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像一头嗜血的狼,不顾楼上有两具尸体随时会被人发现,他耐心地等在这个黑暗的地下室里,身体里的血已经凉下来了,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它再热起来,他想杀人,非常急切地渴望再见到血,他要再体会那种主宰的感觉。”
“所以杀这个女孩子,他选择直接封喉,还怕自己切不准,割了好几刀,看到女孩躺在地上,本能的用手捂住血液喷发出来的伤口,大口喘气直到没有了呼吸,这是最快意的杀人方式。”
易云深这一刻仿佛杀人犯附体,精准地还原杀人犯当时的心理活动,居冉作为这幽闭空间里的唯一听众,已经开始腿软。
凶手固然可怕,但此刻,好像眼前的男人更可怕一些。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亢奋。
为什么他能如此洞悉凶手的想法?难道说,他跟凶手是同样的人?
居冉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那个……原来您对这案子做过功课了啊。”她声音微颤,尽管害怕,但还是敏锐地发现关键的地方。
他对这个案子根本就是了如指掌!
可恨他刚才还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态度,枉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表现一回。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个……”憋了半天,她实在憋不住了,“您是故意考验我吗?”
易云深蹲下来似乎在观察什么,淡淡说:“用一个新手是有风险的,难道你指望就凭你电梯里那番话,我就轻易相信你?”
好吧,居冉心里叹气,他肯给她新人一个机会,已经足够她感恩戴德了。
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取得客户百分百的信赖,她的注意力又被易云深的动作吸引。
他左右环顾,在找什么呢?
“您找什么呢?”
“杀人犯当时站的位置。”
见他戴着墨镜老神在在地四处走,居冉的好心肠又开始泛滥:“您要不把墨镜摘下来,地上有杂物,这里又没有光,您小心摔跤。”
她一个正常人都觉得暗无光线,他戴着墨镜,那不等于瞎子在摸黑走夜路吗?
“嗯。”
刚才还发表大段感想的易云深又开始惜字如金,墨镜仿佛已经跟他合体,依然牢牢占据他鼻梁上的位置,居冉讪讪的,这回她听懂了,他又在优雅地请她闭嘴。
他不说话,气氛便又变得十分微妙,置身在这样的环境,居冉未免又不知所措起来。
“你站的地方。”易云深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而后顿了一下,“当时凶手就站在那里。”
“啊!”
居冉吓到尖叫,反射性地从自己站的地方跑开,慌乱之中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串凌乱的金属碰撞声。
人还惊魂未定呢,角落里又传来“喵”的一声,声音如此鬼魅,居冉根本没想到在这小空间里除了她和易云深两个大活人以外,居然还有其他活的生物存在,慌不择路地躲到了易云深身边,渴望寻求一点安全感。
“有,有东西。”她紧抓着易云深的手臂低呼。
因为心思全被未知生物占据,她完全没有察觉到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只听易云深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光线驱散了黑暗,只见一只白黄相间的猫从角落里跳了下来,“喵”了一声,窜到了一个柜子后面躲起来了。
而刚才居冉踢到的,是两个银色的圆形餐盘,上面有一些不知道有没有馊掉的剩饭,还有一些鱼骨头。
居冉惊讶:“咦,这猫有人在喂哎。”
易云深不说话,反而很古怪地盯着她,居冉一脸茫然地跟他对视,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
“一米。”他轻吐寒气。
“对,对不起。”
感觉到他手的温度,居冉脸烫了起来,触电般迅速抽回了放在他手臂上的手,很规矩地退到离他一米之外的距离。
太尴尬了,她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这猫有人在喂。”易云深观察过后下了定论。
“会是谁呢?”
“也许不一定是人。”易云深笑了一下,“或许是这房子里的鬼呢。”
“喝。”
居冉倒吸一口冷气,快被他那阴恻恻的语气给吓傻了。
“你怎么这么不经吓。”易云深站起来,转头颇不赞同地盯着她,“鬼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有,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电磁场作祟罢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他迈步离开。
居冉吸了一下鼻子,心里的委屈快满溢出来了,如果不是碍着他是她不能得罪的客户,她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拜托,不是我不经吓,而是你这个人太爱吓人了!
