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妹妹去那么偏僻的京郊服装厂打工,就是为了多赚钱。翟文伟的这条微信,让方如喜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动。其实升入大四后,方如喜也在拼命兼职赚钱。
方如喜打工的琴行在海淀大街,每月工资六千元。
那家琴行在天猫上和同行相比销量领先,高薪招方如喜进来就是为了让乐器介绍页面更加专业,令人信服。方如喜主要的工作是新品到货时,制作评测视频,写评测文章。
很多乐器是国际品牌,方如喜需要查阅英文资料,翻译并且用自己的语言组织好。除了文字,还要把自己拍的乐器照片美化、加水印,然后传天猫,发论坛、微博、公众号。
“很不错的姑娘,做出了好几款天猫爆款的吉他了。”老板对她赞不绝口。
方如喜颇有成就感,就干得更加卖命。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她还清了花呗上的贷款,原本可以把两千块在微信上还给翟文伟的,可她想要当面还,就去了那家五星级酒店。
“你怎么来了?我晚上十一点才下班。”
“你别自作多情。我是来还钱的。”
虽然现在必须用现金的地方少,但翟文伟可以存到旁边的存取款一体机里去,毕竟微信、支付宝提现都要手续费。
“你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走,你随便点菜,我来埋单,我还要工作,不陪你了。”翟文伟把菜单递给方如喜,就着急地回厨房了。他身上散发着活禽、鱼腥和鲜血的味道。
方如喜呆呆地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大老远地跑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还钱,她只是想来看他一眼。他进入这家五星级酒店中餐厅工作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他好像瘦了,脸颊越发如被刀削了一般,看起来很累,但双眸很闪亮,蓝色的浴袍式制服显出他壮硕的身材,袖子挽到胳膊上,露出他强健优美的手臂肌肉线条。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黑西装、白衬衣、黑领结的侍应生彬彬有礼地问道。
菜单有三本,方如喜打开的恰好是酒水的那一本,她来之前已经吃了馒头、榨菜,所以只想喝点什么,她酒量小,不能碰酒:“长岛冰茶,谢谢。”
方如喜不知道,长岛冰茶是赫赫有名的“失身酒”,伏特加、柑橙酒、龙舌兰、杜松子酒、朗姆酒各15毫升,都是高烈度的洋酒,再加柠檬汁和可乐,酒精度至少40度。
其实方如喜刚开始喝的时候觉得挺冲的,但想一想,明明是“茶”,应该只是在里面加了一点点洋酒吧,于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竟然喝了大半杯。
等翟文伟提前下班来看她时,她已经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麻烦帮个忙,”翟文伟拉住一个侍应生,“帮忙把她扶到我背上。”
方如喜比翟文伟想象中要轻得多,胯下的两块骨头硌得他背脊生疼,此刻她软绵绵地趴在他背上,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尖酸刻薄,他蓦地想起她一袭粉裙弹钢琴的样子。
虽然瘦,但她也不是平胸,胸前两块鼓鼓的,柔软地压着他的后背,让他忍不住心跳加快。他努力不去注意她的胸,可偏偏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令他脸颊发红。
她的胸比方如凤的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他就在心里骂自己猪狗不如。
从五星级酒店到旁边的小公园,翟文伟一路背着酩酊大醉的方如喜,终于找到一处凉爽通风的长椅,他轻轻地把她放在长椅上,然后掏出手机给南庄发微信。
南庄没有立刻回微信,翟文伟等了十分钟,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方如喜喝醉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接她。”
听南庄这么说,翟文伟才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后,他把方如喜掉到长椅外的手臂放回去。方如喜吹了吹风,竟然慢慢地恢复了一点意识,蒙蒙眬眬地睁开眼。
她看到橘黄色路灯下的翟文伟,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理智残存得太少,整个人眼神、动作和语气都放纵起来。反正是梦,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翟文伟坐在长椅边,正低头在微信上回复方如凤,蓦地感觉有人从后面环绕住他的脖颈,灼热的气流吹拂到他的耳垂上,让他浑身发痒,他一转头,嘴巴就被她的唇堵住了。
她的嘴里充满了熏人的酒味,翟文伟蓦地睁大眼睛,呼吸紧促,下一秒,尚且闭着眼睛的方如喜就伸出舌头,撩拨他的唇,反复地舔弄,趁着他心慌意乱,舌头滑进他嘴里。
方如喜的舌头柔软濡湿,像一条魅惑的蛇钻入,搅弄一池春水。翟文伟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了,眼前发黑,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无法抑制地燥热难耐起来。
此时他尚且能克制住自己,不做回应,任凭她吸吮着他的舌,发出撩人的声响。那声音像极了他看过的那些爱情动作片里的限制级场面,他喉结滚动,浑身战栗,要哭了。
不远处有大妈们在跳广场舞,音乐声蒙眬。而他们这里僻静,无人经过。
最要命的是她亲他倒也罢了,双手竟然还不老实,从他的T恤下面钻进去,抚摸他的腹肌、胸肌,往上再往下,一路点火。他如何受得了这样放肆的撩拨?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想要伸手抓住她的手,可她的手已经顺势往下。他今天穿的是运动裤,裤头是绑带设计,她微微睁开眼,一拉扯,就把带子扯开,裤头松了,翟文伟浑身猛烈一颤。
在她的手探入他裤子里时,翟文伟就像触电一般跳起来。
“方如喜!你疯了?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他用力地喊,一喊出来才发现嗓子已经沙哑,喉头剧痛,声嘶力竭。这些话他不知道是喊给方如喜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怕喝醉了的方如喜,但他更怕失控的自己。
暖色调暧昧的路灯下,方如喜半睁着眼,呵气如兰,一脸媚笑:“我知道。这不是梦吗?做梦而已,别紧张,做什么都不算数的。”
她呢喃着吐出这么一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双手举起,猛地扑上翟文伟,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再度用灼热焚烧的唇堵住他试图反驳的嘴,用力吸吮、啃咬着他的唇舌。
翟文伟觉得双腿之间马上就要爆炸了,他还不能伸手推她,必须先提住裤头,双手哆嗦地把绑带重新系好、系紧,往后退试图摆脱方如喜,可她像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似的。
他伸手拍她的脸,一边拍一边喊:“方如喜!你醒醒!这不是梦!”
