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神情微微怔松,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是啊,想来也有许久没和太子妃好好说过话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太子府上下也仅是她来打理,更何况,如今关于太子殿下的流言又岂是人力可以止住的,也是难为了她。”
青芜淡淡道:“小姐,太子妃娘娘这些日子的确是日夜操劳,才累坏了身子,小姐去和她说说话,也是一件好事。”
苏婳点了点头,“是,既然如此,现在便去梅墨阁吧,也不必再耽误更多时辰了。”
月儿与青芜跟在她身后,走向梅墨阁。
梅墨阁。
江长歌斜倚在软榻上,脸上气色也有些虚弱的苍白,数日不见,血色倒是愈发褪尽了,人也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倒是一副忧思过度的模样。
语秀候在一旁,这些时日,她一直给江长歌喂药,毕竟她身子不好,也让了太医过来诊治,开了一些调理的药方,就是没有什么起效。
门外通传的声音响起,“侧妃到——”
语秀试探着看向江长歌,“公主,是否……”
她的本意是想问她,是否想回绝,若是不想见也省的再见了闹心。
江长歌的脸色也有些微微异样,但还是很快低下头掩饰了过去,“让她进来。”她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语秀欲言又止的话语这下子只能被吞回了喉咙里,再说不出一个字。
只是她心里仍旧不明白,每当她提到苏婳时,江长歌的脸色就总会变,她本以为这是厌恶的表现,可,当二人见面时,这种暗中的隔阂就仿佛会消失不见。
她想不清楚,是本就不厌恶,还是粉饰的太好,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假象?
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原因,她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江长歌的目光投向远处,颇有几分怅然。
她和亲,不过是看中了安景国太子的名号与身份,毕竟如此的地位与权势,她当了太子妃,定会享受一切的荣华富贵。
当初她同苏婳说过,她答应和亲是为了追随年少时心中挂念的男子,只是,这只是一点最无关紧要的原因,她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权势与地位。
她是庆徳国的公主,这没错。
只可惜,她却是最不受宠的公主,也是身份最低微的公主,她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了太子妃,高人一等,可若是太子如此轻易就早早逝世,她这个太子妃,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长歌微微垂眸,颤抖的蝶翅掩饰了她的心思。
苏婳很快走了进来,她一袭碧色衣裳,眉眼间略施粉黛,发上一支烟青色柳丝簪,倒如同是江南画中的女子。
倒也幸亏步影这些时日的精心照料,她的气色与江长歌比起来倒是红润不少,先前那苍白的可怕的脸色此刻也逐渐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
只是江长歌却没有苏婳这般幸运了,她本就哀思过度,又加上,这么久的时日,太子府上下没有人多加打理,她只能一力承担所有事务,才会没有时间顾得上自己的身子,以至于如此短暂的时日就病倒了,病症还是来的如此凶猛,让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见了苏婳,眼底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复杂,她浅浅笑着道:“妹妹终于来了,姐姐还以为妹妹是去寻太子殿下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眼眶微微发红,颇有些哽咽,不得不说,轩辕锦年的死讯让许许多多人都因此哀思不已,其中江长歌作为太子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是在所难免的。
苏婳理解她的感受,毕竟之前她也是茶饭不思,病来如山倒,因此她看见江长歌心底难过时,心中也不由得平添几分酸涩。
她本以为,在与步影生活了那么久后,自己会逐渐从梦魇中走出来,对轩辕锦年的一切也会逐渐淡忘,到最后一切都波澜不惊。
她不愿想旁的女子一般,得知自己的夫君死去就哭得死去活来,甚至要一同到阴间的也不在少数,但她是苏婳,这些事,她都不可能做。
她承认,轩辕锦年的死的确对她很沉重的打击,但她也不会因此萌生她活不下去的理由,日后的路还长,还需要继续走,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自然要活的自在洒脱些,虽不可能彻底断绝与七情六欲的束缚,只是对于凡事不过于执着,如此便是一个极高的境界。
“妹妹只是外出了数日,不曾想,府中竟会发生如此多的事,而且还没有能及时赶回来帮太子妃娘娘打理事务,害的娘娘身染重病,实属臣妾之大罪过,还望娘娘恕罪。”苏婳在原地福身道。
“妹妹言重了,姐姐怎会怪罪妹妹,妹妹外出自然是有自己的事务打理,姐姐也不方便逼人所迫,妹妹快坐下。”江长歌红唇微弯,莞尔间明艳动人。
苏婳微微颔首,坐在了软榻边,关切道:“多谢姐姐宽宏大量,只是,姐姐这几日可是累坏了,如今身子如何?”
