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书妹,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啦?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刘净书的婆婆关切地问道,七十有七的老人说起话来总有些颤颤巍巍的。
刘净书的爷爷不说话只是拔着菜园子里的杂草,有时也拔掉几株菜苗。
净书看一眼爷爷:"婆婆,我能有什么事?昨天结了丽尔妮的那个案子,索赔很多,客户很满意。熬了三个月总算整完了,我故意卖乖向老师讨的假。”
"我们一把老骨头了,就愿意在农村待着,不想你们操心。你现在正是拼搏的年纪,凡事以工作为重,不要管我们这些老头儿、老太婆。"老太太接着说道,"自己早点去上班。"
"我有分寸的,等你们的寿宴办完,我就继续工作去。”
"婆婆,我这一次挣了不少钱,你又不愿意出去旅游,咱们把老房子推倒,重新建座房子吧。"
"净书,我一直都给你讲,学习工作要向前看,吃穿生活要向后看,你忘记了?"
"婆婆,这房子太老旧了,开关电线什么的全都老化了,爷爷现在老忘事儿,万一哪天忘记关电什么的,怎么办?不安全。"净书也不急,语气依旧轻柔,只是一把爷爷搬出来,就堵得婆婆无话可说了。
"也好,你们看着办吧。我现在老了,不愿意想事,享清福就是。"
“这没什么麻烦的,我到时候包给工程队,事情交给他们,找个熟人盯着就行。”
"对了,你姑妈给你商量安远的事没?"
"放心,都打算好了,我一上班,就让安远住到我的公寓去。"
……
虽说勤劳一辈子,冬天能手浸凉水淘红薯,夏天能背灼天光打谷子,但毕竟年龄上来了,七月里一时的辛劳也让老太太有些头昏,起身,搀着老头,回家做些轻松的活路,只留下净书一人在园子里劳作。
净书一会儿刨刨杂草,一会儿也疏疏苗圃里的菜秧,倒也逍遥自在。园子打整好了,想起午饭吃什么还没有着落,于是又回家取了一个筲箕,在园子里挑挑拣拣,摘起菜来。听得车声经过时,净书正蹲在地上掐藤藤菜,猛然抬头,却只闻车声,不见车影,再低头掐菜时,车声却停了。一准是到净书家的车,只是这个时间净书的姑妈去了贵州旅游,姑姑和小姑父尚在上班,来人不是家里的,定是客人了。净书猜测着来人,心里闪过一丝小小的期待,有没有可能,是他?她被自己这个猜想惊了一跳,随即想到,他从未到过自己家里来,况且多年只是通过网络联系,打听自己老家的地址并寻上门,就算是熟识,他也不会有这样的用心。这个念头打消后天她便不再猜测来人,只顾着专心掐菜了。
那沈绪平对妹妹的学习倒也上心,停了车,与老太太打个招呼,问了净书的去向,便去寻她了。七月的晨光已经尽消温和,此时,太阳就像烧在锅里的水,将开未开,但离沸腾也不远了。行至菜园,他放轻、放慢脚步,直至最后终于停下来,站定。天气越发炎热,园子里却愈加生命蓬勃,芳香愈烈。一排排的小矮树上挂着或青或红的小辣椒,各色藤蔓绕着竹竿盘旋而上,星星点点的丝瓜花黄的格外明艳,熠熠的,宛如星辰。南瓜藤也不服输地举着明晃晃的小喇叭,喇叭下圆圆鼓鼓的,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南瓜饼的绵软与清香。鹅米豆攀附的竹竿整齐紧密地排列着,于是那茂密的藤蔓顺延而上,便形成了一堵严实的绿墙,翠**滴间点缀着但紫色的小花儿,衬得蹲在绿墙下的人儿格外可爱。净书戴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草编帽,雪纺的麻花长衬像赶场新买的似的,配了一条宽松的雪纺阔腿长裤。额上的碎发被汗液浸湿,懒散地贴在她的脸上,汗珠像受委屈的小娘子的泪,止不住似的,沿着两颊往下流,然后再顺着下颌滴下。他不出声,只是看着净书,等着她招呼自己。那时候,建成很害羞,净书和他话都很少说,她认不得建成很正常。可他沈绪平不一样,没事儿就爱招惹她,而且他亲耳听她说过……他们可是隔天就吵吵打打的欢喜冤家,刘净书不会忘了他。
不知为何,听到脚步声,净书并没有急着抬头,仍旧掐菜。直到来人的呼吸盖过噪郁的蝉鸣,直直灌入她的耳中,她才抱起地上的筲箕,站起身来。
她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头发是上了啫喱水的,并非像老式的花花公子那样油光光的,而是很规整却又不教人心生厌烦,戴着一副墨镜,反射出的光芒让净书觉得有些眼熟,只是遮住了小半张脸,让人无法辨认。
“你好,”净书声音里带着几分生疏与试探,“请问您是?”
沈绪平不说话,只是故作潇洒地摘下了眼镜,等待着她呼出他的名字来。
沈绪平无数次想象过与她再见的情形:
比如在他的办公室里。她轻轻扣门,他背坐在皮椅上,挥手示意她进来。她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来:"你好,我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他不等她说完,华丽丽地转动皮椅,正正地面对她。她伸手捂住嘴巴,惊呼:"天啊,竟然是你!沈绪平,怎么是你?!"
或者是在一个火锅店里,他让服务员故意少上了一份菜,她与服务员理论一通后懒得再费唇舌,像小时候一般泼辣低声怒言:“懒得和你废话,把你们老板叫来。”他慢条斯理地出现在她面前,小声询问服务员:“怎么回事?”不等服务员开口,她就伸手指着自己,如梦初醒般大吼道:“天哪,竟然是你!沈绪平,怎么是你?!”
又或者,是在同学聚会上,他不顾她的再三反对,把老同学带进了价格昂贵的高级餐厅,饱腹之后,同学们看着AA后每个人该出的份子钱,瞬间变脸,怨声载道,作为班长的她面露难色,尴尬至极,这时候,他豪气地掏出一张卡来,交给收银员,她满眼感激、崇拜地望着他。
……
总之,他希望自己在净书人生中的再次出场是华丽的,是惊艳的,是与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的、有着天壤之别的高大伟岸形象。
而静书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嘴角轻轻牵起,眼睛里漾着笑意,享受着她眼里的疑惑、惊诧,静静等待着他期待了无数次的那一幕。明明四周充斥着蝉的聒噪,沈绪平却觉得安静得能够听见她的心跳,听懂她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
良久,她终于开口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沈绪平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但是眉头却微蹙。她完全不认得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因为他拿不准她不认得自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变化太大,也许是因为对净书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她根本不愿意耗费心力去记住他,而他沈绪平也没有这样的魅力在她的人生留下一辈子的印记。
"我叫沈绪平。"他愣了半天,才挤出了这样几个字,并没有道明来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