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儿喝着, 小曲儿听着, 气氛正当好。
这些一起长大的少年们说到当年事, 遥想着当年还小的时候在先生学堂里。
“当年我父王要把我塞宫里念书去,我哭了两天两夜, 不乐意去, 父王还是把我塞进去了。”
褚高说道,说着半眯着眼说:“现在想一想还真得谢我父王一意孤行, 要是没去先生的学堂,总觉得这一生跟缺了什么似的。”
“哈,你才几岁?媳妇娶了没?还一生?”
“但话说回来,要是真缺了那么一段儿,跟别人似的,中规中矩地过着, 仿佛还真少了很多, 说不上来,就觉得空空荡荡,连吃饭喝酒都没了什么乐趣儿。”
矮团子笑, 分外嘚瑟:“幸亏我父王有远见, 将我和丽丽都带进去了, 后来珠珠也进宫念了书,不然能坐这儿跟你们喝酒聊天听小曲儿?”
“珠珠也不能嫁郑旺对吧?”
少年们默了默, 没忍心问唇红齿白正嘚瑟的小少年,你确定你父王是有远见,而不是想抱皇上和先生大腿才将你们送进宫的?
在场的少年们年纪最小的十六七岁上下, 最大的也有二十了,都是一团朝气,正是人生的起点阶段。
他们之中有人中了状元如今在朝为官,也有的继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放眼京城像他们这样出息真少,十指可数,可能还得算上八个是他们其中的某几个。
有少年笑说大约是宫里的风水好,从那出来的都比别人出息顺利。
可少年们知道,是先生打小培养了他们的性格,将他们打磨好了,哪怕后来出宫念书了,也没变过,反而越来越优秀。
现在回首过去,方才明白先生早先带他们玩,带他们做的一些事,教过他们的一些话是个什么道理。
就连毕业时,先生送他们的礼物,也是最适合他们的。
褚高想起至今还放在他书房的那一摞书,叹了口气儿,“多亏先生给了那些书,我那会儿从宫里出来时,被父王扔进上京学院……”
“上京学院那是什么地方?各个都会念书,我发了狠苦读一个月,才赶上进度,要不然现在该是两眼抓瞎啥都不认识的文盲一个。”
蓝衣少年听了这话儿,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想起自己书房那只白色小马驹。
“先生总是最了解咱们的。”
最里面的黑衣少年和灰袍少年同样抿了抿嘴,盛多想起放他枕边的一只小碗,精致小巧暖呼呼的,伴随了他整个青春年少。
哪怕再苦再累,看见那只小碗,就想起有人温柔疼惜对他说:“一世无忧。”
少年们还在遥想当年,突然琵琶声断了,琴声应声跟着断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少年们抬头看过去,鸳鸯扬手要打身边的小丫鬟,恨声道:“你个小蹄子,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原是鸳鸯今日知道在场这些少年们都是非富即贵的,随便跟了一个便有无数风头,来前便好好打扮了,盼着有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叫这些少年给看中。
哪只天不随人愿,兴许是她功利心太重,琵琶不配合断了一根弦,怕贵人们怪罪,便先发制人呵斥身旁的小跟班丫鬟,将罪名推到她头上。
反正这小丫鬟小花胆子小得很,量她也不敢反抗。
少年们蹙着眉头,被打搅了兴致心情不好,但到底都是有素质有修养的少年郎,先生从小就不许他们跋扈行事,渐渐养成了习惯,凡事先问个前因后果。
小丫鬟虽然瑟缩了下,却也抬手挡住了鸳鸯打过来的手。
褚高说让叫掌柜的上来。
鸳鸯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朝着他们行了个礼,动作体态妖妖娆娆的,妩媚动人,可惜面对的都是一群尚未开窍的少年郎。
他们虽未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看鸳鸯这样,便心里有了数,当下心生不喜,倒是没表现在脸上,只问了是怎么回事儿?
鸳鸯娇声道:“打搅公子们雅兴是鸳鸯不好,鸳鸯替小花给各位爷道歉。”
转头呵斥:“还不上来给几位公子磕头认错?”
小丫鬟垂着头,不敢抬头,似是很害怕,迟疑地上前,却迟迟不肯跪下来,鸳鸯压着她肩膀使劲往下压也没叫她跪着。
少年们眉头紧皱,“跪什么跪,没得好跪的!”
少年们都没看出些什么来,哪怕褚玉也没看出什么,只是懊恼怎么点了鸳鸯这样个事精,搅了兴致。
聂琥却拧眉沉思,看那鸳鸯正要打小丫鬟给他们认错,忽然出声道:“住手。”
小丫鬟身形娇小单薄,不比鸳鸯高挑有力,自是抵挡不住,听得聂琥开口,她身子一僵,险些将小脑袋埋桌子底下去。
聂琥道:“将脸抬起来?”
他越看越觉得熟悉,聂琥记忆力很好,虽说平日里只埋头做研究,但经常在他眼前晃的就那么几个人。
除了偶尔跟几个同窗们出来吃饭,就是爹娘大哥,再有就是宫里三个外甥外甥女。
他突然眼睛一凝,还有……一个人。
好像经常在哪儿都能看见她,垂着小脑袋,害羞极了,说话细声细语的,总是不敢大声跟人说话,哪怕鼓起勇气看人的时候,也怯生生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怂怂的软乎乎的像个小包子似的。
聂琥突然站了起来,吓了少年们一跳,这厮心不在焉一天了,一门心思想着他的研究,怎么就突然动了?