可她充耳不闻,反而侧头就含住他的手指,又开始吸吮他的手指,那模样挑逗得翟文伟双目发红,濒临崩溃。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把她办了!
翟文伟咬咬牙,扬起手,使出浑身力气,啪地打在方如喜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太大,方如喜整个人被扇得旋转了半圈,腿一软,一屁股栽倒在地。她吃痛地蹙眉,龇牙咧嘴,似乎是清醒了几分,躺在草地上,怔怔地看着夜空。
翟文伟见她骤然没了动静,忍不住呼吸一窒,轻喊出声:“方如喜?”
依然没有回应。翟文伟的心脏猛烈地撞击胸腔,他莫名地紧张,握紧拳头,轻轻地走到方如喜的旁边。晚风吹拂,草香袭来,他看到她脸上晶莹闪烁的泪珠。
那泪珠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滑过她的脸颊,她的眼泪落得无声无息,嘴角却还噙着笑,双眸呆滞地望着空中一颗暗淡的星辰,双唇微微张开,嚅动着,呢喃着:“我不能跟她抢,我已经抢走她太多了……”
翟文伟心脏一抽,他知道她的意思,方如凤因为她,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或许这一辈子都只能深陷在卑微的底层。他大口喘息着,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
方如喜此刻正处于半清醒半迷醉之中,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的,唯独胸口那一股沸腾不休的爱与恨,是真的。她倏忽伸手捂住脸,从无声抽泣变成大声号啕。
刺耳的哭声鼓动着翟文伟的耳膜,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悲伤绝望。方如喜躺在草地上发泄似的痛哭流涕,而翟文伟站在一边,低垂着头,颓然无力。
终于,方如喜哭得累了,在一阵凉风中蜷缩起身体,双臂环绕住自己,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儿,闭上红肿的眼,迷迷糊糊地睡去。而翟文伟依然纹丝不动。
直到南庄的电话打来,翟文伟才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跪下来,用力抱起方如喜,一脸麻木,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颤,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大马路的方向。
对不起,我们只有生存,没有生活,何谈爱情?
对我们来说,仅仅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电竞是残酷的。”AG战队主管站在台上,双手撑着桌面发言。
“新闻你们都看到了,曾代表北京队参加比赛的外地选手,因无法解决北京户籍,甚至拿不到退役费。最好成绩是全国第五的选手,退役后在干什么?在送水、通下水道。”
台下的林则熙纹丝不动地听着,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倏忽亮起,他并未察觉。
屏幕上,杨培培的微信头像后面,跟着一句话:“大神,我和南庄、方如喜今天要搬到你们隔壁403住了,以后我们五个人就是邻居了,请多多指教!”
台上的主管顿了顿,继续说:“电竞是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多人角逐,冠军却只有一个。许多顶尖选手因为状态下滑,比赛成绩崩盘,被迫退役和转型。”
这些道理林则熙都懂。你可以拼命练习,还有无数人也在拼命练习。投身职业赛场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总有比你更年轻、更努力、更有天赋的人,强大的对手只会层出不穷。
“高强度的电竞训练,需要智力,也需要体力,所以我们下周开始封闭式军训。军训中还有一个模拟《绝地逃杀》的真实军事演习,你们跟着林则熙体验一下。”主管顿了顿,解释说,“林则熙曾是军营里的‘特战精英’。”
台下一片议论纷纷。林则熙则垂下眼,视线落在再度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再度亮起是因为一条微博信息,可林则熙的目光,直接忽略了那条微博信息,定定地落在下面那条杨培培的微信上,他睁大眼睛。
“屏幕上行走的人物变成了枯燥的数据,面对敌人的瞬间要进行大量运算……你们已经杀进电竞金字塔的塔顶,可是有无数人觊觎着你们的位置。电竞不相信眼泪。”
台上主管的声音瞬间变得遥远了。林则熙愣了半晌,直到旁边有人用手肘推他。
“别走神了。主管叫你回答问题,你为什么选择成为电竞职业选手?”
林则熙站起身:“因为喜欢。”
主管看着他:“喜欢游戏,还是喜欢比赛?”
