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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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温寒已经打定主意去找邹亦时了,可到底不能说风就是雨,所以她在动身之前先缓了几天做准备工作,而就在她缓冲的这几天,邹亦时那边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之前地震的村落,周边三十公里范围发生了七级的余震,规模远远大过最初的时候,伤亡情况尚不清楚。

当李副官神色凝重地汇报这件事时,邹亦时刚从直升机上速降下来。他的气还没喘匀,一边解了腰带上的安全扣,一边往外走,听李副官火急火燎地说了半天,他沉着脸,正色道:“你先别着急,既然灾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协助各单位把救灾工作做好就行。”

“哎,真是的,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发生余震!而且规模远远超过了第一次,第一次还算好的,没有人员伤亡,传染病也在我们掌控范围内,怎么着一下子也要不了命,这下可好,咣当一余震,据说是晚上发生的,好多人压根没有感觉到,估计不少人睡着睡着人就没了。”

李副官没怎么亲自到灾害现场进行过实地救灾,光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件事情,言辞里少不了悲天悯人的消极成分和无法自持的慌张无措。

看着他眼底流露的悲痛绝望,邹亦时神色未动,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现在说这些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伤害降到最低,把希望放到最大,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因为灾情发生得突然并且波及范围广,加上伤亡情况无法统计,所以部队不再单独指派任务,而是由团长进行统一部署。

各营的营长和副营长迅速列队集合,团长中途从阅兵仪式上赶回来,身上还穿着观礼的制服,胸口的勋章因为急促的步伐而发出凌乱的撞击声。

“首长好!”众人齐刷刷地敬礼,团长回敬之后,脸上的表情由严肃渐渐变得凝重。他沉声开口,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带着不怒自威的冷硬:“现在灾区是什么情况?医疗队和搜救队派去了吗?”

负责调查灾区情况的士兵朗声回答道:“报告团长!此次余震震级七级,波及方圆三十公里,受灾面积近一千平方公里,包括十个乡镇,近三万人口,已经有序迁移到安全地带的百姓为两万人,剩余近一万人正在疏散和解救中,目前伤亡情况尚不能完全统计。”

团长的脸色越来越沉,听到最后,略一思索,立刻沉稳笃定地进行部署:“一营,配合灾后物资的配送;二营,继续抽调医护人员,处理伤情;三营,配合消防兵进行现场搜救,努力把灾害降到最低!我是总指挥,救灾现场遇到任何突发状况,均有邹上尉进行统一调度,任何人不得违令!”

邹亦时背脊紧绷,脚后跟清脆地一磕,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声音铿锵地回答道:“是!服从首长安排!”

解散之后,各营迅速抽调人员投入救灾现场,邹亦时把部队里二十架直升机全部抽调出来,自己带头,指挥众飞行员有序地进入救灾现场。

直升机在灾区上方盘旋时,不少飞行员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发不出声音,个个心口像是灌了铅,又沉又疼。从天空俯瞰时,视野里触及的全都是土崩瓦解后的废墟,就连断壁残垣都找不到,只见尘埃瓦砾,所有文明社会的结晶被无情地摧毁,半点不留,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变得无比渺小,连同那废墟也被掩埋得无处可寻。

废墟上已经有搜救队和医疗队开始争分夺秒地救人,即便是几百米的高空,也能看清灰黑色的基调里那一抹抹刺眼的红色,多少家庭前一秒还合家团圆,后一秒就已经天人永隔。天灾之于人祸,就是天灾永远不会手下留情,残忍到不给你半点喘息的时间。

几个飞行员在对讲机里说话时,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到底是年轻,经历得少,面对这样的灾难,没有人能不动容。但是,既然他们是一名军人,在灾难面前能做的就不该只是同情与怜悯,而是作为灾民唯一的依靠和最后的希望,所以,他们要比任何人都要刚强,才能与老天爷抗衡!

“各队员听好,现在我进行救灾部署。一号机负责松庄区域的救援,二号机负责许西村区域的救援……十号机负责北张村区域的救援,十一号到十五号机配合现场的救援,随时做应急调度,十六到二十号机协助受灾群众的安置和救灾物品的运送。发现有伤亡人员立刻速降进行人员转运,必要时协助消防兵进行地面救援,收到回复!”

“是!”对讲机里传来整齐有力的应答声,邹亦时看了一眼地面情况,“开始执行任务,注意自身安全。”

邹亦时指挥着身边的驾驶员在灾区上方盘旋,以便了解各区域的受灾情况,最后,他停在受灾最严重的北张村附近进行救灾配合。

这里离震中较近,地质结构特殊,加上房屋大多为高于六层的高层建筑,缺少抗震设计的钢筋混凝土被震碎,原本占用空间的高楼层这时都回归到地平面来,导致了废墟压废墟,瓦砾裹瓦砾,把这处平地捂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要想救人出来,得挖通整栋高楼大厦。

挖掘机开不进来,当务之急就只能凭一双肉手对抗这钢筋铁骨,废墟上散落了十几个消防员,大家弯下腰,拼命地在废墟里刨,手套磨破了也来不及换,像没知觉似的继续刨,拿自己的血肉给下头压着的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邹亦时取了绳子,一头挂在机舱,一头拴在自己腰间,双腿勾住绳子,干净利落地从直升机上滑下来。一旁的驾驶员看得目瞪口呆,且不说他腰间连安全扣都没有,就是这近百米的高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把自己的命交给一条绳子的,邹上尉不愧是邹上尉,这是真正铁打铜铸的军人!

