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口蹲着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和他昨晚上网被逮住的儿子。
父亲抽着烟,长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在恳求一般,仰望着他的儿子,道:“我们都是穷人,穷人只能靠上大学将来才能活的体面,再坚持一年不行吗?”
儿子说:“我们老师都说了,我学习又不好,呆在这里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点出去工作。我们老师说的对。”
父亲又深吸了一口烟,道:“孩子啊,你少玩点,别做这些没用的成绩自然就好了,我们不希望你将来也种地,种地太累了。你看看我的手。”他伸出两只树干一样的枯手,手背布满裂口,手掌满是老茧。
儿子说:“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只有能挣钱的才是有用的,不挣钱的都是没用的。”
父亲说:“孩子啊,有用没用不是我们这些穷人说了算的,穷人的本事再大也就是挣钱养家糊口,爸只是希望你挣钱的时候能少受点罪,别像我一样,挣得不多,还累的一身病。你明白吗?”
儿子说:“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了,我要去大城市闯荡一下,要么挣很多钱回家,要么死外面。”
父亲又叹了口气,说:“这就像打赌一样,赢了你有一百,输了一分没有,一分都没有就要饿死。或者一辈子都能有一块,别去赌,一块钱就能吃饱,你选哪个?”
儿子说:“我选一百,饿死就饿死,我不想一辈子只拿一块,凭什么别人什么都不干就有豪车别墅,我们累死累活饭都吃不上好的。”
父亲说:“你别只为自己考虑,你想想我和你妈,你妈现在还在地里拔草呢,你说你不活了,我和你妈还活着干嘛?”
儿子哭了,说:“我不甘心!”
父亲说:“穷就要认命,我年轻也和你一样,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人还是要面对现实。听爸爸的,给老师道个歉,回去好好上课。”
儿子说:“可是……”
“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打死,是真的把你打死,你最好别试,我讲的道理已经够多了。”
父亲瞪着他,眼里充满血丝。
儿子看着他的父亲,明白了不是在说气话,于是擦掉眼泪,转身进了办公室。父亲抬起手,擦掉了眼角的泪,喃喃道:“人得活着呀……”
北方的十月份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炎热,大多数时的天空都像是加了半杯冰块的柠檬水,飘着淡淡的云,轻松又凉爽。但是今天有些特别,凌晨还好好的,突如其来的,就布满了厚重的乌云,整个世界都透着尘土似的暗黄色。
见不到光,于是有人开了灯。教学楼亮了起来,和天昏之前一样。
当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李朋已经躺在了地上,满脸的血,左胳膊在地上摆成了极其复杂的形状,小手臂和肱骨想必都已经断了。铁牛在一旁喘着粗气,脸上有一道指甲的刮痕,手上还紧握着一条凳子腿。同学们都呆呆的看着他,有人已经跑出了教室。
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
救护车随后赶到。
好在李朋只是断了胳膊,人还活着。
李朋的父母拒绝私了,表示一定要让铁牛坐牢,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并且赔偿精神损失费,医疗费共计十万元。
铁牛的母亲接到儿子要被开除的电话,连夜从遥远的黑龙江赶来山东。
在一个大雨瓢泼的清晨,在潍坊火车站,因为雨天路滑,不幸被一辆卡车撞死。司机逃逸,至今下落不明。
铁牛的父亲在铁牛读初中时还是一名不太光荣的街头菜饭,因为嘴皮子厉害,卖的多,所以收入还算可观。在一次出摊时不幸遇见了光荣的执法人员,此后便瘫痪在床。
好在地方领导出于破财免灾的角度考虑,以资助贫困家庭的名义拨了二十万的补偿款,铁牛的母亲从村长手里接到两万块钱补助时,感激的热泪盈眶,表示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社会,这辈子尽量不拖社会后腿。
而后铁牛的母亲将铁牛送来了山东的亲戚家,在山东念书,自己找了一份晚上的工作,白天照顾铁牛父亲,也做点零活。
铁牛在母亲死后就回了黑龙江,邻居给介绍了一个在煤矿挖煤的活儿,收入足够让自己和父亲两个人活着。
但也仅仅是活着。
但是现在因为煤矿塌方,他死了。结束了他短暂又无奈的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