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王爷?”
林思安这一刀,下得毫无预兆,而眼前令人神魂颤抖的是,这个似乎走火入魔的女人,不见分毫愧疚与害怕,反而用沾满宋衍鲜血的手,牢牢如水蛭般捧着他的脸颊,在眼前欣赏着他渐渐失去生机活力的脸。
她眉眼间染开的笑,痴迷而阴毒,看得人是心惊胆战,激灵一个接一个地望脑顶窜。
半响,林思安又自顾自地说到:“王爷不要怪妾身心狠手辣,妾身真的怕了,怕自己又成了那个被人无情舍弃的人;所以这一回,我在所有人在为我的人生做下决断前,自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而此时被利刃刺伤心脉的宋衍,根本没有连说话的力气都无,只是一个劲儿地口冒鲜血,喘着粗气,瑟瑟抖抖地睁圆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陷入疯魔的林思安。
“我知道王爷想质问妾身什么,可惜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妾身再也输不起了,没有心力重头来一回,再找个可靠的人托付下半生。情情爱爱,终究是不能温饱肚腹的五谷杂粮,也不能再为妾身换取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妾身真不想再过颠沛流离,遭人白眼的日子;而王爷已到了穷途末路,反正今日横竖要死,不如少些体面一并保全妾身。有了这‘亲手手刃窃国贼’的首功在身,妾身的荣华也不至于散如云烟。”
“贱,贱人!!把你的脏手,从,从我兄长身上挪开!!”
龙座玉阶下,仍有不甘声在替宋衍这个末路之徒愤不平,只可惜的是乌尔娜空有一腔怒火,却因自己此时伤势过重,无能力改变结果分毫。
“骂吧,你也没有骂错,我这样的人,本来就生得极贱。”
从龙椅上支起身,林思安抛下座上奄奄一息的宋衍,一面抚着自己那凸起的腹部,一面缓缓地走下玉阶,朝我靠近来。
她笑盈盈地向我发问到:“知道我肚子怀着的孩子,是谁的吗?”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挑衅,无疑是一道惊雷落顶头,当场将我人劈懵在原地。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宋衍的,他的姓氏,不会随着将到的新旧交替,江山易主而改变,因为这孩子和这天下之主,同样姓‘慕容’。”
一瞬间,朝阳殿像一锅煮沸的水,聒噪四起,非议连绵。
慕容曜脸一沉,当即喝斥到林思安:“你被富贵荣华迷了心窍吧,什么混账话都敢乱胡诌!”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时此刻,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不敢言的。我明白,于北燕而言,我怀了慕容氏的孩子,对天家是桩奇耻大辱,但这孩子于我,不仅是保命符,更是我后半生的富贵所在。”
“你肚中的孩子,是慕容轩的?你刚不是信誓旦旦的对人说,你心里有宋衍,怎么转眼间,这肚子的孩子就变了爹?!”
被林思安的没脸没皮逼出了清醒,我顶在风头浪尖口上,把话摊明了问。
“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体会不了像我这样卑微的人,日日活得多提心吊胆。”
当林思安最后一步从玉阶上落下,她痴痴笑笑地回头望望龙椅上趴着的宋衍,不过片刻功夫,一股狠绝之色浮上面容,似乎预示着她将心中旧情眷恋统统斩尽。
她说到:“关于我过去的一切一切,我想,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你清楚。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何况是在同样的事摔了两次,若再不长点心,那我这辈子就注定是被人踩在脚下,扶不上墙翻不了身的烂泥。”
“别这样看着我,脸皮羞耻这样的东西,于我早就觉得无关痛痒了。”
在我紧张相视的目光下,她那股恣意和狂放,已经不能单单用明目张胆来形容了。
“你是不是问,我为何要和慕容轩搅在一起?是,我对慕容轩这个人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存在着极深的反感,而他,也把我当做一个沾染过就抛在脑后的浪荡子,在他身上也找不到丝毫可托付的可能,但谁叫他姓慕容呢?慕容轩再烂再荒淫无道,可他终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龙种,即便此刻大祸临头,他这姓名中的‘慕容’二字,不就是他最牢靠的护身符吗?”
说着,林思安手一扬,搭在了慕容曜臂膀上:“你是这北燕的天命之主,多少双眼睛盯着您,期待您以宽厚仁慈之心眷顾这饱受战祸的北燕;皇上您即便对伪帝慕容轩有诸多愤恨,诸多不满,也不会傻到在此时杀了他而寒了天下人的心,对吧?”
“拿开你手,你也示好错了对象。”
慕容曜峰眉一挑,冷冷地警告上行径过于放肆的林思安。
“对,有她在,我一直都是自作多情,多余那一个。”
也没多纠缠什么,林思安径直撤回手,甚不在意地继续说到:“所以啊,我选择和我臭味相投的慕容轩下手,并怀了他的孩子。他和宋衍一般,都太自以为是,认为优势永永远远地会站在他们那一边,在一点点麻痹大意中,一点点将自己的优势变成劣势,再把劣势变为不可挽回的败局;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占了点功便得意忘形,不知居安思危。其实半年前,我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局势会出现,而我没能力扭转将至的败局,故偷偷地背着宋衍留这一手自保。”
说着,林思安当着众人的面,跪伏在我和慕容曜跟前,致上臣服之敬。
“皇上是天命所归的至尊,如今手握北燕万里山河,行仁德之政间,也不会小心眼到不给我们母子俩留安身立命的余地。贱妇此番亲手手刃窃国贼,诚心归附,望皇上赐下金口玉言,保我母子平安荣华。”
“你的荣华富贵,跟阎王爷去讨要吧!”
一话落而一惊起,在我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直缩在龙柱下苟延残喘的乌尔娜已经冲到林思安跟前,没有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徒手一爪子就煽在林思安脸上。
血淋淋的五道指印在她左脸颊上显现,而突变,不过是林思安一个惊愕不备的表情浮现,紧接着人就开始四肢发抖地,抽搐急发地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林思安毒发之际,欲再次向我和慕容曜扑杀来的乌尔娜,却被身后三四把长刀同时刺穿背心;血涌刀回,乌尔娜人瞪着圆圆大大眼,以死不瞑目之态永远地安静在地上的血泊之中。
然不消多时,乌尔娜身边又多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尸首,与她同赴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