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_第十二章 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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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克星

永道士躺在华阳观的厢房里,悠哉游哉地掀起袖子,从中取出了一张纸做的娃娃。他吊梢的凤眼微微眯起来,看着那娃娃心口扎出的针眼,不禁笑着一弹响指,下一刻指间便多出了一根银针。

跟着他舒服地架起二郎腿,拈起银针往纸娃娃的眉心刺去。

单薄的纸娃娃一挨上银针,立刻扑簌簌急颤起来,就在针尖将要刺进纸娃娃眉心的时刻,永道士的眼前却倏然滑过一道赤红色的流光,晃得他两眼一花。他急忙翻身坐起,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纸人已不翼而飞,而手背上却留下几道小兽利爪的划痕,正往外微微渗着血珠。

“嗬,小畜生,”永道士笑着舔了舔手背上的伤口,盯着那只缩在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浑身戒备的黄鼠狼,两眼乜斜着低声道,“忘了我告诫过你什么吗?”

小小的黄鼠狼身上已被银针划伤,两只黑眼睛里盈满了恐惧,嘴中却叼着纸人不肯松口。它弓起身子,浑身蓬松的红毛森然倒竖着,心知眼前这邪恶的道士不会放过自己。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死到临头的时刻,它仍是叼着纸人认命地想——谁叫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呢?所以他的儿子,她也得救到底!

永道士有点好笑地看着轻凤落入自己的掌控,在法力强大的压迫下扭曲了四肢、徒劳挣扎直至口吐血沫,一股与其说是恻隐、倒不如说是顽劣的坏心顿时油然而生。

于是他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径自歪在卧榻上与轻凤打商量,假惺惺地提议道:“这样吧,只要你松口,我就饶过你,如何?”

小小的黄鼬龇了龇牙,这时血沫从它的牙缝里涌出来,渐渐浸透了纸做的娃娃。它像是不甘心似的伸出利爪,望空恨恨挠了两下,却自始至终不肯松口。

它的倔强令永道士挑起眉,明亮的双眼中微微透出点意外。这时厢房中沉闷凝滞的空气里,竟轻轻爆响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好像千里暮野之外,有人在遥远的山村里点燃了爆竹。轻凤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鲜血从她的嘴角滴滴答答落下来,却半浮在空中并不落地。

永道士凝视着轻凤扭曲变形的身体,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痴情成这样,倒不知是可怜还是可笑了。”

说着他便上前伸出手去,想把纸人从轻凤口中夺回来,不料手指刚触碰到纸人,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黄鼠狼竟霍然睁开双眼,尖锐的利爪再一次狠狠划向永道士的手背。永道士猝不及防,缩手的同时干脆一弹响指,很是恼火地再度用法力桎梏住轻凤。

“找死吗……”他恨恨自语,重新拽住纸人扯了几下,却仍旧没能把它从轻凤口中夺出来,这多少使他对眼前这只不堪一击的黄鼠狼,有了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被刮目相看的轻凤此刻双目紧闭、浑身瘫软着,血淋淋的前爪却仍旧使足了力气,搭在永道士的手背上软软滑过,一道鲜红色的印迹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看得他忍不住翘起唇角笑起来。

“可怜的小东西,倒是个硬骨头。”永道士终于将沾血的纸人夺回手中,于是怜悯地看着眼前被分筋错骨的孱弱小兽,有那么一会儿功夫,他的目光从讶然到沉静,竟渐渐地柔软起来。

终于,他再度一弹响指,浮在空中的血珠竟又漂移起来,蜂拥着钻回了轻凤毫无生机的身子。错位和断裂的骨骼陆续被移回原位,重新密合生长;平稳的呼吸拂过她小嘴上的髭须,让她覆着赤红色皮毛的柔软腹部再次起伏起来。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永道士斜睨着昏沉沉的轻凤,浅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这时候他低下头,才发现落在自己手背上的血痕,竟没有随着方才的法术消失。这小小的一点意外在他心头落下点错愕,竟微微发着痒。于是他索性将这毫不起眼的黄鼬拎起来,细细端详,顺带自我反省。

