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西二环就被交警大叔逮住了,南庄这才想起这辆迈巴赫今天限行,早知道就开那辆保时捷了。车窗降下来,她懒得摘墨镜,从储物格里抓出一堆证件递出去。
“驾驶证、行驶证……”交警大叔一边查验一边咕哝着。
突然,交警大叔瞪圆眼睛,抬高音调:“结婚证?”
怎么顺手把刚领的结婚证也递过去了?南庄蹙眉,伸手夺回那个红本本。
“你刚满二十岁就结婚了?我闺女比你大,男朋友还没影儿呢!急死我们两口子了!”
见南庄抿着嘴不回答,交警大叔只能言归正传,瞅了瞅她的驾照说:“西城的丫头?我说,咱皇城根儿下的北京人,能不能以身作则,带头守点规矩?”
南庄一言不发地接受教育,虽然不算态度良好,但至少没有态度恶劣。
交警大叔也没扣她太久,只是把两证还给她时摇头感叹了一句:“这些富二代啊!”
车公庄、阜成门、复兴门,一路往南,刚过早高峰,西二环主路还算通畅,南庄薄唇紧抿,从西便门桥下到辅路,拐弯掉头,就到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西门。
在隐蔽无人处停车熄火,南庄摘掉墨镜,放下遮光板,对着上面的小镜子,用化妆棉蘸上卸妆液,抹掉眼妆、唇彩和腮红……换衣服时,室友杨培培的电话来了。
“瓜娃子。”来自德阳的杨培培满口四川话,“你是不是又用了我的会员?我一打开APP,历史记录里全是《蜡笔小新》。你几岁啊还喜欢那个?”
卸了妆的南庄一边高高扎起头发,一边用成都话反击:“瓜娃子你不懂,我喜欢他的自由。”
“懒得跟你瞎扯!你帮我买点菠菜,我煮方便面要用,煮好了分你一半。”
山珍海味吃遍,南庄最喜欢方便面,加点蔬菜加个卤蛋加根辣条堪称完美。这种垃圾食品,爸妈从小就不许南庄吃,所以她每次偷吃,都觉得满满是自由的味道。
挂了电话,南庄把高跟鞋换成平底鞋,顺手点进杨培培的朋友圈:“跳一跳”又破纪录了,《旅行青蛙》里收割了很多三叶草,“抖音”短视频里又有小哥哥卖萌撩妹。而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怀春少女风格:“找一个东城的西城的海淀的朝阳的来告别单身。”
南庄嘁了声,评论:“一个通州的顺义的大兴的房山的人来给你伤痕。”
然后她锁屏手机,确认周围没有熟人,才迅速下车,找共享单车。校门口就有一堆,蓝的、红的、黄的,反射着阳光刺人双目,密密麻麻让人分分钟犯密集恐惧症。
咔!南庄用支付宝刷开一辆。
音乐学院嘛,清一色的长发飘飘大长腿,环肥燕瘦,姹紫嫣红。白T恤、牛仔裤和小白鞋,不烫不染的高马尾,素面朝天骑小黄车的南庄反而像一股清流。
可能是太朴素了,甚至有学姐要帮她申请“贫困生补助”……
“请问这是菠菜吗?”菜市场,南庄推着单车问一个大叔。
大叔:“喵。”
南庄以为自己没听清,狐疑地问了一句:“这是菠菜?”
大叔:“喵。”
瞬间一阵恶寒从背脊生出,南庄也没顾上买菜,飞快地骑车回宿舍。
两手空空地回来,免不了被杨培培说,南庄只能坦白从宽。一头乱发、满脸黄瓜的杨培培听完她的惊悚经历,怔了怔,说:“那是菠菜苗。”
南庄:“……”
在宿舍里用小功率煮锅煮了方便面,没有碗,两人直接在锅里吃完。
脱掉一周没洗的臭睡衣,去掉嘴上的死皮,单独洗、吹了刘海儿的杨培培像变了个人似的,圆框眼镜、丸子头、空气刘海儿、背带裤。南庄瞥她一眼:“抠脚糙汉变身甜心萌妹啊。”
“在宿舍邋遢无所谓,出门必须美美的。”杨培培嘚瑟地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挥舞着右手,高声喊口号,“颜值即正义!”
南庄翻了个白眼,一边洗锅一边吐槽:“所以你找男朋友,其他无所谓,长得好看就行?你就不怕长得好看的人滥情花心啊?”
“你以为长得丑的人就不会劈腿出轨啊?”杨培培蹲下身穿鞋,“如果在北京找个男朋友,我爸妈有可能就不会让我回成都考公务员了。加油!说不定我出门就遇见真爱了。”
“你的真爱不是鹿晗吗?”
杨培培勃然暴怒,咬牙切齿地扑上来捏南庄的脸:“你还敢在伤口上撒盐?你和关晓彤是北师大附中的校友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南庄只好求饶,转移话题:“你毕业后真的要回四川?那我们岂不是天各一方?”
“我也想留在北京啊,可房价那么高。而且我是独生女,你不知道现在二线城市抢人有多狠,送房、送钱、送户口。成都有个人才绿卡政策,各种购房补贴、创业扶持。”
两人边说边离开宿舍,一路嬉笑打闹来到大礼堂。
这次九艺游戏来央音举办“《至尊荣耀》高校赛”推广,南庄的男神岑德咏也会莅临。
来自香港的岑德咏,拿过台湾地区金曲奖最佳编曲,参与过北京奥运会主题曲的创作,在现象级电影里担任过联合出品人,还做过嘻哈、街舞等热门“网综”的音乐总监,现在是九艺游戏的音频总监。
“你喜欢他?”杨培培问南庄。
南庄回答:“不,我想成为他。”
两人猫着身子走到前排去看男神。
虽然男神比南庄的父母年纪都大,但南庄还是觉得男神是大叔界的翘楚,眉毛似蹙非蹙,眼神深邃,唇形坚毅,眉心的一颗痣让人过目不忘。气质嘛,不端着,却很有雅痞范儿。
讲台上的岑德咏正在回答学生们的问题。
“作为一名资深制作人,您对刚入行或者准备入行的后辈有什么建议?”
“一,游戏音乐是游戏的附属品,所以对游戏的理解有时比专业能力更为重要。二,音乐是一种语言,它能反映创作者的精神品质,所以切勿一味追求技能,更要注重思想。”
南庄一字一字听得认真,还拿手机录了音,结束时拼命鼓掌。
杨培培转过头问她:“对了,你为什么想做游戏音乐制作人?”
“因为游戏行业最赚钱。”南庄直言不讳,“你想想,毕业了就得自己租房,四环内随便一个合租的单间就要三千元。这个时代,追梦也有最低消费,房租就是我们上的税。”
杨培培白她一眼:“你不是北京人吗?还要租房?”
“我不想靠家里,我只想证明自己。”
杨培培叹息一声:“你那么想独立吗?可是,独立很累。”
“不独立更累。”
最后一个问题,杨培培举手,岑德咏点了她。杨培培站起来说:“岑老师,现在会场放的BGM(背景音)是我们央音作曲系的才女楚南庄编的曲,您也听到了,可以点评一下吗?”
南庄没想到杨培培突然来这么一手,顿时心跳加速,双手微颤。
要知道这BGM是她花了一个多月,反反复复修改,特意为这次活动制作的,可以说凝聚了她全部的心血和在央音三年学业的精华,也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台上的岑德咏微微沉吟,握紧话筒,抬眸:“不好听。”
全场哗然,杨培培的脸色瞬间惨白,南庄心脏骤停,冷汗渗出额头。
岑德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曲子具备很高的专业品质,但是好音乐要深入浅出,再专业的内容最终都需要让人们接受,且最好是很有共鸣地接受,也就是要‘好听’。”
杨培培忍不住反驳:“可是我们都觉得很好。”
“你们是学音乐的,不代表普罗大众。这曲子太炫技了,不接地气,无法引起共鸣。”
岑德咏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心血批得一无是处,南庄咬紧牙关。
杨培培坐下来抱住南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南庄你可别哭啊!”
