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前，炎帝保持静止状态持续了足足十多秒。他研究直播系统半天，终于腻了，注意力这才从护目镜上挪开，转向九头蛇的主摄像头。

他的上身刻意前倾，与摄像头再度拉近，整张脸占据了屏幕95%。

明知道离得这么近，会导致所有观众都会脸对脸地与之对视，他还是那么任性地贴了过来。

目的很简单——既然要互动，那就零距离！

凑近之后，依旧是那个阴冷的静止神态，一刻也不眨眼。

凌厉的剑眉紧蹙，星目中寒芒流转，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邪笑，随之而出的，是右边脸颊露出一颗浅浅的酒窝。

他就这样静静地盯着观众，眼睛一眨都不眨，仿佛能望穿直播间里每一个人的内心。

可惜，冷不过三秒，阴冷压抑的氛围还是被弹幕大神无情地摧残：

【主播你看我们干吗？】

【对呀，看我们干吗？】（粉）

【迷之坏笑？】【帝之邪笑】

【哈哈，就喜欢你坏坏的样子】（粉）

【主播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演技爆表】

【还看？我看你能憋多久？】

【炎帝你的眼角有眼屎】

【讲真，主播你该修一修鼻毛了】

【主播你牙缝里有一根阴/毛】【66666】【哈哈哈，阴/毛666】【老实交代，昨晚干吗去了？】……

【这是要演哪出？腹黑版炎帝？】

【面部表情演得很到位，我差点就信了】

【你个逗逼，看我们干吗？赶快去救人啊】

【主播不要逗好吗？你这么认真地盯着我们看真的好吗？】

……

面对观众的质疑，炎帝不予回复，依旧保持着邪魅的笑容，嘴角扬起的诡异弧度，只有细细观看才能品味其中的深意。

VIP语音频道里，林胖子心急如焚：

“还愣什么？快关直播啊！二祝，二祝？快关了呀！”

“方炎怎么了？”金教授疑惑不解。

林远山焦头烂额，战战兢兢道：“这孩子，和他父亲真像。”

“到底怎么回事？”海心皱眉道。

林胖子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发抖：“说出来你们也不信，现在这个人，不是方炎。按理来说3星摸金校尉其实没资格排进《异士榜》，可方炎原本的人格具备的实力只被天眼认可30%，另外70%，都出自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位。能入榜单前1500，也是因为这位。”

“他不是方炎？那还能是谁？”小妮子一脸天真地问。

“双修异士？小方不仅仅是摸金校尉，他身上流淌的血液，似乎有点来头，也有点问题。”金三石隐约猜到了什么，暗暗惊叹，“方文水啊方文水，你这小辈藏得有点深啊，我本以为只是个乡野农民……”

“我们哥几个称他为‘黑炎’，目前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诞生的，也就见过两次面。他是方炎的另一重人格，一个……呃……不太好的人格。”林胖子突然加粗嗓门，冲二祝吼道：“愣什么呢？快关直播呀！再不关，等这个疯子惹出事来就来不及了。”

弹幕大神们从一开始被炎帝突变的气场吓得不敢说话，慢慢地全都死性回归，开始了无节操的吐槽和调戏，很多妹子甚至觉得这样的炎帝，反而更耐看：

【现在这个坏坏的气场和《吸血鬼日记》的哥哥很像啊】

【别笑了，有酒窝了不起啊】

【吾王刚刚脑袋撞坏了？】【精神头有点不对啊】

【会不会是因为吞了那块冰尸玉的后遗症？】

【邪气凛然】

【主播你有白头发】【对哦，什么时候长得白头发？是光线问题吗？】

【吾王的小酒窝还是很给力的】

【不行啊，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在演？】【同感】【不像在演+1】

【还我炎哥哥，宝宝不要这个坏人】（粉）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越看心里越慌】

【怎么可以笑得这么邪气？我撑不住了，我去看看霜儿】

【难道这位就是……“邪帝”？】

……

弹幕的情绪从最初零弹幕的极度惊恐状态，渐渐演变成集体调侃炎帝，质疑主播是在假装一身邪气，到了最后，还是被炎帝那种一沉不变的邪笑压得喘不过气来。人们相继回归初始的惊慌，纷纷认定炎帝确实有点问题。

