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叶星天:“太空了吧?我记得, 你们家有很多人的。”
他看向堂屋门口似乎在等他们的令狐伤, 眸中浮现莫名之色,摇着在集市上新买的折扇勾着唇,若无其事的笑道, “看来安伯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做呢。”
真是有趣啊,不过出去玩了一个下午而已,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令狐叔叔居然有敌意了呢…
不过令狐伤的敌意,虽然触动了他过于敏感的的本能, 却暂时没有什么杀意。叶星天也全做没有察觉,悠悠哉哉的跟着令狐伤回了小院儿。
路上, 如高山之雪冷漠疏离的令狐伤似乎想起了自己长辈的职责,生硬而又温和的客套, “出去玩的开心吗?庆则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当然!谢谢令狐叔叔关心。”叶星天笑道, 坦坦荡荡的将今日在外面玩过的活动向令狐山汇报了一遍。两人一路说着就回到了院子里,叶星天终于道:“我回来的时候似乎看到院子里空了许多,很多力士都不见了, 安伯伯是有什么事情吗?”
令狐伤道:“是突然发生一点急事。
不过, 应当并不难解决,今晚就能搞定。他身边带着高手,不必担心,好生休息吧。”
差点忘了自己是来保护安禄山的小叶子:“……真的?”
“自然是真的。”令狐伤微微一笑:“若他当真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我又怎会于此处悠然自在?”
叶星天:“那倒也是。”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 安庆则再次过来寻找叶星天出门玩耍时带来消息,说安大人昨夜果然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这会儿还没起身。他幸灾乐祸的还提起了他的几位兄长,似乎因为儿女私情触怒了父亲,被打发到范阳吃苦头去了。
叶星天虽觉安禄山赶走儿子的内情恐怕并非如此简单,但他对朝廷上的勾心斗角并没有什么兴趣,对安将军府的人事变动也并不在意——反正他只要安禄山是安全的就行了,其他的管他是真是假,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安将军府既然这么说,他就这么相信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这被打发回范阳吃土的人中,赫然包括安庆绪。
开开心心的在长安玩了两天,叶星天颇有一些乐不思蜀,直到李倓的探子找上门来,忧郁的告诉他——安禄山离京两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叶星天:“……诶??”懵~
……
叶星天探查了安将军府中那位饮酒聚会寻欢作乐的“安将军”,居然还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心头顿时生出被愚弄的怒气,面红耳赤的羞耻。
这可真是终日反被雁啄了眼。想他自出道以来骗了多少男女老少,万万没想到竟被一个酒色之徒糊弄过去!
他赶回令狐伤的小院,想要向对方兴师问罪,走到半路却又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立场。
他说自己是来保护安禄山的,其实只是一厢情愿。人家可未必信得过。反倒是他自己的那一身轻功武艺,若是起了歹心才是真的防不胜防。
安禄山自成名以来遇到的刺杀数不胜数,信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家秘密转移,凭什么告诉他这个可疑人?
这么一想,叶星天就慢慢释然了。只是安禄山既然已经走了,他在这府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令狐伤对他的隐瞒欺骗虽然另有苦衷,叶星天也懒得体谅——他直接离开了安将军府,回到位于长安的隐元会分部,才随手写了一封离别书令人送去安将军府。
磨磨蹭蹭的赖在隐元会,叶星天百无聊赖的翻看着那些不知价值几何的情报,试图为自己拖延缓刑的时间。
隐元会的人都很擅长盯人,作为隐元会的少主,他本该青出于蓝,却不料让目标跑了两三天依旧一无所觉。
实在是丢人。
别说李倓可能嘲笑他,恐怕就是无名爷爷,也会觉得他办事不力。
就让我逃避一会儿吧,哪怕是半天也好啊。
装作对家里事业很上心的样子忙碌好半天,叶星天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情报。除了成功的围观到大量不幸案例佐证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安慰到自己之外,他还看到了许多别的东西。
兴许是因为长安是帝都的缘故,隐元会在本地分部中收藏的消息无论是价值还是质量都远超瞿塘峡或者苍山洱海。消息一多,关于内部“黑暗”的蛛丝马迹,就更加难以隐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特意泄露给他的。
总之,叶星天从中推测出,隐元会应该还有一位身份还在他之上的代门主。
虽然目前都是无名爷爷手中的“傀儡”,但一个只能接触隐元会表层的少主,和一个隐藏在黑暗中代替无名处理不可告人的秘密事件的“门主”,鬼都知道谁是更核心更重要的成员。
正如他只能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中推测出那个人的可能存在,但对于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人来说,他这个“少主”,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是知之甚详的。
假如叶星天真的相信了无名的女儿是自己妈妈的鬼话,假如他并不知道无名是个搞事狂魔……当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或者说,当发现隐元会地下的暗流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的时候,似乎有资格恃宠而骄的少年就会生出好奇,进而主动探查。
可惜,叶星天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爷孙关系是假的,无名对他的宠爱绝不是出自血脉相连的亲情。他是有目的的。
他看似被纵容溺爱的位置,说不定暗藏杀机。
所以,他绝不会在隐元会过于放纵自己的好奇心,让自己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叶星天看到了很多他“不该知道的”情报——比如说安禄山好像要造反了。却好似视若无睹一无所觉,没有一分半点表示的淡定之极。
后来连特意留下来观察他反应的长安负责人都摸不准他的想法,试探性的询问,“少主,您对安禄山的事怎么看?咱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准备?”
叶星天又换了一份新的情报翻看,心中冷笑,眼睛也不抬,淡定的说:“门主那边怎么说?谋反这种事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安禄山的野心门主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门主历来智计卓绝运筹帷幄,对这件事,他也早有准备吧。”
天字三号说:“老门主那里,似乎是静观其变的意思……”
“那就静观其变啊,问我干什么?”叶星天翻了翻白眼,道:“门主那里做了决定,难道本少爷还会跟他作对不成?
