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阳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又怕她问,又想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两者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血液沸腾地流动,流经他全身。
她没有问很俗的问题,却又俗得令人动容。明明听起来一点不符合他们的主题,却又贴合得无可挑剔。极有智慧,又容易误导的话,“我不需要一份在活在床上的爱情,所以你呢?”
李兮愣地看了宋井桐一秒钟,似乎听出了话中之意。她是暗暗地跟她说,让她爱护自己的意思么?再一看,发现宋井桐却没有看她,难道误会了?
闻凯宏喝了一口酒,剧烈地呛了下,猛烈地咳嗽起来。想不到这么冰冷的人,说起这种话来居然这般的文艺,有修养。换做另一个人,直接说:我不单只想要在床上跟你做,也要在其他地方做,反正地点不能只是在床上。
程向阳微怔,闻凯宏误以为他没听懂,解释,笑容猥琐极了。“嫂子的意思是,运动的地方不能只是床上,厨房啊,浴室啊,小树林啊,草坪啊,什么尺度的都能来。她问你,你有没有那么旺盛的精力?”闻凯宏奸笑,控制不住的嘴角邪魅一挑,吹了声口哨,“阳子,艳福不浅呐!不过我也没想到,嫂子居然是这么开放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受不住闻凯宏那微色的眼神,他冷地一瞥。因为了解她,所以程向阳知道,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在这一刻又表现出来了。程向阳看着她,回答道,“我尊重你。”
宋井桐盈盈望着他,波光潋滟,那眼里藏着万千星辉。在座的人或许没有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觉得是一个大胆开放的约定与回应。陈玉书脸通红,惊愕的表情明白地写在脸上。真想不到,这世道怎么了?
俞雯始终冷静,专心参与,又保持透明的状态。她是听懂了的,因为她也了解宋井桐,或者更多是因为她是个敏慧的人。
知道吗?肉体的满足会造成爱情热度的下降,单纯的床上关系发展为恋爱的几率很小,由恋人发展成为床上关系的几率却很大。当某一天,不再交流,不再关心彼此,不在乎彼此的境况……只是纯粹的“运动”,过后相对无话,连一句亲密、简单奢求的话都没有时,恋人不再是恋人,只是彼此的床上的伙伴而已。
宋井桐就想起了慕筠说的话。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慕筠不舍地捧着她的脸,手上的质感粗糙,皱纹的纹路清晰。她握着慕筠的一只手,窝在慕筠的怀抱里,只听她久远的声音如同悠久年代的酒,浓烈芳香。“囡囡,有些话奶奶不想对你说,却又不得不说。”
她慵懒得一动不动,似猫咪般乖巧地窝着,脸贴在她的手上。尽管她的手不光滑了,满是皱纹和干瘪,可是宋井桐却爱极了这双手。慕筠抚了抚她细碎的额发,说,“囡囡,奶奶很开心也很鼓励你谈一段恋爱,人活这一辈子呐,总要经历这些的。”
慕筠顿了顿声,宋井桐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了,猜得八九不离十。慕筠说,极富宽容与谅解,而不是强势的要求。“可你是女孩子,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知道分寸,不能越了界限。女孩子只有保护好自己,做到自尊自爱,别人才会爱你。囡囡,你明白吗?”慕筠五指插进她头发根,若有若无的揉了揉。
她的观念保守老旧,与时下追求开放的风气格格不入。或许很多人听了,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有些人,真的很不愿意听这些苦口婆心的话。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真正听进去的不多。
又记起了一个多月前李兮的话。
那天,李兮气呼呼回到宿舍,带着点委屈的悔意。她说,又近乎低声的问,“你说,这社会对待男女生是不是很不公平?为什么谈个恋爱,分手之后,男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和约束,可是女生却被打上‘二手’之类的标签?”原来,李兮在外边受到了指点,言语难听得口舌如簧的她委屈得想哭,一时间所有的能辩都开不了口。
一个女孩子,长相清秀的女生指着李兮对云睿说,“学长,你应该不知道吧,李兮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清纯。她前男友是吴昀轩,他们在一起没一个月呢,李兮已经爬到吴昀轩床上去了。她整一个就是烂透了的货色,根本配不上你。一个被别人玩过的人,学长,你真的不介意吗?不嫌弃她脏吗?就这样一个人,可以信任吗?”
轻易地,她被世俗的眼光打上了个烙印。李兮明明可以反驳她,反手甩她一巴掌。可她突然无力,眼泪汹涌。她明可以趾高气昂地回说,“那又怎样,有你什么事!”可她,没有。
云睿什么也没说,只一个眼神透着恶意的警告,拉着李兮走。李兮失望,却又不失望。她懂,那女生的话,戳到了云睿,他不可能不在意。
她抛下云睿,自己回了宿舍,难过得哭不出声。李兮问,“我只是,只是真的很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拼命地去喜欢一个人,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要那样子说我?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字眼攻击我?”