台上的岑德咏视线扫过全场:“其实我更想给你们央音的学生敲个警钟。央音是中国音乐界最高学府,用通俗点的话来说,你们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
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是等你们进了社会,就会发现,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比你努力的人比你还有趣,比你有趣的人比你还漂亮,成长就是不断丧失信心的过程。”
台下一片肃静。
岑德咏把目光投向南庄:“都说出名要趁早,赚钱要趁早,可我更希望你们趁早受挫、趁早伤心难过、趁早怀疑自己、趁早迷惘彷徨,这样将来才会少走弯路。”
台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南庄使出浑身力气鼓掌,眼泪滑落,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她暗下决心,要努力打磨自己的曲子,向岑德咏证明自己不只会炫技!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结果导向的,没人在乎你付出了多少,没人关心你为此受过多少磨难,他们只在意你有没有把事情做好。
从大礼堂出来,杨培培还在忙着安慰南庄,南庄一眼看到路边一辆熟悉的保时捷。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把不怎么放心的杨培培赶走,趁着夜色迷离,南庄左顾右盼确认无人后,才做贼似的蹿到副驾驶座上,皱着眉头不满地说:“妈妈,您以后在学校外面等我行吗?”
菅乔染坐在驾驶座上,穿着张天爱在巴黎时装周时穿的那款小黑裙,连金色耳饰都是同款,檀棕色中分发型,口红偏紫亚光,妆容简洁大气,不用一丝多余的装饰,已是满身贵气。
知道菅乔染年龄的,经常会说:“你和林志玲一样好会保养哦!”
菅乔染还不乐意:“林志玲比我大三岁好吗?”
保时捷里,菅乔染瞥了南庄一眼:“你怎么又穿得这么土?”
南庄撇了撇嘴:“这样最舒服。”
“妆也不化。”菅乔染气冲冲地踩了油门,“你到底是不是我菅乔染的女儿?”
南庄系上安全带:“我又不是网红,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干什么?”
“你都二十岁了,这叫什么?‘母胎单身’?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也不反思一下。”
南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事业型女人,不需要勾搭男人。”
这句话有意无意地刺激到了菅乔染。
菅乔染二十岁生的南庄,今年刚满四十岁,香港人,二十岁前是模特和演员,在TVB演过几部戏,嫁给楚御明后就隐退了,安心做笼中的金丝雀,养尊处优,保养甚好。
听南庄这么说,菅乔染气得声音尖利刺耳:“你在讽刺我?”
南庄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垂下眼皮,压低声音:“没有。”
菅乔染劈头盖脸地训斥她:“女孩子拼什么事业?事业再成功,还是要回归家庭的!家庭不美满,事业再成功也没用!这道理我跟你从小说到大,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南庄转头看窗外的风景:“人各有志。”
“志什么志?你看当年和我一起做模特、做演员的,心高气傲不早点结婚,三十岁吃不了青春饭了,还不是要想方设法把自己下嫁了!二十岁你挑别人,三十岁别人挑你!”
穿过华灯初上的长安街,菅乔染一路唠唠叨叨,终于到了目的地。
普拉达国贸店,南庄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三个导购跟着菅乔染,拿出新款让她随便挑,菅乔染选了一堆衣服丢到南庄旁边:“来,试衣服!”
正在听歌的南庄惊讶地挑眉:“给我买?不要。”
“少啰唆!你都满法定婚龄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下你了。”菅乔染一把扯下南庄的耳机,拉着她的胳膊就往试衣间走。
“等等,你要我穿这些去干什么?”
“相亲啊!”菅乔染把南庄推进试衣间,“是你爸看上的孩子,刚从英国回来。说起来还算是你的青梅竹马,小时候经常和你一起去什刹海溜冰。”
南庄把价格不菲的衣服全部丢到地上:“不见,我说过我不结婚。”
“不结婚?”菅乔染瞪她,厉声道,“你再说这种蠢话,信不信我打你?”
南庄咬了咬下唇:“我就不结婚。”
菅乔染瞪圆眼睛,怒视着南庄,语调上扬:“你再说一遍?”
南庄握紧拳头:“我不结婚!”
啪的一声,火辣辣的耳光就抽到了南庄脸上。她猝不及防,被打得整张脸朝右边偏去,趔趄了下才勉强站稳,头发遮住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普拉达的导购们职业性的笑容瞬间凝固,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菅乔染一时冲动,打完之后,看到女儿吃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心下懊恼后悔,伸出手去拉南庄,却被南庄狠狠地甩开。
她叹息一声,示弱地说:“疼不疼?唉,你总说不结婚,妈妈真的很着急,你现在年轻不懂事,错过了结婚的最佳年龄将来肯定会后悔的,妈妈不想你后悔。”
“我后悔也不关你的事!”南庄抓起书包就冲出门去。
菅乔染追了几步:“等一下,妈妈送你回学校!”
导购帮她拉开大门,菅乔染蹬着高跟鞋追了一阵子,看到南庄头也不回地进了国贸地铁站,才停下脚步,跺着脚说:“好!都不结婚、不生孩子!人类灭绝算了!”
晚高峰的地铁一号线,人潮汹涌。
南庄无力地抱着车厢中间的铁柱,耷拉着脑袋,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而晃动。车厢里大部分人都是她这样,工作一天后,疲惫、麻木的面孔浮现在车窗上,像一张张面具。
哐当哐当……感觉身体被掏空。
从复兴门出地铁,穿过西铁匠胡同,经过北京四中国际校区篮球场时,南庄看到室友艾筱澍坐在长椅上,一边看高中生打球一边抽着烟。
篮球和水泥地面发出生硬的摩擦声。
一件宽松的黑色长T恤遮住了热裤,露出修长雪白的腿,这个一米七的青岛姑娘很清楚如何发挥自己的天然优势,“黑长直”、巴掌脸,酷得像超模,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南庄坐在艾筱澍旁边,一起看打篮球。
不久就有个男生抱着篮球羞答答地跑过来,站在艾筱澍面前,嗫嚅着,红着脸挤出一句:“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号吗?”
艾筱澍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男生哭丧着脸离开后没多久,艾筱澍的手机响起,她接了电话,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笑容甜美、声音娇嗔:“哥哥,人家想死你啦!”
比川剧的“变脸”还夸张,可南庄早就见怪不怪。
艾筱澍一会儿柔弱地撒娇:“人家才有没有呢,讨厌!”一会儿嗲声嗲气,“好啦好啦,等你晚上来看人家直播哦,来,啵一个!”
挂了电话,艾筱澍的笑容一秒钟收敛,嘴角下沉,恢复了冷艳的气场。
南庄知道,对方肯定是经常给艾筱澍刷礼物的“土豪”。
其实看到艾筱澍的直播视频时,南庄的三观很受冲击。
粉红色卡哇伊的公主房,艾筱澍坐在粉嫩、装饰着蕾丝的飘窗上,一身洛丽塔低胸裙,翘着亮晶晶的果冻唇,眨巴着贴了长长假睫毛的眼睛,对着话筒捏着嗓子招呼粉丝。
“唱歌这么难听还唱?”南庄忍不住吐槽。
杨培培反驳道:“你以为他们是来听她唱歌的?那还不如直接去听《中国好声音》。他们都是来看她露出‘事业线’,撒娇说‘哥哥我好想你’的!”
