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一道剑光飞起,将连着九颗烂脑袋的蛇颈全部斩断。禄终不是只剩独臂吗,怎么抓住蛇的同时还能挥剑呢?这可不是常人所的那样非得有手才能挥剑,御器之法而已。剑光随即收敛,化为一把短剑被禄终收起,右手再往外一扯。
虎娃注意到,禄终用的是昆吾剑,他宰了相柳还顺便帮儿子祭炼法宝。斩杀天地间强大的存在,也是祭炼法宝的一种独特机缘,往往可遇不可求。
禄终从身上扯下的并不是巨蟒身躯,而是相柳的无头尸身。相柳已死,当然不能再施展神通秘术,又恢复了寻常的样子。禄终将具这无头尸身朝远方的汪洋中一抛,相柳的遗骸远远地飞向了天边,也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才化为平常的身形与众人拱手相见。
虎娃、玄源、应龙、东华、伯禹、丙赤、丁赤方才在干什么呢?他们都围着禄终目瞪口呆地看着!禄终的手段简直太狠、太不要命了,就与巨蟒缠身肉搏,挥手将九颗蛇头全部砸烂,然后又将九条蛇颈一齐斩断。
虎娃可是亲眼见过伯禹斩修蛇,感觉今日之禄终,隐然竟有当年伯羿的气魄。
其实禄终不来,相柳今日也无法脱身。虎娃等人自会轮流动手、一颗一颗蛇头慢慢斩,这九头蛇的神通再诡异,待气机衰弱到一定程度同样也活不了。而禄终倒是干脆,就是硬碰硬地九首齐斩,而且巨蟒已缠身,蛇头差点就咬中他了、毒涎也差点就喷中了。
虎娃已迎上前去道:“君父,您怎么来了?”
君父这个称呼很有讲究。比如伯禹亦称涂山氏大人为君父,因为他在名义上娶了涂山氏之女,而涂山氏大人的身份也是中华伯君,便称一声君父;虎娃则是与昆吾、芈连为兄弟,而禄终则是昆吾、芈连之父、也曾任中华伯君,所以虎娃也尊称其为君父。
其实虎娃并没有通知禄终,杀相柳本用不着禄终出手,而且谁也不好意思再烦扰这位中华独臂战神。禄终今日是自己来的,算是横插了一手。
伯禹亦上前道:“多谢祝融氏大人相助,斩杀相柳您是首功!”
禄终但气息亦有些衰弱,看样子也受了损伤,却神色如常地摆手道:“我一直盯着相柳呢,若不抓他一个现形,我亦不能擅自斩杀一位中华伯君。他若老实呆着便罢了,还想妄动便是找死。”
原来禄终也早就盯着相柳,就算虎娃这边没有准备,相柳今天也别想跑掉,两拨人算是想到一块去了。伯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这等事情,让我们来就行,不必祝融氏大人亲自动手啊。”
禄终扫视一圈道:“我知道你们能除掉相柳,但是谁杀了他都不会好受,干脆还是让我来吧!”
这番话只有能听懂的人才会明白。真仙下界,再返回无边玄妙方广时仍要经历天刑,而人间修士若得九境圆满飞升,更是躲不过这一劫,天地会将他们在人间的一切所作所为相还。众高人合力出手斩杀那九头巨蟒,可能还不至于让谁在天刑中殒落,但也绝不会好受。
禄终修成了蚩尤神功、如今神威无敌,但他却清楚自己这一世已难成真仙,所以干脆就代劳了,这是比出手帮忙更大的情分。
其实虎娃今日也没有叫伯禹来,只是事先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会有这回事,伯禹亦是主动赶至的。
治水是个细致而繁琐浩大的工程,伯禹亲至各部指导民众,仅仅几个月时间远远不够,他赤足步行已经来回走了很远的路,但其实还在淮泽一带,从一个部族又到另一个部族。
所以伯禹并没有远离,他察觉到淮泽残存的大湖一带的动静,乘坐妖龙驾驭的云辇来得也很快。他来了也好,恰可将此事转告各部民众,并派人将事情的详细过程禀报中华天子,然后再由天子根据实情决定如何处置相柳以及相柳部。
相柳本人当然不用再处置了,无头的尸身都被扔到汪洋深处去了。而相柳部将不复为原共工之地各部族的首领,更不可能再聚众独霸一方。其实在伯禹接连治理了大江及淮泽之后,哪怕相柳不死,其原先的图谋也难以实现了。
相柳死了,事情就更好办了。前先若仅凭拿下一个考世,很难定相柳的罪名,毕竟相柳的谋划未成、更没有公开的行动,就连考世去找伯禹都是自作主张。若相柳就待在自己的部族中,中华天子也不能轻易动他。