而且,太子之子李倓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咱们是情报组织,先看看他们怎么做。如果他们压不住安禄山,咱们再出手也不迟。不然实在没必要暴露自己的实力,引起大家的戒备。”
李倓据说是南诏反唐事件的幕后主使,但李复却在南诏皇宫里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无论那些书信究竟是真是假,在之前的数次祸乱中,唐国百姓受到的影响最小、劫难最轻却是事实。
假如李倓真的如信上所说对中原百姓心存怜悯,那么他哪怕放纵了安禄山的叛乱,心中也一定准备了应对的手段。
他相信假如事态脱离自己的掌控,他有能力将所有的动乱压下。
因为自信,所以纵容。
——无名,李倓,九天,乃至长歌门与苍云派。“安禄山会叛乱”这件事事先有所察觉的人实在太多了,叶星天很难相信这被诸位大佬帮子里子都看清的倒霉鬼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大概等没了利用价值,就会被人一巴掌打死了。跳梁小丑一样的,不值一提。’
叶星天是这样想的,安禄山在他眼里的危害性,还不如天一教或者红衣教。
与其把心思放在那跳梁小丑身上,不如想想怎么在无名眼里撕掉这“办事不力”的标签。
现在的叶星天,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被大家所轻视的安禄山在未来会造成怎么可怕的劫难、几乎一发不可收拾的。
……
夜晚的时候,叶星天再次跑到李倓那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等他,那位大兄弟这回没跟自己侍妾亲亲我我不说,晚上睡觉连衣服都没脱。
叶星天溜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的齐齐整整、庄严肃穆、如尸体一般躺在大床上的李倓王子。
叶星天:“……”
这是不是马上就能收棺了?
叶星天给他吓了一跳,突然袭击没能看到上次那样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还有点遗憾。
他心道一声可惜,顶着李倓看过来的讥讽目光,跳到边上摆放花瓶的高凳上坐下,笑嘻嘻的,居高临下的望着李倓。
躲在隐元会里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他此时皮糙肉厚的不行,自信哪怕无法做到唾面自干的地步,也必然不会被他人的唇枪舌剑刺伤。
往日那些一戳就炸的嘲弄眼神,此时连叶星天的防都没破。他完全没把李倓嘲笑的眼神放在眼里,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厚颜无耻的道:“呦,你还睡得着?”
就仿佛那丢了人的是李倓,而不是他一样。
李倓从床上坐起,冷漠的说,“我又不是把人看丢的某人。
你来的比我预料的要晚许多,本王子还以为,当你知道安禄山早就离开了的那一刻,就要恼羞成怒的掀桌子了。
发现自己追不上他之后,就会过来找我道歉。”
“所以你是在等我吗?”叶星天笑,“其实我本来确实是想早点过来找你的,但是在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你既然知道安禄山早就跑了长安的那个是假的,那么肯定是在安禄山的身边安插了探子,再加上刻意留给我的反应时间,你知道消息的时间必然很早很早了。
那个探子埋得很深吧?那么,有那么一个深入安禄山手下的探子在,你对安禄山的动向与心思都是了如指掌吧?
所以我就想,事情刚刚发生需要及时处理,你大概也没时间搭理我。我要是扑了个空,干等着岂不难受?还不如晚上过来堵你。”
李倓:“……”
就你那傻乎乎的被人家忽悠了两天的功夫,多大的事情老子处理不了?
还有,你不想等,所以就让本王等???这就是你让老子等你那么半天到现在都不能睡的理由?!
李倓:“……呵。”
李倓终于意识到,指望这讨人嫌的嘴贱小子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大概哪怕他马上就要粉身碎骨,也改不了那副自以为是与无法无天的张狂嘴脸。
真是……欠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以为小叶子不知道安禄山有问题……然而实际上小伙子早就知道了。
先是苍云派的卢铁衣,后来去长歌门找狄雅,那天安禄山刚好派人潜进了长歌,叶星天不知道狄雅在哪儿打听消息,当然听了满满一耳朵关于安禄山狼子野心的猜测。
只不过叶星天不关心这种事情,他觉得与自己无关,而且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盯着安禄山的大佬太多了,应该翻不起太大的风浪就会被解决掉。
这里需要申明一点——小叶子三观不正,他爱家,但绝不爱国。他对国家安全与利益,并不看重。他有一定的大局观,能看到很多事情,但不在乎,他的行为出发点,永远是出于私人感情。
他站大唐,只不过是因为藏剑山庄站的大唐。
所以,他知道安禄山有问题,照样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在安将军府骗吃骗喝并且喊令狐伤叔叔。
——只要不动属于他个人的所有物或者利益,别人打生打死他都是不在乎的。
打个比方,他并不忠君爱国,某种方面诡异的一视同仁。所以别管谁造反叛乱,在他眼里都无所谓,他也不会因此对这个人深恶痛绝,换个朝廷和皇帝对他来说没什么。
但是,如果犯到他的眼前——比如说乱军屠杀百姓充军功什么的,小叶子是不会对眼前惨状坐视不理的。(但如果不是在他眼前他身边,他也不会有那么多同情心与正义感的。)
在这一点上,他跟恶人谷所有为了家国天下而投身战场的恶人都不一样——论大义,每个人都比他强。
总而言之,大道理对他没用,家国天下不如一杯浊酒,民族存亡亦如过眼云烟,英雄大义不过毫无兴趣。
但在完全对“大义”敬谢不敏的同时,他将个人义气发展到巅峰。他可以为了个人义气赴汤蹈火,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