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外祖父进宫。
我原怀揣颗受训心等着外祖父指点一番,可小坐的一盏茶时间里,他老人家只字不提近来宫中风波,话里三句有两句离不开我腹中孩儿,这气氛令如坐针毡的我,实在疑惑的很。
人走茶凉,等我再转回前殿时,看着苑子内宫人清点着一箱箱民间玩具,顺手拿起一架五彩琉璃玉风车把玩在手间,回味着外祖父走时那句“姐妹和睦,互相扶持着些”的叮咛,我心中忽然有了几分释怀。
或许,外祖父真的是老了。
“主子。”
身后一声恭敬的呼唤,若有所思的我侧过头,便见英姿飒飒的玄冥向我抱拳示礼。
“回来了?”
反射性客套了句,忽觉失礼,转而抱歉地拉起了些亲近的话题:“外祖父刚走,不知兄长在来时路上可遇见?”
“远远的隔着廊桥见了一面,给侯爷请了个安;侯爷倒是不嫌属下礼数不周,慈和地寒暄一二,便匆匆出宫去了。”
过去见惯了玄冥冷苛严肃的面貌,此时听他提起这匆匆一面,说到外祖父那抹笑,他不禁有几分难藏的喜色在面。
想来是第一回被人正眼放在心里,难免玄冥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这些话我不会当面点穿,一边继续把玩着风车,一边闲聊到:“兄长此行可顺利?”
“一切顺利,严公已经安全返回洛家村。主子精心挑选的两名仆人,青姑负责严公平日饮食起居,惠恩负责严公书稿整理,两人上手极快,且人聪慧机敏,深得严公喜爱。”
怕我不放心,他补上。
“另外,裕昌隆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每月会按时将二十两金送至严庐以作生活用资;官府方面,属下也一一将主子的话转告给郡守,定当竭尽照拂。主子莫忧心,此时面面周全,想来严公他老人家可以在南陲安享晚年。”
虽满意玄冥的办事能力,但听了这“安享晚年”一说,我不禁摇摇头:“终究是远孝不如近奉,总挂着一颗心在那儿。”
将手中风车插在窗棂雕花格中,看着鱼贯而入的风鼓吹着五彩斑斓的小风车不停转动,心中牵挂亦如绵绵之丝,飘向了那远在千里之遥外的南陲封昱郡。
唯愿安好,如今心中最简单而质朴的祈愿。
出神片刻,再回头,玄冥依旧候在我身旁静待指令,我正欲想着说些什么,目光微微一垂,落在他腰间的佩刀上。
“这刀穗蛮别致的。”
蓦地,玄冥脸一红,有些慌张地想遮掩,淡笑在唇的我手快一步,轻轻地拢着穗子护在手心左右翻瞧这样式。
“大历特有的编织手艺,同心穗。让我猜猜,赠刀穗与兄长的人是谁。霍胜男?!”
手在裤缝抠得紧,唇也咬得紧巴巴的,我俩一松一紧地对峙了片刻,玄冥底气不足的说到:“就是,那个她感激我助她剿匪,还替她挡过刀,您知道的,她这个人极重情分又较真,当时真推脱不了她的好意。”
我假套话:“意思间,兄长平日里还是和胜男有联系?”
“很少!”
像泄露了什么机密,玄冥一口打断到:“是偶尔有一二书信来往,不过是武人行军步兵上的切磋,主子莫误会!”
我立马笑出声:“我没误会啊,患难之情,千金难买。”
自若地松了玄冥的刀穗,我朝他眨巴了两眼,好心提醒了句。
“兄长,一生知己难求,可别再关键时候打退堂鼓,胜男可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姑娘。”
“不是,主子,我”
“好啦。”
我拍拍他的胳膊,打住他那些温吞且没必要的争辩:“你这一路也奔波的辛苦,赶紧去皇上那复个命,回自己府中自个琢磨苦恼去。”
说着,我脚踏清风般进了我的金缕阁。
“主子,刚出锅的枣泥桂花糕,热着尝尝。”
正巧早膳用得马虎,还寻思着是不是在午膳前开回小灶,唤雪这丫头就贴着我心窝子来送糕点。
我喜滋滋地拿起块,也招呼到她:“巧了,肚子正闹荒,你这枣泥桂花糕送得合宜。你也吃一块,我一个人吃着总觉得少味没气氛。”
“谢主子赏赐。”
我咬嚼着热糕,对她这话颇有微词:“谢什么谢,没外人还跟我做门面功夫,闹心你这丫头。坐下吃。”
“是,奴婢沏壶好茶就来。”
手脚麻利的惊人,还不等我说出个不是来,这丫头已经在我阁中跑了个来回,脸不红气不喘,中规中矩在我旁边拣茶,包茶,烫茶,二道水一过,一杯醇香四溢的佐糕好茶便递到我手边。
事事妥帖顺意,我尝了口茶,夸赞中带着几分感叹:“可好有你在身边,感觉自己像七老八十般有福,事事坐享其成。”
唤雪道:“奴婢就剩这跑腿办事的能耐,若这点小事都让主子您操心,那奴婢也只好打包袱滚蛋了。”
“贫嘴丫头。”
略拘谨地喝了口茶,唤雪问又道:“主子,刚进来时奴婢碰见宋侍卫,人脸红红的,招呼他也是羞羞赧赧,瞧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说实在的,小道话题无疑是解闷良方,唤雪这么一问,我倒是乐哉上面:“他呀在外面撞了桃花,被我一问,不好意思着呢。”
“主子这么一说,看来宋侍卫好事将近?我得好生好生准备下份子钱,好届时讨他杯喜酒喝。主子,奴婢斗胆一问,不知是谁家姑娘有这手腕,能拐走了宋侍卫这位冷面郎君的心?”
“听风就是雨,八字还没一撇呢。”
话题延伸地不太实际,可进而一想,玄冥和胜男这事若要成,怕是要好生经历番好事多磨。
“你这丫头也别一个劲瞎猜,至于是谁,我倒先不多这个嘴。对方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很多现实横在他们之间,得看他们是否有这份携手共进,共克难关的心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话寓意虽好,可难就难在那个‘愿’字上;一切好坏现言之尚早,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奴婢懂了。主子宽心,这事唤雪听过了就忘了。”
为何现今对唤雪丫头颇有依赖,她识大体,懂分寸,都是有原因的。
“瞧奴婢糊涂的,差点忘了正事。刚金华殿差人来,说荣妃娘娘想请主子过殿一叙,共赏园中春景。”
“还来得真快,看来外祖父这趟入宫总算没白来。”我手托香腮,不假思索地说到:“让人给金华殿回个话,说他家主子的邀请,我应了。”
至于什么谱,我心里已经有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