邹亦时安全降落,他没有工夫喘息,立刻投入救援,搜救犬和生命体征探测仪随后才能跟上,目前他们就只能凭借实战经验和呼救声判断幸存者所在的位置。

有两名消防兵抬着一块水泥板挪不动,他快步追上去,替他们分了一边的力。救灾面前不分上下级,这两个消防兵喘着粗气冲石板下方努了努下巴:“下面压了两个小孩,但其中一个趴在水泥板的边上,只要一救那个,这边上的小孩立刻就会被废墟活埋,但是,如果先救边上那个,就必须得把那头的废墟全部刨开,这期间不排除废墟继续坍塌的可能,到时候可能两个孩子一个都救不了。”

他俩的双手已经满是污垢,指甲缝里的血和污泥混在一起,粘连了血肉,就连脸上都已经遍布灰尘和泥土。说话的那人脸颊上被眼泪冲刷出了两道干净的痕迹,他的哭声压抑而透着无能为力的绝望,那是一种想要拼尽全力救人,却人胜不了天的绝望。

两个小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水汪汪的大眼睛从黑暗的废墟里向外张望着,因为看到了救援的人,所以连害怕也忘记了。

他们越是这般单纯可爱,那消防兵哭得越伤心。邹亦时心口沉沉,并不想这么苍白无力地接受现实,他仔细看了一下废墟下的情况,大约估计出孩子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卫生间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角落处的承重力就比一般墙壁要强,所以,他的想法值得一试。

“你俩尽力把板子抬高,我从空隙里钻进去,之后你们把孩子抱出去,我是成年人,抗压能力肯定比孩子强,而且受力面积大,受到的创伤也会小一点。”

他这种做法无疑是饮鸩止渴,虽然孩子得救了,但是他不一定能生还,原本就是来施救的,再搭一条命进去,任谁也狠不下这条心。

两个消防兵开始落泪,最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救孩子。

邹亦时顺利地钻进废墟里,消防兵迅速把一个孩子解救出来,等把第二个孩子救出来后,废墟下的石板应声而落,连锁反应导致上面全部坍塌,邹亦时瞬间被淹没进尘土之中。

那个消防兵边哭边挖,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首长,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啊!”

他跪在地上刨,瓦砾簌簌地往下掉,半晌,才从废墟下面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应答声:“别哭了!我好着呢!你把我头顶上这块板掀开,千万要小心,只掀一个角,就你所处的位置十点钟方向,这个角没受力,你轻轻掀开,我就扒住这个缝隙,到时候你再救我!”

这两个消防兵把孩子送上直升机,又按照邹亦时的吩咐小心谨慎地把他救了出来,等他灰头土脸的从底下爬出来时,那消防兵直接扑进他怀里,拍着他的背激动地大哭:“首长,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啊!”

邹亦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狠狠咬着牙才忍住了背后的钝痛。他虽然性命无忧,但石板坍塌下来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肩胛骨上,不出意外应该是骨折了,他整条胳膊无法动弹,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还好他经验丰富,又沉着冷静,分析好了形势,这才以轻伤换来了一条命,若是刚才那两个小孩子,怕是只能扼腕叹息了。

只是现在情势紧张,所有能用的人手都用来抗震救灾了,他作为地面总指挥总不能再来添乱,好在骨折不算太严重,他把肩膀固定了一下,重新投入救灾工作。

这么一忙,就是整整一天,眼看着夜幕降临,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明,把灾区变成了一个坟场,供电线路被全部破坏,让原本就棘手的救灾工作变得越发雪上加霜。

邹亦时一早吩咐好的应急灯陆陆续续运送过来,大伙水米未进,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戴上探照灯,继续救援。

“邹上尉,一号机申请支援!松庄区域有个歪倒的大楼,以前应该是学校的教学楼,这里有个德育楼的牌匾,牌匾的九点钟方向,发现十多名幸存者,请求直升机支援!”

“先把幸存者解救出来,我立刻派直升机过去!”

邹亦时沉稳地下令,他的右肩完全不能动,这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不方便,他咬咬牙,稍微动了动,右肩钻心地痛,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恢复,就只能暂且将就了。

直升机载着邹亦时到达了德育楼附近,直升机无法降落,邹亦时单手攀着绳子往下滑,一旁的驾驶员满脸担忧地配合着他降低直升机的高度,邹亦时咬着牙,沉声呵斥他:“往上升!现在不确定废墟内部情况,任何一点外力都可能引起不可预估的后果,我可以的,你不用管我!”

“是!首长!”驾驶员依言往上升,螺旋桨的轰鸣声和漆黑的夜色让他无法判断周遭的情况,直到邹亦时笃定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他才松了口气,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手的湿汗。

德育楼的情况比其他地方要稍好一些,因为有旁边低矮的平房做受力点,它是呈整体式坍塌,楼板之间存有相当大的空隙,这就给救援行动和幸存者的生存机会提供了极大的优势。

邹亦时单手把探照灯绑在额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确认无碍后,才向生存者被困的地方飞快前进。

废墟旁的石堆上,两个被解救出来的学生已经吓得目光呆滞,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唇冻得青紫也毫不知情。邹亦时原本想脱了外套给他们,但是肩膀动不了,只能作罢。

废墟之下还有十个人,八个学生,两个老师。老师们虽然害怕到声音都在颤抖,但还是把怀里的学生搂得紧紧的。

邹亦时跪趴在地上,把探照灯的光投到缝隙里,仔细地观察了废墟下的情况。幸存者应该是躲在了教室讲台这个位置下方,因为有受力面积比较大的桌面做支撑,才使得废墟中保留了供人躲藏的空洞。