都不是,林则熙心里说。开始是因为喜欢钱,后来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她的梦想是成为游戏音乐制作人。在五道口那晚的倾盆大雨中,当她主动吻向他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西城区,中央音乐学院。
“搬个家而已,你为什么打扮得像是要去参加脱单派对?”方如喜对杨培培花了两个小时参照微博上的美妆达人化的彩妆表示无法理解。
杨培培却还在捧着镜子认真端详自己的脸:“这个雾眉怎么样?我总感觉不够蒙眬自然。”
说完,杨培培倒了点卸妆水到化妆棉上,擦掉了刚画的眉毛,又掏出眉笔,细致地勾勒眉毛下边缘,确定长度和弧度后再画眉峰,最后用同色的眉粉填充眉毛之间的空隙。
“眉头要淡一点,”方如喜提醒她,走上来帮她填眉粉,“你不是说,你的林大神今天有集训吗?又不在橡树湾的家里。那你化得这么清纯可人,给谁看啊?”
杨培培愣了愣,的确,今天未必能见到大神,为什么自己还这么兴致勃勃地化妆?她的心里蓦地咯噔一下,难道是因为她今天准备敲开404的门,和那个奇葩打招呼?
“别发呆了,你追了林大神这么久,到底喜欢他什么?”方如喜帮杨培培收拾化妆包。
杨培培满脑子都是赵祈哲,半天才反应过来:“大神?我喜欢他的帅、他的高冷。”
刚刚收到伯克利音乐学院的offer,正暗自高兴的艾筱澍,听了这句不禁冷哼一声:“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高冷,只是他暖的不是你。”
杨培培瞬间怔住。艾筱澍的话虽然犀利毒舌,但细细想来,还是很有道理的,时常让杨培培感觉醍醐灌顶。此刻她也开始思索,大神根本就不喜欢她,她还要坚持吗?
艾筱澍说完,瞥了眼杨培培、方如喜和南庄的三张空荡荡的床铺,内心轻轻地叹息一声,再度开口:“晚上一起吃个散伙饭,我请客。南庄什么时候回来?”
南庄一大早收拾了行李,就去琴房练习葫芦丝了。她最近对民乐简直是痴迷。
“我催催她,”方如喜掏出手机,突然感慨,“除了她的作曲系要读五年,我们三个都要毕业了。”再也找不到像宿舍这么便宜的房子、像食堂这么便宜的饭馆了。
杨培培撇撇嘴:“吃什么散伙饭啊?待会儿我哭花了妆,你们要赔我。”
三个人看着宿舍里一地的编织袋和拉杆箱,毕业离别的伤感气氛越发浓郁起来。
校园广播里DJ的声音从宿舍楼外传来:“临近毕业了,集体活动请一定不要再缺席。再爬一次校园的山,再游一次校园的水。实在忍不住眼泪,就请在彼此的肩头哭泣。毕竟,这个校园马上就不属于我们了。”
方如喜收拾的动作停顿下来:“艾筱澍要去留学,我大一就考了教师资格证,现在准备参加北京公办中学音乐老师招考,杨培培你呢?回老家还是在北京考研、考公务员?”
“今年四川的公务员考试,四月和九月各有一次,”杨培培看了眼手机,果然又有妈妈发来的催她毕业回成都的微信,“我妈非得让我准备参加九月份的。”
“你可以先回成都考四川的公务员,再回北京考国家公务员,我记得‘国考’报名一般在十月中下旬,考试在十二月份。你可以做两手准备,考上哪里就去哪里。”
方如喜的建议反而让杨培培烦恼地双手抓头发:“问题是我根本不想回成都啊!”
正在擦口红的艾筱澍瞥了杨培培一眼:“你
想留在北京,是因为你的大神在北京?”
“不光是因为他!”杨培培说完,大脑里又恍惚了一下,莫非还因为赵祈哲?
海淀区,清河,橡树湾。
啪啪啪的敲门声响起后,杨培培喊了一声:“赵祈哲!”
咔地门开,提着一袋子葡萄的杨培培刚要说“怎么这么慢”,可是在看清楚开门人的面容后,她瞬间怔住,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是大神?他不是在集训吗?
衬衫领的假两件套头针织衫简直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不仅用一件衣服解决了搭配问题,而且别出心裁的设计和不规则的几何图案,更让林则熙的高冷范儿变得时尚起来。
林则熙已经习惯了杨培培在看到他时的白痴表情,他歪了歪脑袋:“进来。”
杨培培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换鞋一边说:“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来打招呼的,可方如喜去做兼职了,南庄还在生我的气,怪我没早点告诉她要搬到这里来。”
探出身子准备关门的林则熙,在抓住门把手时,不露声色地瞥了眼正对面的403的门。杨培培还在说:“她在对面练葫芦丝,《月光下的凤尾竹》,说要吵死我。”
林则熙的嘴角瞬间上扬出一个很难察觉的幅度。
“对了大神,赵祈哲不在吗?”杨培培走到赵祈哲的卧室门口,举起手准备敲门,结果一拍门就开了。杨培培狐疑地探头一看,赵祈哲正躺在床上,嘴里含着一根温度计。
“你怎么了?”杨培培皱眉看着他虚弱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
在赵祈哲嘟嘟嘴示意后,杨培培会意地走过去拿出温度计一看,顿时吓了大跳:“39度2!你发烧了!”
