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快点跑吧，超过前面那俩女生。”何小天道。

五点五十二分，天蒙蒙黑，在这个太阳都还在赖床的时间，高三的学生就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

在他们的仅有的认知里，世界还不叫世界，人生也不叫人生，没有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能做的，就只能看别人让自己做什么。这是最容易成人的年纪，也是最难成人的年纪。尤其在这样的年代，他们注定只是蝼蚁。

“急什么。”刘培根道：“咱出来的时候王文强，项宇和严松都还没走，张丽雪那个小骚货肯定也和她们宿舍的人在后面，咱们出不了事的。”

何小天道：“你看前面那个女生不是张丽雪吗？”

这个时间除了教学楼里映出的微弱灯光之外，主路上根本毫无光线可言，二人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面前漆黑的背影。

刘培根道：“张丽雪的身材可是一绝，那长腿，那屁股，你再看前边那个……”

两人于是眯起眼来仔细的端量着前面女生的屁股，何小天以前对这方面没研究过，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比例还算协调，于是道：“别管这么多了，快跑吧。”

刘培根道：“你先跑吧，我再看会儿，看明白再说。”

何小天并未理会其中深意，劝道：“这么黑的天，你看不清楚的。”

刘培根道：“等到时她上楼梯的时候，屁股一扭，我再贴近一看，一定分的出来。”

何小天没再理会，一溜烟儿跑了。

早饭时班里学生为了避开朱德福惩治不法分子的势头，是足足等铃声响完才开始跑的，到餐厅时窗口前已经挤满了人，各学生有熟人的找熟人，没熟人的只能老老实实排队。

“今天早上我又被姚奉瑜给气到了，”封泽吃一口面，忿忿道：“今早上我跟他借词典，那小子就很不耐烦的把词典放在我够不到的地方，我伸手去够没够着，他还装作看不见。”

何小天道：“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被揍几顿啥毛病都改了。”

封泽道：“这傻逼都被他们宿舍的人挤兑成啥样了还看不出来，人家玩的时候还非要往前凑。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有校园暴力了。”

何小天道：“他们宿舍到底都是文化人，连暴力都是冷暴力。”

……

两人回到教室时，姚奉瑜正在收《英语天天练》。封泽赶紧找出自己的天天练递给他，又去翻自己的练字。却不料姚奉瑜视若不见，一个转身，避开他去收别人的了，只留封泽伸着手晾在半空。

何小天看不下去，叫他一声：“姚奉瑜！”

姚奉瑜却像是没有听见，还在顾自收着别人的作业。而在这何小天抬腿便能踢到的距离，他硬是扯着嗓子喊了四声都没有使得姚奉瑜回头，可见浪子回头果然金都难换。一直到半个教室的人都在提醒他回头了，他才不耐烦地回头，看也没看，径直拿过了封泽的作业。

收完《天天练》接着他又开始收练字。和刚才一样，他仍然跳开了离他最近的封泽的作业，一头扎进了遥远的女人乡，说说笑笑，俨然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最后封泽在教室门口拦住了他。而封泽也深知不能在小人正得志时和他撕破脸的道理，便强挤出一个笑来，随口道：“怎么每次都不收我的啊。”

姚奉瑜没好气的拿过作业，不冷不热道：“谁让你不早交的。”说完出门去了。

何小天不交英语作业，自然也用不着受姚奉瑜的气，但刚才的一幕也让他心生愤慨，只想着封泽要是跟他打起来，自己绝对会趁乱狠狠踹他几脚。却不想封泽这么能忍，心中不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歪坐在桌子上，不满道：“这他妈你都忍得了？你刚才要是动手咱班不知道多少人过来拉偏架。”

封泽道：“这种人也就适合在高中交际一下，高中毕业了谁还认识谁啊，没这个必要。”

何小天道：“他其实就是担心你的成绩，你对他威胁太大了。”

封泽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数学课。

“你看看这套题，咱们哪个没讲过？高考也是一样，上面的题咱们都讲过，关键要看你平时的积累。”李育新叹口气，这些题他实在不愿讲了。

“看着第一题。有些同学连这道题都做错。功夫在平常，你平常怎么样高考就怎么样，你平常就丢三落四，到了高考一定也那样。你想想我给你一把枪，你平常不训练，等上了战场你怎么上阵杀鬼子？你平常不训练，到了高考只有死的份。这是关于第一题，咱们再看第二题，这个题就更简单了……”