这样的空洞很极端,一头连着生存,另一头就连着死亡。如果施救方法不当,破坏了建筑物原有的平衡,那么废墟坍塌,人被活埋就是转瞬间的事情。

已经消逝的生命,他们无力回天,但是近在眼前的希望,绝对不能因为他们有一点闪失。

几个学生缓过神之后开始小声地啜泣,被救出来的学生哭着说道:“我的好朋友没有躲在讲台下,她把位置留给我了。”在灾难面前,人都是脆弱的,脆弱到转瞬即逝,不留痕迹,却也是顽强的,人性的光辉让所有的软弱都变得强大,变得坚不可摧。

在这样阴冷绝望的环境里,任何一点负面情绪都可能肆意增长,废墟里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几个消防兵心口沉重,面露悲痛。

邹亦时面色笃定,沉着冷静,当下拿手指比在唇间:“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人救出来要紧!”

他像高山阔水般包容万千,又带着超脱一切的淡定自若,不怒自威里含着镇定刚毅,对于处在绝望中的人们来说,就是最耀眼的一道曙光。

幸存者的情绪渐渐平复,邹亦时指挥消防兵进行施救。

因为提前掌握了地理地形,所以人员全部救出之后,废墟才轰然倒塌,众人皆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只是欣喜的声音里传出了一丝压抑的哭声。

有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受伤了。

石块和楼板的积压,加上孩子身形娇小,骨骼脆弱,承受能力差,所以右腿骨折,并且因为长时间挤压,已经出现了骨筋膜室综合征。

她灰头土脸的面孔上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因为疼痛,她张着乌青的嘴呜呜咽咽地哭,小手紧紧攥着老师的衣服,没有大吵大闹,乖巧得让人心疼。

又是骨折。邹亦时摸了摸自己肿胀酸麻的肩膀,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那抹清丽倔强的身影,她大刀阔斧做手术的沉稳果敢,她在血肉模糊中不露一丝惧色的镇定自若,她不是被人观摩欣赏的花瓶,而是一把镶了宝石的长剑,能收藏,也能见血封喉。

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不会像他这样茫然无措。

孩子骨折之后无法移动,邹亦时只好安排直升机把医护人员和医疗用品送过来,现场条件不足,只能进行简单的包扎,无菌操作更是无从谈起,所以清创、固定、缝合、打石膏这些骨外科的基本操作都没法进行。

调了两个人用担架把受伤的孩子运送到安全区域,随后安排救治,邹亦时片刻未歇,继续投入救援。

他们的每一分努力和每一秒的坚持都会化作废墟之下幸存者的希望,他们无法对抗这场灾难,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在这种信念的驱动下,没人感觉到苦和累,体力透支了也毫不自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所以在第二个消防兵低血糖晕厥之后,邹亦时下令让最先过来救援的这批人先去休息,后来的人顶上,轮流进行休息,恢复体力。

有个兵临走前问了他一句:“首长,你不去休息一下吗?”

邹亦时摇摇头:“没关系,我没问题,你们先去休息。”他在军营里待了十多年,身体早已练就的像是铜浇铁铸一般坚硬刚强,这种强度的救援还不到他的极限。

救援到了天亮,大部分废墟表浅的幸存者已经顺利救出,运送到安全区域进行救治。邹亦时交代了现场的救援工作,自己沿着废墟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医疗基地查看。

临时搭建的十几个大型帐篷上贴了醒目的红十字标志,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步履匆匆地进出忙碌,邹亦时抬脚进了其中一处,四下环顾了里头的环境。

一个帐篷大概五十平方米左右,里头整整齐齐地安置了二十张简易行军床,伤患就躺在这样的床上进行治疗,输液架也没有,吊瓶都挂在帐篷的帆布上。

因为是突发的自然灾害,所以伤情大多是强大外力所导致的机械性外伤,少部分会有外伤救治

不及时而出现的各种并发症,所以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不是内科医生,而是外科的。

“首长,您这肩膀怎么了?骨折了吧!得赶紧处理一下,否则要留后遗症的,这肿得老高了,您都不觉得疼吗?”

身后一个刚处理完伤口、洗了治疗盘进来的医生看着邹亦时瘆人的肩膀大呼小叫。邹亦时反倒不以为意,仿佛疼痛的不是他自己,“没什么,先把受灾群众安顿好了再说,我的伤不着急。”

“救伤如救火,一样的道理,这东西拖不得,再拖得迟了,右胳膊就废了,关节畸形,以后抬都抬不起来!”医者仁心,看着这么严重的伤,小医生总是想尽力救治。

邹亦时看着已经安顿好的伤员,皱皱眉,略一思索道:“既然这样,那你来吧!”

那小医生吓得直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干不了这个!”

“你不也是医生吗?难不成你是干内科的?”邹亦时摸了摸自己的肩头,整条胳膊酸胀麻木,确实是更加严重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这样的伤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你不知道肩关节里头有多复杂,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出点岔子,还不如不治呢!况且现在条件这么简陋,什么器械都没有,贸然上手那是凶多吉少,我可不敢接这挑子,多吓人啊!”

听她这么一说,邹亦时又想起温寒抄家伙替他做手术的场景,想来也确实不容易,于是摇头作罢:“既然这样,那就再说吧!你先忙!”

“好嘞,首长慢走!条件允许的话你赶紧去外头医院做手术,这玩意儿拖不得!”

