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井桐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季骅,久得让她有种年代悠远的错觉。上一次见季骅大概篮球赛的时候吧?那时,季骅同一众人帮忙把程向阳送到校医院,也是那时,宋井桐开始躲避季骅。至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又复杂。因为,情感本身就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何况是面对一位自己不能给出心仪答案的人。
时间回溯篮球赛那天,赛场局面一片混乱,嘈杂而喧嚣。宋井桐夹杂在这喧嚣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会儿,她慌乱到手足无措,她从不知原来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惊慌失措到这番地步。慌乱的来源不是别人,只是他,名为程向阳的男生,长得很阳光俊逸,笑起来很温暖的一个男生。可却是另一位男生背起她喜欢的男孩子,然后在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这个人说,他喜欢自己,喜欢,真的喜欢。宋井桐更愣,只望着对方,一时无法言语。
不是宋井桐故意不言不语,是她真的心慌得无与伦比。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初,罗荼也是那样,突然间倒下,之后的好久一直住医院里,再往后,没起来过。宋井桐怕,慌得手都在抖,那一刹,她才认清一个事实,原来她一直拼命驱逐的人,其实早已牢牢扎根,在心底占据了一席之地。
季骅在回廊的长椅寻到了她,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低着头,一声不吭,跟不存在的人似的一点声响一点表情也没有。季骅坐下去了她也没抬头,季骅搂她肩头了她也不知觉,好像在想什么想得特别入神。直到季骅把人涌进怀里,他安慰她,略显笨拙,又那么难过,她才大梦初醒。宋井桐无波无澜,甚为平静推开季骅,她代程向阳道谢,旁人听来完全是以女朋友角色而言的谢,“谢谢,谢谢你送他来。”
猝不及防,季骅整个人都难受了,说不清为的什么。他表现出男性的大方,道,“不谢。只要是你在意的人,不管是谁,我都愿意帮一把。桐桐,其实…”季骅苦涩地笑了,“其实,做这些算不上什么。何况作为同学,哪怕是路人见到了也会出手相助。”许久的许久,季骅总算想通了为什么?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曾经历过,明明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要命,但不懂为何,面对喜欢的人时,分明有关系,分明想要对方留下,却总是口是心非,故作无所谓?
宋井桐何其敏慧,而且还是这般明显的表示。她说,直白得很,“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算天上掉馅饼,从那么高掉下来,也得砸个坑。之于今天的事,谢谢你。不过很抱歉,我永远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回应,所以请别把精力耗在这里。你把精力浪费在这,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更不值得。”
“值不值由我判定。”季骅伸手抓住她手腕,生生拉住了起身离开的她。她没回过头,背脊始终挺直,直挺的脊背跟语气一样冷,“放手,别逼我生气。”她去劝一个人,用会让人怨恨的言语,“不要在一个不在乎你的人的身上投注精力,倘若你要一意孤行,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别让自己变得卑微,别让自己的付出变得一文不值。”
季骅被蛰伤,毫无防备被刺痛。他需要堵住她的嘴,以防那张嘴再吐出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不好听的字。面上强笑着,动作一点不温柔,他粗暴地把宋井桐扯过来,扳过她肩膀俯身就要亲下去。宋井桐偏头躲过,反手一个巴掌,那一声巴掌声如雷贯耳,打得季骅耳鸣。季骅捂着脸,下意识去看她,要跟她道歉,而她却是没给一丝半点机会,头也不回走掉了。这事,宋井桐没让程向阳知道,她一直装作不曾发生过。
季骅的出现,唤醒了不愉快的回忆。这件事之后,事实上季骅给她发过消息,找过她,只是她避着,避得厉害。身边朋友看不下去,直言季骅专门找罪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偏偏喜欢那么一位冷漠的人。可他有什么办法?有时候真的好奇怪不是吗?其实,喜欢的人真的没有那样的出色,没有那样的美好,可一经入心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雪仍在下,落于季骅发上,乌色的发荡了一层白色的雪。一个多月不见,季骅倒觉得宋井桐是越发的美丽,一如这场雪,美得动人心魄。这可能跟他带了曾滤镜看她的关系,又可能是因为她本人本就美得惊心动魄的关系。总而言之,季骅觉得她真的很美,美不胜收。他打量她,黑色长款羽绒服,不仅不显厚重反而勾勒出身材的纤细高挑,脖子围的那条红色围巾随性绕了几圈,在暗色之中添了明亮。
见季骅迟迟不开口,宋井桐先打破这静寂,“学长好,请问找我什么事?”不难发现,连称呼都改了,礼貌又生疏。
季骅怔了几秒,缓慢得犹如卡带的老式台机,半天没有反应。良久,季骅才从身后拿出一个大袋子,递给她。宋井桐看,没接过,眼里带着警备,问,“是什么?”季骅忽略不见,直接塞她怀里,语调尽量粉饰得自然且轻快,“医学书。恰巧昨天在图书馆看书时,无意发现这几本,想起你之前一直在找,顺便就借来给你。”
宋井桐才接过袋子,打开看。果真如季骅所言,都是医学相关的书籍,而且还都是她渴望了好久都没到手的。袋子里头的那些书很珍贵,学校图书馆都很难借得到,更别提外边的书店了。宋井桐知道他一定是大费了周章才替自己弄来的,却轻描淡写说成顺便借来。宋井桐是不会收下这样一份礼的,她把书放回去,袋子交还季骅,“谢谢,但是…”
季骅预先知晓她会什么一样,她上半句都没说完,季骅已经打断了她,“我并没有刻意大费周章去找,真的就是无意发现,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吗,这些书对你有帮助。”事实上,季骅又一次说了谎。这些书,并非那么容易借到。但是,无所谓,这套说辞令她动心了,不会拒绝了就足够。他看着宋井桐,很是笃定地加了一句,“这样还要拒绝吗?”