南庄很佩服,这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单说撒娇,她就绝对做不来。
“除了直播,她还经营自己的公众号。”杨培培还把艾筱澍的公众号推给了南庄。
“太拼了吧?每天都发两条推送?还自己写广告文案?”南庄咋舌。
“艾筱澍是单亲家庭,要自己赚钱留学,她初中就开了淘宝店,做过微商、代购,现在还炒比特币,关注区块链,总之哪个赚钱就做哪个。她的目标是波士顿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每年至少九万美元!别说要换算汇率的国际学生了,就算是美国本土学生都很难承受。”
伯克利音乐学院可是被麻省、哈佛等顶尖学府环绕的格莱美最大赢家,虽然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和托福分数要求没那么高,但面试很难过,还要有作品集。艾筱澍果然不是一般人。
其实,在95后自媒体领域,艾筱澍也算小红人。没有扶持资源,没有重金推广,艾筱澍靠着一篇篇10万+的文章引发了诸多同龄人的共鸣。南庄对她的好几个标题都印象深刻——
《好看的女孩自带烧钱属性》。
《年纪越大,越没人原谅你的丑胖穷》。
《女孩子不努力,可是要结婚、顺产、生二胎的》。
她“变美变瘦多赚钱,不婚不育保平安”的论调,再度刷新了南庄的三观。
南庄和艾筱澍各怀心事地在篮球场边从晚上八点坐到十点,宿舍都快要关门了。
南庄站起身:“回去吧。”
艾筱澍一个字都没说,丢下只抽了一口的烟。
长椅边,已满是烟头。
南庄突然想起,杨培培曾说:“我终于知道艾筱澍平时为什么那么面瘫寡言,因为做直播要一直唱、一直说、一直笑,还要伺候那些‘土豪’,累得不行,哪还有精力正常社交?”
是啊,卸下面具,反而没有做自己的力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学校,远远地就听到女生宿舍楼前传来的喧哗声。
真是不嫌老套,蜡烛在地上摆出桃心形状,里面撒满了玫瑰花。男生抱着吉他边弹边唱陈粒的《绝对占有,相对自由》:“要你把我灵魂榨取,我的浪漫和极端都拿去……”
听旁边女生的讨论,原来男生是大老远从青岛坐硬座过来的,只为挽回前女友的心。
烛光闪烁,映出男生稚嫩却帅气的五官,他的声音不惊艳,但听得出深情。听说楼上有女生拿手机录视频,手机都掉到楼下了。
宿舍楼下,杨培培一看到艾筱澍,就朝她挥手:“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快来!”
艾筱澍不为所动,双手抱胸,远远地站在树影下。
急得杨培培冲过去拉她的胳膊,又对南庄说:“南庄,你倒是劝劝她啊!”
南庄知道那个“前女友”是艾筱澍了,难怪艾筱澍要在外面躲那么久、抽那么多烟。可南庄并不想行动:“这是他俩的事儿,我们又不清楚细枝末节,瞎掺和什么?”
“可是那男生看起来多可怜啊!”杨培培急了。
南庄蓦地冷笑一声:“其实我最反感这一套,宿舍楼下当众表白,鲜花、蜡烛、情歌什么的,两情相悦的会觉得浪漫,如果女生对男生没那个意思,那就尴尬了,甚至是麻烦。”
杨培培生气地推开南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又转过脸,语气严厉地问艾筱澍,“你是不是分手之前就移情别恋了,脚踏两只船?”
艾筱澍抽出一根薄荷味万宝路,慵懒地答:“三只船。”
突然圣母心爆棚的杨培培夺过她的烟,高声指责:“你这人三观不正!”
艾筱澍双手抱胸,蓦地冷哼一声:“他就是个备胎。三年前他没考上北京的大学、留在青岛的那一刻,我跟他就game over(结束)了。他不过是没找到更好的,一直纠缠不休。”
杨培培瞪圆眼睛:“你说话好毒啊!异地恋又怎么了,你就不能等等他?”
“女人有多少青春可以等?我可不想在我最好的年纪里一无所有。”
杨培培激动地伸手指着艾筱澍:“所以你就是嫌人家穷!没想到你这么拜金、虚荣!”
艾筱澍冷冷地挑眉:“年轻时就淡泊名利,是没有希望的。”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从中间分开,男生抱着吉他朝艾筱澍这边走过来。
北京早晚温差很大,九月中旬的夜晚就已有了早秋的凉意,晚风吹过,艾筱澍下意识地双手环抱,男生马上脱下条纹衬衣,走上来披在艾筱澍的肩头。
他自己穿着背心,看起来瘦削又寂寥。
艾筱澍没有拒绝他的温柔,她掏出一支烟,男生立刻凑过来,用打火机帮她点火,左手还在侧面挡风。艾筱澍深吸了一口,食指和中指慵懒地夹着烟,左手托住右手手肘。
吐出一口烟圈后,艾筱澍轻轻地说:“我承认,跟你在一起很开心,高中时在八大关散步、喝崂山可乐很开心,后来你每个月都来北京,在世贸天阶用天幕向我表白,我也很开心。”
男生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她顿了顿,又抽了几口烟,继续说:“这样的感情,可能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碰到,我会想要安定下来,可是我现在才二十岁,如果就这样,我不甘心。”
男生双肩颤抖,声音很虚弱:“所以,我们遇见得太早了?”
艾筱澍置若罔闻:“我马上要去香港参加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面试,来回机票三千元,住宿两晚两千元。你花呗的信用额度早超了,怎么给我这五千元?而他呢,甩手给了我五万元。”
她的烟圈被风一吹,瞬间散了:“我知道你爱我,你顶着家人和朋友的压力,支持我直播。你花呗每月一万二的额度全花在我身上。失去你,或许这一辈子我再也不会遇见像你这样百分之百爱我的人。”
她垂下纤长的睫毛,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是对不起,即便你给了我百分之百的爱,我还是嫌不够。”
男生说不出话来,似乎在极力隐忍泪水。
艾筱澍丢了烟,把他的衬衣脱下来,披上他的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北京不属于你。”
男生终于忍不住,一米八的大个子,号啕大哭得像个孩子。
半个小时后,南庄戴着耳机用电子琴编曲,艾筱澍敲击着键盘写公众号推送,而参加学生会有偿演出到很晚回来的方如喜因为不知情,开心地笑着回到低气压的宿舍。
“演出就演出嘛,还发什么工资?一下子就俗了。我们都是热爱音乐、不求回报地去表演的,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心思呢?”方如喜一边放下吉他包,一边吐槽。
俏丽的鱼骨辫、蓝色条纹海军风衬衫裙、穗饰皮革单肩包、黑色尖头绑带鞋,方如喜像韩剧里的女主角一样,打扮得时尚靓丽却又不夸张。
杨培培正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看一档练习生养成的综艺节目,随口回答了一句:“你不是刚贷款买了部华为手机?刚好可以还。”
“你不说我都忘了。其实我爸妈非让我买iPhone X,可是我这人吧,不想靠家里,再说iOS系统我实在用不习惯,还是安卓系统顺手,支持国产。”
杨培培走向卫生间:“我说你这人傻不傻?家里给钱干吗不花?我爸妈是公务员,没你家有钱,我还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我爸妈的观点是,女孩子要富养。”
方如喜一边换鞋一边抿嘴笑:“我对物质没那么强烈的欲望,什么包包啊、口红啊、衣服啊,无所谓,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不缺什么吧,想要什么,爸妈都满足了。”
下一秒,杨培培就在卫生间里喊:“方如喜!江湖救急!借我一片卫生巾!”