邹亦时没有回话,单手撩起帘子出了帐篷。

救援行动还在刻不容缓地进行,邹亦时和其他部门几个指挥官围坐在废墟上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现在面临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救灾人员不足;二是施救难度增大。

人员的问题主要有两块,一来是志愿人员、消防兵、部队士兵这些能抗震救灾的人手明显不足;二来是用来救治伤患的医护人员严重不足。

拼尽全力救出来的人却因为人手问题而延误救治出现二次伤害,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关于医务人员的抽调,主要负责人是消防大队第一支队的李队长。他人到中年,体力远远不及年轻人,救援持续了近二十四小时,他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面色憔悴,形容倦怠,说话时声音都微微发哑:“这个问题已经尽力和当地医疗机构协商了,可是医护人员紧张是目前整个医疗圈的现状,很多医院一下子抽调不出那么多人手,能调出这么多人已经是极限了。”

李队长顿了一下,愁眉不展道:“不仅如此,医生的技术水平也参差不齐,许多人没有接触过这样大型的突发状况,手忙脚乱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加上设备简陋,都束手束脚的,所有人的技能都没有发挥到最大。而且因为大家来自不同的医院,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谁都不服谁,一点都不团结,像一盘散沙一样,医疗工作开展得颇不顺利。”

剩下的人纷纷说了自己救援中出现的问题,之后向各自的上级汇报了工作。

简单的会议开完后,邹亦时正要去查看一下救援物资的跟进情况,就见一个他部队里的手下气喘吁吁地跑来跟他打报告。

“什么事?这么着急!”邹亦时动了一下肩膀,疼得狠狠地咬了咬牙,但面上还是纹丝不动。

“上尉……那个……那个……”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提不上来,一句话半天说不完。

邹亦时皱眉,声音不自觉地变得严厉:“说!到底什么事!”

“温……温大夫来了!”

邹亦时叫来了直升机,直接飞往温寒所在的地方,直升机没法降落,他攀了绳子速降下来,刚落地,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他日思夜想快要焚心的女人。

螺旋桨扇起的大风把她的发丝吹得肆意飘扬,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裤,干净利落,面容姣好,眼神坚毅,一如他钟爱的模样。

伴着直升机离开的轰鸣声,他大步走向她,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单手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多日来压抑的心痛和思念在这一刻爆发,他所有的猜忌和绝望全部尘埃落定,她能来,一切便不言而喻。

四周是破败坍塌的景象,他蓬头垢面,身上俱是污泥与汗水混杂的味道,温寒却毫不介意,伸手攀上他的脖颈,无比依恋地靠在他的肩窝上,轻声却坚定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灾情紧急,再多的风花雪月也没有时间酝酿,满腔的思念在一个深吻中泯尽,所有的误会与不理解都像是春光下的冰雪,无须过多的言语,自然而然地便消融殆尽。片刻后邹亦时领着温寒往医疗基地走。

他重新把几个指挥官叫过来,郑重其事地为他们做介绍:“这是温寒,骨外科医生,技术精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解决一部分让我们头疼的问题!”

温寒回头瞧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落落大方地和大家握手,不忘补充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大家不要客气,我是邹亦时的女朋友,都是自己人!”

邹亦时一愣,脸上随即漾起一抹得意自豪的笑容。待大家散开后,他轻轻吻了吻温寒的耳垂,低语道:“怎么,怪我没有好好介绍你?我这不是害怕你不从我吗!”

温寒瞪他一眼:“才不是,你是我的都是我的,介不介绍有什么关系!”

邹亦时重重地亲了她一口:“我爱死了你这副傲娇的小模样!”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温寒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扳着邹亦时的肩膀冷着脸问道:“怎么了?什么时候伤的?做过什么处理?”

“被石板压的,估计是肩胛骨碎了,昨天晚上伤的,十来个小时了,没时间处理。”

温寒问什么,邹亦时就回答什么,一板一眼,滴水不漏,直让她气得咬牙切齿。她脸色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眼底又突然生了泪,带了哭腔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哪里能做手术,现在立刻上台!你的命自己不稀罕,我稀罕!”

邹亦时冰冻了许久的心终于渐渐回暖,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忘乎所以。看着温寒眼底的泪,他心里柔软一片,果然,只有跟她在一起,被她爱着,他才是一个活着的、有温度的人。

到了简易搭起的当作手术间的帐篷,温寒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虽然条件简陋,但是必要的手术用具还是有的,她把需要的东西摆放在充当器械台的桌子上,在帐篷外挂了手术中的牌子,拿脚踹了踹简易的手术床:“躺上去!”

邹亦时不敢惹她生气,乖乖躺上去,刚一躺下,小腿就挨了她一脚:“你傻啊!你后背不疼啊!好好趴着!”

“你不是让我躺下吗!”

温寒狠狠瞪了他一眼,邹亦时乖乖闭嘴,转身趴好。

温寒沉着脸穿上一次性手术衣,戴好口罩和帽子,这里没有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甚至连麻醉师都没有。没人帮她上麻药,递器械,清点用物,事无巨细都得她一个人来。

她徒手掰开了麻醉剂的安瓿瓶,玻璃渣子四下飞溅,邹亦时微扬着头看她,神色冷峻:“温寒,我不能上全麻。”

温寒无视他,戴了口罩的脸显得冷漠生硬,她开了支注射器,两指夹着尾栓把药液抽出来,轻拍注射器,排出了针尖处的空气。

“不行,这次必须麻醉。”她坚定地开口,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邹亦时沉默了一下,同样不妥协:“现在情况这么紧急,我必须得尽快回到救援中去。上次我不也没有麻醉吗?你不也照样做了手术吗?这次你也照着那样来!”