赵祈哲却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拉上被子,闭上眼准备继续睡。
杨培培急了,慌忙去推他:“吃点退烧药吧!要不烧坏脑子怎么办?”
赵祈哲依然闭着眼:“那就和你成为同类了。”
杨培培:“……”
凑得近了,杨培培更加能感觉到他浑身的灼热,39摄氏度以上是高烧,虽然一定程度的发热可以唤醒机体的抵抗力,但是体温太高容易造成脑部受损及脱水。
总之先物理降温,杨培培环视房间,找了一块毛巾,小跑到卫生间浸水拧干,再折回房间放到赵祈哲的额头上。昏昏沉沉的赵祈哲感觉到凉,本能地伸手去抓毛巾,杨培培按住他的手。
赵祈哲痛苦地拧着眉:“我要死了。”
杨培培心疼地劝慰:“你只是发烧了,不会死的。”
赵祈哲微微睁开眼:“我是说你身上的香水味,快把我熏死了。”
杨培培:“……”
发高烧的时候说话还这么有杀伤力,杨培培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手机突然响起,杨培培一接通就听到南庄着急的声音:“你人呢?说好了要陪我出去,再不走要迟到了。”
杨培培把赵祈哲的被子盖严实了,走出卧室才回答:“今晚不能陪你了,赵祈哲发烧了,我要在这边守着。别说我圣母,我自己发过烧,饿了、渴了有多无助我知道。”
慵懒地坐在餐桌旁的林则熙,正要把咖啡往嘴边送,蓦地停住动作。
杨培培的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朵:“你不就是去见个副导演吗?在公众场合见面,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听到这里,林则熙心下了然,慢慢抿了一口咖啡。
挂了电话,杨培培转向林则熙:“大神,我去买点退烧药。”
等她出门,林则熙就站起身,把门打开一条缝,倚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一边喝咖啡,一边静静地听着对面的动静。十分钟后,咔的一声,对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林则熙迅速站直身体,推开门,拿着咖啡杯立在门口,与对面的南庄目光交接。
南庄正蹲在门口系鞋带,听到对面的动静,她仰起头。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先打破这尴尬场面的是林则熙,他转身把咖啡杯放到鞋柜上,然后站着穿上休闲布鞋。此时南庄已经站起身,皱眉看着林则熙,思索着他要干什么。
林则熙换好鞋,径直走到南庄面前,蓦地单膝跪地。
南庄心里啊地叫了声,愕然地后退一步,低头惊诧地望着姿态像求婚一般的林则熙。而林则熙神色寻常,单膝跪在南庄的脚边,伸出双手抓住南庄牛仔裤的侧边缝线。
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在南庄的深色牛仔裤下方飞舞,用拇指和食指在她裤腿的脚背一侧取大约一英寸,使下摆的其余部分紧贴她的脚踝。他微垂眼眸,目光专注。
骨节如竹的手指以两指宽的长度把她的牛仔裤往内折,与此同时,抓住底边向上卷两折,并且确保在折叠的时候,裤腿保持平滑无褶皱。他做这动作时聚精会神。
“你……”南庄低头望着他平静又认真的表情,内心深处的某块柔软好像被触碰了。
帮她卷好裤脚后,林则熙站起身,慵懒地双手插兜。
南庄退后一步,看了看门口立式镜里的自己。
为了拯救大批的宅女,时尚圈发明了一个叫卷裤脚的潮流利器,专治连裙子都懒得换的宅女,裤脚一卷,脚踝一露,时尚指数就噌噌噌往上飙,气场也出来了。
这时,就在楼下药房买药的杨培培回来了,一看到南庄露着脚踝,她就嚷嚷起来:“南庄,别露脚踝!虽然现在流行,但是寒从脚下起。我妈昨天给我分享了一个公众号推送,老中医的,说这样容易导致寒湿进入经络,引发关节炎和风湿痛。”
说完她就跑过来,蹲下身,把林则熙刚刚好不容易卷上去的裤脚放下来。
林则熙:“……”
南庄低头憋笑,差点憋不住。幸好杨培培站起身,跟大神打了个招呼,就先回404看赵祈哲的状况了。南庄猜都猜得到林则熙的表情,她懒得看,反手啪地关上门。
她走向电梯,林则熙漫不经心地紧跟其后。
也许他也正要出门吧。南庄没有多想。
南庄和《荣耀出击》的副导演就约在橡树湾南面不远的五彩城购物中心,走过一长串幼教中心和房地产公司的底商门面,就是车水马龙的清河中街十字路口。
站在人行通道斑马线前等绿灯的南庄,发现林则熙与她并肩而立。
倒计时有六十多秒,她懒得理他,就低头看手机,点开网易新闻。
一项名叫“煽除雾霾方案”的发明在申请专利。南庄带着求知欲与好奇心在国家知识产权局网站的专利海洋里遨游了一番,然后发现,她的想象力还是太贫乏了。
一千五百万人拿起蒲扇驱赶雾霾这种专利,根本就很平常好吗?
她被这条新闻逗笑,下一秒,手机就被一双手夺走了。
“在马路上不要看手机。”
“那看什么?看雾霾啊?”南庄伸手去抢,当然没抢到。
林则熙不准她看,他自己却看得一本正经:“希望国家知识产权局快审批这专利。”
南庄翻了个白眼:“为什么?”
