就已经习惯了!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不论你做了什么!就算罪不可赦,就算不可原谅!我——我也忍了!不要再说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赵萧君有些昏厥,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要这样?大家都退一步,成全各自的碧海蓝天,这样不好吗?难道错了吗?”
成微觉得无比的讽刺,冷笑说:“成全?成全你吗?我为什么要成全!看着你和陈乔其恩爱缠绵?我做不到!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要奋不顾身往下跳!我竟然也成了其中的傻瓜!”赵萧君又悲又愤:“成微!我说了不是成全我和乔其,是成全我和你自己!我说了完全不关他的事。”成微立即反驳:“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赵萧君被他问得倒退一步,哑口无言。若没有乔其,他们之间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气流似乎停止流动,房间里的空气又沉又闷,像暴风雨夜的前夕,压得人呼吸不畅,气血翻涌。赵萧君从来没有想到谈判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她以为依成微的心性和自尊,应该毫无困难才是——毕竟是这么疲惫难堪。紧紧地闭上眼睛,眼泪滑然而下,忽然气息奄奄地说:“以后呢?以后我们就像今天这样,彼此伤害,直至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声音像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徘徊。
成微跪在她身边,伸出指腹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痕,沙哑沉痛地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萧君,这只不过是我们偶尔的吵架而已。”她大力拍掉他的手,摇头,然后哽咽:“成微,不要自欺欺人。两年了,还是这样,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成微的手停在空中,怔了许久,低声下气地说:“萧君,只要你肯,大家再多用一点心,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如此的卑微,那么骄傲的成微——为了她!她忽然痛得痉挛,死命按住腹部。没有比这个更悲哀的了!
成微伏在她身边,低声喃喃地倾诉,似乎在抚慰彼此千疮百孔的心:“萧君,眼前似乎山穷水尽疑无路,可是再站高一点的话,始终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就算没有路,我也可以劈山断水,只要你仍然跟在我背后!”赵萧君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粒一粒冒出来,哆嗦着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微察觉到她的不适,伸手一摸,手脚冰凉,脸白唇青,骇然问:“萧君,萧君!怎么了?”惊慌失措。她微微眯起眼,恍恍惚惚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涣散,就此昏迷过去。成微一手抱起她,没命般朝医院赶去。一路风驰电掣,连闯红灯,平时稳定有力的双手此刻却在微微地颤抖。
医生检查一番开了单子让他去妇科,他根本没多想,心急火燎地抱着她直闯进去。看病的是一个中年的女医生,从眼镜底下瞪着他问:“这个叫赵——萧君的是你什么人?”赵萧君昏倒在地,她似乎有所怀疑,觉得成微很不牢靠似的,很不满地看着他。成微虽然着急,倒很合作地回答:“是我太太。”她立即笑起来,说:“哦!原来你们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太荒唐了——”
成微不耐烦,直接问:“我太太没大毛病吧?”她连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然后郑重其事,严肃地说:“年轻人,以后要注意了,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这么粗心,老婆怀孕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弄得晕倒送到医院来,实在不像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本来一转到妇科就该想到的,现在才反应过来。先是吃了一惊,忽然就怔住了。
他守在赵萧君床边看着液滴一小点一小点落下来,细微的“嗒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一瓶葡萄糖还没有输完,她悠悠醒过来,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医院里特有的药水的味道,很不好闻。到处是白的,有些刺眼,转头就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成微。手轻轻动了一下,扯得手上吊着的管子晃了晃。他回过神来,柔声问:“你醒了?”她默默点了点头。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顿了顿又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仍旧没说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成微抬高身体,调了调输液管的流速,说:“还差一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你怀孕了,医生说有两个多月了。”她起先没有表情,忽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心底任何一点声音泄露出来。另一只手躲在被子里攥得死死的,指骨一根一根往外突
。猛地转过头去,眼泪顺着指缝哗哗哗地流下来,泪流成河。
偏偏在这个时候,多么的难堪!生活竟然这样捉弄你,捉弄得你不断地软弱,不断地屈服,不断地妥协!这到底是谁开的恶劣的玩笑?她现在连无语问苍天的心情都没有了。
离婚的事自然而然烟消云散。她鼓起所有勇气,不惜孤注一掷就这样被冰封在万年寒冰之下,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激起!似乎不管她怎么做,总是抵不过命运的玩弄。她在它的掌心里跳舞,摔得浑身是血,可是还是得继续跳下去——怎么逃也逃不开,只得照着它的法则继续跳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已经心力交瘁。就这样吧,她不再多想什么。沉睡未必不比清醒好——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