温寒的手颤抖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也开始发颤:“那不一样,上次因为你是陌生人,是我无数个病人里的一个,但现在不一样,你是我的爱人,我下不了手,所以,邹亦时,这次必须麻醉!你必须听我的!”

她的眼底有泪花闪烁,邹亦时突然心软了,放弃了所有的原则和底线:“乖,别哭,我听你的!”

温寒给邹亦时上了全麻,不多时,他就沉沉地睡去,意识全无。温寒把无菌大单铺好,所有的器械又清点了一遍,之后深呼吸一口气,戴好手套,开始手术。

邹亦时肩上的伤已经恶化,因为骨折部位没有固定好,断段已经出现了骨质的缺损,要想完全对接是不可能了。她单手握着骨勺,另一只手取了块钢板垫在断段中间,之后拿着最大号的骨勺把骨折部位所有坏死的组织全部挖出来,一勺一勺地倒进一旁的弯盘里。

最后上钢板的时候,因为这里缺乏骨钻和骨凿,所以打眼、上钉、固定都得徒手操作,温寒力气不够,于是双手在胸前平举,踢开帐篷的帘子,目光搜寻到一个穿白衣的医生,冲他喊了一声:“麻烦你过来帮我一下!”

那医生应声进来,温寒拿了无菌器械套包裹了一个捡来的铁块,伸手递给他:“我扶着,你用力往下凿!”

那医生虽然是外科的,可是也没这么简单粗暴地做过手术,一时间有些怔忪,迟迟不敢动手。温寒眼神变得凌厉,夺过他手里的铁块,让他扶着钉子,她用尽全力,狠狠地砸下去。

骨头被钉子刺穿之后发出轻微的低鸣声,她力道之大,整个简易床都在剧烈晃动,金属和金属剧烈撞击的声响不绝于耳,那医生看了看钉子下白森森的骨头,双腿突然有些发软。

这个女人……也太狠了!

“看到了吗?就这么砸!”温寒神色未变,把铁块抛给他,那医生接过来,一跺脚,一闭眼,狠狠地砸上去,温寒在一旁冷声地指挥:“再使点劲儿!”

里头“乒乒乓乓”的敲击声,听得外头路过的人头皮阵阵发麻,一个劲儿嘀咕:“这是谁啊!知道的是做手术,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人分尸呢!”

钢钉顺利地打好,温寒镇定自若地缝合伤口,那医生已经脱了手术衣下了台,兀自靠墙站着,双腿还在发抖,手心还是麻的。虽然刚才手术的过程看着粗暴蛮横,但是他清楚,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钢钉的牢固性,骨折断段才能严丝合缝地长好。

他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雷厉风行、气定神闲的医生,如果不是经验相当丰富,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绝对不能做到如此的镇定自若,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女医生。

手术结束,温寒脱了手术衣,把器械收拾好。等她收拾好后,邹亦时也悠悠醒转,麻药的药效还没有彻底消退,所以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开口说话声音也含糊不清:“不愧是我的温寒,手术做完,我轻松多了!”

温寒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孤独旅人终于见到了同伴,满身的坚硬突然卸下,整个人变得虚脱,她浑身发软地瘫坐在地上,把帽子口罩胡乱地扔在一边,双手捧着脸,崩溃大哭。

他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害怕,多不忍心,她可以给任何人做手术,无论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她连眼睛都可以不眨。可如果换作是他邹亦时,她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泰然自若,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竟然坚持了十多个小时,那是怎样的痛苦?

她每一刀下去都觉得像是割在自己肉上一般疼痛,唯有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坚持到了手术结束。

温寒号啕大哭了很久才停下来,邹亦时动弹不得,不能抱抱她,只能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嘴里安慰着:“乖,别哭了,再哭我要心疼了!”

温寒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抽噎地说道:“邹亦时,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不要再让我给你做手术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绝对不受伤。”

邹亦时输了消炎药安置好后,温寒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她把邹亦时交给了护士照顾,自己赶去照看其他病人。

新抽调来的医生原本就没有主心骨,乱成一盘散沙,这会儿有了那跟台的医生把温寒夸得神乎其神,众人自发地听命于温寒,纷纷向她汇报目前的情况,并且询问处理方法。

现在也不是矫情推辞的时候,温寒不摆架子,也不忸怩作态,不卑不亢地接受了众人的崇拜,跟随他们一一查看了伤患的情况。

“这个孩子是伤到哪儿了?”温寒指着病床上躺着的受伤的孩子,问一边的责任医生。

那医生回答:“伤了腓骨。”

“伤了腓骨?”温寒眼底有丝质疑,抬手翻了翻孩子腿上固定的木板,冷声道,“这种固定方法不可取,对于成年人来说,可以这么固定,因为成年人的骨骼生长速度较慢,所以会有一定的缓冲和调整期,但是孩子不一样,孩子的长骨柔软而弹性大,而且生长速度较快,这种方法很容易致畸。”

那医生听得一脸震惊,下意识地反问道:“那温大夫,现在应该怎么处理?”

“立刻重新进行手术。”温寒头也不抬地回答。

“温大夫,这不行啊!这都已经固定好了,再手术那不是成了二次伤害了!”