方如喜动作一顿,过了几秒才回答:“不好意思啊,我的卫生巾用完了。”
“不可能啊,我昨天看到你的柜子里还有大半包。”
“你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杨培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径直走过去,一下翻出了那包卫生巾,“我建议你去配一副眼镜。我先用一片,明天买了再还给你。”
方如喜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一片卫生巾而已,一两块钱的事儿。”
等杨培培返回卫生间,方如喜还站在柜子前,怔怔地望着那包卫生巾。
剩下的这几片,估计不够下次来“大姨妈”的时候用了,看来还得买。下次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买二十多块一包的了,一片两块多,贵得肉疼,月经时都不舍得换,最后都侧漏到内裤上了。省下来的一两片,就这么被杨培培拿去用了,真心疼自己。方如喜轻轻哀叹一声,悄无声息。
从卫生间出来的杨培培看到方如喜坐在床上看着墙上贴着的一张纸发呆,忍不住问:“方如喜,我一直很奇怪,那录取通知书都是两年前的了,我们的早就扔了,你为什么把它贴在床头,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要读《圣经》似的看一遍?”
方如喜笑了笑。紫色的录取通知书上,是烫金的楷书:
亲爱的新同学:
当你收到通知书的这一刻,你将永远成为中央音乐学院的一员,只要你遵守校纪,努力完成学院规定的各项学业,中央音乐学院的光芒将永远照耀你的前程。
其他女生当废纸扔掉的东西,方如喜却视若珍宝。
因为这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承载着她一家四口的希望和荣耀。方如喜还清晰地记得,收到这封通知书后,爸爸在院子里的三轮车上抽了一晚上烟。
“为什么不让我读大学?”
次日妹妹方如凤的哭喊声吵醒了方如喜。
“家里只供得起一个,谁让你成绩那么差?整天就看些没用的课外书。考个专科有什么用?你姐考上的可是重点本科!”妈妈的声音听起来难过又坚决。
“那我怎么办?毕业了就去打工?”方如凤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一直不说话的爸爸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行:“你去北京打工吧,和你姐彼此也有个照应。”
方如凤大哭起来,哽咽着说:“既然没钱,为什么要生下我?”
妈妈叹息:“当初我们想要个带把儿的啊,可是我这肚子不争气!”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是多余的!让我死了算了!”
方如凤要冲出门去,吓得妈妈跑上去抱住她,最后母女俩一起抱头痛哭。
方如喜躺在床上默默地听着,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让自己哭出声音。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她不能松懈,不能怠惰,举全家之力供她上中央音乐学院,她没有退路。
她要以最优异的成绩从声乐系毕业,留在北京当一名光荣的大学音乐老师,嫁给一个有房有车的男人,然后把爸妈接到北京,再给妹妹找个有房有车的男人嫁了。
可是有时候她会担心,北京真的有那么多有房有车的男人吗?
“好渴啊,我要叫奶茶外卖,你们谁要?”杨培培的声音把方如喜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方如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晚上十一点了,已经饿过头,竟然也不觉得胃疼,只是有点头晕。
这时杨培培喊了她的名字:“方如喜,你要来一杯奶茶吗?”
方如喜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摇摇头:“不用,太晚了,我怕发胖。”
“我请你,来一杯吧。”杨培培劝说。
方如喜一皱眉,骄傲地仰起下巴:“我还不至于要你请客。”
杨培培嘀咕了句:“不要就不要,那么冲干吗?”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
方如喜四下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悄悄地把馒头、榨菜塞到口袋里,走进卫生间。
“方如喜,你洗快点啊,我要洗脸敷面膜了!”很快杨培培在卫生间外面敲门催促。
方如喜正躲在卫生间里,打开花洒,在水汽氤氲中,狼吞虎咽地吃下那块冰冷干硬的馒头,听到这话,飞速地解决掉馒头和榨菜,急匆匆地脱衣洗澡。
方如喜洗完后,在外面等着的杨培培和她擦肩而过,杨培培看方如喜穿着一件日式浴袍睡衣,忍不住问:“方如喜,你这睡衣在哪儿买的?好萌啊!”
方如喜笑着捋了捋头发:“不记得是在西单大悦城哪家店买的了。”
“在大悦城买的,那肯定很贵吧?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就两三百块吧。不过听说淘宝上有仿款,二三十块就可以拿下。”
“淘宝上的做工和质量肯定不好。”
杨培培想要凑近看方如喜的睡衣,方如喜怕被拆穿,慌忙往外走。杨培培站在卫生间门口加了句:“你的衣品真心好,复古又时尚。”
方如喜背对着她,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天知道为了她们这句评价,她花了多少心思研究潮流时尚。
开学的时候,全宿舍就方如喜拖了一箱子旧衣服来。都是初中时买的衣物,穿了七八年,早就过时了,她不舍得扔,只能想方设法把旧衣服搭配着淘宝新款穿。
庆幸的是,时尚圈喜欢炒冷饭,压箱底的东西翻出来,竟然又成了新潮。
这时,杨培培突然在卫生间里喊了句:“对了,方如喜,今天轮到你扔垃圾了。”
“这么快就轮到我了?”方如喜走过去,一眼看到垃圾袋里杨培培刚刚喝完扔掉的漂亮精致的奶茶纸杯,塑料吸管看起来也很高级的样子。
方如喜拎着垃圾袋穿过走廊,到无人处,才小心翼翼地把纸杯从垃圾袋里拿出来,摇了摇,里面还有点奶茶。她莫名地心跳加速。
这款网红奶茶她一直想尝一尝,就算一次也好。
刚刚杨培培说要请她,若不是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早就同意了。
她也曾咬咬牙排队去买,在大太阳底下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快要轮到她了,她想来想去,还是很地放弃了。一杯奶茶三十五块,可以吃三顿饭了。
方如喜曾为那篇《我奋斗了十八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湿过眼眶。现在咖啡换成了奶茶,农家子弟奋斗十数年才可以和都市同龄人平起平坐这一点,依然没有变。
往四周看看,确定无人后,方如喜才把奶茶杯的吸管送入嘴里。
咕噜一声!刚刚啃完干硬的馒头,嗓子很干,香甜浓郁的奶茶涌入喉头,那一瞬间美妙的滋味,让她鼻子一阵发酸。
喝完奶茶,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着那袋垃圾,在楼梯角落里低声抽泣起来。
北四环,盘古大观,顶层豪华套房。
“上次你的一番批评,她貌似没听进去。或许是因为你还不够严厉。”菅乔染双手抱胸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窈窕的身姿在酒店暧昧的橘光下流淌着柔媚的线条。
“没关系,这次她应该还会参加BGM的选拔,我知道该怎么做。”岑德咏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穿着浴袍走到她身后。
菅乔染凝望着窗外赤红的鸟巢和深蓝的水立方,任凭他从后面抱住她。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打击自己女儿的梦想?”
身体前倾,岑德咏低头吻了吻菅乔染的头发:“我也不希望我女儿� ��成功,可她偏偏一路读到博士,还远在德国。也许是因为我和她妈早就离婚了,所以她三十岁也不结婚,只同居,说要丁克,老了再领养一个孩子。”
菅乔染勾勾唇,反过来劝他:“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
“不说这个了,”他咬住她的耳垂,吐着热气,“最后一次见面,真舍不得。”
他垂下眼皮,继续说:“其实猎头找到我时,我还犹豫纠结了很久,但是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不可能再有第二次,AG游戏可是亚洲最佳游戏平台。”
楚家的AG文娱集团,业务范围包括音乐、电视、电影、出版、电信和电子游戏。前几日,岑德咏被挖到AG文娱集团旗下AG游戏担任音乐总监,他不敢再染指集团董事长的妻子。
菅乔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原本就是苟且,何必说得这么情真意切?”
岑德咏并不反驳,反过来提醒她:“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
菅乔染冷笑:“他在外面玩,我为什么要守身如玉?”
岑德咏叹息一声,把她的身体转过来:“既然不幸福,为什么不离婚?”
“离了婚,我还有这样奢侈的日子过?”