“真是咄咄怪事!”永道士如此断言自己此刻反常的状态,突兀地讪笑了一声。恰在这时,厢房的窗纸竟发出“噗”地一声轻响,引得他不由自主回过头,就看见飞鸾竟化作原形,正用尖尖的小嘴捅破了窗纸,将整颗脑袋挤进了窗棂。

呆呆的小狐狸先是自顾自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直到抬起头与永道士目光相碰,这才发出一声惊叫,将脑袋慌里慌张地往后缩。她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永道士忍俊不禁,于是这一次竟不加阻拦,由着她逃离了自己。

飞鸾隐起身子慌不择路地往城外跑,中途不敢做片刻停留,直到她一口气跑进郊外的深山密林中,这才气喘吁吁地歇下脚。也许是跑得久了腹中饥饿,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惶惶抬起脑袋张望,竟发现不远处有一株野葡萄蜿蜒在树梢之间,只见那深紫色泛着糖霜的饱满浆果,正一嘟噜一嘟噜地从藤蔓上悬挂下来,不断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飞鸾吸吸鼻子又咂了咂嘴,四顾无人之下,索性变回人身,踮起脚来一个劲儿地往上蹦,想摘串葡萄吃。不料她笨手拙脚,在树下蹦跶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她竟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自顾自嘟哝道:“我不吃了,这葡萄一定酸的很!”

谁知她话音未落,半空中竟传来咯咯两声坏笑,下一瞬就见眼前云气弥漫,阴魂不散的永道士竟出现在浮云之中,望着飞鸾幸灾乐祸地嘲弄道:“小狐狐你是吃不着,才说葡萄酸的吧?”

飞鸾吓得脸都白了,只能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永道士从藤蔓中扯下一串葡萄,得意洋洋地送到嘴边。

只见他双眼乜斜,在云中红口白牙咬着紫葡萄,姿势极冶艳。他看着小狐狸呆呆望着自己,甚至无可奈何地咽了咽口水,不禁越发小人得志,得意洋洋地咬破了齿间的浆果。

一瞬间齿颊中芳香萦回,一股冰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滑进了永道士的肠胃,不料除了浓郁果香之外,竟还有一股猛烈的酒气在他喉中横冲直闯,呛得永道士涕泗横流。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着了飞鸾的道,不禁睁圆了一双吊梢凤眼,指着飞鸾含混控诉道:“你耍诈……”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摇摇晃晃跌下云端,整个人从头到脚粉嫣嫣如一朵离枝的桃花,倒伏在地上烂醉如泥

地睡熟。飞鸾又惊又疑地盯着永道士,尤自不敢走上近前察看,这时却见空中再次云气弥漫,这一次现身的却是翠凰。

“这世上,能把草木、水、白骨和坟墓联系起来的,也只有这穿肠毒药了。”翠凰瞥了永道士一眼,从他袖袍里翻找出对皇子下咒用的纸人,转身递给飞鸾,“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醒,去救轻凤吧。”

“我们骗他喝酒,他醒过来找我们寻仇怎么办?”飞鸾将纸人塞进怀中,有点犹豫地嗫嚅道,“要不我们趁现在……除掉他吧?”

“呵呵,哪怕他现在醉成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法除掉他的,”相较于胆怯的飞鸾,这时翠凰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安慰她,“不用怕,这酒,其实他喜欢喝的。”

飞鸾吃了一惊,小嘴无比惊讶地张开问:“真的?”