“如果不重新手术,那就是一辈子的伤害。”温寒沉声回答,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众人见她成竹在胸、目光坚定,虽然面容姣好,看起来柔软,身上却有一股松竹般坚韧的气质,让人不得不信服,加上她专业技术确实过硬,当下也没人敢反驳,大家一起动手,做好重新手术的准备。

那小孩被这阵势吓哭了,在手术床上拼命地挣扎,几个人都按不住,他腿上有伤,大家也不敢下死劲去按,没一会儿竟然把众人都折腾得满头大汗。

温寒准备好了器械,一回头见孩子还在哭,她微微皱眉,看着几个大老爷们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

“来,小朋友,姐姐给你放动画片。”温寒摘了口罩,点开手机,找了动画片给孩子看。她长得漂亮,眼神又温柔,声音甜美悦耳,孩子的情绪渐渐被安抚。

“愣着干什么,拿着,我得麻醉。”温寒把手机给了边上的人,自己转身去准备麻醉用物。

边上的人看得大眼瞪小眼,心中都忍不住腹诽,这医生变脸变得真快,刚才还冷冰冰的,这会儿又笑得如沐春风的,真是阴晴不定。

麻醉好孩子,温寒穿好手术衣,戴好手套准备手术。她拆除孩子腿上固定的硬板,查看了一下伤口的缝合情况,拿指腹摸了摸缝合线,眼底泛起一丝愠怒:“谁做的手术?”

底下的人像是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学生一样,个个缩了脖子,面面相觑,谁也不吱声,温寒边拆线边指点:“ 这儿不能这么缝合,得逐层缝,要先缝合深筋膜,再缝合浅筋膜,最后是表皮和真皮,不逐层缝合的话以后组织就会变硬,对于骨骼的生长愈合极其不利。”

有一个胆大的很是不服气,手上给温寒递器械,嘴上却嘟囔着:“我就听过剖腹产逐层关闭腹腔的,还没听说过骨科也得这样。”

温寒没说话,重新固定钢板,吩咐道:“找点石膏去,这个孩子必须用石膏固定。”有人跑去找石膏,温寒这才得空对那不服气的人解释道,“腿上的组织确实没有腹部分层明显,但是未成年人又比成年人特殊,组织细胞分裂能力强,新陈代谢旺盛,如果不注意,也会导致肌肉僵硬。所以以防万一,还是得逐层闭合。”

她表情淡然,眼底波澜不惊,一副沉稳笃定的模样,

不卑不亢的回答让人不自觉地信服,那人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给孩子重新手术后,温寒又接了一台手术,一个肋骨骨折的,骨折断段戳断了小动脉,胸腔里全是积血,病人已经出现了早期休克症状,其余人俱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有温寒冷静地进行抢救治疗。看着他们慌张的样子,她冷声道:“都愣着干吗?把血水吸出来,没有吸引器,就拿五十毫升的注射器往外抽!”

她的脸上和手上沾满了鲜血,对比她白净的脸色,带着一种诡异的妖艳美,众人不敢迟疑,按照她的吩咐配合手术。她气定神闲,从始至终都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其他人也渐渐镇静下来,手术做了近五个小时,天黑之前终于让患者脱离了生命危险。

温寒从帐篷里出来时,天都黑了,她从来没有在这么紧张急迫的氛围里奋战过,一时间竟然有些虚脱,看着外头月上柳梢头的夜色,整个人都还是僵僵的。

她拖着一身的疲惫去医疗帐篷里找邹亦时,小护士告诉她邹上尉调去单独的帐篷里养伤了,她双腿灌了铅似的坠胀,只能掉头继续找,心中直腹诽,果然是首长,到哪儿都有特殊待遇。

好不容易找到邹亦时,一进帐篷,就见他正靠在床头打电话。他严肃起来的时候眉心会下意识地皱起,锋利如剑的眉目,斜飞入鬓,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眸光如同星辰般璀璨,深海般幽静的神采,看得人像是陷入了旋涡,被勾魂夺魄。

他刚做完手术还不能穿衣服,直接袒露着健硕的胸膛靠在床上,左手拿着电话,身体舒展成性感的弧度,肌肉线条紧实流畅,每一丝纹理中蕴藏着野性与阳刚,雄性荷尔蒙肆意蔓延。

见温寒进来,邹亦时微微勾了勾手,温寒浑身酸软,彻底累瘫了,走过去避开他的伤处,小心地靠在他怀里,满足得直想叹息。

“关于救灾物资的事,一定要分工明确。”邹亦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神温柔似水,但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时语气却依旧凌厉,“是谁负责的,就从头到尾地管下去,别人不要半路插手,责任不到人的话,反而会乱了套。”

他皱眉听着对方絮絮叨叨地说话,温寒玩心大起,攀着他的脖子胡乱地亲他,或轻或重,啃吻或啮咬,他的呼吸瞬间变得凌乱,喘息声渐渐加重,声音也不再清朗,渐渐变得沙哑低沉。他努力克制着,不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出异样,却再没了沟通的心情,匆匆叮嘱了几句,就仓促地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翻身把怀里作乱的女人压在身下,啄吻着她的唇,眸色变得比夜色还要深沉,他的嗓音像是被撕裂了般沙哑,开口说话时醇厚而性感。

“胆子不小,懂得调戏我了。”他右肩不能动,身体吃不上力,只能半撑在她头顶,“我的自制力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不要撩拨我,不然小心我把你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极了蓄势待发扑食的野兽,温寒却不害怕,帐篷里没有暖气,她浑身却被炙烤得快要融化掉,她伸手主动攀上他的肩,眼底却透着无比坚定的神色,她不刻意挑逗,但依旧妖艳魅惑到让人销魂蚀骨。

“邹亦时,你要吃得动,那就来吃吧。”她轻声开口,吐气如兰,幽香的气息萦绕不散,像是迷惑水手的妖精,性感,带着致命的诱惑,再坚硬的男人也会被化作绕指柔。

邹亦时慢慢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暧昧的低语:“你就是这么表衷心的,嗯?”