岑德咏嗤笑:“是啊,婚姻可以给你生活保障,却不能让你学会赚钱,婚后你就是别人叫不出名字的王太、张太和李太,过得再不幸你也不敢离婚。”
菅乔染被触及痛处,瞬间脸色发白,尖着嗓子喊:“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她一把将他推开,气冲冲地走到沙发边抓起FENDI银链手袋。岑德咏缄默地立在原地,也不挽留。于是菅乔染连道别的话都没说,蹬着高跟鞋,啪地关上门。
特4路双层巴士,南庄和杨培培兴奋地冲到上层最前排。
她们刚从复兴门南站上车,要去北京体育大学参加“《至尊荣耀》高校赛”BGM选拔。
“我还是第一次去北体大!”杨培培掏出镜子补唇膏,“听说全是阿迪达斯、耐克、一米九的小哥哥,男生没有几块腹肌都不敢去澡堂洗澡!今天一定要撩个鲜肉哥哥回来!”
南庄嘁了声:“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陪我去参加比赛。”
“顺带嘛!”杨培培收了镜子,抓起手机,打开微博,“帮你查查官方微博发布的比赛流程啊!”她的拇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哇哦,比赛结束后还有个大神见面会!”
“大神?”
“新晋国服第一诸葛亮,北体大冰雪运动学院大三的一个男生。”杨培培一边说一边点开那个男生的微博,“微博里居然没有照片!为什么不发自拍?长得丑?”
南庄没搭腔,专心地看窗外的风景,从西城的胡同串儿变成海淀的高等学府。
没有哪座城市能像北京一样,以中关村为圆心,向东画一个半径不足十里地的半圆,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八所985高校。而这个数字超过了985高校总数的五分之一。
在海淀的高校圈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四号线向北,谁先下车谁就输了。
从这个角度看,远在北五环的北体大赢了。
“别紧张,你这次参赛的可是在学校获了奖的曲子,肯定能入围!”到了学术报告厅,杨培培看出了南庄的紧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可是毕竟这曲子不是为《至尊荣耀》写的,我怕风格不搭。”
这次BGM选拔的最后得分是由两部分构成,不光看评委团打分,微博人气评分也很重要。此刻南庄正在报告厅等待评委团打分,她紧张得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在颤抖。
终于轮到她的曲目了,评委团的岑德咏负责提问,南庄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
岑德咏摘下耳机:“你这是16 Beat的流动织体风格?”
“是,”南庄点点头,“十六分音符为基本时值单位,可以分别用尼龙弦吉他和电钢琴搭配作为和声乐器,使织体音乐色彩偏暖,突出音乐的抒情性。”
“抒情性?”岑德咏皱眉,“可这是游戏音乐,需要的是激情。”
南庄咬了咬下唇:“激情的话,可以用闭合击镲进行滚动式演奏,底鼓和军鼓进行节拍上的强弱搭配,也可以加入色彩性的打击乐器如沙球进行点缀。”
岑德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我问完了。”
南庄坐下来,杨培培兴奋地挽起她的胳膊:“看来你男神是认可你了?”
就在南庄也松了口气,觉得评分不会太低的时候,评委团亮出了最终得分。
杨培培震惊地张大嘴巴,然后转过脸看南庄。南庄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嘴角下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杨培培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劝她。
其他评委忍不住说了句:“岑总监,您这分数是不是给得太低了?”
岑德咏系上西服最下面的扣子,站起身:“风格都选错,没给零分就很宽容了。”
南庄鼻子一阵发酸,拼命咬紧牙关。杨培培慌忙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们知道南庄有多努力吗?”杨培培忍不住喊了声。
岑德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表情淡漠,丝毫不留情面地说:“炫耀自己有多努力,不过是因为没底气,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只能通过勤奋来标榜自己。”
杨培培气得横眉竖目。而南庄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离场的岑德咏迈开长腿走过南庄身边,视线落在满脸泪水的南庄身上,他停住脚步,歪了歪嘴角:“放弃吧,你不是这块料。”
南庄双手握拳,瞪圆眼睛望着岑德咏,身体还在颤抖,声音却无比坚定:“我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战胜你。”
岑德咏冰冷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他抿抿唇,嗤笑一声:“那我在AG等你。”
“一言为定。”南庄推开杨培培,站在岑德咏面前,娇小的身躯仿佛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作曲系是五年制,你等我两年,我去AG挑战你。”
等岑德咏离开,杨培培才反应过来:“南庄你疯了吗?你毕业就想去AG,怎么可能?那家公司根本不招应届生!他们只要资深制作人!要有经验的!”
南庄用手背擦拭泪水,言语里有胸有成竹的执着:“我现在大三,先争取去九艺游戏实习,毕业就有两年经验了。”
BGM选拔结束后,报告厅里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很快主持人走到讲台上,笑着说:“接下来就是大家最期待的环节,我们掌声有请《至尊荣耀》国服第一诸葛亮登场!”
女生们发出尖叫。
《至尊荣耀》前阵子推出了战力系统,大家津津乐道的各种国服第一终于有了归属。广东和浙江的玩家占了多数,在几乎被南方人统治的战力榜,北京区唯有一人杀出重围。
现场瞬间像变成了粉丝见面会,掌声如雷,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屋顶掀翻。女生们叫着、跳着,高高举起应援牌,疯了似的。杨培培忍不住咋舌:“这么大排场?”
她转头看那亮瞎眼的浮夸应援牌,上面的三个字看起来倒是很温柔。
“林则熙?”念起来也不错。
可大神并没有在讲台上出现,而是姗姗来迟,从报告厅门口走向讲台。
南庄正低着头看九艺游戏招实习生的微博,脑海里回荡着岑德咏刚才的话,不曾留意场面突然的失控,也没有发现杨培培突然像被冰冻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望着某个方向。
“哇!”杨培培整个人处于痴傻状态,就差流哈喇子了。
低着头的南庄,鼻端蓦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她鼻尖微皱,视线左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小牛皮镜面、平头、手缝沿条、宽鞋带的牛津鞋,低帮,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明明很瘦,但又让人感觉骨感有力。
“让一让,让一让!”
女生们走过来把南庄推到一边,南庄趔趄了几步才站稳。
大神经过南庄身边时,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快步走上讲台。
一米七的主持人加上高跟鞋,才刚到一米九的大神的肩膀。对方气场太强,主持人不敢站得太近,只能保持距离,笑着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说大神你帅到炸裂了!”
杨培培目光紧锁在讲台上,内心呐喊:别笑!别笑!
大神微微一笑。
完了!沦陷了!杨培培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那笑容勾走了。
女生们停顿半秒,然后爆发出疯魔般的尖叫。南庄被吵得脑壳疼,耳鸣得厉害。
“太吵了,我先走了。”南庄用手肘推了推杨培培,可杨培培花痴地盯着讲台,浑然不觉。南庄叹息一声,转过身,喊着“借过一下”,慢慢地穿越人潮走向礼堂门口。
大神的视线在她的背影上不露声色地停留了半秒,移开了。
主持人开玩笑:“大神你知不知道,我站在你旁边,就快被女生们的视线绞杀了!”
大神挑眉:“我不是大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声音清冽,是很有辨识度的低音炮。
“大神太谦虚了,”主持人言归正传,“请问大神是因为什么开始玩《至尊荣耀》的?”
“为了赚钱。”
大神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不知是吃惊还是尴尬,气氛诡异。
大神停顿片刻,解释说:“这是现象级国民手游,比赛奖金肯定丰厚,而我想赚点零花钱。”
主持人万万没想到大神如此耿直,一时间笑容凝固,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反倒是大神一句话化解了尴尬:“毕竟,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女生们终于回过神来,满堂哄笑。
主持人松了口气,笑着转移话题:“大神你大一的时候服过两年兵役,难怪气质这么阳刚笔挺。大神可不可以发一些军装照到微博上,满足大家的制服控呢?”