但相柳自己找死,如今便是另一回事了,再怎么给他定罪或处置其部族,都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来。禄终行事干脆,斩了相柳之后,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告辞离去,剩下的琐碎事情就让伯禹和天子重华去操心吧。
此番大战虽然没有祸及周边部族,但这么大的动静,原淮泽周边一带的各部族民众也被惊动了。他们皆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停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朝着淮泽方向仰天而望。
虎娃、玄源、东华、应龙各自离去,伯禹则乘白香木云辇自汪洋而归。
这件事没必要隐瞒,反而应让天下皆知。白香木马车从半空行过,伯禹告诉沿途各部民众:相柳曾派使者与无支祁勾结,使者被他擒获将押送至蒲阪城受审。相柳为防止罪行泄露、企图杀人灭口,却被抓了个现形,顽抗之时已被彭铿氏大人斩杀。
淮泽再无余祸,众人不必担忧,这既是安抚也是一番宣告。
各部民众并没有看见伯禹,随着白香木云辇飞过,他们只是听见了云端上传来的声音,皆朝天跪拜叩首。当云辇飞过涂山部的领地时,丙赤以神念问道:“大人,都到家门口了,我们是不是落下去呀?您在这里休息一夜再走。”
伯禹摇头道:“勿停留,从哪里来的,直接回哪里去,那边的君首还率众多民夫正等在水边呢。各部治水,民众听我之命,离开所居村寨到达指定地点操劳,经年累月不得归家。我今日若留宿涂山,各部不得归家之民又作何想?”
按照伯禹的命令,各部调集青壮劳力到离家很远的地方,那些人平常可是回不去的,谁要是中途偷偷溜回家也会受到惩罚。伯禹当然要以身作则,不能让规矩从自己这里坏了,否则又如何去约束和要求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的各部民众?
见丙赤的好心提议被伯禹拒绝,丁赤嘀咕道:“八丙啊,你怎么净出馊点子?大人下令,参与治水的各部青壮不得擅离职守,更不得中途归家,大人自己怎么可以公然回涂山与青丘相会呢?就算要见面,也不能让人知道啊!”
丙赤:“这话说的,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伯禹绷着脸,没有理会两条妖龙私下里说的闲话。相柳已灭,但考世还活着,那就继续押送上路吧。考世以及押送他的那些军士,如今都成了相柳罪行的人证。
淮泽岸边还留着大大小小十余个陷坑,浓烟与火焰渐渐熄灭,但是被腐蚀的土地仍带着剧毒。从周边移土再填进去,盖在上面的新土也很快被腐蚀了,可见毒性之烈。毒土所在之地,周边一带不仅寸草不生,若有人和牲畜接近,也会有危险,不能就这么留着,伯禹便托虎娃和玄源处置。
虎娃与玄源便施展大法力布阵了很多小型的仙家结界,将毒土所在的地域隐去,然后再留下手段慢慢消解其害,这才解决了后患。
虎娃的分化形神之身与玄源的九境阳神化身并没有立刻离去,他们仍然在那座山丘上求证这段修行的圆满。普通民众并不知这两位仙家高人在此,年复一年,他们看到的只是山坡上那头挂着鼻环的青牛。如今很多人已知此青牛是虎君的坐骑,山中却不见虎君的踪影。
年复一年,原先的大片淮泽水面如今已化为陆地滩涂,远望绿草如茵。周边各部划好了领地边界,民众定居之地逐步向这片沃野中延伸,开垦出大片良田、新的村寨陆续出现。淮泽治水达到伯禹计划中的要求,前后共历时五年。
当初因大洪水迁居到高处的民众,不仅返回了家园,而且因为洪水的冲淤、人工的改造,拥有了大片沃土良田。人口的恢复还需要时间,但长达二十年的苦难终于到了尽头,所有人都重新看到了美好的希望,而这繁荣安居的美好景象也是他们亲手所创造。
迁居、繁衍、开垦田园、修建村寨,荒芜中出现永久性的安居家园。这是人间沧海桑田变迁,若是换一种情况,可能需要千百年的时光,而如今只在短短数年之间。这是岁月的凝炼、大道的演化。
在这几年间,伯禹曾三过家门而不入。到了五年后,淮水流域完成他的治水计划时,伯禹已经远去大河流域,此时是他领命治水的第九个年头。崇伯鲧当初治水未成,也是用了九年;而伯禹今日治水九年尚未全功,但处境已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