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作为圆明园中皇帝的寝宫,自然是最巍峨磅礴的,整个殿宇修建在汉白玉石基石上,彩绘九龙的廊下十二根腰粗的红色大柱子,擎起整座大殿。
嘤鸣一到此处,便被吴书来直接给请进了九州清晏的东暖阁中。皇帝穿着一身常服,盘腿悠闲地坐在临窗的紫檀木雕龙罗汉榻上,榻中搁着一个剔彩倭角小炕桌,桌上搁着榧木棋盘,棋盘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铺面了整个棋盘。
福彭今儿穿了一身石青色郡王世子吉服,原本侧坐在榻上手捏棋子与皇帝对弈,一见嘤鸣进来,他急忙下榻躬身退到了一旁。
嘤鸣睨了一眼福彭这般谦恭谨慎的模样,微微含了笑意,便几步上前,屈膝朝皇帝见礼。只是膝盖尚未触地,便被皇帝一把拉了起来,鸣儿来得正是时候你帮朕瞧瞧,下一子朕该落哪里好呢
嘤鸣眉毛一挑,丫的,这是赤果果作弊啊有木有
这时候,福彭忙躬身朝她见了个常礼:给娘娘请安。 福彭虽是爵位超品的世子爷,嘤鸣才是四品的嫔,可她已是皇帝的女人,福彭是臣子,自然是需要向她行礼的。
嘤鸣笑容嫣然,朝她颔首:有些日子没见姐夫了,姐夫进来可好
福彭忙抬着笑脸道:劳娘娘牵挂,一切都好。
嘤鸣便直接踩着脚踏,坐在了皇帝身旁榻沿儿上。也不客气,直接歪着身子侧腿坐下,低头瞄了两眼棋盘。旋即有些可怜福彭了。
跟皇帝下棋,真不是个好差事
尤其是这位皇帝陛下的棋艺臭到了家一看皇帝手里捏的那枚白子就知道,福彭执黑先行,棋盘上那黑子虽然占据优势,但出奇地竟然有好几处明显的破绽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福彭故意给自己挖的坑,便是希望皇帝赶紧埋了他
可惜了嘤鸣瞄了一眼皇帝那不展的愁眉。便朝她伸开白嫩嫩小手,道:把棋子给我。
福彭只见自己小姨子竟是这般无礼的语气,顿时心头一紧。但随即见皇帝却是笑眯眯宠溺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松。
啪
嘤鸣接过那枚沾染了皇帝手心汗渍的白子,直接一子斩断福彭那漏洞百出的大龙。
福彭看了一眼棋盘,心下顿时安心了。从前的确自己福晋说他那小姨子很会下棋。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啊,这样的话,他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福彭急忙捏起一枚黑子,做出拱卫之态,看似步步严密防卫。
可嘤鸣不傻,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尽力只求一败嘤鸣不禁心下有些不爽,于是飞快填补了乾渣龙自己阵地上的好几个漏洞。然后锋芒立转,毫不客气地攻击。不出两刻钟。便拿下了福彭占据的一角,足足吃了他四颗棋子。
下得好下得好乾渣龙抚掌大叫。
福彭却郁闷得紧,按照一开始那样,按部就班收收官也就是了,到最后,他自然会输一两个子出去。他这小姨子,下手倒是够狠的,非得叫他输个难看不成吗福彭到底是大男子主义的人,如何也不肯输得太难看了。于是急忙反击,势要保留一点男人的颜面。
乾渣龙看在眼里,只觉得黑白子交锋愈发激烈,忍不住又夸赞福彭:这几个子下得不错看样子你棋艺有所长进,怪不得朕方才应付起来都觉得吃力呢
嘤鸣差点没翻白眼,这乾渣龙的脸皮也忒厚了点吧福彭的棋力虽然不咋养,却也比你强多了而且你丫的倒是哪儿边的老娘现在是在替你下棋好不好居然帮对手鼓气了
皇帝看到嘤鸣小脸上的不爽之意,不禁讪讪笑了,又忙哄道:当然了,还是鸣儿的棋艺更胜一筹。
哼,这还差不多
如此,便在嘤鸣与福彭的对弈中,夕阳渐渐西斜。
嘤鸣想着自己长姐在福彭哪儿受的诸多委屈,所以格外不客气,一个个阵地接连攻陷,白子不但彻底扭转的败事,而是将黑子步步紧逼,福彭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执着黑子的手都开始打颤了,额头冒出冷汗,最终只能弃子投降,中盘认输。
嘤鸣挑眉一笑,露出了胜利者的姿态,她顺手端起皇帝手边的那盏茶,正要润润口,哪知往嘴边一送,却什么也没倒出来垂眸一瞧,原来茶盏里早没半滴茶水了。
福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败给了年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姨子,只觉得颜面扫地,神情甚是颓败,他拱手道:娘娘棋力当真不凡。
