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蓄谋已久·燕小嫦篇_第十二章 心动,不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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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清晨的阳光洒进来,我不小心朝对面的窗台看了一眼,虽然没有看到王昭阳,但想到他就在里面,做着我看不见的事情,心神一阵恍惚。

这边已经到了雨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只是我不能在这里继续窝着,走出宿舍,空气很凉爽。我去外面包子铺吃早饭,碰到了王昭阳。

有缘的时候,或许怎么都能碰到吧。

相视而笑,王昭阳夸我:“不错,知道自己吃早饭了。”

我以前经常不吃早饭,吃,也是别人给买了,或者王昭阳打电话催着我吃。但现在上了年纪了吗,渐渐知道吃早饭的重要性了,而且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

我勉强笑,露天棚子,找了张桌子坐下,王昭阳盛了两碗粥,坐在我对面,推给我一碗。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在我眼前吃饭的,从斯斯文文的王昭阳变成了狼吞虎咽的陈飞扬。其实最开始,我有过想建议陈飞扬吃饭含蓄一点的打算,但我又想,怎么吃饭那是人家的习惯,我不能因为自己不习惯,就剥夺他享受习惯的权利。

看着对面的王昭阳,我又开始拿他们做比较了,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好。

两个人无声地吃,王昭阳说:“别忘了买方便面,给学生还回去。”

我点头:“嗯,待会儿多买几包。”

他说:“方便面那种东西还是少吃。”看我一眼,“不过你好像胖了一点儿。”

是,结婚以后我是壮了些,脸盘也圆润了点,但不代表这样就身体好了。

王昭阳用筷子夹着笼里的小包子,我特别喜欢看他拿筷子的样子,他的手指虽然没有陈飞扬的长,但也是很斯文很漂亮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指甲总是显得异常干净,也不会有留指甲的小癖好。

王昭阳说:“开学就得考证了,别的都好说,你找个班的学生准备下。”

我点头:“哎你,现在就这样当老师?没别的打算了?”我有点好奇,忍不住想要关心,当老师什么待遇我清楚,即便是主任,待遇也高不到哪里去,看王昭阳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的未来,我是有点忧心。

他笑:“我的路很多,就不用你操心了。”

也是,他一向能把自己安排得很好。他吃完了,用纸巾擦嘴,然后把剩下的半包纸巾扔到我这边。我两口喝完汤,也抽了张纸巾来擦,王昭阳就这么看着我,微微眯眼,看得我有点别扭。

路上行人走来走去,我垂了下眼睛,王昭阳忽然抬手,在我眼睛底下摸了一下。

我很紧张,退开一点,但没能躲开他的指腹,揉了揉,他说:“你这儿怎么了?以前没有。”然后手指点到另一边,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似乎没擦下什么东西来,我从包里翻出化妆镜,撇开头就着阳光看,呀,我这是长斑了?

我长斑了!我露出了悲愤的表情。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不怕辣、不怕晒,青春期的时候没长过青春痘,大了化妆没生过脂肪粒,但居然,长斑了。

这是说我老了的意思吗?

王昭阳笑:“至于吗?又没人嫌弃你。”

一个两个黑点当然不至于,但这个长起来说不定就没完啊,如果以后长很多,作为爱美的女人,能不伤感吗?

我照镜子,他看着我,旁边停下来一辆摩托车,陈飞扬风风火火地过来,直接抓我举着镜子的手腕:“老婆。”

我瞅他一眼,又瞅了眼坐在对面、垂落眼神的王昭阳,黑脸对着陈飞扬:“干什么,撒手!”

陈飞扬肯定会到学校来找我的,就算他没想到我跑宿舍来住,总该想得到,我白天可能来舞蹈教室练舞。

陈飞扬对旁人视若无睹,放开我的手,耐心地劝:“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黑脸坐着,王昭阳已经拿了钱包去给钱,自然把我这份儿给结了,走过我们旁边,没打算掺和这场夫妻之间的争吵,他打招呼:“走了。”

我收起黑着的脸色,点了下头。

陈飞扬面色古怪地看了王昭阳一眼,有那么点吃醋的意思,他只要我跟男人随便打招呼都会吃醋的。

“你昨晚去哪儿了,我把你朋友都找遍了,还下着雨,你接我一个电话不行吗?”他面色着急地问。

我得给他点儿颜色,不能这么快就软下来,拿着包往学校走,也不理他。陈飞扬骑着摩托车在旁边慢悠悠地跟着,不停地说:“你跟我说说话不行吗,我都不知道到底哪里惹你了,没关系,你不高兴,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你先跟我回家行不行?”

受不了了,我吼一句:“大白天的回什么家啊!”

“你阿姨担心啊。我不担心,你阿姨还担心呢。”陈飞扬说。

我心里微微一动,但这个架还没吵完呢,我说:“行,你要是觉得麻烦,我今天就回去把我阿姨接走,不脏了你家的地方,行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着急。

“我管你什么意思。”

进了学校大门口,这时候大门不放行,陈飞扬的摩托车进不来。停下摩托车,他追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快走到舞蹈教室门口了。

拉着我的胳膊,他求我原谅。

我皱眉:“你先想明白自己哪儿不对再找我原谅,再说了,你看谁家吵架是劝一下就回去的,那也显得我太没骨气了,等着吧你!”