“当然。”翠凰脸上俨然是一派天机不可泄露的淡然,然而自她唇角弯出的一抹笑意,却暖暖地融开了冰山一角。

……

当轻凤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宫殿里,而身畔的飞鸾正扬着手中的纸人冲她笑时,她不禁立刻自动自发地撒起娇来,一路惨嚎:“嗷嗷嗷,我浑身骨头都要断了……”

飞鸾连忙低头蹭蹭她的肩窝,憨憨笑道:“你还说呢,谁叫你铁了心要救那娃娃,吃苦活该!这次要不是有翠凰姐姐帮忙,我哪有办法救你回来?”

“她救了我?”轻凤一愣,回想起昏迷前的种种磨难,立刻也明白若是没有翠凰,飞鸾是断断没办法救自己回宫的。

“对呀,不光如此,还是她作法帮你变回人身的呢,”飞鸾说着便兴高采烈地跳下榻,又伸手替轻凤顺了顺鬓发,笑道,“既然姐姐你已经醒了,我这就去谢谢她,也免得她记挂。”

“嗯。”轻凤乖乖应了一声,眼看着飞鸾跑出宫殿,这才无比庆幸地长吁了一口气,谁知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原本空荡荡的宫殿里,竟响起“咯咯”两声轻笑。

轻凤毛骨悚然,立刻仰望半空嚷了一声:“谁?!”

“除了我,还能有谁?”这时清亮的嗓音悠然响起,下一刻殿中云气氤氲,就看见永道士从云中探出半张脸来,笑着与轻凤打招呼,“小硬骨头,这么快就醒了?”

轻凤的脸色顿时比见了鬼还青,偏偏此刻她浑身酸痛,只能任由永道士摆布:“臭道士!你既不赶尽杀绝,又老是阴魂不散——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这一番气急败坏的怒语,却把永道士逗得笑起来:“小硬骨头,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自然要把你欠我的追讨回来,对不对?”

轻凤禁不住两眼圆瞪,扬起手脚踢打了几下床板,迭声骂道:“臭道士你真卑鄙!对一个小娃娃下咒算什么本事?你也只能欺负欺负弱小罢了,我斗不过你,随你要杀要剐都行,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顺心!”

她说这话时牙尖嘴利,可整个人仍是像之前与他对峙时那样,四肢冰凉、浑身发抖,根本无法冷静。

只可惜永道士一向老脸皮厚,面对轻凤的慷慨陈词,他非但不以为忤,还一径笑得花枝乱颤:“呵呵呵,小硬骨头,你何必拿话激我?我有没有对你说过,经此一役,我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了?”

说罢他又顺势飞了个媚眼,这一下轻凤不仅脸色发青,连整个人都像在数九寒天被抛进了冰窖里,冻得硬邦邦像个紫萝卜!

……不、不带这样一见钟情的!

此时永道士的一张笑脸,竟比骊山雨后冒出的毒蘑菇还要妖艳滑嫩,轻凤觉得自己已经中了毒,由不得她头昏脑胀地颤声道:“什么刮目相看……你、你这道士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呵呵,你很惊讶?”永道士咧嘴笑了两声,掌心向下做出“只手遮天”状,按住轻凤的顶心不让她动弹,“人心本就是善变的,听我说,小硬骨头,论法力你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我一念之间放过了你,可是将来,你当真要处处与我为敌吗?”

“将来?”轻凤听见这话,在蒙昧的光色中睁大双眼,呐呐重复了一声。

永道士嘴上轻描淡写,却让轻凤立刻意识到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危机,都潜伏在鬼月的阴谋之后。可光是这个挡在她眼前的臭道士,就已经让她无力应付。

轻凤想到这里不禁抬眼望着永道士,倔强地咬牙追问:“到底是谁这样恶毒,那孩子是未来的太子,而他……他是堂堂的天子!谁敢这样与他为敌?!”