成微跟她商量:“要不你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她边叠衣服边说:“小心被公司炒鱿鱼!哪有这么早请产假的。”成微心想被炒了倒好,只是不敢说出来,免得又是一场争吵。想了想说:“我去跟你老板说一说,就算停薪好了。”她头也不抬地说:“那在家干什么?想闷死我?才两个月,什么事也没有。”成微不想因为这个惹得大家不快,迁就她说:“那你得按时上下班,不能再加班。一有不适,立即回来休息。”他小心得也太过分了,刚刚怀孕而已。叹了口气,也让了一步,说:“好好好!我这几个月的奖金恐怕是别想拿了。”
自此,成微天天送她按时上下班,有时候实在抽不出时间,也一定派公司里的司机接送。她怕公司里的同事见到他那辆实在耀眼出名的车又要追问,总是让他在街口就放她下来,笑说多走几步路运动运动也好。可她不知道的是,成微总是要看到她安全地走进公司的大门才肯放心地离开。
一日,快到下班的时候,成微打电话过来:“我今天有个应酬,实在走不开。司机已经过去接你了。”她“嗯”一声,说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你早点回来,少喝酒,小心开车。”成微答应一声,也让她注意安全。两个人似乎才回到婚姻的轨道上。
走出大门的时候,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她抬起头,脸色哗然变了,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她,蔡如舒——陈乔其的未婚妻。她脸色有些苍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地打量,好半天才说:“萧君姐,我前些时候见过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有空吗?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当然有印象——彼此在林晴川的婚礼上早已见过了,却料不到还有再见的时候。
她想起陈乔其当日说过的话“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两个月就足够了”,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惹得人家千里迢迢地找上门来了!长吁了一口气,碰到他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提不起放不下,想剪都剪不断,想理都理不清——连躲都躲不了。
两个人在附近的咖啡厅坐下来,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客气地问赵萧君要什么。赵萧君没有要咖啡,只要了一杯浓牛奶。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那黑得跟炭一样的咖啡,心里忽然又有些疼,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忽然放下杯子,浓黑的咖啡立刻荡起一圈又一圈美丽的涟漪。手有些颤抖,语气却平静地说:“乔其特意到学校来找我,说要和我解除婚约。他说他爱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
赵萧君的身体忽然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要窒息过去,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只是越觉得讽刺悲哀罢了。爱情似乎是远古的迷信,神秘难测,握不住抓不牢。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齐聚在一起来打破这种迷信的诅咒。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永远都打不破迷信的力量。
蔡如舒眼睛里有泪花,一闪一闪。赵萧君很担心她,可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硬生生被她吞了进去——大概是苦的吧!她接着说:“他说他和我订婚只是权宜之计,他说对不起我,任由我发落。但是一定要解除婚约。”她的脸上虽然没有泪,可是全部融进了声音里。忽然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吞咽着,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的羞辱痛苦一起吞掉?忽然摔下杯子,喃喃地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庆幸,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订婚,是多么大的缘分。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缘分这种东西却是用来说明他一直不爱我这个事实!”绝顶的讽刺!
赵萧君忽然觉得苦得发涩,似乎刚刚喝的不是香醇的牛奶,而是黄连。咬着唇慢慢说:“我已经结婚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像在赤裸裸地鞭打她自己,报应不爽,果然说得一点都不错。她忽然恨恨地看着她:“就是因为你已经结婚了他还不肯死心,我才会觉得更加的愤怒,更加的挫败,更加的忌妒!”赵萧君忽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是伤到胎气了吗?
她有些激动地说:“他竟然还在痴心妄想!我想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或者一干人都疯狂了。他怎么会这样!”她无力得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抬起头,脸上的泪已经悄悄地拭干了,但是声音还是沙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底做了什么才使得他走火入魔,理智尽失地爱你?”赵萧君脸色惨白地看着她,眼中的泪还是挡也挡不住地掉下来。
她进一步咄咄逼问:“他说要等你离婚!那你现在有没有被感动?你是不是打算离婚呢?你就这样吊着他,然后一点一点毁了他?”赵萧君痛得呻吟出声,手按住腹部,脸色苍白如纸。她有些愕然,顿了顿迟疑地问:“你怎么了?”心里有些害怕。赵萧君额头上全是涔涔的汗水,咬着牙关说:“我已经怀孕了。”平静的语气下是如此的悲凉!