他看着手中的试卷，上面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重复复讲了千千万万遍的题，又看看台下怎么也教不会的蠢学生，不禁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当年听从了父母的安排，找了一个所谓的铁饭碗。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甚至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那么多选项摆在自己面前，却只能听命于父母，仿佛自己从来都只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如果当年的自己能勇敢一点，也许就……唉，从前还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包括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个可能了。恐怕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第9题。这个题咱们讲了一千遍了，你还不会，反复讲例子，你为什么还不会？为什么！我讲了多少遍了，时间都让你给浪费了，你只要会做了这个题就简单了。你现在完全就是在浪费我的生命，讲了还不会。你想想那些考150分的，做这道题不就是小菜一碟吗？浪费自己也浪费我，浪费我的青春。看第十题。”

大课间，还未等跑操的哨响，李长君便在喇叭里通知道：“报名飞行员的，去医务室查体。报名飞行员的，立刻到医务室查体。”

天气已然转凉，树叶为了迎接深秋，已随北风枯黄了满地，学生们也渐渐穿上了长袖，男生们最喜欢的季节终于过去了。

我曾望遍满城花草，也寻过天涯海角。

何小天跟在混乱庞杂的人群之中，被人流拥挤着下了楼梯，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四下搜索着属于他精神层面的稻草。前面的张丽雪和几个男生嬉笑打闹聚成一团，阻断了他的视线，几人那不拘小节的样子总让人感觉这个地方在地理结构方面少放了一张床。

郑天均和封泽不约而同道：“骚死了。”

两人互视一眼，只觉英雄所见略同，不禁惺惺相惜。

郑天均道：“下贱，给我我都不要。”

封泽道：“我昨天见过她男朋友，挺好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个媳妇。”

郑天均道：“今天我过生日，中午来我们宿舍吃蛋糕。”

封泽道：“好。”

……

中午时项宇被抹了一脖子奶油，因为时间不够没来得及洗干净，难受的一中午没有睡着，下午早早便的来了教室。

他拿起杯子，又想起水卡还在宿舍，转头见班里只到了姚奉瑜，便喊他道：“姚奉瑜，给我你水卡用用。”

姚奉瑜掏出水卡，正要给他，又想到这一毛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但也决不能让他白用。于是拿起自己的杯子，道：“顺便帮我打一杯。”

项宇自小就是个孩子头儿，长大了在伙伴之间更是领袖一般的存在，早就习惯了使唤别人，这次帮别人打水还是第一次，心中自然不爽。他笑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一次打两杯水。”说完就伸手去拿水卡。

姚奉瑜却将手一躲，置气一般道：“不给你用了。”

项宇道：“咱俩一起去。”

姚奉瑜道：“不去。”

何小天和王文强刚回教室，见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何小天掏出水卡，道：“用我的吧。”

王文强走上前去一把夺过姚奉瑜的水卡，塞到项宇手中：“拿去，别客气。”

何小天拿起自己的杯子，笑道：“王文强你过分了啊。”

姚奉瑜看着走远的项宇，回头瞪了王文强一眼，又见到何小天要去打水，便把杯子塞与他道：“帮我去打杯水。”

何小天身体往后一撤，并没有接手他的杯子，而姚奉瑜却又上前两步，硬是把杯子塞到他手里。何小天无奈接过杯子，却又学项宇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一次打两杯水。”转手又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只听得王文强在身后大笑道：“何小天你过分了啊。”

何小天自然也知道姚奉瑜的小孩子脾气，只当是跟他开个玩笑，假装走了两步，回头再拿杯子。

而铁青了脸的姚奉瑜却并未给他后悔或者开玩笑的机会，心下道：你给我等着。接着拿起了杯子，走近后一把撞开了何小天，往供水机旁去了。

……

上午时三班去参加飞行员体检的只有赵羽自己，因为下蹲又起身时膝盖关节发出了声音，因此没有通过体检。一直到下午，他的心情都很糟糕，他怎么也没想到飞行员还要用脚刹。

在以前时宋国涛只是身后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而今天却是一整排的人都没了，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么厉害了，别人还都要疏远他。

赵羽道：“赶紧补过去，一会儿被体育主任看见，都得留下。”

众人抱着即便同归于尽，也不能独自下地狱的想法，没有搭理赵羽。

赵羽原本就心情不好，又见无人理会自己，可不管原因是为何，终归也是很丢面子的事情，他怒道：“都赶紧的！”

队伍里这才有那么两三个人不太情愿的补了过去，没跑两步，宋国涛又成了光杆司令。

项宇嬉笑着和周围人说道：“以前高二的时候，我们推选宋国涛做了体委。”

刘培根道：“怪不得当时你们班老是被扣下来呢。”

旁人除了宋国涛之外都哈哈的笑起来。

赵羽无奈，道：“宋国涛,今天你来带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