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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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的流动渐渐让人感到丝丝缕缕的热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蝉声,使得一切都跟着变得躁郁起来。下午时分,沈月满在阳台上经常逼出一身汗来,净书便直接让她搬到自己屋子里的那方书桌去学习。

高考倒计时上的数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孩子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流露出来。净书一回家便能觉得空气都是凝固的,浮动着紧张的颗粒。

净书置身于她们之中,不禁感到十分熟悉,高中的一切浮现在眼前:

那些在小叶九重葛花架下捧书的周末……

那十点钟仍然未熄灭的教学楼的灯……

那些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口号:考过高富帅,战胜“***”……

还有那些改编的歌:再给我本五三,让我把它静静刷完(改自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

而沈绪平游离在他们之外,仿佛一个找不到存在感的透明人,这是他从不曾涉足的世界,只因为她们,他才与“高考”这场既是龙门,又是鬼门关的考试有了一点点的牵连。更让他黯然神伤的是,高考一结束,他再也找不到由头来这里了。

安远和沈月满变得很奇怪,她们都想要好好学习,可是却都不能安安心心坐下来,不时到房间外走动,仿佛只有行走才能让她们感到心安。安远时常拿了一本书,在客厅里走过来走过去,嘴皮子上下翻动,口沫四溅:

“钾钙钠镁铝,锌铁锡铅氢,铜汞银铂金。”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食物链能量传递的特点是:单向流动、逐级递减。”

……

沈月满出来,则多是问一些问题:

“书书姐,为什么这里选了B?”

“因为这里应该用过去完成时。”

“什么是过去完成时?”

净书犯了难,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东西都是知晓但不能原样说出。

“你就简单理解为‘过去的过去’。”

“书书姐,这个句子哪里错了?”

“‘different’应该改为‘differently’,这里应该用副词而不是形容词。”

“为什么?”

净书苦笑,怎么讲解呢?她知道用法,也知道原因,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突然怀疑起当初高中学习的作用来。

“安远,你帮月满……”

“别烦我……让她自己查书,没两天就考试了,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弄不明白。”安远很烦躁,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从来不会这样耍泼。

“怎么,你什么都会完了?那怎么一诊的时候,连百名榜都没进?老子上次考试好歹上了四百,进步了,哪像你?越学越回去了。”沈月满讥笑着。

安远抱着书,双手死死地抠着书本的一侧,眼里凶光毕现:“国际班的学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连副词和形容词的用法都搞不清楚。”

“国际班”,此话一出,顿时激起一股浓烈的硝烟味。你是否相信在学校,只要穿上同样丑陋的校服,所有人都平等无二致了?不可能的,只要有了区分的标准,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站队划界,硬生生的区分出不同的“阶级”来,而不同“阶级”之间的隔阂与矛盾永远不能消除。

“好了,姑奶奶们,你们说的都对,快过来吃饭!”沈绪平嗅到硝烟味,赶紧打断紧张的局势。

“沙参玉竹莲子薏仁鸡,专门为高材生们打造的!”他给她们三人一人盛上一碗。

他身处她们其中,却又与所有人格格不入,沈绪平只能通过照料饮食这种方式来靠近她们的世界。当她们三人待在高考的城堡里不出来,而沈绪平被士兵拦在外面闯不进去的时候,他还可以通过送饭一窥其里。因此,他总是在期待吃饭的时刻,那一刻,是两个世界的融合。

安远没吃什么东西,汤也一口都没有喝。只是在饭桌上象征性地坐坐,仿佛证明自己还食人间烟火。她立马下桌子,又在客厅里踱步起来。

“嗷,安远,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呢?”沈绪平不希望她们过于早就离开饭桌。

“哥,你不懂,人家是仙女,只凭一口仙气活着。”沈月满一边吐着鸡骨头。

“我不吃,吃太多会使血液集中去消化,影响思考。”

“要老子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沈绪平看净书的碗里只剩下一半,又舀上一勺。沈月满抱着个空碗,满脸鄙视,从沈绪平手里抢过汤勺,自己动手。

“你懂什么?你又没参加过高考!”安远眉头皱得狠,像个恶毒的巫婆,话完对上沈绪平带有敌意的眼神,隐隐之中也有些害怕。拿着书,三步两步进书房,只留给餐厅三人“砰”的一声巨响。

沈月满“蹭”地站起来。

“给老子坐下。”他声音不大,但带着火气。

净书连忙向他报以抱歉的表情:“绪平,你先别和她怄气,我让她给你道歉。”

她的声音很柔和,像在和煦的春风里微微颤动的小叶九重葛。他仍旧皱着眉,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经波澜起伏。

他的爸妈叫他“大娃子”,建成叫他“老沈”,沈月满高兴的时候叫一声“哥”,不高兴了就直接喊“沈绪平”,从来没有人喊他“绪平”,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样好听。“绪平”,只摘掉他的姓,他觉得很舒服、很亲近。大抵是因为一个人的姓氏他的出身、他的背景,可能他并不满意却又无力改变的一切。

“老子的哥哥,狗啃的,她是什么人敢这样甩脸子?”

