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早来送餐的仆人们看到叶星天并没有多话, 只是回头又多准备了一副碗筷。
出于长辈的关怀与东道主的招待,令狐伤在叶星天吃饱喝足之后,便询问他是否要去街上逛逛。少年可耻的心动了……
——要不要去隐元会表现表现?
还不等他做出决定来, 前面来了人,说是郡王有请。
叶星天闻言挑眉, 讶异的对令狐伤说,“呦呵?这安大人……消息得的还挺快的?我这一顿饭还没吃完了,他居然就已经知道了。”
老实说, 这句话即使不带什么负面情绪,听上去也有些阴阳怪气的, 仿佛是在对“安大人”不满似的。
来请人的奴仆不知道叶星天的身份,只觉胆敢对如今势如日中的东平郡王不满, 肯定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小人物。他记住了叶星天的态度, 同时,也更谨慎的让自己的态度更加恭谨得体。
他体格粗壮面容孔武,猛一瞧上去似乎有些粗狂的匪气, 但这并不妨碍他那张凶巴巴的脸露出亲切又热情的笑, “这位公子瞧您说的哪里话,咱们二爷一心向武少有闲趣,平时也不爱跟朋友来往。这忽然来了个人拜访他,可不把我们家大人高兴坏了?
这不,咱们家郡王本来是约了朋友看戏的,一听说二爷这边来了客人, 立马就把什么事儿都给推了,就想见见你!”
相对于惊疑不定的仆从,对叶星天说话不中听这件事令狐伤就好接受多了。
江湖与官场历来是两个息息相关又彼此嫌弃的系统,作为江湖人看不上官老爷似乎也是惯例——尤其是他义兄这样名声不佳的“佞臣”。
更别说,叶星天不仅是混江湖的,还是黑道上的,那性子……
别说如今在外人眼里分量一般的义兄,恐怕真的把他放在天王老子面前,他心里不痛快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委曲求全的憋着。
最少也得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不痛快。
要是再小心眼儿点,你让他没面子,他能把里子都给你撕了。
所以,对于叶星天的话,令狐伤接受良好,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定的挡了回去,“大哥对我本就一向关心。
我这里少有客来,应该是来送早食仆人少见多怪,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既然有时间见你,我带你去见见这府里真正的主人家也好。”
叶星天翻翻白眼,簌了口站起身来,“既然令狐叔叔都说了,那咱们就走吧。”
……
安将军府十分奢华,不过并不是很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可是京城啊!
权贵云集空间有限,院子有规格不说,再怎么建也没办法跟乡下的土财主比。
总之,哪怕如今安将军府又往外扩建了两圈,叶星天两人还是没用太久就到了。
安禄山待客的院子跟令狐伤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秋风瑟瑟生寂寥,一个人间无尽富贵花。
亭台水榭精巧绝伦,金钟玉壁随处可见,雕梁画栋间,半透明的轻纱如梦似幻随风而起,暗香浮动中,穿红着绿的美丽少女成群结队。
叶星天跟着令狐伤一路走来,惊叹连连大开眼界,只觉一不小心来到了传说中的天上/人间。
令狐伤是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他在外貌上的美丽,甚至可以与叶星天的父亲相媲美。
甚至同为不食烟火的高岭之花,因为他更加冷峻不可亲近,而比云端仙人般的叶英更易令人心中小鹿乱撞。
叶星天跟着他一路走来,数不清的姑娘在他路过时羞涩激动的红了脸。
这让叶星天的心情有些微妙,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场景。只不过,之前那拥有令人一见钟情、让姑娘们芳心暗许的美貌的是他自己,现在戴着面具有幸得以以旁观者的身份围观而已。
……原来他以前被无数小姐姐们盯着招摇过市的时候,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吗?
老实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有点夸张和可怕,还莫名的有种丢人现眼的羞耻感。
其实令狐伤也是从小美到大,早已习惯性的屏蔽了姑娘们对他的特殊关注。
那些激动,忐忑,兴奋,痛苦——含着无数爱意与倾慕的眼神,他通通视而不见一无所觉。
他的注意力这会儿基本全都在自己身后这位敌我不明的便宜侄子身上。
他注意到了叶星天兴致高涨与惊叹,甚至留意到了他偶尔打量那些美丽姑娘们的眼神。想了想,贴心的对叶星天说,“大哥为人向来大方豪爽,在他那里你如果有什么喜欢的,可以直接向他讨要。
只要不过分又能给你,他一般都会给的。”
叶星天惊讶道,“这么大方的吗?”
令狐伤微微一笑,点头:“当然。”
为人不大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愿意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兄弟义气出生入死。
更多的人,还是为了跟着他一起吃肉的利益。
安禄山操着这么一个散财童子般的人设,又点名要见见“小客人”,就凭叶星天叫的那声“叔叔”,他出手就绝不可能小气。
当然,如果能把轻功绝世的血影魔君笼络在手里,那么无论是送了什么礼物,那都是真的物超所值了。
……
两人来到湖上的小客厅,离得老远就能听到铮铮琴声中男人爽朗豪迈的大笑声。叶星天听出了那是安禄山的声音,向令狐伤笑道,“这发出大笑的,应当就是此地主人了吧?”