甩开他胳膊,我接着朝前走,陈飞扬没办法了,塞给我一把伞,可怜巴巴地说:“我怕下雨,你出门没带伞。”

我心里又是一动,咬牙,这气还得接着生,不然功亏一篑。

开了录音机,听着音乐,陈飞扬没打扰我,一个小时以后把他姐给我揪过来了,不知道是怎么求的陈姗姗,陈姗姗沉着脸,站我跟前给我道歉。

“对不起。”她说。

我没看她:“您别对不起,您对不起的是自己弟弟,我是什么人啊,你往我身上泼点脏水算什么,这么窝囊自己弟弟的姐姐,哼。”

陈姗姗脸一变,也不打算跟我叨叨了,扭头就要走,陈飞扬拉她:“陈姗姗。”

陈姗姗瞪他一眼,扭头接着走。

陈飞扬也就没再拦着她,坐在我旁边伸胳膊来揽我,我躲一下,他接着揽:“你也行了,跟我姐关系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那个破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黑着脸不看他,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多担心啊。”

我承认,我已经心软了,事情的起因在陈姗姗那里,我纯是跟她赌一口气,现在甭管她的态度,话说出来了,我就认了。

王昭阳说,每个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选择陈飞扬,就得面对这个陈姗姗,这也是我该的。

鼓着腮帮子,我说:“就这么跟你回去,我多没面子。”

“那,那你要什么面子,你还跟我谈什么面子呀。不行我八抬大轿抬你,我把我徒弟都叫上,让他们守着来请你,你早晚得跟我回家不是。”

他拉我的手,我别扭地回避下身体:“你也给我道歉。”

“我错了。”他说。

“错哪儿了?”

“我……我对不起党和国家对我的良好教育,对不起父母和师父的栽培,对不起你的体贴和信任……”

“我没体贴你,也没信任你。”我说。

陈飞扬接着认错:“我错了,你说什么,我都马上改。”

“我说什么你记得住吗?”

他点头:“记不住我拿笔记,实在不行你写我身上。”

我说:“我嫌你睡觉打呼噜!”

“我把嘴巴鼻子蒙上。”他说。

“那就憋死了!”

他想了想:“那我把你耳朵堵上。”

我瞪他一眼,他说:“那我以后晚上不睡觉了,肯定不吵着你。”刚说完,他在我大腿上打了一巴掌,倒是也没把我打疼,就是惊了我一下。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给我看看:“蚊子。”然后捏死这只蚊子,念叨,“敢咬我老婆。”

“脏不脏!”我把他的手推开,找出纸巾来帮他擦手,他于是笑了:“老婆,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你。谁要是敢欺负你,下场有如此蚊!”

邵思伟来了以后,看到陈飞扬也没什么好气儿,就是不搭理他,我们是太长时间的朋友,跳舞的时候很默契,也没太管陈飞扬,陈飞扬自己在休息椅上睡着了。

休息的时候,我把对着他身体吹的摇头风扇拉开,朝他睡觉的样子看一眼。

和邵思伟拧了瓶矿泉水在地上坐下,邵思伟看一眼陈飞扬的睡相,说:“昨天找了你一夜,半夜三点还给我打电话,确定你是不是跟我在一块儿。”

我说:“谁让他没脑子,我就在学校多好找。”

邵思伟轻笑:“你怎么就摊上这破事儿了?”

我替陈飞扬开脱:“他就是还不成熟。”

“嘁,是还没断奶吧。”

叹口气,邵思伟评价得有些道理。我想到陈飞扬不成熟,但没想到不成熟到这个份儿上。在训练的那些年,真有些白活了,就像他所说,他从小就只知道报效祖国,忽然被刷下来的时候,都傻眼了。

中午我和邵思伟出去吃饭,陈飞扬还在舞蹈教室里睡,我估计他一夜没睡,也就没想打扰他。

下午的时候,陈飞扬开始有点发热。他昨晚淋雨了,又没睡觉,到这里以后吹了很久的风扇,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了。

辞了邵思伟,我带陈飞扬回家,陈飞扬他妈不知道我和陈飞扬吵架出走这事儿,还是照着每日惯例过来送鸡汤,陈飞扬也没表现出病歪歪的样子。

他很坚强,身体上的痛苦,从来都打不倒他。

他妈坐着跟我聊天:“怎么样啊,有动静没?”

我摇头。

老人家有些着急:“要不要去医院查查啊,啊?你们两个?”

我不知道怎么说,陈飞扬拿着保温桶,把他妈给推出去了。

之后吴玉清把我叫去房间谈了次话,问我和陈飞扬吵架的原因,我自然把矛盾点都推在陈姗姗身上,让问题显得越简单越好。

吴玉清最近说话有气无力的,她说:“我知道我拖累你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跟他谈朋友。”

“嗨,哪有的事儿啊,阿姨,你别多想。”

吴玉清沉着脸,说:“我还是想开足疗店。”

她干那个是可以自食其力,但是我怕她在外面受刺激,再发疯砍人什么的。宽慰了吴玉清几句,我从房间出来,陈飞扬打了个惊天大喷嚏。之后他发了高烧,摇了半天没摇醒,我把他送进医院,诊断为急性肺炎。

我在医院守着,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他妈于是从陈姗姗那里知道了陈飞扬连夜找我的事情,只是儿子病着,敢怒不敢言。

病房里就剩下我们俩,陈飞扬虚弱地挂着水,我摸了摸他的手:“那么难受你怎么不说?”

他说:“我没想是多大的事儿,我以前受伤,比这难受得多了。”

我柔柔地抱怨:“你看,这不都赖我头上来了,你早说咱早来医院,你少受罪,我也不用得罪你妈了。刚才你妈看我那眼神儿,都怪你!”

