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箜篌之余,季泠还会跟着珊娘学一下女红,描花样子、配色、打络子乃至针法之类的,珊娘都是极擅长的。虽说珊娘如今已经十六了,可季泠才八岁,但两人相交起来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却说季泠自然每日还是去学堂跟着周容念书、习字和学琴的。
周容惊讶于季泠的琴技之突飞猛进,不由道:“泠姑娘这段时日琴练得勤么?”
季泠还没说话呢,季乐就开口道:“表哥给泠妹妹寻了个箜篌先生,如今泠妹妹每天下学都要跟着珊娘学箜篌呢,这音律大约是一通百通的,所以泠妹妹的进益才这般大。”
“啊?大公子给你专门寻了个箜篌先生?”周容惊讶得无可复加了,心里却又有些酸涩,一个寄养在老太太膝下的穷亲戚楚都那般上心,为何对她却无一丝特别?
季泠点了点头。
周容看季泠的神情就有些变了。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却又瞬间就否决了。季泠才多大点儿啊,五官都还没张开,再好看也是个小姑娘,而且女大十八变将来还不定是变美变丑呢。楚是万万不可能对个小丫头片子动心的。
那周容就有些想不出楚为何那般看中季泠了。又是送季泠“玉壶冰”,又是请箜篌先生的。
实则季乐也是有些没想明白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可她总觉得楚待季泠要比自己重视许多的。
这事儿季泠却没其他人那么多心思,她知道楚对自己好,只因为她是嘉乐堂的人,他待自己好,就是想让自己加倍地伺候好老太太。
日子一转就到了腊月里,尧嬷嬷前些日子生了场病,这刚好了,因此进府来跟老太太说说话,也省得她惦记自己。
季泠和季乐下了学回到嘉乐堂都跟尧嬷嬷问了安。季乐还缠着尧嬷嬷问她身体可好些了,吃什么药了,平日里可要注意什么,显得十分的热忱贴心。
尧嬷嬷笑道:“乐丫头可真会心疼人,这才多大点儿年纪啊。”转头尧嬷嬷又对老太太道:“奴婢这才多少就进府啊,两个姑娘感觉就大变样了。”
老太太笑道:“变什么样了?”
尧嬷嬷道:“老太太你实在太会□□人了,如今乐丫头和泠丫头瞧着都已经完全是楚府姑娘的气派了,哪儿还看得出她们是老太太收养的呀。尤其是泠丫头,一身的土气儿已经完全没有了。任谁来猜也猜不出她几个月前才从乡下来呢。现在口音也没了,能说一口的官话了。”
尧嬷嬷虽然在赞季泠,可总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
老太太听了尧嬷嬷的话,仔细打了一下季泠和季乐,“别说,每日里看着还没觉得啥,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变得有模样了。”
季乐笑嘻嘻地上前抱住老太太的手臂道:“这都是老太太教得好。而且我和泠妹妹每日在嘉乐堂耳濡目染,闻的都是雅气,再蠢笨的都能脱了那俗气。”
季乐的话立即逗笑了老太太和尧嬷嬷。
一屋子的人正说笑,却见苏夫人踏进了嘉乐堂。季乐便朝季泠伸出手,拉着她各自回了屋子。
苏夫人这算是到嘉乐堂来找老太太诉苦的。“老太太,你说大郎这也真是的,我四处为他张罗相看,他却是一点儿不上心。京里才貌双全的闺秀我都提了个遍,他却没一个点头的。老太太可还记得傅家三姑娘?”