看房结束,易云深跟居冉约了时间签三方协议,顺路把她带回到城区门店,两人一路无话,等她下了车,他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居冉盯着他的车屁股,恨得磨牙。
这安家极品榜榜首,还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还有人点名要住凶宅?就不怕半夜鬼压床啊?”
狭小吵闹的麻辣烫馆子里,嘴里塞满了丸子的高一璇差点因为吃惊而噎住,她啧啧感叹:“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最倒霉的是,这么奇葩客户的客户还归我负责。”居冉咬着筷子,“奇葩是真的奇葩,帅也是真的帅。”
“看在人家那么帅的份上,就原谅他的神经病吧。”高一璇大喇喇的,随后睁着星星眼很八卦地问,“有多帅?”
居冉捏着筷子想了想:“说不上来,这几年没见过比他更帅的,做明星绰绰有余。”
“但是他的墨镜就没见摘下来过。”她眯着眼睛开始胡乱猜测,“我怀疑他眼睛长得特别丑,三角眼或者死鱼眼什么的,总之是整张脸的败笔,所以他就一直戴着墨镜,防止自己的男神形象崩塌。”
“过两天不是要签三方协议吗?你仔细瞅瞅他的身份证照片,看看到底是死鱼眼还是三角眼。”高一璇给她出主意。
居冉立刻激动点头,对于易云深摘掉墨镜后的脸,她的心里还真的有点小期待呢。
“我说,干中介不是长久之计,四毛,你还是换工作吧。”
“四毛”是高一璇给居冉取的绰号,她曾经画过一个因为写论文赶作业最后头发掉到只剩四根毛的小女孩形象,高一璇非要说这女孩就是她,从此就喊她“四毛”。
一听好友提起工作的事,原来还眉飞色舞的居冉变得郁郁寡欢,她也想像高一璇一样,进大型室内设计公司做光鲜体面的设计师,在敞亮高雅的办公室工作,每天能为客户设计温馨漂亮的房子。
而她想要成为画手的梦想却可能再也不能得到。
谁会想到,毕业找工作的节骨眼上,她爸妈突遇车祸,性命虽然无忧,但是两个人都躺在了病床上,居冉只好放弃找工作,急匆匆赶回家照顾父母,等她妈能下床照顾她爸,才赶回学校。
可是这时她已经错过了好几场大型招聘会,海投之后,只有安家给了她offer。
一开始居冉并不想接受这份工作,当时的她甚至在考虑,干脆毕业后还是坚持梦想就做个全职画手,专门为杂志供稿,她相信只要她坚持创作,总有一天会像夏井川那样,成为一名拥有无法粉丝的知名画手。
大学时偶尔给杂志画稿的经历令居冉相信,靠一双能画画的手,她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出人头地,给家里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当她准备孤注一掷拒绝安家OFFER的前一天,她的自信心受到了毁灭性的摧残。
那一天,飞鸟漫画的女主编把她辛苦一个月创作出来的画本,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她面前,请她离开她的办公室。
“你这样没有灵气还一个劲的想毛遂自荐的作者我见得太多了,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是不一样的烟火,欣赏你们的就是伯乐,不欣赏你们的就是有眼无珠,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走进我的办公室?你看看你画的什么,故事老套,对话无趣,人设也是千篇一律,我只看到一味的模仿跟风,如果漫画产业出现都是你这样的画手,我敢说,这个行业马上就会死亡。”
那一天,居冉是哭着走出杂志社的大楼的,当天晚上,她听说他爸一天要用掉好几千的医药费,一夜无眠之后,第二天她接受了安家的offer。
举杯喝可乐的动作掩去了她眼中的伤感,放下可乐后的她笑眯眯的,让人以为她是个不知“伤心”为何物的乐观女孩。
“这份工作挺有意思的,况且,我不想做个半途而废的loser。我想看看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你可拉倒吧。”高一璇嗤之以鼻,“上次我劝你,你跟我谈钱。今天我再劝你,你又开始跟我谈情怀,行行,你就跟你这份有钱有情怀的工作杠着,只不过,我真的很想念那个为了连载没日没夜拼命的画手四毛啊,我以后还见得着她吗?”
居冉默然不语,那个用画笔勾勒梦想的四毛,她又何尝不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