大神睫毛微扬:“如果想看,可以付费订阅。”
台下一片骚动,“军装控”们纷纷掏出手机。
主持人已经习惯了大神的“自黑”,清了清嗓子,笑着继续问:“然后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大神,你有没有女朋友?”
这个问题让全场女生屏气凝神,报告厅安静得连根针掉了都能判断出坠落方位。
“没有。”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再度引爆全场。
主持人这才松了口气,以为访谈步入正轨了,笑着问下一个问题:“大神,你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有身高、体重要求吗?还有性格方面呢?”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要有北京户口。”
现场一片肃静,不光是主持人,在场的大部分不是北京人的女生都“尴尬癌”犯了。
“为什么想要北京户口呢?”为了化解尴尬,主持人只能硬着头皮问。
“我是北漂二代,我父母在北京打拼了大半辈子,还是没有拿到北京户口。我从小生长在北京,努力学习,不敢松懈,高中考上了北师大附中,可是高三上学期被学校劝退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北京户口,只能回原籍参加高考。”
台下的杨培培听了,不自觉地皱起眉,连呼吸都放缓了。
女生们都心情复杂地沉默着。
主持人只能顺着这个话题聊:“大神你高三时被迫回到了老家,然后在老家参加高考,又考回了北京,大神为什么选择北京体育大学?为什么选择冰雪运动学院?因为喜欢?”
“选择北体大,是因为这所211高校高考分数要求最低。选择冰雪运动学院,是因为2022年冬奥会召开,这个学院资金充足,我可以申请各种奖学金。”大神漫不经心地勾起唇,“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境普通,想靠玩游戏打比赛赚点钱,毕业了只想在北京买车买房拿到户口。我不是大神,不是你们多余的荷尔蒙寄托的对象,请不要再崇拜我。”
主持人蓦地双眸一闪,终于憋出一句话,激动地大声说:“大神,我突然get到你的一个反差萌——耿直!毫无偶像包袱!酷萌酷萌的!”
此言一出,台下的迷妹们瞬间又回到了最初的狂野尖叫状态,现场几乎要爆炸。
而人群中的杨培培呆若木鸡,对这泥石流一般的存在瞠目结舌。
见面会结束,杨培培满脑子都是那个接地气的大神,差点没看到南庄在路边等她。
“你提前出来了?那你岂不是错过了一个亿?你知道吗?大神跟你一样是北师大附中的!”杨培培的脸烫得不行,耳膜不停地剧烈鼓动,兴奋地把手臂搭在南庄的肩膀上。
“没兴趣。”南庄还在反思自己作曲的问题。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老公林则熙!”杨培培解锁手机,把大神的照片送到南庄面前。
南庄伸手推开,杨培培又送上来:“快看快看!不要暴殄天物!”
实在拗不过杨培培,避无可避,南庄只能快速地扫了一眼。
下颌角鲜明,小方脸,秀而不娘,刚而不莽;桃花眼,眼尾略弯上翘,睫毛纤长,投下三分阴影,眼神像流水一样自然地波动;身姿挺拔如尺,男人和男孩的气质兼具。
“是不是颜值开挂,出场自带尖叫特效,冲破次元壁,传说中每天都被自己帅醒的类型?他还当过兵!我迷死兵哥哥了!大神简直要了我的命!”杨培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还行。”南庄移开视线,敷衍了一句。
杨培培对这个评价很不满意:“还行?我愿意花一千块买他的军装照好吗?”
“那是你帅哥见少了,缺乏免疫力。”
杨培培嘁了一声:“你就矫情吧!这么帅的大神居然没女朋友,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顿了顿,她又说,“不过这样的兵哥哥真的太少了!居然说找女朋友只要北京户口的!”
奥林匹克公园网球中心南侧,国家速滑馆。
林则熙从公交车上下来,径直走进短道速滑器械室,他要在这里训练两个小时。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冰刀,先用油石打磨,再用量弧表固定弯度,最后拿出压弯器。
他屏住呼吸,谨慎地压弯冰刀,这个环节若不小心就会将冰刀折断。两年的军营训练,让他可以注意力高度集中。三、二、一,压好了,他松了口气,手机适时地响起。
林则熙瞥了眼屏幕,薄唇勾着笑。
“没有女朋友?”南庄的语气很调侃。
“这是事实,”他嘴角的笑意愈深,“我没有女朋友,只有妻子。”
南庄下午就接到九艺游戏打来的电话。
“楚南庄同学,恭喜你,你的曲子入围了。我们希望你尽快结合《至尊荣耀》的风格,把你的曲目调整一下,更加贴合游戏风格,再提交到我们北京分部,可以吗?”
“可以可以。”南庄拼命点头,“可是请问一下,评委团给我的分数不是很低吗?”
“你还不知道你入围了?除了评委团,我们还要看微博人气评分的,国服第一诸葛亮你知道吗?那个大神点赞转发了你的微博,于是他的粉丝都来挺你,你微博人气第一。”
南庄怔住,握住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嘟嘟!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一个来电提示。
南庄是戴着耳机接电话的。她慌忙和对方客套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接起新来电。
建外SOHO顶层,楚御明窝在旋转真皮椅上,松了松领结,声音慵懒:“学校怎么样?”
南庄清了清嗓子,毕恭毕敬地站在走廊上。
“还是老样子,宿舍24小时热水,不断电不断网,Wi-Fi连食堂与喷泉小水池都覆盖,宿舍走到教学楼不出五分钟,还能顺带买个手抓饼。体育课永远是站好队点了名就放人。”
楚御明勾唇,笑声低低的,充满磁性:“还是经常去琴房练钢琴?”
“是。”南庄把头发捋到耳后,斟酌着字句,“琴房里最喜欢那些只弹钢琴的理论系同学,因为他们屋的谱台、凳子可以随便搬走;最讨厌一言不合就狂飙苦练的,至于原因,我还是去双号琴房听听斯坦威散散心吧。”
楚御明终于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
南庄这才松了口气。从小到大,她就习惯于讨好父亲、取悦父亲。
“对了,说正经事,今晚我派司机去接你。”
“好的。”南庄不敢问是什么事。
楚御明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是相亲。你准备一下。”
南庄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动:“好的。”
“乖。”楚御明说完,挂了电话。
南庄依然保持着接电话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任凭清风吹凉她脸上的灼烫。
熬夜直播的艾筱澍刚刚睡醒,她把宽大的男款白衬衫当睡衣,光着两条白皙的大长腿,走到走廊上低头点烟,睡眼惺忪、长发凌乱,吐出烟圈时别具一番颓废美。
南庄先开口:“怎么打扮自己,会让相亲失败?”
艾筱澍上下打量她:“像你平常的打扮,就会相亲失败。”
南庄:“……”
艾筱澍继续吞云吐雾。
南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又开口:“可不可以夸张一点?比如头发、指甲……让人感觉不会打扮,滑稽又邋遢?”
艾筱澍瞥了她一眼,掐灭了烟:“过来。”
脏脏的粉色头发,调色盘般的眼影,惨白病态的底妆,猴屁股般的腮红,“姨妈色”的偏黑口红,满身的水钻、铆钉,破洞超大的牛仔裤,厚底松糕鞋。
南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样出门真的很需要勇气。
“会不会被餐厅赶出来?”
艾筱澍双手抱胸站在一边,挑了挑眉:“那岂不是正合你意?”