老太太点头道:“如何不记得。那可是咱们京里出了名的美人,正月里我还见着了,瞧着咱们家的贞珍、静珍都有些不如她。”
“可不是么?傅家三姑娘能诗善画,品貌才行都是一等一的,到她家说亲的都快把门槛儿给踏断了。偏偏大郎就是不点头。”苏夫人急得像是生怕有人将她看上的儿媳妇抢走似的。
“这急也是急不来的。大郎那个脾气,他要是不点头,你做的主都不算。过两日我要去广济寺祈愿,春闱眼看就要到了,正好把大郎的八字拿去让慧通大师算一算。”老太太道。
苏夫人忙道:“我与老太太一同去。”
苏夫人和老太太的话,季泠在碧纱橱里听见了。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小孩子的好奇心真是按也按不住的。
当晚,季泠做梦就梦见那位傅家三姑娘了。梦里十里红妆,傅家三姑娘的嫁妆一共一百二十八抬,她有姨母是宫里贵人,所以她嫁给楚时,第一台嫁妆就是宫里赏下的玉如意,十分长脸。
傅家三姑娘人也生得貌美,温柔典雅,一进府就讨了苏夫人的欢心,很是满意这个儿媳妇。同楚也是相敬如宾,进门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连老太太都赞她是个有福的。
早晨季泠醒过来的时候,芊眠伺候了她起床,一边穿衣一边道:“今儿老太太和大夫人去广济寺,说也要带姑娘和乐姑娘去。”
季泠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她自己也觉得十分神奇,她的梦好像是真的一般,很多事儿她都能梦见,还很灵验,比如葛家大姑娘没了的事儿。但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季泠不仅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恐怖,因此谁也不敢说,就怕别人将她当妖怪似的要烧死。
季泠和季乐跟着老太太和苏夫人去了广济寺,只见苏夫人从慧通和尚的禅室出来后就一直郁郁不乐。
到了广济寺的客舍,苏夫人都还有些接受不了,“怎么会这样?慧通大师说,大郎五年内都不宜议亲,否则于性命有碍,那岂不是说大郎要二十三才能议亲,最快二十四才能娶媳妇?那会儿跟他一般年纪的,孩子都该开蒙了。”
老太太也没料到慧通大师看了楚的八字会说出那番话来。信吧又实在太耽误孩子,可是不信吧万一大郎真出了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可能是太过惊讶了,苏夫人抱怨时,竟然都没避开季泠和季乐,以至于她俩都听得两眼茫然。季乐听说楚要二十四才能娶亲,只感叹那年纪也太大了。她爹有她时才十七呢。
而季泠则是松了口气,原来她的梦并不灵验呢,实在是太好了。昨儿的梦里,楚可是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双喜临门,显见是明年就能成亲的。她的梦不灵,就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妖怪了,真是万幸。
遇着楚从书院回府,老太太便将他留了下来,“前儿我和你母亲去广济寺找慧通禅师给你算八字,他说你五年内都不宜议亲,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老太太最是信佛的,所以才会如此纠结。
楚很是无所谓地道:“慧通禅师素有令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佛家典籍无一不通,连皇上都时常邀请他入宫讲经,他向来不轻易给人算八字的。
老太太道:“可不是么,若非我诚心,每年给广济寺不知捐多少香油银子,大师也是不肯给你算呢。却没想到算出这么个结果来。”
楚道:“五年也不算长,又不是说一辈子不能成亲。这些年我正好专心立业不是?”
老太太嗔道:“胡说,从来都是先成家后立业的。而且你娘相看了傅家的三姑娘,就是宫里傅贤妃的侄女儿,品貌都是京里上佳的,哎,可惜了,你现在又不能定亲,而她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十五了。”
楚道:“这大约就叫无缘,老太太你也别忧心了,难道五年后我就说不到好姑娘了?你老人家呀也莫要太操心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哎,也只能如此了。只不过我这儿想得通,你母亲那儿却未必能接受。”苏夫人可没那么信佛,尤其是当佛说她儿子五年之内都不能议亲的时候。
楚笑着站起身,“那我这就去劝劝母亲。”
老太太点了点头。
到了腊月二十日,楚家的另外两名公子,二房的嫡出二公子楚宿和庶出三公子楚宥(you)也从书院回来了。他二人的书院不在京城,而是立院已经两百多年的嵩阳书院,所以一年里回来的日子不多。
楚宿一踏进嘉乐堂的时候,老太太就急急地道:“快上来让我看看,这都小半年没见着了,黑了、瘦了,松林是怎么照顾你的呀?”松林是楚宿的书童,嵩阳书院是不准带丫头去的,所以都是书童伺候起居。
楚宿道:“回祖母,不怪松林,是今年咱们书院在骑射上的课业加重了。你看,三弟也是一般的黑了瘦了。”
老太太又朝楚宥招了招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嗯,不过个子也长高了。”
虽说现在讲求嫡庶之分,但楚宿和楚宥身上都流着老太太的血脉,因此也都是喜爱的。
之所以这二人里老太太又格外偏爱楚宿,那实在是因为他太出色。楚宿大约可谓是楚家孙子辈里生得最俊美的一个。他母亲章夫人本就是出了名的美人。他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生得清俊挺拔,五官却又十分秀美,小时候带出去的时候,别人还经常以为是个女孩儿呢。
长大以后的楚宿身上却并不见脂粉气,显得清朗而耀华,乃是标准的美男子。
而且楚宿的学业也比楚也差不了几分,去年十四岁的时候刚考中生员,成了秀才,今年的秋闱则中了举,名次虽然不如当年夺得解元的楚,但十五中举也是十分了得了。
楚宥就差了一点,但去年也中了秀才,只是今年秋闱没中而已,毕竟他年纪也比楚宿小。
总而言之,楚家的这三个孙子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楚宿和楚宥一进来,季乐的眼睛就立即亮了起来,一双眼睛简直恨不能粘到楚宿身上,可却又不能一直盯着他看。
只是楚宿一进来,就让季乐的心整个地活泛了起来,他就像一缕阳光一般射入了她的心房,只觉得他无一处不好,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般完美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