温寒咯咯地笑,探手进衣服里解开内衣的暗扣,胸前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震颤。邹亦时眸色一暗,浑身僵硬如铁,温寒解开肩带,圆润白皙的肩头一闪而过,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她笑道:“这样可以吗?”

“宝贝儿,不要这样诱惑我。”邹亦时深深地嗅着她身上让人安定的馨香,贪恋的低语,“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不能是在这种地方。”

年少轻狂的时候,温寒曾经把交付身体当作一种仪式,一种把自己自认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具象化的仪式,觉得把自己的身体交付了,就等于给了这场爱情一个完美的交代。

所以,她不止一次想着突破最后的防线,偷尝禁果,只是霍瑾轩那会儿总是不同意,每次她含羞带怯的暗示他时,他就会点一支烟像个大人一样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要自重,懂不懂?”

她当时骄傲跋扈,高高地扬起下巴说道:“和爱的人做爱做的事,有什么自重不自重的!”

霍瑾轩笑得直不起腰,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这会儿想起时,温寒才像是醍醐灌顶般顿悟,那会儿把爱情想得太伟大,认为证明感情忠贞不渝的唯一方式便是交付身体,而如今看来,如果是真正爱的人,那么,这样的事情便不拘泥任何形式,任何时间。

和爱人灵欲交融,这种事,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

但邹亦时似乎并不这么想,温寒感受得到他沉闷的呼吸声,和他压抑的喘息,以及他紧绷如铁的肌肉线条,偏偏他只是抱着她,没有半点逾矩的举动。

邹亦时从见她第一面起就想彻底拥有她,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可是纵然如此,他却舍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她交付自己,绝不能如此草率仓促,再者说,现在救灾刻不容缓,他们偷得这片刻温存便实属不易,又怎么能彻夜欢好?

见他努力的克制自己,温寒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抚着他的肩低喃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也不是上天遁地的神,人定胜天都是用来自我安慰的,人到底还是不堪一击的,你只能尽全力救人,却扭转不了既定的悲剧。”

“嗯,我知道。”邹亦时翻身搂着她的肩,声音低沉,却带了一丝落寞孤凄。温寒心知,越是外表强大的人,内心反而越脆弱,因为懦弱的人会找一切借口开脱,强大的人只会怨自己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

“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温寒揽着他,轻声开口,声音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邹亦时心底像是吹过了三月的微风,温暖而熨帖,让人不自觉地卸下所有伪装,他吻着她的唇,喃喃自语:“温寒,谢谢你能陪着我。”

帐篷外还是死一般的沉寂,不管是天灾,抑或是人祸,都让这片原本安详宁静的大地生灵涂炭,废墟皑皑。暗黑的色调弥漫了整片天空,阴沉浓厚,被死亡一般的阴霾笼罩,而帐篷里的人因为真情不渝,却显得格外鲜活。

第二天一早,邹亦时就起身收拾好进行救灾支援去了,他的胳膊还不是很方便,隐隐有丝锐痛,但痛苦已经减轻很多了,单手活动也并不碍事。

他走的时候温寒还睡着,她昨天做了一天的手术,已经累坏了,晚上早早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她向来是个慢热又略显冷漠的人,昨晚却格外依恋地躲进他的怀里,安稳地沉睡,毫无防备。

他深情地看着她,仔细地替她掖好被子,俯身吻了吻她的额角,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温寒这一觉睡到了天大亮,邹亦时什么时候走的她压根不知道,因为她连自己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她被抑郁症折磨了好多年,鲜少有好眠的时候,每次能安稳入睡她都觉得是上天多赐予的一份恩惠,但是如今有邹亦时在身边,她竟然能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果真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她的病药石无医,唯有邹亦时才能把她从这魔障里解救出来。

帐篷外救援还在进行,难度却越来越大,容易发现的幸存者已经全被救出来并妥善安置了,但是废墟深处到底还掩埋了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却无从得知。

几个指挥官随遇而安,找了略微平坦的小土堆开会。都是经历过大灾大难、临危不惧的人物,让人三尺开外就能感受到不怒自威的气场,所有人面色都阴沉严肃,气氛就又冷上了几分。

即便如此,最为耀眼的却还是邹亦时,他容貌比其他人更加硬朗出众,轮廓分明锐利,一双眼睛鹰隼般矍铄有神,身材高大颀长,带着铜浇铁铸般的硬气与野性,比松竹之气更加阳刚,比生铁之姿更加威严,远远地看着,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凌驾一切的气度。

就是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目空一切的冷血军官,如今却是她的爱人、她的男人,温寒想想,还真是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神情肃穆,她知道情况紧急,不敢上前打扰,于是准备悄悄地离开。

刚一转身,邹亦时突然远远地喊了她一声:“温寒。”

她回头,邹亦时神色淡漠,眼底也不见一点温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冰冷严肃,她一愣,心底有些忐忑,难不成是找她有事?

路不平坦,瓦砾纵横,她走不快,挪着小碎步靠过去,邹亦时神色疏离,公事公办地介绍道:“这是从市医院调来的温大夫,是骨外科的一把手,我们救灾正缺乏这样的人才,这次让她统管整个医疗组,效率会相对高一点。”

其他人有的是消防大队的队长,有挂着军衔的长官,还有几个人她看着眼熟,倒像是医疗圈的人。这些人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温寒不敢造次,落落大方地鞠躬道:“服从领导安排!”