幸好是晚上,南庄用棒球帽、墨镜、口罩一遮,行色匆匆、鬼鬼祟祟地走到校门口,迅速蹿上楚御明派来的布加迪。也幸好司机向来沉默寡言,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说。
地点在海淀紫竹院,布加迪上了北二环,南庄才发现忘了带手机。
那手机正静静地躺在宿舍的电脑桌上。艾筱澍洗完脸从卫生间出来,刚敷上面膜躺下,就听到南庄的手机的振动声,她充耳不闻,闭目养神。手机振动完,又恢复了平静。
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法餐厅,意大利裔阿根廷籍的米其林大厨,周围都是衣香鬓影,头顶悬挂着水晶吊灯,南庄坐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伸手摘掉帽子、墨镜和口罩。
因为始终低着头,她连对方走过来都没有察觉,直到男声响起:“楚小姐?”
音色温润醇厚,声线自然饱满。
南庄低着头,先入目的是对方的手。
骨节分明的五指,白皙纤长的手,指甲珠圆玉润,皓洁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棕色皮革表带,蓝宝石水晶镜面,再往上,白衬衫的袖口系着一颗银色袖扣。
南庄认出,那是范思哲本季限量版的袖扣。
她深呼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缓缓抬起自己那很有喜剧效果的脸。
预料中对方惊讶诡异的表情并未出现,那人依然笑意款款,绅士地微微躬身,坐下来解开西装下面的扣子,语调温文尔雅:“让你久等了。”
看到相亲对象这副尊容,居然还能如此淡定?南庄表示佩服。
“你就是莫珝?稍等,我去下卫生间。”南庄站起身。
她穿不惯这么高的松糕鞋,大理石地面又太光滑,她站立不稳,趔趄着跌入一个怀抱。
“啊!”扑面而来的男用香水味让南庄迷幻了几秒。
刚刚莫珝坐下时,南庄就闻到前调类似于蕨类植物的清新香味,此刻那柠檬般微酸的木兰花、奶腻的晚香玉和微苦的金盏花香味袭上南庄的嗅觉,如谦谦君子。
“小心。”男人声音低沉悦耳。
“不好意思。”南庄尴尬地抽身而出。
等南庄回到座位上,繁缛冗长的法餐开始了,烛光暧昧,刀叉轻响。直到手机响起,莫珝笑着说:“抱歉,我去接个电话。”然后站起身,系上西装扣子,转身离去。
穿过走廊,来到包间,关上门,莫珝一把扯下领带,松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累死老子了!”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腿抬到茶几上。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子的轻笑声:“莫少辛苦了。”
莫珝抓起沙发边的可乐,单手拧开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又传来:“莫少的相亲对象是大美女吧?”
“算了吧!就一傻子!妆化得跟村姑似的!丑到爆!我都想吐了!”
咯咯的笑声之后,女孩撒起娇来:“怎么办?才刚刚分开,人家就想你了。”
莫珝瞥了眼腕表说:“你乖乖在车上等我,我半小时内解决那个村姑。”
“这么快?”女孩惊讶,“你不怕你爸生气?”
莫珝顿时来气,一脚踢飞了茶几上的烟灰缸,提高音调:“老子都很给面子地来了,他还想怎样?都什么年代了,还商业联姻?”
“好了好了,是我多嘴,莫少消消气,消消气!”女孩软语宽慰着。
莫珝站起身来,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扣上扣子,系好领带,对着镜子优雅地一笑。
南庄正在座位上懊恼自己为什么忘记带手机,以至于现在无聊到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手机在宿舍里第n次骚扰到艾筱澍后,忍无可忍的艾筱澍终于接起那夺命连环call,没好气地一句话解决:“你找楚南庄?她相亲去了。”然后啪地把手机丢回南庄的床上,继续蒙头大睡。
电话那头,林则熙摘下耳机,脸色铁青。
法餐厅,莫珝坐回座位之前,礼貌地朝南庄微微躬身:“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
“没关系,”南庄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听说你毕业于剑桥大学?”
“对,剑桥大学最多的就是各种奇葩社团,发来的邮件抬头是‘诸位先生、女士、孩子、性别不明人物、宇宙旅行者、跨时空气团存在’,另起一行空两格,‘明天看电影’。”
南庄笑出声。这人的幽默,档次好高哦。
可是,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南庄用餐巾轻擦了擦嘴角,清了清嗓子说:“恕我直言,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优雅地端着高脚杯的莫珝蓦地怔住。
南庄直视着对方深邃的眼睛:“一直这么端着,不累吗?”
莫珝皱眉。
“你不觉得累,我看着你都觉得累。”南庄说完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再见!”
莫珝望着转过身径直往外走的南庄,微微眯起眼。
要疯了要疯了!这么丑的人居然敢拒绝他?这世界要疯了!
侍应生过来倒酒,莫珝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人都走了,还倒什么酒?滚!”
从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北风,刮了一整天,把帝都盘旋多日的雾霾悉数吹散。
晴朗的初秋夜晚,月亮冷得像冰。
把脸上的诡异妆容洗干净了的南庄骑着小黄车,经过一棵大榕树时,蓦地急刹车。
刺!单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声。
她把车停到路边,然后转过身。灯火阑珊处,树影婆娑地遮住了那人的脸。即便如此,那俊挺的身段与站姿,散发出的气质已足以逼人心跳骤停,远远地也摄人心魄。
南庄的胸口以极微小的幅度起伏着。
不得不承认,他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带给人新的视觉刺激,以前在阳光下总觉得他耀眼,此刻在暗夜里,他身上又带着一股危险的诱惑,让人无端为他抓狂。
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回宿舍,经过这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已经被吸引,在旁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南庄不说话,指了指琴房方向,然后转身离开。
琴房楼下有电梯,南庄按下按钮。
电梯门开,四五个女生背着乐器走出来,笑着和南庄打招呼。
“嘿,南庄!这么晚了还去练琴?马上就要关门了!”
南庄被她们包围着,刚要说出“是”字,手臂蓦地被人从后面攥住。
那人的视线全放在她身上,直接横闯进人群里。旁边的女生发出尖叫。
他速度极快,动作迅猛,对南庄也没有客气,下一秒,南庄就已经被他推进电梯里。
女生们目瞪口呆,电梯门哗地关上,她们只看到南庄靠着电梯壁喘气,那英气逼人的男生将手撑在她两旁的电梯壁上,动作和眼神都压得她几乎窒息。
这个点儿琴房根本没什么人,那人又按了顶楼,电梯一路向上。
南庄呼吸粗重,试图躲开,却被他箍住双手摁在冰凉的电梯壁上,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贴在她耳边吐出一句:“还知道痛?”
南庄咬牙:“你疯了?”
他目光一闪,头猛地低了下来,报复性地咬住了她的耳垂。麻颤的感觉从耳根子直入心底,南庄倒吸一口冷气,想反抗却有心无力。她受不了地仰起头,怒视他以示抗议:“林则熙!”
他的脸蓦地凑近,鼻尖压住她的鼻子:“叫老公!”
南庄咬紧牙关不吭声,别过脸去,躲避他灼热的气息,可是双手被他高高箍在头顶,扭动腰肢反抗却更像欲拒还迎。他目光一闪,单手从她的腰部探入卫衣里。
“你要干什么?”
卫衣下还有一件背心。因为她双手高举着,所以卫衣脱起来很快,他抿着唇,单手把她的卫衣往上撸,撸过腰肢、胸部和脖颈,脱到头部,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
整个卫衣罩住了南庄的脑袋,她被蒙着眼,也被蒙住了鼻子,只露出嘴巴。
她无法呼吸,只能张大嘴剧烈地喘息着。
他望着她颤抖的唇和挣扎的舌,一蹙眉,俯下身攫住了她的唇。
那一瞬,南庄缺氧得几乎昏厥过去,却又被他狠狠地吸吮着舌头,痛得清醒了几分。
“嗯……”
他终于舍得把卫衣再往上一点,南庄的鼻子解放了,用力呼吸,可眼睛还被蒙着,她慌乱无依,任凭他的右手从脖颈处插入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脑袋,肆虐她发麻的唇舌。
她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他,在那短暂的瞬间,再次惊呼出声:“你真疯了?”