江长歌浅浅笑了一声,“我身子骨哪里有那么娇贵,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的确是很累了,这病症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唯一担心的则是太子殿下。”
苏婳微微垂下头,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如今……罢了,既然京中都没有人敢提,我们这些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啊。”
江长歌脸色虽苍白,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清楚清晰,目的准确,都这个时候了,明明在旁人眼中看来,最需要被照顾,被安慰的人是她,可她却还不忘劝导苏婳,“人死的确不能复生,圣上如今还没有决定将殿下的消息传出,就证明一定还有希望,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圣上下令不许我们谈这些,就说明圣上对于他一定还是有一定希望的,但,若真的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打算,也就如此罢了吧,毕竟,你也要节哀啊。”
苏婳轻轻抿了一口茶,“茶不错,是新茶,香气淡雅,倒不显得突兀,与你的风格很配,日后我还想再来你这里喝茶。”她就像什么也没有听见那样,自顾自的说着,没有意识的转移了话题。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听进江长歌对她的劝导,她的心还是会痛,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逃避,而逃避最好的方式,则是转移话题。
江长歌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或许是苏婳没有接她后面的话而促使她有几分淡淡的尴尬与局促,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笑着道:“你若是喜欢,我让语秀给你们竹宣阁多送一些茶叶去,正巧,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单单就是茶叶的品种多,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品茶的人,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苏婳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我怎么能算得上品茶?不过是区区皮毛罢了,多谢太子妃娘娘美誉,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妾身也该是时候回去了,改日妹妹再来看望姐姐,愿姐姐身子早日康复。”她起身亭亭行礼。
江长歌的唇角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不浅不深的笑容,恰到好处而又带着一丝让人想去亲近的感觉,她生的模样本就动人,如此一来,虽说气色有些虚弱,但胜在如此倒显得她瘦弱不堪,惹人怜爱。
“多谢妹妹祝愿,姐姐定会早日调理好自己的身子,不让府中众人为我操心,我看的也蛮不好意思的,另外,以后你我见面之时,那些礼节就都抛去了吧,省的一来二去麻烦且听着俗气,日后这太子府中,或许是只有你我二人还能够互相照应了,至于其他人,我也不抱有其他念想了。”江长歌垂眸轻轻叹气,看的出来,她是的确为以后的日子思虑,也是真心在为苏婳打算盘点好一切。
苏婳明白她的心意,因此说出来的话语里也不免多了几分缓和,“你我既然都是府中之人,以后也就互相有个照应,在这京城之中也好生存一些,圣上虽说隐瞒这一切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但你我在迫不得已之时,也可做出一些足以我们应付的外来之策。”她的眉眼间也不禁添了几分柔和。
“还是妹妹思量的周全,姐姐竟一时没有顾及到那么多了。”江长歌浅笑,责怪着自己的糊涂。
二人或许是很久不见了,又寒暄了一阵子才道别离去,苏婳在月儿与青芜的搀扶下回了竹宣阁。
“月儿,你说,没了太子,这太子府还能叫住太子府吗?”她的语气颇有几分淡淡的落寞与孤寂。
月儿忙跪了下去,“小姐,这种话,以后可切记不能再说了。”
苏婳有些嘲弄的笑了一声,“自然是不会有人听见的,我说于你听,也是信任你一心为主,不会同别人说,可,那些流言传多了,自然也会有很多人相信,你们不可能一心认为这是假的,我知道你们多多少少都会相信一些的,因此,我也只是想将我心里的事说给你们听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