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璧静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也不挣扎,只温声道:“娘子以为我打的什么主意?”
钟迟迟冷冷一笑,道:“耿星儿当时如果不是自己跟出城去,而是早早回来求援,也不至于那么多人都受伤了!三郎真的不知道你家表妹会这么做?”
这里的关节十分微妙。
耿星儿不求援,而选择跟出城去,颇有些看热闹的嫌疑,后面可能是发现闹大了才仓促出手,这么一耽搁,可以发生很多事。
但这个过程,也可以解释为耿星儿脑子不清楚,看不明白形势才作了错误判断,毕竟耿星儿也确实不是个脑子清楚的人。
因此,钟迟迟虽然拿出来质问,也知道只是自己的臆测,半点凭证都没。
果然,萧怀璧语声温和道:“人心难测,萧某岂能事事料准?”
钟迟迟被噎得半句也说不出来。
今天的事处处透着诡异,她只是直觉有人在算计什么,但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觉。
她蹙眉哼了一声,道:“你要是真为崔文姬着想,为什么当时不留下我去保护崔文姬?”
耿星儿心系萧怀璧,这点毋庸置疑。
萧怀璧会派耿星儿去保护崔文姬,证明他是怀疑云安长公主还有动作的,在这样的怀疑下,他却舍弃了她,选择让耿星儿去保护崔文姬,这点就很古怪。
但事实证明,耿星儿也确实拼着自己受伤去保护崔文姬了,只是力有不逮,差点没能保住。
可谁又能料到云安长公主下手这么狠,她后来派去的宇文断和奈何不也差点没保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处处透着诡异,却又处处无懈可击。
萧怀璧眸光微微一沉,轻声道:“我确实不够为崔十一娘着想……”
这样的暗示对别人来说或许太隐晦,但是对钟迟迟却足够了。
她忽地勾下他的脖子,咫尺处眸光流动,嫣然展笑,语声柔媚道:“那三郎是在为谁着想?”
他温顺地顺着她手上的力道低下头,几乎碰上了她的额头,长睫颤动,满目光灿。
他淡红的唇瓣微微开启,仿佛要说什么,却又抿了回去。
钟迟迟低声笑道:“三郎这样藏着掖着,莫不是要哄骗我……”话说一半,便觉察到一只手轻轻扶上了腰肢。
钟迟迟低低一笑,踮起脚,往上迎了几分。
鼻尖相抵时,她又停了下来,悄声道:“三郎莫不是想借长公主之手毁了崔文姬,好同我双宿双栖?”
他扶在她腰上的手略一用力,却是将她推开了一些,语气淡淡道:“钟娘子妄语了,萧某不曾有过此等不义之念!”
钟迟迟笑了一声,松了手,目光无意间越过他的身侧,恰好看到西厢的窗。
刚才她推开窗时,看到了萧怀璧坐在窗下,那是不是他坐在窗下时,也恰好能看到她在窗前?
看到她在窗前擦拭湿发,也能看到她在窗前和李长夜交颈缠绵?
“萧某遇见娘子时,娘子正要离开长安”他留意到她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去,“娘子不想入宫,是不是?”
钟迟迟笑着拿起桌上晾干了墨迹的奏折,漫不经心道:“我想不想入宫,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默了片刻,温声道:“娘子湿着头发,对身子不好。”
话音刚落,便觉腰间紧了一下,眨眼间,玉璧已经到了钟迟迟手里。
“陛下已经留意到你的玉璧了!”她将玉璧放在手心翻转玩弄着,态度轻慢,一点也不像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样子,“要是被他拿走了,我会很生气!”
“陛下也知道这玉璧的来历?”他轻声问道。
钟迟迟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如果陛下问你要你的聘礼怎么办?”暗中来抢的她能对付,如果李长夜以皇帝的身份索要,就很难说了。
萧怀璧轻轻拢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拿走了玉璧,道:“这玉璧是萧某家传之物,便是天子,也不能任意抢夺!”
钟迟迟笑道:“那你可要收好了!”
他微微一笑,保证似的说道:“这玉璧,终究会落在钟娘子手上。”
钟迟迟看了一眼玉璧,轻哼道:“你早交给我保管,就没那么多事了!”现在李长夜已经盯上,她也不好随便沾手了。
萧怀璧沉默片刻,道:“还要多谢钟娘子手下留情。”如果钟迟迟存心要抢,谁也拦不住。
钟迟迟睨了他一眼,笑道:“不用谢,谁让三郎生得我见犹怜呢!”
他微微一怔,白玉似的双颊渐渐染红。
钟迟迟勾唇一笑,将手里的奏折递给他,随口道:“奏折写得不错!”
……
惊醒坐起时,转眼望窗纱,月色朦胧映下。
鼻尖仍旧萦绕着一丝血腥气,哪怕在梦里也挥散不去。
乍醒时,浑身冰冷,恨不能立即闯入大明宫,身子刚刚一动,又强行按了回去。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每次做噩梦都去找李长夜吧?好像她离不开他似的……
索性坐在床上修习术法。
符文虚画,五感放空,将感知力一圈一圈如水波纹般放出去。
才刚刚出了屋子,便顿了一顿。
不远处的正房内,有人悄然起身……
……
次日清晨,钟迟迟躺在床上,听到萧怀璧屋里有人走出的动静时,便披衣而起,开门喊道:“等等!”
萧怀璧恰巧走到庭院中央,正对着她的门,闻声回头,眸光晦暗莫测。
钟迟迟倚着门框含笑招手:“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萧怀璧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奏折,又抬眸看着青丝披散、衣衫不整的钟迟迟,温声道:“毕竟男女有别,还请娘子整衣相见。”
钟迟迟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夺过奏折,道:“都一张床上待过了,三郎还要跟我男女有别呢?”
话音刚落,东厢门口一声趔趄。
奈何扶着门框站好,笑嘻嘻地说:“你们继续,我耳背!”
钟迟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翻开奏折。
字迹温润秀雅,整齐如一,却不是昨晚誊写的那份。
钟迟迟合上奏折,抵在下巴下面,神态娇俏地说:“三郎这是嫌弃我的字么?”
萧怀璧温声道:“奏折呈于御前,字迹不一,恐有不敬。”
钟迟迟笑了笑,将手里的奏折一撕为二,朝他挑眉道:“现在呢?”
萧怀璧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一笑,转身回了屋内,不过一会儿,又拿了一本奏折出来。
钟迟迟嫣然一笑,娇声道:“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早膳,想喝粥……”
萧怀璧含笑点头,态度温存地应了声好。
目送萧怀璧出了门,奈何对着她上下打量了好几回,啧啧数声,神色间很是惊叹:“恕我直言,你这是在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呢!”
钟迟迟微微一笑,道:“恕我直言,你不易容的样子还挺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