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叶见过电话,村长开的小卖店里有电话,打一次一块钱,有人打电话的时候,村长老婆会一直在旁边盯着,说得多了就会催。
妈妈说她以前也想去打电话求救,但是人家根本不让她动。妈妈告诉豆叶可以拨打一个号码叫“110”的,只要一打这个电话,警察就会来。
豆叶曾趁着村长老婆在外边骂人的时候,溜进来拨打过,也有人跟她说话了,豆叶很激动地说了妈妈被拐骗的事,那头的那个男人听了一会儿就不说话了,后来电话里就“嘟嘟嘟”的一直响。
后来村长还把大家都聚到场上,说了有人偷打他家电话的事,还说要是被抓住了是谁打的,一定要把他打瘫了。
豆叶为此害怕了好几天。一直没有警察到村子里来,村长也不知道是她打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好久,豆叶才把这件事跟妈妈说了,妈妈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以后别去了”。豆叶永远都忘不了妈妈那个绝望的眼神,但妈妈还是让她牢牢记住姥姥姥爷家的号码。
豆叶茫然地走着,路边卖东西的房子挺多的,但是电话在哪里呢?豆叶看不见,也不敢去问。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报亭,有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电话”。
豆叶急忙走过去,看到那个红色的电话机。
豆叶摸了摸自己的钱,问报亭里坐着的那个女人:“婶子,我想打个电话,多少钱?”
“往哪打?市话还是长途?市话一块,长途三块。”满脸横肉的报亭女老板很不乐意豆叶叫她婶子,她觉得自己没那么老。
豆叶不太懂什么是市话什么是长途?
她把馒头和水瓶放在两腿中间夹好,然后默念了一遍脑海中那个记忆深刻的号码,拿起话机,开始拨号。
报亭女人斜着眼睛看着她拨号,突然一嗓子:“你这是长途啊,一分钟三块。”
豆叶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拨错了,她想着:三块就三块吧,只要能跟姥姥和姥爷说上话,一切就都好了。
按完了那十一个数字,豆叶的心“怦怦”跳着,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会是谁。
豆叶紧紧地攥着话机,用力把听筒扣在耳朵上,话机里一直是“嘟——嘟——嘟——”的声音,就是没有人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嘟”拉长了声音,报亭女人很不高兴地说:“不通,没人接,快放那。”
豆叶赶紧把电话放好,无措地看着报亭女人。
报亭女人不搭理豆叶,自顾嚼着泡泡糖吹泡泡。
大概是被豆叶盯着很不自在,报亭女人没好气地问豆叶:“还要再打吗?你这是长途,要是再打,不通也得给钱啊。”
豆叶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好颤抖着手,再次拿起话机,小心翼翼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听筒里还是那个声音,豆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报亭女人在吐了一个大泡泡后,站起来,从豆叶手中抢出话机挂上,伸出手向着豆叶说:“拿来吧,三块。”
豆叶懵懵地拿出那卷零钱,展开。报亭女人已经很不耐烦了,劈**过那张五块的,豆叶差点大叫起来。
“快点儿,我哪有工夫等你,慢慢索索的,跟老奶~子似的。”报亭女人把抢来的五块钱扔进一个纸盒子,顺手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两张皱皱巴巴的一块塞给豆叶。
然后再也不看豆叶了,肥硕的身子在小凳子上偏坐着,“啪啪”地吐着泡泡。
豆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没想到这种结果。
又有人过来打电话了,豆叶只好离开那里。
太阳像个蔫蔫的红柿子,软哒哒地悬在半天上,豆叶望望天,她特别想妈妈,如果妈妈在身边,一定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豆叶只好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
怎么办?
三只结成队伍的流浪狗盯上了豆叶手里的馒头,跟着她走了一段,豆叶猛然发现了它们。
她赶紧把馒头抱在胸前,紧张地跟那三只狗对峙。
流浪狗们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豆叶不会把馒头给它们吃,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豆叶看着三只狗走远,她再也不敢随意地拎着馒头了,把馒头水瓶和布包都抱在胸前,向前走着。
前面是排小饭馆,门前的大垃圾桶上苍蝇“嗡嗡嗡”地环绕着。
豆叶看到一家门口的垃圾桶旁立着一块小木板,上面写着“招洗碗工”。
豆叶急忙走过去,她想起兰子说过,进城打工,在饭馆端盘子洗碗。豆叶会洗碗,在家天天都是她洗碗。
饭馆高峰期的午时已经过去了,现在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的在柜台那里趴着,好像睡着了。
豆叶进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揉揉眼睛站起身问:“你要吃点什么?”
豆叶没想吃什么,只看着他左眼角上那团硕大的眼屎。
男人打量了一下豆叶的穿着,又问:“你来干什么的?”
“我,我想当洗碗工。”
“你能洗碗?”
“能,我天天都洗。”
“那行,你有什么病没有?”男人懒洋洋地坐在一把椅子上,问豆叶。
豆叶摇摇头,男人继续说:“你叫什么?多大了?哪儿的人?”
“我叫王豆叶,十,十六,不,十七了。”豆叶努力挺起腰杆,想让自己看起来大一点儿,她不想说自己是哪里的人。
这个男人也没继续问下去,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行,在这儿干吧,一个月200,管吃管住,你去搬行李吧,一会儿就干活。”
豆叶很高兴,但听到行李又迟疑了,说:“我,我没有行李。”
男人睁大眼睛看着豆叶,说:“那你怎么睡觉?”
“我,我能睡。不用行李。”豆叶往后退缩着,怯怯地说。
男人其实不太关心这个,看了一眼豆叶抱着的馒头和水瓶,冲里面大喊:“燕子,出来!”
豆叶听到“咚”的一声,然后,一个胖胖的女孩掀开那条油腻腻的半截门帘,出来了。
“李哥,你叫我?”燕子看了一眼豆叶,跟男人说话。
“她跟你一起干活,你先教教她。让她负责后面的,你在前面上菜。”老板李哥跟燕子交代了几句,又坐到柜台后面继续打盹了。
燕子仔细地看着豆叶,把她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才说:“跟我来吧。”
豆叶看了一眼李哥,跟着燕子进到饭馆里面。
小饭馆里面的地方也很小,对着那半截门帘的是卫生间,小到只容一个人在里面活动。卫生间的左边是后厨,各种家伙什都是黑乎乎油腻腻的。卫生间右边就是燕子和豆叶的宿舍。
小屋很窄,燕子已经把它全占满了。
燕子冷冷地问豆叶:“你叫什么?李哥说给你多少钱?”
“我叫王豆叶,你可以叫我豆叶。李哥,李哥说一个月200。”
“哼,”燕子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边划拉着自己的东西,边对豆叶说,“你就睡外面这个吧,别动我的东西啊。”
豆叶看着那小块儿空地,点了点头。
她小心地坐在那里,看燕子摔摔打打地收拾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