令狐伤点头,“他该会问起你的面具,你到时不必瞒他,直说自己小时不慎被火伤了脸就好。大哥为人大度包容,我事后为你解释清楚,他不会介意你不露真颜的。”
叶星天:“……好的。”
那个小客厅是个位于湖中的露天舞台,圆形的仿若莲花模样,四周摆着一圈食案,五个露腰赤足身材窈窕的胡姬在舞台中央飞旋。
点缀着金箔的裙摆如风吹荷叶,一片接着一片在日光下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光。
安大人的身材肥胖依旧,高高大大的坐在案后像一座小山,两位身材高挑丰满的美人依偎在他的怀里,硬生生衬出弱质芊芊小鸟依人。
其他案上坐着的也都是年轻人,叶星天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安禄山的儿子。
安禄山出身微末,毫无世家底蕴,如今位高权重也是经过自己多年经营。于是他的儿女们就伴随着父亲职位的步步高升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现象。
——越年轻的越漂亮,越年长的越粗狂。
小儿子精致的仿若仙童,大儿子长的放飞自我。
就连叶星天最熟悉的安庆绪……其实长的也挺凶煞。
不仅长的粗陋,还黑。
不过随着他们父亲的位高权重,哪怕他们长的凶了点儿,人们也能言辞华丽的把他们夸出花来。
照样以安庆绪为例——人家不是面相凶狠一身匪气,那叫高大威猛。
叶星天眼睛一扫,在其中认出三四个一点都不像的安家兄弟。心里便明白,自己该是正巧赶上了安大人空闲的时候。
至于之前那个仆人说的推掉邀约特意招待什么的,呵呵,这种话听听就好,不过是说出来好听的客套话而已,相信你就傻了。
——要是来的是极道魔尊亦或者不空关主还有可能,只一个前来拜访他兄弟的故人之后,就想让事务繁忙君前红人特意招待,多大脸?
不巧的是,叶星天这会儿既不是恶人谷轻功绝伦的极道魔尊,也不是手握万余兵士的不空关主,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疑似前来拜访前辈的“故人之后”而已。
这样的身份能得到特意招待……只能说明安禄山这会儿刚好闲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找点乐子?
安禄山正坐在入口对面的正位,令狐伤带着叶星天一进来,他就率先看见了。当即哈哈大笑,“哈哈!义弟,你来了!”
令狐伤微微一笑:“大哥。”
“快来坐快来坐!”安禄山望他身后一瞅,看到跟在后面的叶星天,惊奇道,“这就是你昨晚来的那位贵客吧?怎么还带着面具啊?”
叶星天抬手摸了摸面具,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摘下来的时候,他又把手放下来了,洒然一笑道,“还请安大人和诸位见谅。我幼时性格顽劣,不慎引火烧身将容颜尽毁,戴着面具还能留两分遐想,不戴就只剩下吓人了,还请安大人大人大量,不要为难我了。”
令狐伤点头,对安禄山说,“故人之子。”
安庆绪阴阳怪气道,“既然来见父亲,就该大大方方的来,这藏头露尾的,谁知道面具底下是人是鬼?”
安禄山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无妨无妨,为父相信你二叔!我与义弟患难多年,生死与共,我相信他绝然不会害我。
既然义弟愿意为你作保,不摘就不摘吧,小兄弟快快入座!诶,瞧老夫这脑子,都忘了问了,该怎么称呼啊?”
叶星天笑道,“我叫田行叶,大人即为令狐叔叔生死兄弟,尽管唤我小叶就好!”
令狐伤:“……”编个走心点的名字你能死啊?!
令狐伤:“不错。口十田,君子行于野。不过他年轻气盛总觉小野不甚动听,便让人称之为小夜。黑夜的夜。”
被骂了的叶星天:“……”
大叔,你不要以为老子是个不爱读书的江湖人就不知道‘貌之君子而言之野也’这句话了!你再这样拐弯抹角的骂人老子会生气的我跟你讲!真的会生气的。
“哈哈哈哈!”安禄山大笑,向叶星天一举杯,“年轻人就该有傲气有棱角!不错,来,咱们的小英雄跟伯伯喝一个!”
中二少年·小夜敬酒:“——安伯伯,请!”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当年中二期看的男主名字——净是冷啊,夜啊,殇啊,冥啊的……
可怕的是,当时居然还觉得挺酷。
现在想想,冷与夜也就算了,给孩子取名叫“殇”的得多大仇啊?难怪总是一副苦大仇深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样子。
确实对不起他。
现在,令狐伤一巴掌把小叶子糊成了中二少年。
……
另外:子何居之高而视之下,貌之君子而言之野也
意思:你怎么处于高位而眼界如此低下?外貌高雅似君子,说话却那么粗俗。
出处:披裘公者,吴人也。延陵季子出游,见路有遗金。时夏五月,公披羊裘而负薪1者,季子呼公取焉:“取彼地金来!”薪者投镰于地,瞋目2拂手而言曰:“子何子居之高而视3之下,貌之君子4而言之野也。吾五月披裘而薪,岂取金者哉?”季子谢之,请问姓字。薪者曰:“子皮相之士5也,何足语姓字!”遂去不顾。
【以上度娘】
也就是表里不一绣花枕头。放在这里,是令狐伤在骂小叶子看着挺聪明的没想到没脑子。
然后小叶子听懂了orz。
另外……虽然这件事上大家都在骂季子,然而我却觉得,季子是个好人……
反倒是那个五月天披着羊皮袄砍柴的老人家,微妙的令人不爽。
季子劝他捡钱不是自己捡了,也许只是觉得他需要——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还五月天穿羊皮袄,很容易出事情的。他觉得人家侮辱了他把人家骂了,出身贵族的季子也没说什么,反倒向他道歉请教他的姓名,结果勒?又骂了一顿不屑一顾的走了。
日哦。
简直委屈,人家都道歉认错了,还想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