“昨天几个抢救都是你做的?”一个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温寒愣了一下,心脏突突地跳,说不出的激动。这人是人民医院的院长,兼任骨科的主任,是骨科圈里声名远播的人物,凡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她入了这行之后越发把他当作偶像一样崇拜。

“是。”温寒斟酌了一下,还是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没做任何称呼,以免自己这小女生作态露了怯。

“抢救做得不错,技术娴熟,看着不像是小姑娘做的。”院长沉了声,又朗声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医院的主任下来了呢!”

温寒浅浅一笑,不置可否,表现得不卑不亢。周围的人继续商量后续的工作,邹亦时没有插话,不露痕迹地把手按在她腰上,趁别人不注意,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睡好了吗?你倒睡得香,把我折磨得够呛。”

深秋的天气泛着湿寒的凉意,温寒的脸却轰地涨红,平时再多的伶牙俐齿和傲娇半点施展不出来,对面是面色严肃的领导,他却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她。

“我都英勇献身了,是你自己不知好歹。”温寒不甘示弱地回敬他,顺势翻了个白眼。

“好,那我下次一定痛改前非,把你吃干抹净。”

“……”

这样的话,偏偏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真是厚颜无耻。

领导们开了简短的会,确认了后续的工作方向,温寒也领了命。那院长临走前格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掷地有声地说了句:“是个好苗子!”

温寒的眼睛像水洗过一样晶亮,她得意地拉了拉邹亦时的衣角,小脸红扑扑的,格外兴奋地说道:“那个院长可是我们圈内的名人,他能赏识我,我真是太高兴了,他可是我偶像!”

现在没了外人,邹亦时也不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圈着她的腰,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角:“你高兴就好,好久没有见你这么开心过了。”

“倒也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格外不开心。”温寒一本正经地回答。

邹亦时心里“咯噔”一下,心底一直耿耿于怀的回忆又涌上心头,他哽了一下,轻声道:“温寒,对不起,我……”

“比如说昨天。”温寒狡黠地抬头看他,像只狡猾缠人的小狐狸,“你不领情,我就一点都不开心。”

邹亦时彻底噎住,愣了半晌,才气急败坏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个妖精,我迟早被你折磨死!”

两人回了医疗帐篷,温寒替他换了绷带和支板,看着他的伤口啧啧出声:“邹亦时,你真不是人,伤口好这么快!身体素质真过硬!”

伤口包扎好,邹亦时扭头把她压在帐篷上,眯着眼瞧她,眼底的神色性感诱人,声音微带磁性,像是砂纸摩挲过后的沙哑低沉:“你要不要试试,看看我身体素质到底过不过硬?”

“……”

邹亦时嘴上占便宜,其实也不过是开玩笑,这会儿可不是偷香窃玉的时候,他贪恋地吻吻她的唇,叮嘱她:“这儿信号不太好,要是联系不到我就乖乖在帐篷里等着,不要到处乱跑,这里随时可能坍塌,也可能会再次发生余震,你千万不能有一点危险,知道吗?”

看到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关切,温寒重重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保证:“好,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安全,你的胳膊可不能乱动!”

“嗯,好。”

两人分头行动,温寒去医疗基地挨个儿查看病人,邹亦时继续配合救援行动。

小型挖掘机、搜救犬和生命体征探测仪都已经陆陆续续地补送过来,但现在的状况却比之前更棘手。之前的幸存者都在表浅,无论是发现还是救援都相对容易,可现在表浅的幸存者已经全部救出,废墟之下是否还有幸存者却无法判断。

即便是发现了救援也存在一定的困难,废墟深入的情况无法用肉眼判断,底下的结构不得而知,不管是挖掘还是搬运都极容易造成二次坍塌,反而会对废墟下的幸存者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

可即便如此,救援行动照样刻不容缓,灾后24小时是救援的黄金时间,他们已经最大化地利用了这段时间,那么在灾后的48小时同样不能有一丝松懈。

消防兵和部队士兵有条不紊地进行搜救,不多时就陆陆续续发现了数十名幸存者,因为在废墟深处,加上缺水缺氧的时间较长,所以这批幸存者的情况明显不及之前救出来的人。

伤者被迅速运送到安全区域进行救治,邹亦时又跟随其他人去查看用来安置灾民的帐篷。

安置帐篷坐落在地势平坦空旷的区域,上千顶帐篷已经全部落实,扎扎实实地排列整齐,邹亦时过去的时候有几个士兵正在检修确认帐篷的牢固性,见他过来忙不迭地起身,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礼:“邹上尉好!”

他回礼,之后上前摸了摸帐篷的质量和韧性,随即问道:“这帐篷防雨吗?”

那士兵嗫嚅了一下,略一思索,忐忑地摇摇头:“上尉,紧急领来的救灾帐篷都是帆布的,不是很防水。”

“帐篷既然已经搭好了,没必要返工,但是一定要领防水雨布,这个时节正是这里连绵秋雨的时候,要防患于未然。你的队长是谁?”

那士兵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张恒远,张营长。”

邹亦时神色未动,心中却忍不住鄙夷,这个张恒远当真是个只懂得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的谋略家,却不是个合适的指挥官,这么大的地震灾害,帐篷却连基本防水都做不到,如果天降大雨,他怎么向这几万灾民交代?

“张营长现在在哪里?”邹亦时手里攥着帐篷的帆布,眼神却比周遭阴湿的空气还要冷上三分。小士兵早就听闻过邹上尉的大名,在心底对他也是敬畏有加的,只不过自己的直属领导是张营长,有些话是事实,但不好直说。

“张营长开会去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好,等他回来,让他来找我。”抗震救灾情势严峻,他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竟然把这头的重担扔了跑去开会,不愧是张恒远,这拨弄小算盘的本事可是日益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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