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心亭立在一片冷香梅林之中,四月,冬日已过,冷梅已残,可以说陆小凤错过了武当山赏梅的最好季节,幸好陆小凤并不喜欢梅花,更不喜欢赏梅,在他看来万梅山庄那终年不凋残的冷梅就足够令他厌烦,他可不希望上了武当山再品酒论梅。
有酒,好酒。
陆小凤来到弃心亭的时候,木道人独自饮酒,自饮自酌,已经喝下了半坛子酒了,百步之外,低头自饮自酌的木道人抬起头望着收敛气息与脚步而至的陆小凤,他望着陆小凤笑了笑,举起酒杯,轻笑道:“这坛由冬日冷香寒梅酿造的酒是我最近七八年最得意的杰作,只可惜这种酒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话还没有说完,陆小凤已经坐在了木道人对面,他毫不客气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随意问道:“哦,这种酒有什么问题?”
“牛嚼牡丹,看来即使琼浆玉液在你嘴中也难以免去俗气。”木道人无奈摇头,他还是回答了陆小凤的问题,道:“这种酒酿造工艺并不算复杂,只是喝酒需要极其讲究,酒一旦开封必须先等上半刻钟驱散酒中寒气,而后需要细细品味,但再过半个时辰酒便会失去原有的灵气,半个时辰内这坛酒算得上酒中上品,而半个时辰之后这种酒只能算得上酒之中品。”
陆小凤道:“这瓶酒已经放置了多久?”
木道人道:“一个时辰。”
陆小凤为自己斟满一杯,一口饮下,轻叹道:“难怪此酒和我平日喝得酒并无差别,但我不明白这坛酒既然是你特意招待我的,为何等此酒精华全无再拿来招待我呢?”
木道人淡淡道:“早在一个时辰之前我就已经得知了你已经上了武当山,估计你的脚程应当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内可以抵挡武当山,谁曾想你在路上耽搁了,而这坛专门为你准备的美酒也被你糟蹋了。”
陆小凤愣住了,他愣愣望了木道人半晌,忽然大笑了起来,而后直接拿起酒坛,直接将半坛酒饮下。
放下酒坛,他才望着木道人,道:“你应当明白我上武当山并非是来喝酒的。”
木道人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找人,但现在你只能喝酒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木道人指了指已经落下的夕阳道:“无论是陈凡也好、墨倾池也罢,他们都已经回家了,而这时候他们最讨厌的事就是有陌生的访客拜访。”
陆小凤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坛道:“因此我只能喝酒?”
木道人道:“至少今天到明天辰时你都只能喝酒。”
陆小凤轻轻敲了敲酒坛子,道:“可已经没有酒了,我又如何喝酒呢?”他的话才说道一半就已经说不出了,他只看见木道人轻轻跺了跺脚,一个非常狭小的暗格就出现在视线中。
暗格中摆放着酒,一坛又一坛的美酒。
木道人提了两坛美酒,捻着胡须道:“一个喜欢喝酒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坛酒,何况这个喝酒的人知道他请的人本就是一个酒鬼。”
陆小凤没有说话,默默打开酒坛,按照木道人的提示等上半刻钟,随即畅饮。
两个酒坛砰的碰撞,两个人喝酒。
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快消失在天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武当山下,一户简单而平凡的人家,妻子正在为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中的丈夫倒了一晚粗茶,这个看上去有些病态的妻子坐在那张虽然破旧但非常干净的长凳上,望着对面的丈夫,轻声细语道:“你今天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怎么了,是不是山上砍柴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丈夫憨憨笑了笑,他冲着正从门口走进来的母亲打了个招呼,而后伸出粗糙的双手握住妻子那瘸了的左手,柔声道:“翠兰,如果有一个人想要改变你原有的生活,你会怎么办?”