“再拖几年,北京就凑不齐一千五百万人了。”
南庄:“……”林则熙吐起槽来,也是够奇葩,她根本get不到他的梗。
她伸手又要去抢手机,可林则熙就是不给她,南庄无奈地大叫:“快还给我!”
“你最好不要说话。”林则熙冷冷地说,对面购物中心璀璨的光芒辉映着他的侧脸,“否则这么长时间的红灯,我无法保证我不会为了堵住你的嘴而吻你。”
南庄心头一跳,却又莫名地来气。他抢了她的手机,还不准她说话?可她真怕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什么的,而且今天雾霾严重,于是她从包里翻出一包新买的防雾霾口罩。
一包里面有两个口罩,南庄刚刚掏出一个戴上,另一个就被林则熙抢走了。
林则熙若无其事地戴上口罩,旁边有人看了,低声讨论:“情侣口罩!”
南庄气鼓鼓地瞪着红绿灯,十、九、八、七、六,蓦地,林则熙转身。他双手抓住南庄的肩膀,把她扳过去,俯身隔着口罩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倒计时依然在闪烁着,三、二、一,林则熙的唇离开。
红色静止的小人跳转为绿色行走的小人,他转身,拉着她的手过马路。
过了马路,南庄才回过神来,甩开林则熙的手。
“你这个变态!不是说我闭嘴了,你就放过我吗?”她口罩上的双眼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我让你闭嘴,你就闭嘴了,比猫咪还乖,自然要奖励一下。”林则熙丝毫不掩饰他的高兴,虽然没有笑,但眼角眉梢都像刚偷吃了蛋糕的孩童。
南庄瞪圆眼睛:“猫咪?”
林则熙扬了扬南庄的手机:“来,喵一声,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没时间了!南庄咬咬牙,喵了一声,然后迅速抢过手机,一边看一边焦急地小跑向五彩城一层的星巴克,跑了几步才想起来摘下口罩。糟了糟了,迟到了!万恶的林则熙!
等她走远,他才终于放纵地笑起来。可即便是放纵了,也是无声的。
只是他那望向她的背影的眼神,有什么东西充盈着,满得快要溢出来。
“我希望您向菅乔染道歉。”
如果这位惹毛菅乔染的副导演不主动低头认错,菅乔染就不可能回来录制《荣耀出击》,南庄知道菅乔染的性子,所以不得已出此下策。她觉得自己就像古代的说客。
“为什么我要道歉?她罢录,我们可以换人。”副导演并不买账。
南庄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她现在需要足够的糖分保持大脑飞速运转。
“您愿意大老远地跑到清河来见我,就证明您也希望菅乔染回来录节目,不是吗?毕竟官宣都发出去了,而且临时换人很耽误时间。”南庄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副导演刺啦一声撕开小包的太古砂糖,倒进咖啡:“这个理由好像还不够。”
坐在隔壁桌的林则熙纹丝不动,静静地望着落地橱窗上映出来的南庄的身影。此时南庄身体前倾,直视着对方:“《荣耀出击》不愁关注度和播放量,但有个问题,口碑。”
副导演显然对南庄的话有了兴趣,他搅拌咖啡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南庄。
而南庄双眸闪亮,那光芒是林则熙从未见过的,他坐直了身体。
“当年根据游戏改编的《魔兽》,就陷入了口碑的两极分化。它在北美票房惨不忍睹,‘烂番茄’新鲜度只有40%,但在中国票房大丰收,豆瓣评分高达7.7。”
南庄顿了顿,继续说:“因为《魔兽争霸》游戏在欧美市场国民度不高,大多数观众以电影的角度评价,‘看不懂’带来了灾难性的观影体验,而在国内游戏粉丝贡献了票房。”
游戏粉丝看的是自己当年逃课打《魔兽争霸》的情怀,而且看一遍还不够,“为了部落”刷一次,“为了战友”刷一次,“为了当年买的点卡”还要再刷一次。
副导演点点头,表示肯定。
南庄手指叩击着桌面:“《魔兽》是让人看不懂,《荣耀出击》是太让人看得懂了,毕竟《至尊荣耀》是连小学生都会玩的游戏,作为真人综艺,太弱智,像过家家。”
从二次元到三次元,真正“破壁成功”,不但要得到二次元粉丝的认可,更要三次元路人受众的好评。这个道理,副导演明白,可他此时尚且有话可以辩驳:“可是,《荣耀出击》本来就是游戏粉丝的私人定制,《至尊荣耀》游戏用户有两亿,而且他们与户外真人秀的观众高度重合。”
副导演的话让南庄不自觉地握紧咖啡杯,她没想到他们已经放弃了三次元的受众。
怎么办?该怎么反驳他?南庄正苦思对策,一旁的林则熙懒懒地走过来。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放弃三次元,”林则熙表情自然地坐在南庄旁边,望着一脸诧异的副导演说,“比如少呈现打野部分,把‘英雄技能’和‘攻防战’作为核心内容。”
副导演身体前倾:“怎么说?”