“谢谢学长。”她很坦然接过,致谢。
“不客气。”季骅回,又道,“要是真想感谢,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需要你帮忙的事儿。”
宋井桐感觉自己太阳穴那一处在跳,手上的袋子成了烫手山芋那般,可她很有礼地回,“你说,能帮尽量帮。”
季骅不急着回答,而是抬手伸向她,想要为她掸去睫毛上挂着的雪花。宋井桐一躲,避开了季骅,他举在半空的手变得很是尴尬。季骅缓缓收回,面上依旧带笑,“我现在负责校园宣传这一块,算是负责人吧。学生会和相关的指导老师讨论之后,他们一致认为你不管是形象、气质,还是成绩等方面都很不错,想让你做冬季宣传片的宣传人。”
宋井桐听出了话中之意。想必季骅是来说动自己的,而要她帮的忙,也正是这个。她没直接否了,先问清楚,“是校园季度宣传?”
“嗯,冬季的。”季骅答,再道,“一年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能答应下来,毕竟你真的很适合,而且我们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宋井桐没应,缄默。见她如此,季骅补充,“不着急,我给时间你,你可以考虑考虑,想清楚了给我答复。”
“不用时间,我直接回答你吧。”宋井桐换了一边手提那一袋子的书,“我同意,你把具体事宜私信给我就行。”仅凭手里的这些书,这个忙,宋井桐怎么也会帮他。
季骅微感讶异,没曾料宋井桐会那样的爽快,但一想,又不惊诧了。他送了她礼,而且是相当贵重的礼,依照她的个性,当然会想方设法去还了。也许,他又算计了她一回吧。季骅笑,邀约,“吃早餐了吗?没吃一起。”
“抱歉,我家桐桐有约了。”一道声音自后方来,代宋井桐做了答复。宋井桐转身向声音过来的方向,程向阳正迈步走向她,雪飘飘洒洒的,飘落在他带起的衣摆处。他走来,很自然地把人圈入怀中,还特意敞开一点大衣,把人包围在温暖之下。他拥着宋井桐,给她的温度明明很温暖,却说去与温暖大相径庭的话,虽然对象不是宋井桐。他说,言语间强烈得不能再强烈的独有般的宣告,“多谢好意。可惜我家桐桐早约了我,她怕是不能陪你吃早饭,还烦请自己慢慢享用。”
季骅半点没被气到,大方一笑,“那好桐桐,我先走了,到时候私信你。”
“等等。”程向阳喊住对方,被那句到时候私信乱了阵脚,“有话现在说,私信什么私信?”
季骅不理,视而不见般走人了。程向阳被气,等人走后,面向宋井桐时,转而换了张孩子气的脸。他吃醋,一点也不遮蔽地用余光瞥着宋井桐手边的纸袋子,仿佛恨不得把袋子瞧出个洞来。宋井桐装没看着,他最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他给你的?”
“嗯。”她不否认,点点头,解释再一瞬后给出,“医学书。刚巧季骅去图书馆时看到了,然后给我借来的。”
“哼,确定不是专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目的已经足够明显了。”程向阳语气很酸,即使冰天雪地的,这种程度的寒冷也没能把从他身上泛滥出来的酸意冻结。
宋井桐不想理他,敷衍了事回了声,“哦。”
程向阳彻底没兜住,醋坛子打翻,醋意都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开来了,空气中都是酸溜溜的滋味,“那他说私信你是什么意思?”好在,宋井桐尚存耐心。她一字一顿回,“商量一些事情,冬季宣传片的事。”
“商量什么?”
宋井桐头疼,疼得快炸开了,“你怎么那么烦啊?商量事情就是商量事情,说了宣传片,宣传片还听不懂么?接二连三的问累不累呢?你不累我都累了?”她确实犀利了些,不耐烦了些,这一吼,吼得程向阳都怔了。他看着她,极其受伤,极度委屈,“才问两句,你这就恼我了?”他可怜兮兮的,轻声道,“我怕你不要我了,才一直问的,你懂不懂?”
突然的一句,宋井桐心里就酸涩了,什么话都讲不出来。有时候,她会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当他出现在自己跟前时,她愿意去信,信他所言的一字一句皆是真心真意的。为什么会愿意去信?宋井桐不懂,可她愿意去信他,此为真。在他怀,宋井桐能听到有节奏的心跳,以及耳边的言语,“桐桐,你要的都跟我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去给你找来,以后不要再接受他的任何东西,什么都不可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