他声音低沉得透出几分狼狈萧索,咬牙切齿:“还不是你逼的。”
说完他又困住她的唇舌,亲着亲着也会啃咬几口,偶尔拉开点距离。柔软的长发钩到他衬衣的领口,拂过他滚动的喉结,咝的一声从扣缝里滑落。
叮咚!
到了顶层,电梯门开,晚归的杨培培抱着钢琴谱站在门口。
此时林则熙已把南庄的卫衣套上,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恍若纡尊降贵临幸的年轻的王,满身痞贵之气,惹得杨培培瞪圆眼睛捂住嘴,在电梯快要关门前才急匆匆地小跑进去。
南庄把头埋在林则熙的胸膛里,以免被人认出。
每个楼层走廊的门都关了,他们只能坐电梯下楼。
封闭的电梯里,南庄拼命用林则熙的薄外套包住脑袋。杨培培背对着他们站着,呼吸急促,掐了掐手臂,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鼓起勇气往后面瞥了一眼,她差点尖叫出声。
真的是大神!不是做梦!是本尊!
咚咚咚!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膛,杨培培甚至无暇去注意大神怀里抱着的女生,她脑袋里只有为什么自己来琴房前不洗个头、换身裙子,这种二次元风格会不会让大神反感。
顾不了那么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深呼吸一口气,杨培培转过身,低下头,双手把钢琴谱递过去:“大神!请帮我签个名!”
她的声音很大,吓得南庄浑身一颤。南庄听出是杨培培,脸越发火烧火燎。
林则熙也没想到会路遇粉丝,可他现在两只手都抱着南庄,实在没空:“抱歉,现在不方便。”
杨培培微微抬眼,发现大神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她顿时尴尬得憋出内伤,再细想,上次大神说没有女朋友,现在这架势是有了吗?巨大的失落瞬间笼罩在她心头。
叮咚!电梯门开,杨培培像是得救了似的,转身逃出电梯。
在琴房大门被关上之前,林则熙抱着南庄迈开长腿走了出来。
她并不轻,他抱她抱了这么久,却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果然是当过兵的硬汉。
南庄左顾右盼,等四周无人,才喊了声“放我下来”,从林则熙身上挣脱下来。林则熙本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南庄甩了几下也没有挣脱,忍无可忍,扬起手,一耳光落在林则熙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上。
“你闹够了没有?”南庄喘着粗气。
林则熙生生挨了那一耳光,面无表情,只是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
南庄趁机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厉声道:“你别忘了我们的‘结婚协议’!”
说完,她害怕林则熙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迈开脚步朝主路上跑。
一路跑到宿舍楼下,南庄大口喘息着,休息了会儿才走上楼。
推开宿舍门,南庄就听到杨培培哭泣的声音。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正伤心。
方如喜正在安慰她,见南庄回来了,解释说:“杨培培她‘老公’居然抱着别的女生……”
南庄慌忙抓起床上的衣服去卫生间换了,穿着睡衣走出来,坐在杨培培床边安慰她:“别哭了,你不是追一部剧换一个老公的吗?鹿晗和关晓彤在一起了都没见你哭。”
杨培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你不懂,这次我是真心要追大神的!”
南庄搜肠刮肚地找理由:“可他不是说只找有北京户口的吗?”
“我不回成都了,我要留在北京,考研,再考国家公务员!这不就有北京户口了吗?”杨培培说着,眼泪又簌簌落下,“你们说,大神抱着别人,我是不是就没机会了?”
艾筱澍正蹬着高跟鞋准备去直播,闻言蓦地停住脚步:“抱着女生,至少证明他不喜欢男的。有女朋友又怎么啦?只要没结婚,你都勇敢上,现在想要好男人,基本靠抢。”
九艺游戏北京分公司在北四环,南庄倒了两趟公交车到苏州街,跟着导航找到银科大厦。公交车上很挤,她的小白鞋被踩脏了,头发乱了,后背汗涔涔的,身上一股汗味儿。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
快要迟到的南庄急匆匆往外冲,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端着咖啡的精致OL(白领女性)。
无糖无奶的意式浓缩在咖啡杯里摇晃了下,幸好没有荡出来。
“对不起!”南庄急刹车,低头道歉。
对方中分齐肩发,发尾处� ��染靛蓝色,脖颈上挂着工牌,上面有姓名:邬靖。
邬靖只有157cm,却把阔腿裤穿出超模的帅气。板型超正的修身外套,高腰喇叭裤,瞬间腿长一米五了。裤子长度越过了脚,挡住了里面七厘米的高跟鞋,满满的心机。
“你是……楚南庄?”
邬靖皱着眉上下打量她,认出南庄之后,表情里的不悦越发明显。
在北京体育大学“《至尊荣耀》高校赛”BGM选拔的会场上,她曾见过这个被岑总监打了超低分的女孩,这女孩当时委屈得泪流满面,还向总监挑战,让人想不记住也难。
万万没想到,次日邬靖就发现入围名单里,赫然有“楚南庄”三个字。
“怎么回事?她的曲子跟游戏风格完全不搭。怎么还入围了?”
同事解释:“人家有后台啊,国服第一诸葛亮挺她,微博人气第一!”
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挺质朴单纯的孩子,居然还知道靠潜规则上位?
邬靖放下咖啡杯,双手抱胸审视南庄:“你和北体大那个大神是什么关系?”
南庄愣了愣,才回答:“他是我高中的学长。”
邬靖冷哼。现在的穷人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吗?她一边腹诽一边接过南庄送过来的曲子,戴上耳机听了一小段,就摘下耳机说:“你这曲子不行,回去重编。”
这是南庄熬了两个晚上,反复揣摩《至尊荣耀》里的配乐,按照游戏风格编的,她改了不下十次,还请杨培培帮忙,推敲斟酌了很久。没想到她辛辛苦苦的努力,又被否定了。
南庄咬了咬牙:“请问是哪里不行?”
邬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游戏配乐的目的是以烘托氛围、配合游戏剧情画面为主,所以同适于传唱、演奏和表达思想的歌曲以及纯音乐功能不一样。而你这首曲子,放在游戏里简直就是喧宾夺主。”
南庄只觉醍醐灌顶,委屈瞬间变成了感激:“多谢前辈指教,我明白了,我会拿回去好好改的。下次我再来向您探讨。”
邬靖不屑一顾地勾起嘴角:“下次来,你找我同事,不要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邬靖直言不讳,“倒不是因为你的穷酸,而是因为你太急功近利了。在我心里音乐始终是高雅的艺术,我希望做音乐的人,都有一颗简单纯粹的赤子之心。”
邬靖出身于音乐世家,外公在乐团吹萨克斯,外婆教唱歌,舅舅拉小提琴,母亲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而她自己小学就是中华基督教会协和小学的唱诗班成员。
她五岁开始尝试作曲和填词,十三岁完成英国皇家钢琴检定考试八级。出身艺术世家的骄傲,让她厌恶楚南庄这种靠音乐来提高社会等级的穷人,在她眼里,这是对音乐的玷污。
“好了,你可以走了。”邬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南庄不再说话,转身离去。言多必失,她要用实力说话。
等南庄的脚步声远去,邬靖工位上的手机亮起:“晚上来工体Live House‘嗨’一‘嗨’?”
邬靖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她抓起手机飞快地回复:“怎么,莫大少爷请客啊?”
“有我莫珝在,还要你掏钱?出来吧,老处女,早日艳遇几个小鲜肉。”
“对不起,我拒绝姐弟恋。”
“你身边单身的都比你小,比你大的都名草有主了,莫非,你只能嫁给我了?”
这条微信让邬靖手一颤,脸不争气地发红发烫,呼吸急促。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良久,邬靖才打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