“比如游戏中是真刀真枪打小兵,到节目里,你们可以改编成一个个小游戏,用之前成功的受观众欢迎的游戏,比如泥潭大战、撕名牌、拉飞机、搓肥皂……”
林则熙顿了顿,等副导演听明白了,才继续说:“影视剧也好,综艺节目也罢,都是套路满天飞,反反复复地撞梗,因为观众的喜好就那么几种。重点是要有新面孔。”
南庄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林则熙缜密的思维。
她忍不住开口接住林则熙的话:“而菅乔染就是三次元的代表,她不懂游戏规则,经常犯错,一脸懵懂,这不但能让那些没玩过游戏的人有共鸣,还能让粉丝们吐槽,要知道,有槽点才有热度。”
副导演点点头,突然笑了:“你俩一唱一和,夫唱妇随,我都招架不住了。”
一句话,就让林则熙嘴角勾起。南庄却翻了个白眼,谁跟他夫唱妇随?
不管怎么说,副导演总算答应向菅乔染道歉了,南庄大大地松了口气。送走副导演后,南庄一口气把那半杯焦糖玛奇朵喝光,光顾着说话,渴死了。
林则熙冷冷地望着她:“939卡路里。”
南庄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控制卡路里减肥?我很胖吗?”
林则熙瞥了眼她的胸:“该胖的地方倒是不胖。”
南庄低头看看自己:“……”人家好歹也有B罩杯好吗!
林则熙的视线往上移,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盯着她的嘴角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嘴唇上方一层薄薄的焦糖色奶泡。
“不管怎么说,今晚谢谢你。”
那两片浑然不知危险的唇一张一合,说了什么,林则熙并没有听进去。直到南庄诧异地看了看他,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嘴唇上方有东西。
她伸出手,正想擦拭掉那层焦糖色奶泡,手腕蓦地被攥住。
下一秒,他伸手过去,用食指指腹把她嘴角的奶泡擦拭掉,然后收回手,舔了舔自己食指上的奶泡,香草、焦糖、牛奶混杂着咖啡的味道,甜醇丝滑。
南庄一脸无语,挑了挑眉:“好喝
吗?我再去给你买一杯?”
林则熙漫不经心地双腿交叠:“去吧,记得不要拿吸管。”
权当是感谢他吧,南庄站起身准备去买,听到他这么说,她转过身:“那你怎么喝?”
林则熙面无表情:“你用嘴喂我。”
南庄:“……”
懒得理他,南庄抓起书包就往外走。她不说话,他也不言语,站起身,迈开长腿,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地紧跟其后。南庄用力推开大门,走出去再迅速松手。
她故意用大门撞他,林则熙伸出手臂挡住大门的冲击,略微吃痛,却也不恼。
南庄气冲冲地想要回家,不搭理林则熙,可偏偏出了五彩城,就是十字路口。
又是长达六十秒的红绿灯。她只能站在斑马线前气鼓鼓地等着。而林则熙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她旁边。两人都不说话。这份沉默,倒让林则熙品味出几分默契和浪漫。
最后是南庄耐不住性子,开口:“我警告你,回家不能这么乱来。”
绝对不能让杨培培发现!
林则熙的心头却因为她这句话而泛起一阵欣喜:“再说一遍。”
南庄愣了愣,重复一遍:“我说,回家你不能这么乱来。”
“再来,我还要听。”林则熙的语气突然像撒娇的孩童,让南庄一时蒙了。
“我不知道你搞什么鬼,我说最后一次,林则熙,回家你不能乱来了,知道吗?”
南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般的话语,让林则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回家?他喜欢这个词。
南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懒得问,转过头看红绿灯,倒计时还有二十多秒。她想了想,又开口问:“你平时很少看综艺节目吧,怎么知道《荣耀出击》的?”
林则熙难得地来了谈兴,不妨解了她的疑惑:“上次你在地铁里,为了看《荣耀出击》的广告……”他顿了顿,瞥见南� ��脸上蓦地升腾起一抹绯红,他笑意愈深。
南庄羞红了脸,只能转移话题:“所以你就开始研究综艺节目了?”
林则熙抬头看向最后三秒的倒计时:“允许你自作多情三秒钟。”
南庄:“……”
下一秒,他就迈开腿,红灯停,绿灯行,南庄很想和他拉开距离,却又必须跟上。
他们都没有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方如喜结束琴行的兼职回橡树湾,经过星巴克时,她习惯性地驻足,往里面望去,却蓦地发现楚南庄和林则熙在暧昧调笑。那不是杨培培心尖上的林大神吗?
真看不出,楚南庄还有这个能耐,竟然抢了最好闺密的男神。方如喜突然想起那晚翟文伟让楚南庄来接她,翟文伟竟然有楚南庄的电话,他不会对楚南庄也有意思吧?
人潮汹涌的街头,方如喜攥紧了拳头,任凭嫉妒之火燃烧了每一寸神经。
叮,电梯门开,林则熙扶住门,南庄走进去后,他才迈开长腿走进电梯。
等电梯上到四楼的时间里,南庄才想起来看看手机,微信里有杨培培发来的消息。
“南庄你什么时候回来?有个帅哥来找你了!”