皇帝也哈哈大笑,笑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既如此,还不快拿出来
嘤鸣发愣:拿出什么来
只见福彭从自己的马蹄袖里掏出了一个颇为古旧的小卷轴,双手奉了上来。皇帝并不接,倒是看了嘤鸣一眼,道:鸣儿,既然是你赢了,这彩头自然归你。
嘤鸣眼底露出喜色,是么还有彩头呀便顺手接了过来,想必这是什么古字画了,便轻手轻脚展开来看,这才晓得,原来是一副董其昌的中堂,上头只写了八个大字:读书养志,观史思今。
原来如此,清朝皇帝都推崇董体字,自然董其昌的墨宝就价值连城了。
福彭道:这幅中堂,是臣日前偶然所得,本想着今日进献给皇上,没想到皇上好雅兴,说要与微臣手谈一举,以此物作为彩头。皇上还说,若是他输了,这九州清晏的字画随微臣挑去一副。心中不禁想,幸好输了,否则他这回进圆明园,就不是讨好皇帝,而是得罪皇帝了。
嘤鸣眯着眼睛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好歹是董其昌本人真迹虽然嘤鸣没什么辨别古董的能力,可用脚趾头想想,福彭也决计没胆色拿赝品糊弄乾渣龙陛下。
顺手丢给半夏收着,嘤鸣忙下了榻,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王钦也已经端了新沏的狮峰龙井上来,嘤鸣总算能润润喉咙了。
徐徐饮了两口茶,嘤鸣忍不住问:长姐与庆哥儿可还好
福彭笑道:一切都好。
想着也知道,福彭回答的只会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嘤鸣便垂下额头,看着在珐琅茶盏中起起伏伏的纤细的茶叶,黄绿色的茶汤澄净得好似琉璃一般,幽香袭人。
太监已经将棋盘与棋子都收拢了下去,皇帝含笑道:若是想念家人了,朕着人安排进宫陪你说话就是了。
嘤鸣顿时满脸惊喜之色:这可以吗
皇帝笑容带着宠溺之色,你祖母与姐姐都是皇家命妇,不同于寻常外臣诰命,时常进宫也无妨,哪怕是在宫里,也大可直接与皇后说,皇后不会拒绝的。
嘤鸣急忙放下茶盏,起身朝皇帝谢了恩,又道:嫔妾玛嬷年纪大了,怕是腿脚不怎么利索,长姐若能时常进宫来看望,嫔妾就心满意足了。嘤鸣心底里,也是不愿见老郡主的。
皇帝笑吟吟看了福彭一眼,福彭自是满心欢喜,急忙道:只要娘娘不嫌弃,随时可召臣妻入宫请安。
请安长姐英容虽然是身份尊贵体面的郡王世子福晋,但终究是皇帝的臣子,如今也得给她请安了。嘤鸣心下一叹,旋即沉默了下来。
福彭走后,皇帝忽的问:鸣儿今日未曾去慧妃的琼鸾殿赴宴
嘤鸣便淡淡道:嫔妾和慧妃彼此不快,皇上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何苦去了,两相不喜呢
皇帝不禁一笑,你这妮子,还是那浑身带刺的性子。
嘤鸣星眸一扬,扬起三分妩媚之色,嫔妾的确是带刺的,可只要便乱伸手,又怎么会被嫔妾刺到呢慧妃的图谋,她心知肚明,却也懒得阻拦。人家如今要贤惠起来了,她还能怎么滴反正她面对挑衅,是决计不会忍气吞声的。
话刚落音,吴书来便躬身走了进来,道:皇上,慧妃娘娘炖了一盅虫草甲鱼汤,特叫人送来给皇上品尝。说着,一个小太监便双手捧着一个紫砂罐轻轻搁到了皇帝手边。
嘤鸣只闻得甲鱼肉的鲜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中药味,倒是闻着叫人很是开胃。嘤鸣嗤嗤一笑,侧脸看着皇帝那岿然不动的表情,娇滴滴道:慧妃娘娘自己病体未愈,却还日日惦记着皇上呢。虫草甲鱼汤,滋补又清热平火,正适合夏日里用呢
皇帝睨了嘤鸣一眼,淡淡道:朕看你才该清清热平平妒火说着便抬手一把把嘤鸣拉到自己跟前坐下,嘤鸣猝不及防,身子趔趄之下,直接扑在了皇帝身上,顿觉得脸色大燥,左右可是有那么多人瞅着呢
皇帝却已经打开了罐子盖子,肉香顿时扑鼻而来,皇帝已经用小勺舀了一勺清朗汤汁,吹了两下,便送到了嘤鸣嘴边。
嘤鸣脸颊泛红,正要开口拒绝,却被皇帝直接将那一勺温热的汤给送进了口中,咳咳嘤鸣当即被呛了一下,这又不是给我的您小心让慧妃知道了,回头给气着
皇帝笑眯眯道:既然这补汤是给朕的,朕自然想给给谁便给谁说罢,他直接把一整盅的虫草甲鱼汤推到了嘤鸣跟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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