妻子愣愣的望着丈夫,右手拉住丈夫的手温柔道:“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我有一个好丈夫,一个非常慈祥的婆婆,因此我并不想改变我的生活。”
丈夫笑了,他笑得还是憨憨的,他双手覆盖着妻子的手,望着眼前的妻子,道:“我也是,因此不管你有着怎样的身份,有着怎样的过去,你都是我的妻子。”
妻子愣住了,他呆呆望着憨厚老实的丈夫,她忽然发现一件事情,本来应当憨厚老实的丈夫似乎得到上天赐予的灵慧,好像已经开窍了一样。
她望着丈夫,并没有开口,只是神情已经有些慌张了。
丈夫也微笑望着妻子,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丈夫眼神中温柔,那温柔简直就要将她融化了一样。
半晌,丈夫开口而来,他握着妻子的手,以一种极其低沉如同呢喃的声音轻声道:“今天我在武当山砍柴,只是砍柴的地方并不是在南边的青云峰,而是北边的绣玉谷外,那里的草木高大而珍贵,因此早上出去的时候我想着晚一点回来,只是我在路上好像看见了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妻子的面色已经惨白了,她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
丈夫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他拉着妻子的手,一边还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我见到得那个人气质有种说不出的高贵,但我感觉那人其实就是你,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因此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我见到得那人?娘子,不管你怎么回答,我以后都不问这件事了。”
妻子闪电的缩回了手,人也几乎蜷缩在一起,似乎遭到了非常可怕非常恐怖的袭击一样。丈夫呆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妻子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只是他很快就将妻子抱在怀中,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搂抱着妻子,这样过去了很久很久……
他已经不想问了,不想触及妻子的伤心事,因此他只是抱着妻子,而人则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但这时候面前流露出非常恐惧神情的妻子在这时候竟然开口了。
妻子望着丈夫一字一句开口道:“或许你没有看错,你在绣玉谷外看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她说着就撕掉了面上的面具,流露出一张清丽脱俗倾国倾城的容颜。
原本在丈夫眼中妻子已经算得上一位极其美丽的人儿了,现在解开了面具的妻子的美丽更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过他毕竟还是平静了下来,虽然用了非常长的时间,他道:“那你的身份?”
妻子道:“我是移花宫二宫主怜星。”
丈夫攥紧了拳头,问:“你有如此高贵的身份,为何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樵夫?”
妻子笑了声,她望着丈夫,一脸深情道:“除了喜欢又有什么原因呢?”
如果是一般的丈夫听见这句话已经心满意足了,但这个丈夫并非是一般的丈夫,他并没有心满意足,而是以一种比刚才还要冷静的言语开口道:“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譬如我的失忆?一直以来我都不清楚我过去的身份是什么,我也一直不清楚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家中为何有一柄剑。”他提到剑字眼中发出刀锋一般的光芒,他道:“我看得出那是一柄好剑,我也看得出我其实并非你口中所言一直以来都是一位樵夫。”
“不错,你过去不是樵夫。”妻子没有半点迟疑,她直截了当道:“倘若你过去是一个樵夫,那我们两人也没有机会见面,我也更不可能爱上你,你过去非但不是一名樵夫,而且还是一名剑法通神的超级剑客,若论剑术,天上地下没有那个人可以压得过你,迄今为止更没有那个人可以胜过你。”
“我过去还是叫陈凡?”
“不是,陈凡只不过我希望我们两人可以平平凡凡过一生。”妻子道:“你过去不叫陈凡,而叫墨倾池,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墨倾池。”
陈凡望着这个叫怜星的妻子,他发现妻子提及墨倾池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道如流星般耀眼的光芒,简直如同他看见村中的村民膜拜神祗一样,那种虔诚那种仰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知道自己过去叫墨倾池的丈夫听到这种答案应当已经满意了,事实上他实在已经满意了,只是他至少还有一点并不满意,因此他开口问了。
他的语调还和刚才以前,还和并不知道妻子高贵身份时候一样,妻子看得出无论自己有怎样的身份,在丈夫眼中她永远都只是丈夫的妻子,至于其他身份并不重要。
因此她也非常高兴,事实上如果可以,他岂非也是愿意抛弃身上的所有身份,安安心心平平凡凡当丈夫的好妻子呢?
丈夫道:“我为什么会失忆?”
妻子沉默了一下,道:“因为一场决斗,一场十分凶险的决斗。”
丈夫道:“什么决斗?”
妻子道:“剑斗,你和一人比剑,最终摔下山崖。”
“什么人?”
妻子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了,但他终于开口了:“移花宫大宫主邀月。”
“邀月?”丈夫惊讶不已。
妻子道:“邀月是我的姐姐。”
丈夫如遭雷亟,嘴角更是溢出一抹苦涩,这件事情似乎愈来愈复杂,愈来愈超出他意料之外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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