好在VR视角可以自由移动，两百多号观众里超过半数不敢再看这位“邪帝”的眼眸，争先切换视角，转投另一边养眼得多的秦姑凉。

可谁能想到，“邪帝”的动作竟比观众转换视角更快。不过一次呼吸的间隙，他又重新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一路飞奔，溅起爆炸式的水花，却不见有多少脏水沾身。

他玩世不恭地杀向坦克鸭嘴的面门，缓缓抬首，出言轻浮：

“冷丫头，要帮忙吗？”

“帮我镇住它。”秦霜还是最初那个请求，手里的钟馗虬鬓早已待命，奈何身下的孽畜太过狂躁，根本没机会锁住。

“不难。”

“邪帝”谈笑间不慌不乱地避开坦克鸭嘴突如其来的一次啄击，翻身一跃而起，五指扣拢，形如鹰爪，势如虎扑。

这当头一爪，正中巨兽的脑门，vip频道的金三石眼中精光怒放，他认得这套掌法，正是寻龙门的“万断手”，传闻练到极致，足以碎尸万段，手撕血尸，故称之为万断手。

嘶拉~！看似无锋的爪功竟在所有人的惊愕之下硬生生撕下一片血淋淋的黑鳞。

那可是千年守墓巨兽的鳞甲，坚如磐石，油盐不进，而“邪帝”却不急不躁地徒手撕下一块，他轻轻托起，乌黑的血水在指缝中一点一滴地滴落，九头蛇虽然离得较远，可观众的视角早就拉到近处，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这幅令人的窒息的诡异画卷。

喀喀喀~嘎……

仅仅一个照面便被撕掉一层皮，坦克鸭嘴怎不吃痛？那对细微难辨的小眼痛苦地收缩蠕动，口中发出沉闷的呜咽。

喊痛之余，它总算略有消停，秦霜这才等到时机，巧手弄轻弦，锁套精准地祭出，死死地套牢巨兽的扁嘴，顺势一抽，五颗松散的活结瞬间绷紧，凝结出一圈圈浑厚的力道。

这一锁，如同铁栓拴住猛虎的尖牙利齿，当场废了它大半的威胁。

坦克鸭嘴的扁嘴形同铁锹，其硬度和破坏力更胜铁锹，秦霜这一手及时封口，可谓打蛇打七寸，而鸭嘴兽的前肢极短，和多数鱼类的鳍一样，短到根本碰不到自己的嘴，更是无力扯下那根虬鬓，眼睁睁看它越锁越紧。

她一击得手，忙不迭从兽背上跳离，面无表情地喊道：

“快跑，它马上会发疯。”

“你怎么知道？”二祝在远处大喊，他一直跑得远远的，倒是邪帝还守在原地，有点意犹未尽。

“因为是哺乳动物。快撤，这里不安全。”

秦霜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匆忙之间拉住邪帝的胳膊就要开溜。

“喂，妹子，咱们就这么走了？这么做对得起观众吗？”

“邪帝”本想凑到九头蛇的主镜头前，对着观众狠狠调戏一波：“各位，我可不可以宰了它?”