帅哥?南庄一头雾水,今天刚搬过来,哪有人知道她的新地址?电梯门开,她匆匆走出来,杨培培正站在404门口探出身子张望,一看到南庄,就挥舞手臂。
“莫珝?”南庄看着404餐桌边的修长身影,吃惊地微张开嘴。
短裤和西服可谓是当下最潮流的搭配之一,经典的黑白蓝色调完美地突显了莫珝的绅士感,而皮革帆船鞋和手拿包则是提升雅痞时髦度的必备利器。
林则熙跟在南庄身后,目光淡淡地落在家里的不速之客身上。
“不好意思啊大神,他是来找南庄的,但是我没带403的钥匙,就只能把他请到你家来坐一坐了。”杨培培忙不迭地向林则熙解释,竟然忘了问为什么林则熙和南庄在一起。
莫珝笑着起身,走到门口,直勾勾地望着南庄:“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这四个字让林则熙嘴角瞬间下沉。
南庄终于回过神来,浑然不觉身后的林则熙在生气,她看着莫珝,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新地址?哦,艾筱澍,是艾筱澍告诉你的?”
莫珝笑着打了个响指:“Bingo!真聪明,怎么奖赏你?来抱一下?”他一脸邪魅地说着,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张开手臂作势要拥抱南庄。
南庄还没来得及后退躲闪,就被林则熙一把拉到身后。
莫珝生生地顿住脚步,站在林则熙面前。两个一米九左右的男人相对而立,距离很近。莫珝收回手,笑容依然魅惑无边,林则熙则一脸高冷肃杀之气,两人仿佛烈火与海水。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狠戾之气的男生跟南庄是什么关系,但莫珝看得出来,此人和南庄绝对不是普通朋友关系。雄性竞争的本能让莫珝笑里藏刀起来。
莫珝忍不住打量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高、帅,富就免谈了,橡树湾算中档小区,但这毕竟是五环外,海淀北边靠近昌平了,此人一身的休闲装还不如他莫珝的一双袜子贵。
不足为惧。莫珝这样想着,笑容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转瞬之间,林则熙认出莫珝就是那个给南庄戴手镯的人,他的目光越发凌厉。莫珝身上衣物的logo并不明显,但有些logo,林则熙在楚御明身上看到过。富二代?
“你是她什么人?”这六个字几乎是从林则熙的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呆愣了几秒的南庄正要回答,却被莫珝抢了先,他歪着脑袋,痞帅的笑容荡漾开,挑衅地把目光锁定林则熙,声音慵懒调侃:“前男友。”
三个字砸下来,南庄冷汗涔涔,却又无法反驳。谁叫她当时在邬靖面前说她是他的前女友呢?于是当林则熙问询的目光落在南庄身上时,南庄只能垂下眼,权当默认了。
林则熙睫毛轻颤,全力克制。
反倒是“吃瓜群众”杨培培吃惊地大呼小叫起来,走过来拉着南庄问:“南庄你不是说你从没恋爱过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前男友?还这么帅!为什么分手?”
上帝,这要她怎么编?南庄头皮一阵发麻,想要说点别的搪塞过去。没想到杨培培好奇心上来了,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南庄的手:“告诉我嘛,怎么和这样的大帅哥分手了?”
南庄很想伸手捂住杨培培的嘴,可旁边两个男生齐齐望向她,默契地等着她的反应。
莫珝的笑容越来越坏,他直勾勾地望着南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林则熙则一脸克制,看似平静地等南庄解释,实则内心波澜壮阔。
“南庄你怎么不说?”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杨培培,快把南庄逼疯了。
终于,莫珝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他笑着看向杨培培:“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未来,不管怎么样,我还会把她追回来的。”
“哇!”杨培培被这温柔又霸气的告白打动了,激动地转过头拍南庄的肩膀。
南庄则战战兢兢地瞥向林则熙,瞬间被他此刻宛如阿修罗的可怕表情吓得浑身一颤。
糟了!绝对不能让杨培培看到林则熙失控的一面!
南庄深呼吸一口气,蓦地仰起头,怒视着莫珝:“别做梦了!我们回不去了!”
莫珝稍微愣住,惊讶地扬起眉,“戏精”上线?好啊,他陪她玩。
他上前一步,抓住南庄的左手腕,媚笑着逼近:“为什么不行?我们明明在各方面都很契合。”
灼热的气流带着他身上永远挥之不去的馥郁的香水味道,扑上南庄的脸颊。偏偏他今天的香水有迷迭香,融合在罗勒、薄荷和芫荽中,熏得南庄面红耳赤。
各方面?包括在床上?这个念头在林则熙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咬紧牙关,伸手一把攥住南庄的右手腕。只有动作,没有言语,因为他怕自己愤怒状态下出口伤人。
杨培培在旁边看着呢!南庄像触电似的浑身战栗,下一秒,她狠狠地甩开林则熙的手,却因为力道太大,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入莫珝的怀里。
莫珝得意地笑着把南庄翻过身来抱紧,南庄整张脸都埋在莫珝的胸膛里,莫珝笑着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这才玩够了,笑着望向林则熙:“不好意思,让你看我们的笑话了。”
我们?林则熙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缓过来的南庄推开莫珝:“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去吧,很晚了,我好困。”
她的声音里满溢着疲惫,莫珝倒也见好就收,笑着捏捏她的脸:“你送我下电梯?”
“莫珝!”南庄忍无可忍,跺脚怒视这个得寸进尺的妖孽。
莫珝顽劣地吐了吐舌,倒退着往后走,先是动作宠溺地拍拍南庄的脑袋,再是对杨培培来了一个飞吻,最后伸出双手,歪着脑袋朝林则熙比了个心:“晚安,好梦,比心!”