他用粗糙的指腹摸摸我的手:“你以后都不能乱跑了,我就赖上你了,你是我最重要的女人,比我妈都重要。”

我骂他:“没良心。”

照了照镜子,我说:“我开始长斑了,以后就不漂亮了。”

“我不嫌弃,你就是让人泼硫酸了,我都不嫌弃。”

我瞪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他傻笑,看起来很虚弱。住院两天是没跑了,我打算这两天好好陪陪他,我们两个也好好沟通沟通。

陈飞扬睡不着,说:“你跟我讲故事呗。”

又来,他真的拿自己当巨婴吗,多大了总要听故事。我说没故事可讲,他说:“那你就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小时候的,念书时候的,总有什么可以讲的吧。”

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可讲。

他说:“其实我想听听,你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

“那个……你为他哭的人……”

也许我嫌他不信任我,但我自己也不够坦诚,想了想,我说:“他是我的老师,高中时候的班主任……”

我大概讲了些,关于认识、分离、游戏,我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我们好了段时间,没怎么吵,遇到矛盾,陈飞扬就默不作声地听,尝试着理解我每句话的意思,耐着性子跟我交流,一点点剖析问题的所在。

他开始看书,看些什么心理学、厚黑学之类的东西,我没强迫他。当然还是会有小矛盾的时候,他都忍着,秉持一个“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原则,慢慢理解消化。

那天陈飞扬他妈过来串门,陈飞扬正好从超市回来,他妈随便翻了翻陈飞扬买的东西,发现陈飞扬买了避孕套,开始跟陈飞扬闹。

难怪我这肚子一直没动静呢,合着我们说要孩子,是糊弄她的。

陈飞扬他妈打电话给我,让我马上回家。

也没想好说啥,陈飞扬已经帮我编好了一套说辞:“小嫦接下来有个比赛,现在肯定不能怀孕,会耽误事情的。”

他妈说:“什么比赛啊,什么比赛比生孩子还重要?生完孩子再去比不行吗,生孩子不耽误你们多少时间,生完我给你们带,你们想干什么去干不就完了吗?”

陈飞扬支支吾吾:“我们这不是还欠着师父钱呢吗?”想了下,看我一眼,“小嫦都准备好长时间了,再有两个月就结束了,你还非着急这两个月啊。再说,比赛拿奖了有奖金的。”

“多少?”他妈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陈飞扬:“怎么不得两三万的……”

钱才能说动他妈一点点,她瞅我一眼:“那就两个月,比赛完了赶紧给我要孩子,别再整些乱七八糟的。”

陈飞扬:“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孩子也不是我说有就能有的呀,是吧?”这已经是在为两个月以后做铺垫了。

我在旁边干笑,陈飞扬他妈说:“我可在电视上看了,结婚以后三个月没要上孩子,那就是有问题,得上医院的。”

之后我在学校门口遇到一次王昭阳,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旁边停着一辆车,女人是从驾驶座上下来的。

我仔细看过去,是方可如。

两个人在车边说了什么,方可如拉了下王昭阳的手臂,王昭阳并没有回避得多么刻意,只是松开。

然后又说了些什么,王昭阳点点头,跟方可如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子扬尘而去,我坐在传达室门口,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塞。

我并不清楚他们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人总说,还是原配的好,也许复婚对王昭阳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句话说,尘归尘土归土,也许我和王昭阳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一直都是。在我心里,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和方可如一样是高端的、国际范儿的;而我,一个从小到大苦逼的人,大概还是站在陈飞扬这种同样苦逼的人身边比较合适。

转身回舞蹈教室收拾东西,我跟邵思伟一起去参加双人舞通关赛,这次比赛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海选和复赛,这个月举行,通过复赛以后,还有几场决赛,在下个月,中间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复赛顺利通过,主办方很厚道,分赛区的奖金是赛后直接结算的,我确实拿到一部分钱,然后邵思伟仗义疏财给我添了点儿,我于是凑齐了三万。

这时候学生军训已经接近尾声,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去王昭阳的办公室,需要穿过操场,学生还在这边军训,人群忽然骚动了。负责军训的体育老师抱着个孩子从学生堆里跑出来,那学生脸色非常难看,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闷死过去,手捂着肚子,样子很痛苦。体育老师把他放在阴凉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施救,学生急忙去医务室请医生。

我帮忙维持着秩序:“散开散开,回到各自班级原地休息,还有不舒服的学生没,有的话赶紧说出来。”

这边医务室的人和王昭阳都过来了,医生确认不是中暑,王昭阳抱着孩子就往外面跑。我也不在学校当值,属于最闲的一个,跟体育老师和医务室的打过招呼,陪王昭阳一起送学生去医院。

急诊门口,王昭阳把手机给我,说:“找李老师,通知学生家长。”

我接过来,翻到李老师的电话,打过去问,跟李老师通话两次后,告诉王昭阳:“这孩子家里可能没人,爸妈好像都在外地,村里只有个奶奶,只留了家里

的座机,没人接。”

王昭阳垂了下眼睛:“这些当父母的。”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王昭阳抱着孩子跑了一路,我看到旁边有张空出来的椅子,让他先坐下休息,他摇摇头,示意我坐下。

好吧,我坐。王昭阳看我一眼:“你回来了?”

我点头,然后想说还钱的事情,但王昭阳此刻显然关心学生比较多。我还没张口,医生从里面出来,说是阑尾炎穿孔导致腹膜炎,现在腹膜粘连严重,必须马上手术,让我们去办下住院手续。

我跟王昭阳猴急猴急地点头,听从安排去缴费,到窗口的时候,王昭阳拿着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听了一下,他好像是在找朋友给自己打钱。他,穷得连三万块现钱都拿不出来了?

我知道王昭阳是净身出户,但我没想过王昭阳可以这么实诚,真的什么都没留。

捅了他一下,我说:“你先挂了,我有。”

王昭阳愣了下,挂掉电话,我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三沓现金,交了押金什么的。王昭阳表情上有些尴尬,我解释:“这不比赛完刚回来嘛,那边的奖金。对了,本来……”

算了,先不说了。

“本来什么?”