如果弹幕都在刷“当然不可以”，他会笑着回应：“不不不！抱歉，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罢了，最终的决定权在我这里，我今天必须宰了它！”

这个能让整个直播界为之疯狂的重磅事故差点上演，是的，这已经超出了“事件”的范围，而是一场“事故”。

可惜，这个疯狂的事故被扼杀在摇篮里。

因为秦霜最擅长的事，便是绕开观众的视野，以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冷不丁地出手。之前方炎困在红砖鬼窑时，她就试图暗地里出手相救。

而这一次，早已不声不响地行动。

那只白皙的小手假借催促“邪帝”快点逃命之机，匆忙间拉住了他的臂弯，“邪帝”毫无防备，这个人格之前一直潜藏在方炎的内心，对这些天的境遇全都了如指掌，自然而然没把秦霜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也就放松了警惕。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动他！正是那位打着“贴身保镖”的幌子玩偷袭的秦大小姐。

待他察觉，为时已晚。秦霜的冰冷手掌死死地贴住他的上腹，一股蓄谋已久的寒意如海潮般源源不断地灌入丹田。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方炎面色扭曲，痛苦难耐。

秦霜不作回答，为了避免观众的怀疑，她轻轻将方炎拥入怀中，一手握住他那只残留大量黑血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看起来像个贴心的小媳妇，正在悉心地为夫君清洗污渍。

“算我疏忽大意，像你这种阶位的异士，怎么可能会屈才给一个商人当保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秦霜被他冷眼瞪得有点心慌，刻意避开他的眼眸。

“邪帝”的捂着小腹，呼吸愈发急促，却不失冷意：“冷丫头，就凭你的能力，想困住我24小时都很有难度。趁我对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好感，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下次再遇见，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秦霜心头一颤，对方的话直戳她的软肋。此行之前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或者说，低估了“那类人”的血脉天赋。

本以为自己至少能封住“邪帝”一个月，却没想到连一天都够呛。

外人看来，两人正在水道中互相搀扶奔走，谁能看出外表坚强的霜儿此刻内心正在做强硬地抵抗，那是一种打肿脸也要撑胖子的顽强。

她抵不住心理压力，持续灌输寒气的掌心一鼓作气打出最后的封印纹路，也不知那位“邪帝”人格有没有彻底击溃，她战战兢兢地回眸一望，重新对视那双邪眼，这次用的是手环，亮出一行最终通告：

“对不起，我是专程来看住你的人。”

回看这只手环，回忆历历在目，“邪帝”消散之前的最后一刻恍然大悟。

自第一眼见到秦霜，她就不爱说话。

因为言多必失，易暴露身份。即便瞒得过不够细心的方炎，却有可能被潜藏暗处的邪帝识破。

还有那晚卜算子老先生亲临，诸多异士纷纷到场，唯独秦霜缺席？

因为一索刻意安排，怕她被其他高人识破，贴身保镖这层外衣便保不住。

眼看邪帝的人格即将被封，林远山心中骇然:“好你个一索，难怪内测开播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来直播间瞅瞅，原来一切早在你掌控之中，那你现在又在另一边忙活什么呢？”

……

秦霜一记镇魂手悄然出手，完美收手。

方炎眼中的邪气飞速消退，神智逐渐回转，口中却仍旧不甘心地念叨：“秦霜是吧？真是个心机girl，我记住你了，下次见面我……我要扒了你的……”

……

“你什么你？快走啦。”秦霜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拉着方炎沿岸狂奔。

这一切来的快，去的更快，没人知道邪帝被镇压的这段小插曲。

双重人格的人最大的特点，本体不知道第二重人格都做了些什么，而第二重人格却是每天都处于“看直播”的视角，对本体的每一个行为和心理活动都了如指掌……

要论世界上哪类人看直播看的最多，首屈一指的自然是人格分裂症患者，这些人内心深处的其他人格在一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观看本体的生活直播。

看多了直播的人，或许比本体更适合当主播。

……

多亏秦霜早有防备，炎帝这才及时回归，花了三秒回顾之前的发生的种种，又花了两秒认清眼下的局面，根本顾不上纠结刚刚“邪帝”都做了些什么，直接陷入仓促的奔逃状态。

方炎适应能力很强，但还是被搞得一头雾水。逃归逃，可既然后面追过来的大家伙连鸭嘴都被拴住了，为什么自己还得这么拼命地跑？

“秦小姐，你说它马上要发疯？为什么？”

“哺乳动物靠肺呼吸。”秦霜依旧惜字如金，只回八个字，不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