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话音刚刚落下，老年人活动中心里头那个如期了袖口的汉子，就从兜兜里抓出了一把面值不大的零钞，搁在麻将桌上，和颜悦色对三个老赖五保户说道：“你们数数看，不够我再掏。”

都是五块十块二十的零钞，其中没有一张五十的，也没有一张红票子，却夹杂着一些一块的最小面值钞票。

三个脸色难看的老人对视了一眼，七上八下的不安情绪迅速稳定了下来，一声不吭开始分工数钱。

至于活动中心其他人，这一刻，全让那汉子的神逆转给搞得傻了眼，有些甚至连下巴都合不拢了。

投向汉子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和迷茫，甚至还有不少仿佛在看神经病似得……

……

外头，潘安身边也渐渐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嘀咕声。

“什么情况？那汉子，真是喝西北风长大的，怕一戳就破啊？”

“鬼知道！哎，白瞎了那副好身板，要是给我就好了。远了不说，起码能入潘先生眼，跟着潘先生做事……”

“……”

潘安没有理会这些不知所谓的嘀咕声，也没理会丁启军等人投过来的钦佩和崇拜。

此时，他的目光就定格在那正傻乐呵的汉子脸上，眉头微皱，似乎在回忆什么很遥远的东西。

……

“还差五十多块呢！”那老太似乎也意识到了汉子是个好人，以至于跟同伙对过账后，提醒汉子还差钱的时候，神色格外拧巴，貌似心里很纠结的样子。

汉子挠了挠头，再度将蒲叶般的大手探入兜兜里，抓出了第二把零钞搁在桌上：“这下够了吧？”

一个老头见状，浑浊的眼球都忍不住闪闪发亮，忙不迭的开始数钱，随口回应说：“够了够了！没看出来，小伙子你居然这样实诚！”

旁边的人都看不下眼了，嘲讽说：“可惜小伙子的实诚换不来老银币的实诚！”

“以前一直不到什么叫做坏人变老了，现在总算是大开眼界了。”

“祸害遗千年……”

面对这种渐渐高涨的抵制和嘲讽，三个老人丝毫不假以颜色展开了反击，一时间把活动室里搞得骂声连天。

汉子有心化解，连声道‘算了算了’、‘给个面子’之类的。

可他好欺负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被那些围观群众当成了抨击对象，说什么之所以坏人越来越多，就是因为他这种老实人给惯出来的。

搞到最后，这明明比在场所有人平均高出了一头不止，壮实了一倍不止的人高马大汉子，都只好落荒而逃。

结果冒冒失失之下，差点就跟想起来了什么东西，正打算进门的潘安迎面相撞在了一起。

潘安倒是及时站定了身，汉子却只能借助抵住潘安肩膀的力，才停下落荒而逃的脚步。

俩人四目相对时，汉子愣了愣，下意识说了句‘不好意思’，便迅速朝左侧空隙钻了出去，并一直嚷嚷着‘借过借过’、‘麻烦让一让’之类的言辞。

跟在潘安身后的，全都算得上三江区这一片里有名有姓的刺头，可碍于潘安没有发话，都没有为难这个汉子。

直到潘安转过身来，已经快要越众而出的汉子，才被落在最后几个刺头齐刷刷拦住了去路。

只是这几个刺头也很快从汉子脸上，行为上，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如果这家伙按照他之前的速度，他们想要赶在这家伙越众而出之前拦下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几步，这个缺心眼的家伙明显放慢了速度。

特别是在他脸上，几个阻拦的刺头还瞧出了沉思的模样，也不知道这家伙在瞎琢磨什么玩意儿，居然能够分心三用，一边跑路，一边说话，一边琢磨事情，也是奇葩了。

还没等他们调侃这个奇葩，提醒他转身呢，结果汉子却仿佛会读心术似得，豁然扭头朝堵在门口的潘安望了过去。

只见他铜铃般的眼珠子里头，眼瞳瞬间收缩到了极致，诺大的块头也跟着战栗了起来，惊恐无比跳脚嚷嚷说：“你不可能是我小潘哥！”

此话一出，丁启军他们纷纷愕然。

那几个拦住了汉子去路的刺头，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收起了脸上桀骜不驯表情，默默的退了开来。

大几十号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吭声，恨不得将自己装成狗。

潘安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很拧巴的笑容，也没吭声，就这么越过一丢丢人头，静静的瞧着那个跳脚的汉子。

这个时候，肯定得揣着，装一装深沉啊！要不然，就会暴露了不晓得要说什么好的尴尬了不是？

对面那个大块头，在潘安此生最难熬的时光里，陪着他从无数个寒冷的夜等来了黎明，从一整个风雨交加的冬季里守望来了春暖花开，直至俩人被一起送进了孤儿院。

在潘安被歪果友人收养，以为进入了天堂，以为长大以后还能拉这个小老弟一把，不料却一脚走进了人生最绝望最黑暗的岁月里，对这个家伙许下的承诺，就成为了潘安人性自救的引路明灯，成为了他坚持到最后的唯一信念。

那时候，潘安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活下来，要赶在这个家伙十六岁的时候回国看着他，免得这家伙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免得这个家伙的好被别人分享……

如今回头去看那段时光，很激情，很中二，但也单纯的仿佛被岁月镀上了一层金光。

可惜，那会儿历尽千辛万苦才踏过尸山血海的潘安做到了，但这个家伙却没有老老实实的如约定中那般在孤儿院里等到约定之日。

从此他们一别俩宽，人间再无重逢之日，才有了失去人生目标的潘安，脑袋发热加入外籍兵团作死的种种经历，才有了如今这一切既定事实。

种种念想，正在潘安脑海中如影视剧般，飞速快进着。

那汉子，在经过反反复复的目测确认后，眼中水光浮现，用闻者落泪般的声调，弱弱朝潘安呼唤了一声：“小潘哥？”

围绕在潘安身边的众人，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直掉，气氛顿时就变得十分诡异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