“月满,你又说脏话。”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大家都一样农村出来的,有什么可骄傲的?”沈月满有些挫败地坐下来。

净书心里也纳解,安远的性情怎么变得这样厉害。是骄傲?好像不是,月满看到的骄傲不过是一层外壳罢,但内里是什么,净书也揣摩不透。

当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抽走最后一张卡片,安远和沈月满正在参加一场誓师大会。安远的妈妈和净书,沈月满的父母、哥哥还有玉兰,全部都到了山城一中的大礼堂,和众多的家长一起,聚集在大礼堂的尾部。人头攒动,家长们肩贴着肩,胳膊擦着胳膊。沈绪平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净书的身影。

有校长的致辞,有老师的鼓励,他们情绪激动,引得学生们一阵阵的高涨。这是一个巨大的传销组织,考上好大学、走向人生巅峰是他们供奉其上的目标,无数学子是下线,而三年的青春则是他们的入门费!

讲台上彩旗飘飘,一个青春帅气的学生代表站在远远的舞台上,旁边是一个清瘦的女孩,他们振臂高呼:“决胜高考,舍我其谁!决胜高考,舍我其谁!”

净书有些恍然,仿佛看到他就站在讲台上,离自己远远地,如同无冕之王,他身边是穿着校服的蔚蔚。净书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知不觉间喊了出来:“决胜高考,舍我其谁!决胜高考,舍我其谁!”这使得沈绪平的目光终于定位在她身上。

台下是一片回应的浪潮,高三学子们跟随着也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在空中整齐有力地冲拳:“决胜高考,舍我其谁!决胜高考,舍我其谁!”

家长们受了感染,跟着他们拼命地鼓掌。

誓师大会结束,孩子们意气风发,在老师的带领下,排队离开了会场。家长们比不得孩子们的有序,唧唧喳喳乱成了一团,拥挤着从后门退场去接自己家里的“小皇帝”。

“刘老师!”沈绪平扒开人群,冲到她面前。

她看见了沈绪平,露出惊喜的一笑,随即拉了他的手腕:“走,我带你去看风景!”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衬,于是她的手贴着自己的皮肤,全身如同被抛进花椒堆里,一阵**。沈绪平只看到她的背影,还是弗朗明戈舞娘般的发型,穿着淡绿色的丝质衬衣,微微透着汗,如同一个纤夫,费力地拉着他往前走。沈绪平稍稍向后用力,享受着她以弱小的力量将自己往前带动的悠然。

下楼梯的时候,净书不小心手一滑,一个踉跄,向前栽去,沈绪平忙将腕子一翻,握住净书的手。净书站稳了,看着沈绪平的脸,愣了一阵,旋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谢了!”

人在大场面下总是容易受到感染、心潮澎湃,净书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往前跑去。

那真的是一场风景!那是在沈绪平的梦里都未曾出现过的风景!

他们和许多家长一起,站在回字型大楼的中央。

教学楼上悬挂着巨大的红幅:

提高一分,压倒千人!

生时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进A大,与主席总理称兄道弟;入B大,与大家巨匠论道谈经。

无数白花花的试卷从各个楼层飘飘而下,漫天飞舞,恰似片片梨花落,又如同纷纷柳絮狂。那些试卷上布满字迹,他接住一张,上面是他看得懂的字母、看得懂的数字,合在一起是他读不懂的公式、他不曾拥有过的梦想和不曾体验过的青春。

孩子们在楼道上欢呼、嚎叫,像一匹匹被圈久了的狗,突然被释放。听不清他们喊什么,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不过是在一场狂欢里,无所目的地发泄自己、释放自己。他们有的像抛洒冥币一般将试卷洒下,有的则把试卷揉成球、狠狠地抛掷,还有的则将它们撕得粉碎……

沈绪平看着低头捡拾试卷的刘净书,突然觉得,好像出现在他缺位于她的人生的那些年,而明天,他就要和她一起走进高考的考场,追寻另一种人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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