永道士笑着听完轻凤虚张声势的话,却不正面回答,只半带怜悯地拍了拍她的头顶:“你那么聪明,还需要问我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又字字千钧,一瞬间令轻凤无奈地垮下双肩,腰背佝偻着,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我当然知道,跟了他,我哪能不知道——南面称孤者,就是天下最孤独的人。”

然而静默了片刻之后,她又无比坚定地抬起头,盯着永道士斩钉截铁地开口:“可我偏要护着他,偏要护着他!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她不自量力的决心有如蚍蜉撼树,逗得永道士禁不住又笑了一声,可这次笑意却淡了许多:“小……哎,黄轻凤,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可我还是想提醒你——哪怕他贵为天子,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所有属于凡人的劣根性:短视、自私、多疑、轻信,他统统都会拥有。所以即使我今天放过他,只怕将来,他也逃不过自己设下的囹圄。”

这一刻,永道士尖锐的话就像一根针,隐秘地刺进了黄轻凤心底,然而她已经无法再回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并不是凡人,对不对?”轻凤仰起脸来,黝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永道士,缓缓道,“只要你不与他为敌,其他一切,我都有周旋的余地。”

“这倒简单,”这时永道士再度笑起来,望着轻凤道,“我说过我已经对你刮目相看,如果还想与他为敌,又何必让你身体复原?不过话可要说在前面——今天我放过你们不是出于好心,只不过是觉得既然陪你玩了,就不妨玩得更有意思点。”

轻凤闻言鼻中一哼,对永道士这番毫不客气的说辞报以冷笑:“凭

你的本事,当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又能奈你何?只不过我要你一句承诺,今后不可与他为敌。”

“这有何难?从今往后,我非但不会与他为敌,甚至可以与他为友,”永道士一哂,高深莫测地低语,“我会要你亲眼看到,今天你这番苦心,将来都会因为这个凡人的冥顽不灵……尽数付诸东流。”

轻凤不理会他,只径自站起身来,微微打晃着往宫外走。永道士闲坐在云中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清楚这执迷不悟的小妖精想去哪里,然而他轻轻挑了挑唇角,却没有再出声。

这一刻,曲江巍峨的偏殿独立在黄昏之中,殿宇静谧雄浑的黑影笼罩住了小小的黄轻凤。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像破开了一个洞,空落落地回荡着冷风,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矢志不渝,支撑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去。

就在王德妃的宫内,大皇子已经转危为安,宫人和太医们无不面露劫后余生的庆幸。轻凤隐着身子走过大殿,先是看了看襁褓里安稳沉睡的婴儿,最后又循着宫人的脚步找到了正在宽慰王德妃的李涵。此刻他全神贯注地安抚着怀中的女人,根本无法察觉从暗处投来的目光。轻凤在昏暗中咬住唇,默默看着李涵的一举一动,忽然就觉得浑身刚被复原的关节,又开始隐隐痛起来——她真是爱慕这个人,爱慕得痛入骨髓。

这一晚,七夕的夜幕久久才降临,星子在清凉殿的玉石阶上倒映出冰莹的光。精疲力竭的李涵挥退王内侍,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宫殿,却还未来得及吁出一口气,整个人便已颓然跌坐在地。

“都退下,退下……”他在黑暗中神经质地喃喃下令,尽管四周根本看不见一个人。

轻凤在黑暗中缓缓走近李涵沉默的背影,心头恍惚中竟生出丝丝怯意。然而她不甘心就此被胆怯束缚住脚步,最终仍是悄悄走到李涵的背后,靠近他坐下,用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背,在夜色中悄声道:“陛下,小殿下他已经没事了……”

李涵的脊背随即一震,像是吃惊于轻凤的蓦然到来,却终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追究,只轻轻嗯了一声。

“陛下,今夜是七夕呢。”轻凤垂下眼,模模糊糊把这话念给李涵听,哪怕不合时宜。

果然李涵兴致缺缺,只低声回了一句:“我很累。”

轻凤抿抿唇,一时忘光了酝酿在腹中的甜言蜜语,半天才冒出一句:“我知道,可是,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吗?”这时李涵终于微微抬起头,目视前方无声地笑了一下。