“嗯,先把学生的事儿给办了。”我说。

等在手术室门口,学生家长还是没有联系上,我发表感慨:“这学生真厉害,疼两天了还去军训,忍到现在。要是我……”

“是你也会忍。”王昭阳看着我,忽然这样说。

是,如果是学生时代的我,那时候的我一定会忍,因为我知道,即使不忍也没有人能帮得了我。那时候我相信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我没有爸爸妈妈可以依靠撒娇,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我笑一下:“是啊,越长大越矫情了,现在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恨不得全世界伺候着。”

王昭阳跟着笑了:“有人关心了,是好事儿。”

我认同地点点头:“对了,这三万本来是想今天给你,算是还……那个……学费,现在……”

王昭阳看我一眼,摇了下头,我知道他想拒绝,我说:“也没什么,这样我自己心里舒服点儿。再等等吧,联系上学生家长再说。”

王昭阳苦笑着,我猜他是在自嘲,自己在这种时候连钱都拿不出来,于是我假装没心没肺地安慰他:“还好今天我回来了,不然好麻烦的。嗯,方可如现在怎么样?”

王昭阳点了下头。

复婚吧,赶紧复婚吧,复婚了王昭阳就不是穷光蛋了。都三十来岁的人了,没钱的日子过起来多糟心啊。

“现在还觉得教师好干吗?”王昭阳闲聊着问我。

我说:“挺好的啊,有寒暑假,稳定轻松,对着孩子,也没那么多破事儿。主要我是副科老师,没你们那么操心。”

王昭阳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说:“古人就说师者为父,自古对教师这个职业都是很尊重的,有尊重就有责任,不过现在教师这职业也逐渐功利化了。但其实做什么都一样,有轻松省事儿的做法,也有负责的做法,看你怎么选择。”

我依然耐心地听着,他说:“就像今天这种情况,保护每个学生的生命安全,是我们责任内的事情,同时也是感情上应该做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学生的家长联系不上了,你那医药费就跟着打水漂了。”

我笑:“不至于。”

他说:“我说如果。”

我想了想,挺豁达:“漂就漂了呗,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还是个小孩子。”

王昭阳点头:“所以其实我帮你那些,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心情上和你现在是一样的,只是希望你好,没想过回报。”

我看着他,看着他将眼神回避,目光看着地面。我能感受到自己心脏此刻的异常起伏,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话中,有所隐瞒和保留。

是,他是希望我好,他是没要求过回报,但那其中应该不只是我此刻面对生命危机的心情。总有些别的,他不想说,也不愿让我朝那个方向多想。

我苦笑:“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没多久就开学了,联系到了学生家长,我让他把钱直接给主任送去。这钱我说什么都得还,不还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王昭阳能理解我的心情,没多说什么。

看看他如今的模样,每天在学校吃那些没油水的东西,人又瘦了好多,我也真心希望他能过得好,有个女人照顾他,有不错的物质条件。

陈飞扬躺在床上看我比赛的视频。我那时候没有DV,就用个数码相机录的,陈飞扬随便翻了翻,看了些别的东西。

洗完澡,我正在擦头发,数码相机里忽然蹦出来一段对话,男人的声音:“有成就感吗?”

我的声音:“谢谢啊。”

男人:“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是六一儿童节的视频,录视频的时候,王昭阳正好出现和我说话,一起录进去了,我飞快地点了暂停。

陈飞扬看我一眼:“干什么呀,我还没看完呢。”

他可能起初并没有在意那对话,是我做贼心虚了,我愣一下:“哦,几点了,睡觉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陈飞扬看了我手里的相机一眼:“你不会录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怕我看见吧?”

“什么不好的东西,神经病。”我皱眉。

陈飞扬也皱眉:“我又干吗了!”

我不打算理他,陈飞扬忽然问我:“你比赛挣的奖金呢?”

“不是在医院给学生垫医药费了吗。”

他说:“那学生家长还没联系上?”

“联系上了呀。”我没想什么。

“那钱呢?”

我转头瞪他:“你俗不俗啊,就钱钱钱的,我比赛挣的钱关你什么事儿,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陈飞扬一愣:“我不就随便问问吗,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撒谎,绝对是会让人痛苦的事情,因为一个谎言往往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我就是做贼心虚了,但每个做贼心虚的人,都愿意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去,比如我会想,陈飞扬追问我钱的下落,很不是个爷们儿。

大概是快来大姨妈的缘故,最近我的情绪很不好,特别容易烦躁,还经常头疼,小腹不舒服。

谢婷婷的老公不知道安了什么好心,专程跑来给我的笔记本弄系统,我也没当回事。

我看见谢婷婷老公也烦,总觉得这人偷奸耍滑的,还倒插门,不是个好东西。

学校开学了,教师资格考试也就来了。上午第三节课,带着学生在教育局监督考核的人面前做次课堂演示,然后把手里这些材料,包括体检报告交一交,我就可以等着拿证了。

这事儿一个办公室的都知道,包括小音。

小音心里多少有点酸:“燕老师,你不是说没找到门路吗?”

“哦。”我说,“陈飞扬他妈给找的关系。”

小音叹气,惆怅地说:“我要是也有个这么好的婆婆就好了,还天天给送汤,什么也不用管。”

我笑着说:“那你也抓紧找个对象啊,有对象才有婆婆不是?”

小音:“我哪有你那么好的命。”

得罪一个人很容易,你拥有他想要而不能拥有的东西,那就是一种得罪,大概我把小音得罪了。

这学校,除了校长之外,初中部的王主任就是二把手,基本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他的手,当然这对王昭阳来说,才不算埋没。他是个很细的人,就适合干这种操心的活。

到主任办公室门口,我整理了下仪容,打算交完材料就走,不跟他废话。我跟他的交往,还是得掌握一个度,公是公,私是私,得分清。

进门之前,我大大方方地听了段墙脚。

作为教育局领导过来考核的王昭阳他妈,在办公室里对王昭阳说:“可如说的事情,你得考虑啊。”

王昭阳没说话,他妈接着说:“我跟你爸也觉得没什么,你跟可如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你没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又没人逼着你。”

里面传来王昭阳的声音,淡淡地:“你跟我爸就别操这份心了,行吗?”

