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懋貌似随意地问豆叶，其实心里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一提起这个，豆叶就觉得心里很难受，“我没上学，跟李娇是在英语班上认识的。”

“哦？”张鑫懋眼里闪过疑惑，他怎么也看不出豆叶是个不上学的人，他还以为豆叶一定是上那种名校的，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是他之前又确定豆叶家不是那种非常有钱的，所以，他把豆叶的父母划到科学家、工程师一类的身份。

现在听到豆叶这样说，张鑫懋的脑子里转着无数的弯弯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豆叶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上学……就是你们学校，外地人要交多少赞助费？”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一样吧，这还要看你家在当地纳税的多少吧，我是每年五万。”

五万！豆叶倒吸了一口凉气。张鑫懋家交五万，别人呢？

刹那间，豆叶万分沮丧。

在问张鑫懋之前，她设想过，如果是几千块，她是不是也可以交钱上学呢？

那一万块钱，邢奶奶已经给她存到银行了。豆叶手中现有给启明上课的四百五十元，以及启明姥姥给的三百块钱红包，之前的还有将近一百多块钱，总算起来将近九百块钱。邢奶奶不让她乱花，让她自己存着，凑够了一个整数，也去存上。

此时的豆叶，觉得自己就像水里的鱼，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绚烂的泡泡，有的追不上，有的好不容易追上了，却“啪”地一下，碎了。

豆叶慢慢地啜饮着薏米茶，本来香甜的味道，在她的口中却是一片苦涩。

看着周围这些神采飞扬的男生女生们，一种自卑感猛然向豆叶袭来，她觉得自己永远也赶不上他们。

张鑫懋感觉出了豆叶的异样，聪明地没接着问下去，他起身去拿东西。

豆叶只觉得浑身无力，周围这些嘈杂的说笑声，肆意地往她的脑子里钻，她赶也赶不走。

豆叶猛地把杯中的薏米茶一口喝完。看看李娇，她被围在中间，眉飞色舞地说着，那飞扬的神采，使得她就像散发着香味的花蕊，招引来了一只只的蜜蜂和蝴蝶。

豆叶强忍着，又看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挤到李娇身边，趴在她耳边说：“李娇，我那个来了，很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这是豆叶第一次跟李娇说谎。李娇知道豆叶的“大姨妈”很能折腾，她看豆叶的脸色很不好，就信以为真了。

李娇站起来，挤到一边，问：“豆叶，很难受吗？真是的，一会儿还要去唱歌呢。你都听见了吧，她们都夸我的裙子漂亮呢。呵呵……”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啊。”豆叶再次说道。

“好吧，你知道怎么坐车吧？”

“知道，你玩儿吧。”

“那好，晚上等我的电话啊。”李娇帮豆叶拿起外套和背包，把她送到门口。

有几个跟豆叶熟悉一点儿的，问了几句，都被李娇搪塞过去了。

张鑫懋取完东西回来，不见豆叶，过了一会儿，问了旁边的一个男生，才知道豆叶已经走了。

他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兴趣，慢慢地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的东西，望了李娇一眼，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跟她深入打听一下豆叶的事。

豆叶独自走在街上，她不想马上坐车，就沿着公交车的路线，一站地又一站地慢慢走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一颗自卑的种子，现在突然发芽成长起来，繁茂的枝条压得她的心看不到阳光，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妈妈扔掉了尊严，把身体交给那个丑陋的村长，为她换来逃跑的钱，可她却把钱弄丢了！

一路上，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来到京城，姥姥和姥爷死了，两个舅舅恨不得她根本不存在。

妈妈失踪了，两个人妹妹也不见了，她还有谁可以牵挂的呢？

每天看书做习题，练基本功背单词，忙来忙去的，一点上学的机会也没有，做这些有什么用呢？

豆叶彻底失去了信心，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难道就像家里奶奶骂的那样：一群讨债鬼吗？

跟谁讨债呢？豆叶凄然地笑了一下，笑自己连个讨债的目标都没有。

豆叶闷着头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天色好像暗了，路上的行人和汽车都多了起来，应该是下班的时间了吧。

豆叶猛地想到了邢奶奶，她一定已经做好了饭，等着自己回去呢，真是的，都想什么呢？这么晚了，奶奶一定着急了！

豆叶赶紧辨了辨方向，跑到最近的站牌那里，看了一阵，又拿出邢奶奶给她常备的路线图，选定了公交线路。

公交车也仿佛跟她作对一样，好半天也不来，豆叶着急着，不停地张望着公交车到来的方向。

换了两次车，豆叶终于在路灯亮起来之前到了。下了车，豆叶一手按着背包，撒开腿开始跑，她要赶快回家。

果然，邢奶奶已经等急了，从窗子那里看到了跑回来的豆叶，邢奶奶松了口气，站到门边，等豆叶进来。

豆叶在单元门口使劲喘着气，她不能气喘吁吁地上楼，免得让奶奶担心。

豆叶按着狂跳的心，慢慢上楼，不等她拿钥匙，邢奶奶就开了门。

“叶儿，可回来了。你们这伙孩子，真能玩儿。”邢奶奶帮豆叶拿下背包，忍不住嗔怪着。

豆叶拿起桌子上的温水，猛灌了两口，说：“下回不了，我一定早点儿回来。”

“快去，洗洗去，饿了吧，我炖了小排骨，香着呢。”邢奶奶催着豆叶，自己进了厨房，准备端饭。

豆叶打开洗手间的灯，把门关好，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都跑乱了，脸上被风吹得红红的，摸起来木木的。

“王豆叶，以后不许这样，你要是再让奶奶担心，我可不饶你！”豆叶瞪大眼睛，冲镜子里的自己比划着。

两个人坐在饭桌上，豆叶给邢奶奶讲了游乐园，讲了自助餐，讲那些学生们的怪相，邢奶奶听得津津有味。

“叶儿啊，你叔小的时候，出去玩儿回来，从来不跟我说，你问得多了，他就硬憋出几句，再问就烦了。我那时候就说，要是有个闺女就好了。你呀，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邢奶奶高兴地说着。

“不对，我是贴心的羽绒服，比棉袄还暖和。”豆叶跟邢奶奶调皮着说。

“好，羽绒服就羽绒服，你也不怕我热住。”邢奶奶哈哈笑着，又问豆叶，“你们不是还去了卡拉OK吗？我还担心呢。”

豆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想骗邢奶奶，但是也不想让邢奶奶知道自己在街上走了那么长时间没回家。

一块小排正堵在豆叶的嘴里，她只能利用吐出骨头这点时间想一下，该怎么跟邢奶奶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