少年们没来及开口说话,便见他走了过去,隔着衣袖拂开教训丫鬟的女人。
聂琥站在小丫鬟身前,低头看她。
小丫鬟似乎胆子真的很小,肩膀轻轻地颤抖,似是害怕,她退了两步。
聂琥却道:“丽、丽?”
褚玉瞪大了眼睛,他妹妹?
那丫鬟更害怕了,小脑袋恨不得藏起来,始终不肯抬头。
鸳鸯插嘴,“什么丽丽啊,公子您说笑了,这是奴家跟前的丫鬟小花,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长得还磕碜得很,怕污了贵人眼儿。”
聂琥瞪过去,他天生没怜香惜玉这根弦,不耐道:“有你什么事儿?”
鸳鸯让吓了一跳,这个看起来最平易近人一直坐座位上没挑过刺儿的公子本以为是最好接近的,没想到比其他人还凶些。
褚玉坐不住了,跑上前去,“丽丽,丽丽,真是你?”
好半晌,小丫鬟终于抬起头,虽说蒙着一张面纱,但熟悉她的两人都认出来了。
褚玉惊讶,“真是你,丽丽?!”
“你跑这儿做什么来了?”
少女一副丫鬟装扮,局促紧张不安地搅动着手指,耳尖红红,“没、没什么。”
她抬眼偷偷瞄了身前少年一眼,耳尖红得滴血,偏生少年一脸茫然不解,似是还在疑惑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丽丽一跺脚,突然跑开了,向外跑去。
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穿身份,还是昔日的同窗,褚丽有些难堪也有些难过。
难过的是,都这么多年了,那个少年郎君依旧不解风情,没有丝毫意会她的意思。
她追逐了这么久,就像一只自不量力的蝴蝶一样。
那个羞答答的少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聂琥某日做研究时,突然恍惚了下,脑海里不经意间闪过那道倩影。
总是羞涩腼腆地跟在他身后,抬头看人的时候,总像只小心翼翼试探人间险恶的小仓鼠。
往日里常常见到少女在跟前晃,聂琥尚且无知无觉,可这一连多日没见着人,他突然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仿佛心口缺了点什么,无滋无味的,便是连快研究完成的水泥都没了吸引力。
门房小厮来禀告说栾郡王府的褚玉公子来见,问小少爷有没有空见人?
褚玉抱着一本册子上门的。
他兴冲冲的奔了过来,开口就说:“聂琥哥,你最老实公正,你跟我说说这些人哪个品行好,哪个才华出众有出息的?”
他摊开册子,上边都是满京的青年才俊,其中包括了好些个跟他们一块儿念书长大的少年们。
褚玉挤眉弄眼,凑过去说:“我父王母妃急着给丽丽挑选夫婿,说珠珠都嫁出去这么久了,她这个妹妹也该定下来,顶好是今年定,明年就能出阁。”
褚玉还惆怅呢,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他们都这么大了,母妃还说要给他相看呢!
聂琥愣住,愣愣道:“给、丽丽选夫婿?”
“是啊,咱们人中间就属聂琥哥你最靠谱,你给我提提意见呗?不能叫父王他们瞎点鸳鸯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得帮丽丽把好关。”
褚玉还有些遗憾,珠珠当年就不是他选的,是父王母妃叫黑小子给骗了,一心向着他!
所以这回丽丽选夫婿,他一定要坚定立场,好好替妹妹把关!
“嘿嘿,今天母妃带了丽丽去白云寺上香,说是上香实则是私下偷偷相看,我打听了,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今天也陪母亲去上香……”
“鲁原这人还行,才高八斗,比不上秀秀,但比咱们这些人也绰绰有余……”
话还没说完,就见跟前的少年如同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那一叠册子飞了满地都是。
褚玉愣了愣,突然捂住嘴偷笑,看吧,还是他聪明,否则照着丽丽胆小的性子,聂琥哥不开窍的样儿,这对怕是地老天荒都说不开!
这些丽丽都不知情,她跟母妃上了白云寺,母妃去大师那解签,打发她到寺里后山一处花园里坐坐,说让她歇歇脚。
一身粉衣的少女手撑着下巴,轻轻靠在石桌上,表情木愣愣看着蝴蝶戏花儿。
她看着瘦了很多,本就娇小的身子更加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哪怕没这么夸张,可在少年眼里,却比这儿夸张百倍。
刚刚开了半窍的少年明明跑得满身大汗,临了却还在踌躇,紧张地握住了拳头,不知该不该上前。
却见一名男子上前,长身玉立,比他年长几岁,看着成熟稳重,他远远朝少女见了礼,说道:“在下鲁原,偶尔路过此地,甚是唐突。”
丽丽抿了抿嘴,突然意识到母妃叫她来这里的意思,她有些不高兴,只得点了点,将脑袋移向另一边。
这一动,却和不远处的少年对上了眼。
久久的,似乎地老天荒,她突然鼓起勇气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少年,冲着那人喊:“你是唐突了,这是我未婚夫婿,他会吃醋的!”
被抱住的少年愣了愣,突然笑起来,将娇小的她紧紧搂在怀里,眼里首次有了那些木头泥啊以外的东西。
他道:“嗯……今年定亲,明年就成婚!”
——
褚丽:【能遇见你真好,追逐着你,伴随我整个青春年少,不息不灭。】
聂琥:【以后,换我追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哇,夸夸自己,今天超棒棒了!两更!
还有大概四章左右就完结!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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