王昭阳他妈:“我是不想操这份儿心,我眼看着就退休了,什么心都不想操。你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家都没有,成天在学校里窝着,住个宿舍,要什么什么没有,不知道的以为你干了什么事,有多对不起人家可如,你觉得没什么,我给你当妈还觉得脸上挂不住呢。”

王昭阳说:“我这也是工作方便。”

“你就回家住,哪儿不方便你了,又没人撵你,难道要我和你爸还有可如八抬大轿来请你?”他妈有些激动。

王昭阳仍然淡淡地:“好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别说了。”

他妈不悦地叹口气:“周末回家吃饭,多大的人了,还跟个野孩子似的。”

王昭阳他妈走出来,看到在门口拿着东西的我,认出来我是今天考核的老师,脸色可能是因为刚才没说动自己儿子,而不大愉快。

我微笑:“高校长。”

他妈勉强对我笑一下,走了。

王昭阳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我也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把资料放在他的桌子上。王昭阳似乎也有点不高兴。

我说:“你妈没认出我来。”

他妈当了这么多年校长,流水一样的学生,当然不会每个都记得、都眼熟,虽然我曾经因为离家出走,去过校长办公室。

王昭阳深吸一口气,念叨一句:“你以为你那么难忘?”

这话一下刺激到了我,使我愣了一下。王昭阳又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随便这么一说。

伸手翻我送来的东西,王昭阳看到了我的体检报告,里面有张查血的单子,我忘了拿出来了,其实我只要交证明就行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说:“你这身体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我要把单子拿回来,王昭阳回避了下,接着看,说:“这些指标不是高就是低。”看我一眼,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不都在正常范围吗?”

“贫血。”他说。

“老毛病了。”

“得好好吃饭。”他叮嘱。

我把单子拿回来:“这个不需要吧,不用我拿走了。”我打算走,对着我的背影念叨一句:“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我就不乐意了,现在跟我过日子的到底是陈飞扬还是他王昭阳啊,我有没有好好吃饭他知道呀,他看见了呀?

我说:“别说的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他没回话,我说:“刚才你妈和你说话,我听见了。”

他瞟我一眼,我接着说:“其实你妈说得有点道理,你不小了,三十多岁的人了,也没个家,又不是有什么毛病,这么打光棍是容易让人多想。再说,连个孩子都没有,你不替自己想,等你妈退休没事干了,你还不得帮她找点事儿干啊。”

我突突突说完这串话,因为说得有点违心,说完就想跑。

王昭阳眯眼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声音于是又小了一点点:“我就是觉得你要是能和方可如复婚,也挺好的。”这次我是真要溜了,走到门口的时候,王昭阳叫我:“燕小嫦。”

我回头略怯怯地看着他,他面色平静,但很认真:“你是不是真的过得挺好的?”

我并不希望自己成为让王昭阳重获幸福的障碍,所以我尽量大方,挂着微笑:“当然啦,我们俩现在连架都不吵了。”

他微扯唇角,点了下头:“看出来了。”垂下眼睛,阳光从主任办公室的窗户射进来,照得他侧脸轮廓有些梦幻。

周末回家,我上淘宝选礼品。陈飞扬做好饭叫我去吃,我把电脑放在一边,也没关网页,陈飞扬看见以后问了句:“给谁挑东西呢?”

我说:“就这个名额,我们学校主任帮我弄的,我寻思证下来了,怎么得谢人家一下,买个两三百块钱的东西。”

陈飞扬没意见,点了下头,想起点什么,说:“对了,小音还给我打电话来着,你怎么跟她说名额是我妈弄的呢?”

我说:“你不会说漏嘴了吧?”

陈飞扬:“没有,我说我不清楚。我琢磨我妈也没这么大本事,她顶多能拉个保险,开个病假什么的。”

我笑,跟陈飞扬强调:“你别和那个小音走太近了。”

陈飞扬说:“她现在是我徒弟。”

我不好反驳什么,我就觉得小音不正常,虽然一直没干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这是女人的直觉。

到底我也没挑到一个称心的礼物,晚饭后例行一汤,喝汤的时候,陈飞扬问我:“高兴了吧?”

“什么?”

他说:“你想要的东西又多了一件儿。”

是啊,工作稳定了,以后就有保障了,感觉未来挺有希望的样子。我说:“这事儿还得谢谢你妈。”算了算账,我说:“争取明年这时候把你师父的钱都还上,然后慢慢还你妈的,等没压力了,就……”

我想说没压力就抓紧攒钱,把这漏风漏水的破房子赶紧换了,陈飞扬却接了句:“生孩子?”

谈个恋爱,他怎么跟他妈似的,天天嘴里都是孩子孩子孩子。

把汤碗放下,我说:“也别骗你妈了,这成天鸡汤,挺浪费。早点儿跟你妈说清楚吧,我觉得你妈也不该那么不通情达理。”

陈飞扬已经开始认识到自己当初拿假结婚证糊弄他妈是个错误的策略,小声说:“我妈前几天还跟我爸商量,明年要办结婚酒呢……”

我白他一眼,自己闯的货,自己收拾烂摊子去。

周末,距离双人舞决赛没几天了,好不容易闲一闲,陈飞扬又出去和哥们儿喝酒了,据说他那边最近也有场交流赛。

看着桌面上的游戏图标,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手贱了。

一边瞟� �门口,担心陈飞扬忽然回来,一边飞快地输入账号密码。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想上去看一眼,然后把这个账号删除掉。

这样以后陈飞扬再跟我要账号,我就说太长时间不上,可能被盗号了,角色都被删除了,永绝后患。

进入熟悉的游戏界面,许多被封存的记忆扑面而来。点开山里朵这个人物,人物上角那个红心的标志还在,那是代表这个人物在游戏中已经登记结婚。

习惯性地点开公会栏,看看都有谁在线,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可惜我消失这么久,也没有再打招呼的必要,反正还会接着消失下去。