“会的、一定会的。”轻凤将小脸埋在李涵的锦衣之中,竭力从身后抱紧他,一遍一遍不断地重复。

李涵侧过身将轻凤搂进怀中,索性与她一并躺在冰凉的玉石砖地上,一边无心地拨弄她柔软的长发,一边低语道:“有太多人对我说过吉利话,所以,吉利话就只是吉利话。”

“不,不光光是吉利话!”轻凤倏然挣脱李涵的怀抱,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似的,双眸晶亮地望着李涵。

不待李涵回答自己,她便匆匆与他辞别,一鼓作气跑回自己的宫殿,仰头冲着半空呼唤道:“出来,出来,臭道士,我知道你听得见!”

此时飞鸾早已从永庆宫中回来,看见自己的姐姐一回宫就开始抽风,不禁一脸茫然地问道:“姐姐,你在叫谁?”

轻凤顾不上理会飞鸾,径自往地上一坐,表情狰狞地嚷道:“臭道士你快出来,我真有事找你帮忙!”

话音未落,就见半空中云气蒸腾,永道士打着呵欠从云中露出脸来,懒懒掏了掏耳朵:“小黄鼬,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轻凤磨了磨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少扯皮!你不是想看我的苦心会不会付诸东流吗?现在我偏要一意孤行,你愿不愿意帮我?”

永道士在云中端详着轻凤,噗嗤一笑:“哦?你要我如何帮你?”

轻凤无意理会永道士的促狭,径自探身入帐,须臾竟从中摸出了一方晶莹白润的玉玺,用手托着送到永道士的眼前:“我们就不妨赌一赌……看将来谁胜谁负。”

……

“贫道昨日夜观天象,见一条四角白龙自东方而来,在夜空中盘旋起舞,直到黎明方才离去。如此祥瑞之兆,当是陛下之喜、社稷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七夕翌日,永道士一早便入宫面圣,狗腿兮兮地奉承李涵。

听惯了场面话的李涵当然不会拿这些话当真,他漫不经心笑得很敷衍,直到永道士撩起自己额前的长发,神色古怪地补充了一句:“啊,不过贫道发现那只四角白龙,似乎缺了一只犄角。”

这句话引得李涵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古怪,一时却又想不起什么来;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盯住永道士的双眼,听他一字字地往下说:“以贫道拙见,那条白龙乃瑞气所化,也许是某样异宝将要出世,陛下乃九五之尊,收纳此宝再合适不过。对了,天亮前那条白龙隐匿的方位,似乎正在东郊骊山。”

李涵在电光火石间睁大双眼,心中一片海沸江翻——骊山行宫,那正是丢失传国玉玺的地方!

这之后永道士的说辞依旧天花乱坠,却让李涵无心再听取。他依稀回忆起大明宫中的一个传说,多年前当他的父皇还在位的时候,曾经宫中每夜都飞舞着数万只黄白色的蛱蝶,那些蝴蝶在花间翩跹流连,每每达旦方散。父皇令宫人们张设罗网,将数百只蛱蝶拦截在大殿之内,让嫔妃御妇们在殿中扑蝶取乐。待到天亮时,才发现这些蛱蝶乃金玉所化;而后直到某日,有一名内侍打开了内府库的宝厨,发现金钱玉犀之内,有蠕蠕而动即将化为蝶者,才悟出这些蛱蝶的由来。

至于永道士所说缺了一只犄角的四角白龙……当年王莽篡汉,向孝元皇太后逼索玉玺,皇太后一怒之下,曾将玉玺砸在地上摔崩了一个角——这点细节似乎又能印证那个传说,让他不得不作出某些荒诞的联想。

于是李涵目光一凛,对永道士开口道:“道长,您可有把握找到那条白龙?”

永道士闻言目光一柔,似乎冥冥中已看到一只小黄鼬在欢天喜地,不禁莞尔笑道:“陛下所托,贫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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