沐浴在爱河的女孩子,真的都会迷了心智。她没错,错的是,她忘了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也许会有人说,失去就失去了,不就是一层膜而已么,有什么好在意的,当喂了狗了。可是亲爱的,为什么让它喂了狗,而不是好好地保护它?
社会有时真的就是那么不公平,对女性的约束和管制多得压迫。就好比如有些人会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孩子,别人会安慰她: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你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而他失去的是一个深爱他的人。可都别忘了,其实,是他摆脱了一个他厌烦的人,失去的不是他。
更别忘了,谩骂、世俗的鄙视、世俗的眼光,承受的往往都是女孩子。女生会承受来自父母口中最激烈的言语,甚至用上不检点词汇辱骂;会遭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成为邻居或周围人口中反面教材。如果这些都能忍受,都不介意,那么亲爱的,真的很抱歉,亲爱的真的是一个傻姑娘。
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想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社会真的很苛刻,即便深爱,即便爱得入骨,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保管最后的一片净土。往后的日子还很多,为什么着急?
闻凯宏的声音打断了回忆,他调笑,略有深意,“眉来眼去的,你们也太嚣张了。”
程向阳懒得理,却只听虞清绝低笑,“宏子,理解能力不错。”夸奖之中,讥笑的意味。闻凯宏真的没听出来,毫不谦虚地点头。虞清绝笑了,跟程向阳和白航三人一起碰了个杯。
陈玉书加入,几个人又碰了个杯。
转盘又转起来了,今晚玩的游戏,真是一场错误。从头到尾,这场游戏都贯穿了一个主题:相爱相杀。不认识还好,一认识了,问了些什么失了分寸又为难人的问题,出了这道门恩怨指不定怎么算呢。
陈玉书拿眼角瞥俞雯,能不能换个人问啊?俞雯喝了一口水,看得出来,她是紧张了。都玩得那么大,陈玉书放她一马是不可能的了。虽然四个人曾经玩过这个游戏,可真的没有这么疯狂。
不安的等待下,只听陈玉书问,“雯雯,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没等俞雯如释重负,横插了道声音,“喂喂,不带你们这么玩的!”这么玩,意义在哪里?闻凯宏直接补充,一一指着人挨个问,“简单说吧,你喜欢白航这挂诡计多端的,还是喜欢三子这挂睿智的,再者就是阳子这挂高冷禁欲的?都不喜欢,那就是喜欢我这挂幽默风趣的。”他私心,又自恋地将他自己安排在最后。
付云溪听了不满,袒护道,“喂,宏哥哥,你讲清楚,怎么就给白航哥哥说成诡计多端了?”
闻凯宏打诨,哄了过去。可不就是嘛,白航那满腹的阴谋诡计,只有付云溪看不清罢了。见俞雯全都不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弹了起来,“都不是?我艹,不会是同吧?那么恬静文雅的一个女孩子,别给糟蹋了不是!”
此话一出,震了众人。不过不是被同的问题震住的,是被闻凯宏一惊一乍震住的。
摇头,俞雯答,“我不是。”
他仿佛松了口气,跟拯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似的。“那是什么类型的?”不该是由陈玉书问的么,怎么是闻凯宏?还别说吧,男的八卦起来,挡都挡不住。
游戏规定说真话,而只问了哪一个类型,并不难答。俞雯不假思索,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她说,“深沉一点的,年纪比我大一点的都没有关系。”
闻凯宏忍不住,“接受几岁。”俞雯想了想,告诉他十二岁。闻凯宏盯着她,发出啧啧的感慨声,“哎,不问真的不知道,看着这么文静的一女孩子,居然好这一口。口味太重了!”问完,还是止不住的好奇心。
白航平静地开口,貌似漫不经心,“三子他哥见过没有?”侧目而视,看了眼俞雯,白航又自顾自地说,仿佛下定义,“那你就是喜欢他。是不是?”其实,白航这样停顿的断句,根本像是多余的。他笃定,却假装给她否认或承认的机会。实际上,他却只会坚定他的答案。
瞳孔骤而一缩,打了个寒颤。俞雯避而不语,这是最好的选择。她提醒,“不是只能问一个问题么?”
白航淡然,抿唇一笑。伸手去转红酒瓶,对准了俞雯。没等俞雯反应是怎么回事,又一转,对准了他自己。他笑,开口,“这样,俞小姐可以回答第二个问题了么?”他隐隐自信,笑而不语地看着俞雯。
俞雯恼,直接说,“抱歉,你犯规了,没有这个规则。我不回答。”
“那就是了。”白航下结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