在城里城外跑了一圈儿,游戏环境又一次更新,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然后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埋骨之地。

一个山头,视野非常好,低头是湖水,远处有高山,左边还能看到熙熙攘攘的城镇风景,右边的平原上,几只大白羊悠闲地啃着草。

以前我就很喜欢和覆水难收一起坐在这里发呆。

穿着覆水难收第一次买给我的白色仙女装,风吹裙舞,我打算就在这个位置,结束山里朵这个角色的生命。

最后的最后,再看一眼他的名字吧,我打开了自己的婚姻栏,看到我们的头像。女的古韵婀娜,男的丰神俊朗。

心里再叹一口气。

再见了师父,正打算关闭窗口的时候,瞟见介绍栏的小字。

5月27日 如果你好,我希望你更好。如果你不我差点儿泪奔,接着往下面翻:

3月12日 你走以后,全世界都是你的影子。

2月14日 你到底在哪里?

2月7日 背叛全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

1月24日 回来吧,我爱的人,给我机会补偿。

1月15日 燕小嫦,爱我,你爱我。

7月26日 今天打副本,你没保护好我,死了三次!我要全服务器声讨你,没用的男人!

6月18日 你居然和全服务器最烂的交际花PK,还输了!丢脸!

5月25日 嘻嘻……我是你的了。

3月12日 师父,你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以前在游戏里的时候,王昭阳从来不在意这个,小日志里乱七八糟的,都是我在写。

自从我离开游戏,他竟然自己写了这么多,我想我能隐隐体会到王昭阳在写这些东西时的心情,于是越想越难过,只能对着屏幕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今天我上游戏的初衷,是为了删号,这账号一旦删除,这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不舍得删,这些回忆还是不舍得删。

我在心里埋了一座山,山下压着被封存的记忆和感情,一个游戏,一段留言,简简单单几句话,仿佛一把开山巨斧,山崩了、地裂了,回忆如强大的气流,五光十色,绚烂中夹杂着被尘封太久的怒气,它向我袭来,我根本阻挡不了。

我第一次知道心如刀绞是怎样的滋味,它把你的五脏六腑、每一条神经都拧在一起,脑子里什么都想不清楚。

我捂着嘴巴哇哇地哭,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我关了电脑往楼下飞奔,我想见王昭阳,特别特别想见,想让活生生的肉体证实,我所看到的那些并不是幻象。

并不仅仅是一段网恋,这样一段深沉唯美的爱恋,它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喝酒回来的陈飞扬,喝得不算很多,拉着我问我去哪儿。我这会儿正哭得晕头转向,丢下一句“买东西”,没让他看清我在流泪的脸,然后接着往外跑。

陈飞扬也没拦我,摇摇摆摆地上了楼。与陈飞扬的这场相遇,又让我冷静了一点点,我去找他,找王昭阳,我怎么去找他,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想到这个,哭得就更惨烈了,我依然在路上行走,目的地是朝向学校的,这条路还有很长,还有很多步可以拿来给我思考。

走啊走啊走啊走,我走到了学校门口,眼泪流淌了一波又一波,站在大门口,学校已经熄灯,传达室的光昏昏沉沉。

站在校门口对面,想起那天就是在这里,王昭阳上了方可如的车,他们相对时,仍有一丝亲切。

他们认识了多少年,又有三年的婚姻,那感情是我能比的吗?我是不是不该再打扰他,是不是我这么销声匿迹了,他和方可如就能回到最初的样子?这对王昭阳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吧,选择方可如,就等于拿回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没有生活的压力,不必再为了区区三万块去张口借。

而我,能带给他什么?

原地站了两分钟,遥望黑暗的宿舍楼,擦了把眼泪,转身离开,我到底还是要回家的。

回去时,陈飞扬看到我的脸,慌张:“你哭了?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说着,他看向门口,没准儿以为我刚才出去遇到流氓了。

“没什么,上网看了个帖子,挺难受的。”

陈飞扬擦擦我的眼泪:“傻,那些都是假的。”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陈飞扬的眼白很白,眼珠很黑,所以他的眼睛很闪、很亮,总是闪着清澈真诚的光。可这双眼睛,却不是王昭阳,但这双眼睛,却才是我此时应该对视的。

鼻子一酸,我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接着往下掉,陈飞扬把我抱住:“好了宝贝,我在呢,我抱着你呢。”

想起点什么,陈飞扬变出一个盒子:“当当当当。”他拿给我看。

我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哭哭啼啼地问:“这是什么?”

“我中奖了。”陈飞扬拿出盒子里的手链,是三排珍珠绕成环,中间密密麻麻一排小珠子打成结扣,很漂亮。

陈飞扬把手链套在我的手腕上,我说:“你又被骗了。”

陈飞扬把我的手腕翻过来看,我手腕后面有条疤,也是当时翻墙头摔的,这些年总有人问我是不是割过腕。

陈飞扬说:“刚好挡住,这样就看不见了。”

收礼物,总是容易让女人感到开心,我心里也就没那么沉重了。

他说:“你放心,别的女人有的东西,我都会让你有。你不是爱干净嘛,我以后要给你买个大大的房子。”他用手臂画了好大一个圈,“然后让你天天在家打扫卫生。”

我无力地微笑一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会好起来,而那时候,我最好也已经忘记了王昭阳。

天亮了,那些恍惚的情绪还是要适当摒弃,看着这个给我做早饭的男人,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惜福,我不能伤害两个人。

我对陈飞扬笑,告诉他:“我要去学校了。”

他点头,换鞋陪我下楼,他要去拿摩托车,下楼速度比较快,我在后面慢慢地走,不知道是昨天伤心消耗能量太大,还是怎么了,我扶着墙,眼睛蓦地黑了一瞬。

我没劲儿,浑身哪儿都没劲儿,发虚。坐在摩托车上,抱着他我就又睡了一会儿,到学校,打开舞蹈教室的门,依然觉得不舒服。

今天学生放假,我过来还是为了排练舞蹈,跟邵思伟的双人舞比赛下周六就要出发去决赛了。

邵思伟从郊区那边赶过来,需要点时间,我趴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蓦然睁眼,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一贯准时的月经,这个月已经迟到很多天了!