这世界绝对欠莫珝一尊小金人。南庄终于松了口气,全身瘫软。
可南庄转念一想,送走莫珝,还有林则熙这尊大佛呢!按照林则熙以前冲动易怒的性子,今晚自己恐怕要被剥一层皮。她瞬间全身汗毛直竖,甚至不敢看林则熙一眼。
这次杨培培终于不是“猪队友”了,她走过来扶住南庄:“你今天确实辛苦了,早上六点就起床了,练了一天的葫芦丝,还搬家,中午又没休息,十点半了快回去睡吧。”
林则熙原本怒火中烧,听杨培培这么一说,又看到南庄确实满脸疲惫、有气无力的样子,瞬间气消了一半,他想走上前把南庄抱到房间去,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的一句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厢情愿?”
于是林则熙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胸口的起伏,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回头。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邬靖独自坐在德国酒吧吧台旁的小厢座,喝两大杯精酿扎啤,再佐以巴伐利亚白香肠、洋葱熏肉饼、咖喱肠和冷盘,感觉犹如置身慕尼黑一般。
“来杯威士忌。”莫珝一屁股坐到邬靖对面,扯开领带,用手去抓咖喱肠。
侍应生应声去了。
邬靖伸出手,啪地拍掉莫珝抓咖喱肠的手:“脏死了!我给你擦擦!”她抓起旁边的湿毛巾,左手捧着莫珝的手,右手帮莫珝一根根擦拭手指。
“贤妻良母。”莫珝咋舌,“我已经开始嫉妒未来娶你的男人了!”
“别以为甜言蜜语,我就同意你喝加了冰块的威士忌。”邬靖说着,把侍应生刚刚送上来的威士忌里面的冰块用勺子捞出来,“哇,这冰块真漂亮,像钻石。”
一家酒吧的品质,从冰块可见一斑。使用较大块的冰块,可以延缓融化的速度,让顾客更好地享受威士忌这类高度酒芳醇的口感。高档酒吧的冰块都是用冰锥雕刻出来的。
此刻邬靖碟子里的冰块,宛如十克拉的大钻石,看得她目不转睛。
莫珝拿起冰块,托在掌心,凑过去送到邬靖面前,笑容款款,眼眸深情:“来,送给我的女王,全世界仅此一枚,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那一瞬极致浪漫的幻象,让邬靖的心跳都静止了。
可是很快,莫珝演够了,见她不接,就把冰块放回威士忌杯里,轻微摇晃了一下,听着冰块撞击威士忌杯的清越声响,然后端到嘴边喝了一口,笑眯眯地望着邬靖。
邬靖这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常,她端起那杯扎啤,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再低下头吃白香肠,并且转移话题说:“在投行的新工作怎么样?”
“昨天主管让我盯着的对冲基金亏损严重,大家都急死了。”莫珝耸了耸肩。
其实很正常,投行在美国页岩油繁荣时向各石油公司提供了大量的贷款,后来原油收入枯竭,能源领域情况恶化,所以不得不准备更多的现金应对潜在的商业违约事件。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急。”邬靖瞥了他一眼。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一个顶级交易员的基本素养。”
面对莫珝故作正经的姿态,邬靖不屑一顾地嘁了声,刚想吐槽,莫珝抢了她一块白香肠,勾唇笑问:“说正经的,你准备让我的前女友通过面试吗?”
邬靖把啤酒含在口里,没有立刻咽下去。果然他今天约她,就是为了楚南庄。
“你对她旧情难忘?”她用力地咽下那口啤酒,觉得喉头一阵疼痛。
“初恋嘛,总是令人难以忘怀的。”莫珝以手托腮,嬉皮笑脸,“让她过吧。”
邬靖扬起手,招呼侍应生:“再来两杯扎啤!”今晚让她醉死算了。
等侍应生应声去拿啤酒,邬靖发现莫珝还在用请求的目光望着她,她不露声色地叹息一声。
“放心,她已经接到电话了,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九艺游戏的暑期军训可是人间地狱,而且这次是跟AG集团电竞团队一起军训,你就祈祷她平安回来吧。”
说完,邬靖就站起身来,啤酒灌多了,她想去卫生间。因为心慌意乱,她没有拿手机。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莫珝原本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可那偏偏是南庄发来的微信,他蓦地双眸一亮。
“组长,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证明我自己。”
虽然有点傻,但这句话元气满满的样子,还是让莫珝的嘴角快咧到了耳畔。
他还想看看南庄跟邬靖的聊天记录,于是滑开了手机,他知道邬靖的解锁密码。打开后台,他正准备点进微信,可他的视线倏忽落在后台尚未关闭的“图库”里。
似乎是他的照片?莫珝忍不住点进“图库”,里面有三个相册,一个是“家人”,一个是“工作”,还有一个是“爱情”。他点进名为“爱情”的相册里,手微微发颤。
几百张照片,全是他。有他的自拍照,也有被偷拍的,他坐他卧他行他立,他微笑他皱眉他面无表情,他西装革履他睡衣慵懒,白昼黑夜,春夏秋冬,每一张都是他。
莫珝瞳孔一缩,深呼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出手机,咔地锁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