她显然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跳到她身边扶住她紧张地问:“要不要去医院?”赵萧君甩开她的手,电话声适时响起来。她呻吟:“你快来,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然后撑着身体对她说:“你走吧。我不希望我先生看到你。这些事早就已经过去了。”赵萧君如此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她倒没有生气。一直待在附近,直到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神色紧张地冲进来,想都不想抱着她离开后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她才推开门走出来,沉痛如无边的黑夜,将她包裹得透不过气来。自己似乎找错人了,找谁都是错的,多么可笑!可是世界上没有比陈乔其更可笑的了,他还在那里痴心妄想,矢志不渝。
成微紧张地立即送她进医院,幸好只是动了胎气,没有什么大碍。满头大汗地责备:“怎么没有坐公司的车回家?为什么会弄得动了胎气?”她心虚地避开眼睛,低着头说:“只是想进去喝一点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成微现在对她是既不敢打也不敢骂,只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要不干脆别去上班了。每天弄得人提心吊胆的。”她不服气地说:“在家里难道就是保险箱吗?”成微瞪她:“你还敢说?”她识相地讨饶,举起手保证似的说:“好了好了,没有下次了。”成微专制地替她请了整整三天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第二天无聊地在家休息,忽然觉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职业女性一旦休息下来,仿佛浑身长了刺一样不舒服,或许是昨天蔡如舒说的一番话仍然在骨髓里作祟的缘故。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神通广大地找上门来。
她带着花,脸色有些憔悴,开门见山地道歉:“对不
起,昨天害得你差点出事,你没事吧?”赵萧君虽然极度不想再看到她,还是客气地请她进来。她嚅嚅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怀孕了,所以才会那么莽撞——”赵萧君打断她:“没关系,没什么大碍。”
她似乎也觉得尴尬,搓着手指坐立不安,然后说:“你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她站起来要走,赵萧君送她出去。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先生对你很好。”赵萧君忽然觉得恨她,还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警告她!开始死死地盯着她,忽然间没了斗争的力气,再不甘心不舍也已经晚了。平静无波地说:“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身要走,却又问:“乔其知道吗?”她的心底不可遏制地重新燃起希望。赵萧君明了地看着她,问:“你答应和他解除婚约了?”她理直气壮地说:“没有。”赵萧君丢下一句:“那就好。”转身就走。对方既然来意不善,那么她也就没有敷衍的必要了。可是到这个分上,心原来还是会痛。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就能结束的。生活往往在跟你开恶劣无比的玩笑,比现有的恶劣还要恶劣,往往令你欲哭无泪。
蔡如舒背着所有人来找赵萧君,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仿佛一盆熊熊的烈火突然浇下一瓢水——火气尽失,满心的悲凉,只剩下嗞嗞作响的青烟浓雾汩汩地冒出来,呛得人满眼的泪水,咳嗽不断,无比凄惨——为她自己也为陈乔其。自己是多么的可悲,而他是多么的可恨。可是随着距离一点一点地移近,对他的痛恨逐渐转化为疼惜,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心里剩余的灰烬又渐渐地升高温度,眼睛里闪动一点半点的火星子,仿佛随时可以复燃。山穷水尽,横崖断壁,他总要走回来的吧?但愿他能回心转意。血液里缓缓流过一股奢侈的渴望,就算颜面尽失,她也要试试!