这个恐怖的信息一下把我吓精神了,我掰着手指头一遍一遍地算,越算越乱。

我坐在椅子上沉思,想起昨天看到的王昭阳的留言,回头朝宿舍区看一眼,再次想到那让我痛心的一切。

手腕上的手链光辉流转,老天,你在玩儿我吗,你在逼我痛下决心吗?如果我真的有了陈飞扬的孩子,是不是那一点点的犹豫,都不能再有了?

面色沉重,等到邵思伟到来。

我没怎么表现自己的心事,很快投入到舞蹈排练中去,中午休息的时候,邵思伟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认真,感觉换了个人似的。”

我看他一眼,眨了眨眼睛:“邵邵,如果有人告诉你,过了今天你就不能跳舞了,那你今天会怎么样?”

邵思伟简单思考后回答:“一直跳一直跳,把想跳的舞都跳一遍。”

我点点头,对,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如果怀孕了,那么过了这场比赛,我就不能再跳舞了,我得养胎,所以我无比珍惜现在还能旋转的时光。

手里的一捧药刚要进嘴巴,说是可以祛斑的。邵思伟说:“这些药还是少吃,都有激素的。”

我愣一下,是啊,怀孕了也不能乱吃药了。

我把药片倒回瓶子里,邵思伟皱眉:“你又怎么了?”

我摇头,什么都没说。

因为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我甚至没有去买个试纸求证。如果第一天是算错,那么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月经一直不来,大概是没错了。

比赛倒数第三天,我打算排练到晚上十点,陈飞扬给我打电话,听上去情绪很不稳,他说:“老黑叫我去喝酒,他媳妇生了,我跟你报备一下。”

从上次吵完架,陈飞扬就没再跟哥们儿出去喝酒,我不是不让他喝,只是不希望他喝得那么频繁。今天我就没打算管他。

但他的情绪听上去真的很怪异,有种要哭不哭的感觉,说了好几遍“我跟你报备下”然后挂了电话。

那天陈飞扬是被谢婷婷的老公送回来的,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放在床上就呼呼地睡。睡到早上醒了,跑到客厅一根一根地抽烟,我过去看了一眼,他冷冷地看我一眼,似乎没打算说什么。

第二天,王昭阳来舞蹈教室找我,张口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最近缺钱吗?”

从看到留言以后,我就刻意不联系、不关心王昭阳,因为想起来会难受。他忽然出现时,我心里仍是猛然一悸,那种加速心跳的感觉,就像以前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一样。我多么为眼前的男人着迷,可我不敢多看他一眼。

今天他张口问的这句话,使我一愣,难不成这是要找我借钱的节奏?当时我心里在想,王昭阳真的被我害得这么惨,穷成这样了?

没关系,只要他张口,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找邵思伟去借。

王昭阳肯定没想到我脑子里过了这么多东西,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一副他打算借钱给我的样子。

我说:“还行吧。”

“干什么用,要多少?”他问。

我又愣:“哦,我不缺钱。”眨眨眼睛,这什么意思啊?

王昭阳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大忙帮不上,小忙还是没问题的。”

我又眨眨眼睛:“你是不是昨晚做错梦了,忽然跟我说这个干吗?”

王昭阳眯了下眼:“不是你在卖号?”“什么号?”

他说:“昨天小五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卖游戏账号,我上去看了,跟你说话你也没理我。”

我的账号?虽然我不玩儿了,但是对那个账号我还是有点紧张的,摇头,问他:“然后呢?”

他说:“你没理我,我觉得可能是盗号的,就把你的账号顶下来,把密码改了。”

“哦,不是我上的,那应该就是盗号了吧。”苦笑一下,那些一起玩儿游戏的日子,真心是一去不返了。我说:“账号你留着吧,我现在也没空玩儿了。”

我想说我看到了那些留言,但那些留言其实也是六月之前的事情了。王昭阳,你留言里说的话,到现在这个时候,心里还是那样想的吗?

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王昭阳微笑:“这么看我干吗?”

我摇摇头,闪掉脑中的恍惚:“我还要排练,马上比赛了。”

“决赛在周几?”

“周六。”

晚上和邵思伟在QQ上聊比赛事宜,他给我讲都需要有哪些准备,正事聊完以后,我给邵思伟说起游戏账号被盗的事情。

他建议我给电脑杀杀毒。

电脑扫出来一个木马,我看了修纱窗的陈飞扬一眼,把木马程序打包发给邵思伟,让他帮我看看。

对于电脑,邵思伟懂得比我多,很快给我回复:“这木马不是下载带进来的,是有人种在你电脑里的,这是日期。”

邵思伟截图发给我一个日期,我动脑子想了想,那个日期,我的电脑都发生过什么。似乎就那两天,重新装的系统,是谢婷婷她老公过来给装的。

想想谢婷婷老公以前干过的各种偷鸡摸狗“光荣”事迹,再想想陈飞扬这两天的态度,看他背影一眼,我想我懂了。

今天修窗户这活陈飞扬干得很细,也没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他个子高,轻而易举就能碰到窗户的最顶部,装好纱窗以后,左右拉了拉,确定不再费劲,满意地拍了拍手。作为一个居家的男人,其实他也不错,他能尽一个男人该尽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该女人干的粗活、累活,一样都不允许我做。

陈飞扬是个好人,我信。

但他触碰了我的底线。

“好了。”他看着我说。我也看着他,目光抖动,我暗暗咬着自己的嘴唇,就这么看着他。

陈飞扬微微皱眉:“怎么了?”

我依然咬着嘴唇,眼泪自然地往下掉,愤怒地把电脑屏幕转向他,我一字一字:“陈飞扬,你干的好事儿。”

陈飞扬朝屏幕看一眼,走近一些才看明白,蓦然撑大瞳孔:“小嫦,我……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我开始发飙,瞪着他:“陈飞扬,你居然盗我的号,你居然在自己家的电脑种木马盗我的号,你查我?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儿吗!”

“不是!”陈飞扬着急了,情急之下选择推卸责任,“是谢婷婷她老公……”

“不是你同意他会这么干!号盗着了?想看的都看见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

陈飞扬走近,想拉我,我坚决回避。

他低着头,大概是在反省自己的恶行,半天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心虚还是难过,只是觉得无法原谅。怪不得他那两天心情不好,可是他明明可以选择不看的,为什么一定要扒开我的过去,我那一丁点的阳春白雪,我想珍藏的关于王昭阳的一点点回忆,此刻像是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裤子的处女。

指着门口,我气得浑身发抖:“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陈飞扬满脸认错的态度,当然不打算就这么滚。我点点头,对,这是你家,你买的房子:“好,你不滚,我滚。”

陈飞扬是不会准我滚的,我这会儿要是滚了,他又该找一晚上了。撵不走他,自己又滚不掉,我只能到卧室里反锁着门生闷气。

我想起一句歌词,“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我原以为,两个人一起生活,是相互扶持照顾,两个人的力量比一个人大,但为什么两个人却比一个人还要难呢?

我低头摸了摸肚子,再次精确地计算上次例假的时间,真的已经迟了很久,而我最近食欲不佳、身体乏力,甚至小腹偶尔有坠胀的感觉,都是早孕的征兆。

尽管我现在还不想生孩子,可我并没考虑过打胎,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造过很多孽。

我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怀孕,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肚子,谁让你来,谁让你这个时候来的?我一边打自己一边哭,一边又害怕真的把孩子给打坏了。

那天晚上陈飞扬还是滚了,滚去哪里我不知道。他对我再好,也是有脾气的,他也是会觉得委屈的。

他只是忍不住想了解我的全部,但其实真的了解了,他爽吗?他应该比我还不爽。

第二天我带着行李和邵思伟踏上行程,这次比赛要在那边待三四天,我带上了吴玉清,她总在家里闷着不好。

邵思伟劝我放松心态,家里的破事儿等回去再处理,暂时什么都不要想。我明白,所以陈飞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会敷衍地接一接,说不上三两句,无话可说,然后挂断。

决赛当天,我们正常发挥,抽的顺序不太好,在第三组,谢幕的时候,我在台下扫到一个人,像是王昭阳的身影。台上灯光太暗,他站的位置正好有束光打过来,我就更加看不清他。

谢幕退回后台,我到角落去看观众席,原来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再想想,似乎真的是他。

随便披了件衣服,我直接跑到了出口:“王昭阳?”

那个正在远去的背影站住,转过身来一脸肃静地看着我。我有些茫然,眨着眼睛,有泪光涌动:“你……怎么在这里?”

他微笑:“这两天休息。”

我试着走近一步,晚上好冷,于是王昭阳朝我走过来,站在三步之外。

“那怎么,现在就走?”

他依然浅淡地笑着:“还有点事,就顺便来看看,还要去见朋友。”

我点头:“嗯,我还要等结果,不陪你了。”

淡淡看我一眼,王昭阳转身准备离开,我不禁又叫住他:“王昭阳。”

他回头看我。

我说:“你是专门来看我比赛的吗,我跳完了你就走,你连招呼都没打算跟我打是吗?”

说着,我又掉眼泪,听说孕妇情绪比较脆弱,可能是真的。王昭阳的表情顿了顿,似乎想解释什么。

他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因为今天,如果换在这里的是王昭阳,我也会这么干的。他的一切我也不想错过,但参与了却并不想打扰,所以不会打招呼,会默默地离开。

不听他的回答,我低着头哭,王昭阳走近,擦了下我的眼泪。我就直接把他抱住了,他愣了一下,伸手环住我的背。

我在他怀里一直哭一直哭,我很久没有投入过这个怀抱,但他依然那样亲切,没有一丝一毫的陌生。

他抱着我,不说安慰的话,大概我的心事他都能懂。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说:“跳得很好,很感人。”

我和邵思伟今天这场舞,是邵思伟改编的,是个悲剧。从开始的热烈激情,到激情消退后的思考,思考后真爱浴火重生,但是在现实的阻挠下,本应该热烈相拥的两个人,最后阴阳两隔。

当初邵思伟在编这支舞的时候,我就总感觉他在诉说自己的心事。

不过在这支舞里,自杀的那个是我。

而现实生活中,我是不可能自杀的,自杀的人需要非一般的魄力,放下一切牵挂的魄力,我没有。

“我怀孕了。”抱着王昭阳,我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无力地向他诉说:“我怀孕了……”

我需要向一个人倾诉我的心事,但我能想到的只有王昭阳。

因为我怀孕了,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所以尽管我如此向往他的怀抱,却不能停留。这无奈的现实,快让我崩溃了。

他愣了下,扶着我的肩头把我们分开,眼神有暗藏的破碎,看着我的眼泪,他难过地笑了。

我在哭,他在笑,抹一下我的眼泪,他想说点什么,却还是那么笑。

我的手抓着他的袖子,抓得很紧,指节发白。

终于,他还是推开我的手:“马上要宣布结果了,我还有事……”

他转身,一步步走得飞快,我在后面看着他,蹲下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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