她惴惴地站在陈氏大楼下徘徊,并没有直接上去找他。陈乔其这两个多月忙得日夜颠倒,分身乏术。他不动声色加紧脚步进一步巩固自己在陈氏的地位,牢牢地握紧手中的大权,狠狠地刷下陈氏硕果仅存的几个劳苦功高的重臣,美其名曰功成身退,表面上给予了极高的荣誉,实际上是削权。
同时有意无意地减小蔡中在陈氏的影响力,将几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属下明升实降,远远调到外地开拓市场。万一公司受到波及,那么运转的资金将成为核心问题,他近日与司徒协打得火热,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应酬。凡是感官敏锐的人,无不感到公司内部暗潮汹涌的气氛。对他表现出的过人魄力,如日中天的气势,无不折服,黯然然心惊。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脸上有新生的胡茬儿,眼角有一丝疲累,精神仍然很好。整个陈氏高层围在一起商讨一项新产品的开发案,人人桌前放着一杯浓黑的咖啡,刚喝完又添满。他专心地聆听众人的意见,最后大手一挥:“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李经理将市场报告整理出来,明天交给我。”
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会议整整持续了六个小时,不断地讨论,不断地反复研究,所有人筋疲力尽,面容疲惫。李经理愣了一下,迟疑地问:“明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陈乔其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对,明天。有什么问题吗?”他咬紧牙关应承下来:“没有。”陈乔其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散会。”众人开始收拾满桌子的文件资料。
他离开前又说:“杨经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带上上次和传化公司合作的合约。”众人等他走远,才各自倒在椅子上,累得舒出一口气。有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头感叹:“真是年轻人,精力充沛,这样折腾还能继续工作。”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摇摇晃晃地走了。
李经理看着身边的人,人人年轻有为,思想活跃,充满抱负。这就是陈乔其在短短时间里为陈氏注入的新鲜血液,是整个陈氏的精华。啊!一朝天子一朝臣,整个陈氏终将完全是他的天下。随即想到接下来昏天黑地,排山倒海压下来的工作,再也没有心情感慨了。
陈乔其将手中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推,揉了揉太阳穴,穿上外套出去吃饭。刚走出大门,蔡如舒直直地迎面走来。他看着她,虽然有些吃惊,依然面不改色。
两个人在附近的餐厅落座,从包间里看出去,云影的天光在两个人的脸上盘旋挥洒。蔡如舒看着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连吃了三大碗白米饭,一个劲地让服务员添饭,仿佛三天三夜粒米未进的样子,有些心疼,胸口似乎有水在流动。忍不住说:“你慢点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放慢速度,从满桌的饭菜里抬起头,直接问:“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蔡如舒觉得他对自己真是狠,连场面话都不愿意敷衍,语气如此冷淡。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乔其,我还是你的未婚妻。”陈乔其皱起眉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随即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说:“小舒,是我对不起你。不管你想怎么样,我绝无怨言。但是,我们一定要解除婚约。”
蔡如舒看着他坚决的表情,似乎毫无回旋的余地,心蓦地一痛,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乔其,你不应该这样。我知道你当初和我订婚的原因,所以你现在更不能和我解除婚约。陈妈妈不会同意,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陈乔其快速打断她:“这不是重点,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只要你肯答应,其他人没有权利干涉。”蔡如舒狠命地盯着他:“陈乔其,你居然这么无情!只要我肯答应?”她冷笑一声,觉得荒谬至极,“我为什么要答应!”
陈乔其直视她,不轻不重地说:“小舒,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蔡如舒大声反驳:“我是怎样的人,你到底知道多少!”陈乔其随即冷下来,斩钉截铁地说:“小舒,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解除婚约。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亦在所不惜。我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陈氏虽然会受到影响,但是我想一定可以安然度过的。”蔡如舒的脸上现出一种难言的悲伤,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喃喃地问:“没有一点可能了吗?”陈乔其点头,缓慢却坚定。他早已破釜沉舟,从没有想过回头。
蔡如舒深吸一口气,放下所有:“乔其,那我对你的心意呢?你就这样践踏!不要说你从来不知道,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爱——”陈乔其狠心地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重重地说:“小舒,对不起。”——短短三个字,是如此的残酷,连话都不愿完。平日里,蔡如舒经常听到商场上的人评价陈氏新的老总行事作风狠辣绝情,干净利落。现在呢,他竟然把她当商场上的敌人看待了吗?他此刻是不是正磨刀霍霍,严阵以待,准备结结实实打一场硬仗?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她只想和他好好地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这样戒备森严地看着她?她被他伤透心扉。
沉默如静穆的天和地,无形地笼罩在两人的周身。陈乔其“霍”的一声站起来,说了声抱歉就要走。她实在忍受不了,终于说出来:“我刚下飞机。”陈乔其似乎没听见,转身拿大衣。她恨恨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你不问我去哪里了?”陈乔其霍然转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摔下手中的瓷杯,平静地说:“不错,我刚刚去找过赵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