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易阳走上去问道,他觉得有奇怪,眼前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罗先生与自己素昧平生,能有什么好聊的?
罗先生笑盈盈地道:“我是想告诉你一个事。”
此刻他语气态度明显都好很多了,没显得那么高傲,让人难以接触了。
“什么事?”易阳问道,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好似来了好奇之心。
他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不过应该跟刚才他们在张先生家收购那批古董有关,要不然除了这事,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任何交集。
罗先生道:“你刚买下的那件瓷器,就是那只宣德梅瓶,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也跟张先生谈过,最后他把价钱压到五千块钱,但我也拒绝了,没有拿下,现在你以两万手下,张先生真是大大赚了啊,不过刚才当着他们的面,我也不好什么,眼睁睁看着你亏了一万五,实话,我心里多少有过意不去,所以忍不住想把这个事告诉你。”
易阳淡然一笑,摇头道:“我知道,但没关系。古玩这一行可不同于其他的行业,往往是一锤子买卖,你情我愿就可以了。眼光不同,看一件古董的态度也就不同,比如同样一件瓷器,有人出好几万,但也有人只愿意出几千,甚至几百,是走眼还是捡漏,区别也就在这里面了。”
他不知道罗先生到底是出于好心,把事实告诉他,还是特地跑来奚落嘲笑他的,不过看对方神情态度不大像是讥嘲之意,像是真诚在跟他吐露实话的。
“易老弟有这份定力,我很佩服啊。”罗先生头称赞道,可能他以为易阳听完他那话后会有很大的反应,甚至暴跳如雷,恨不得跑去立马把东西给退了,但谁知道他只是付之一笑,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反而了一番听似很深奥的大道理。
随即他又道:“但总归你还是亏了,没想到那张先生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要价蛮狠的,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遇到这种卖家,一定要把价钱压到最低,就算对方不答应,那也可以再谈,没必要开那么高的起步价,那样就没有退路了。”
易阳郑重地了头,道:“谢谢你的建议,但亏还是不亏是相对的。张先生他的东西是宣德民仿,那我就按照市场价出价,这样公平公正,其实谁都没亏。”
罗先生却道:“但那件民仿瓷没带任何款识,没有一服力,很难让人认可啊,收藏价值也就一落千丈了,按道理要比市场价低很多很多的,别是两万,五千了,就是一千匀给我,我都要好好斟酌斟酌,生怕拿下来是一件废品,一文不值!”
易阳轻轻一笑,摇头晃脑地道:“那只能你运气好,遇上了个不识货的主。实话,我也完全可以花几千块钱拿下来,但心里想想,下手不能太狠了,东西毕竟是别人的,你得站在别人的角度,为对方想一下,出价太低,别人什么都没赚到,心里会过意不去的。再赚钱的时候,也让别人赚一,这样才皆大欢喜,心里落个踏实。”
“照你这意思,你是故意出两万的高价,买下那件瓷器的?”罗先生脸色一变道。
“差不多吧。”易阳端正神色,了头。
“是吗?”罗先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问道,“也就是,你手上拿到的那只青花梅瓶本来不值那个价,你捡了个漏儿?呵呵,怎么可能?”
着他苦笑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那四个人也面面相觑,均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罗导,那件瓷器连款都没有,一般的民仿都不如,怎么可能值得两万?”其中一瘦高个男忍不住搭话道,“虽然我在古玩行没混多久,但这常识还是知道的,骗不了我的眼睛。”
“是的,那只是一件粗制滥造的民窑仿品,全国各地古玩市场上多的是,很多几百钱都买得到,那些还是带标准款识的。”另外一稍胖的年轻男子也道。
他们和罗先生一样,都很不看好易阳刚花大价钱从张先生手上买下来的那只青花梅瓶。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易阳回答道,“到底谁亏谁赢,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件永乐时期的青花瓷,而不是宣德时期的,你们都看错了,所以判断有误也很正常了。”
“永乐时期的青花瓷?”罗先生微微睁大眼睛,眼神中露出惊诧之色道,“怎么是永乐时期的?那可明明是宣德时期的青花瓷啊,和宣德青花瓷特征非常相符。”
易阳淡然道:“只能明你对永乐青花瓷了解不深,只接触过宣德瓷器,先入为主地就认为那是宣德瓷,而实际上那是永乐时期的,典型的永乐青花瓷。”
“永乐青花瓷?”罗先生眨了眨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吸口气道,“永乐时期的瓷器我还真没什么研究。”
易阳呵呵一笑道:“那难怪了。明朝永乐在前,宣德在后,不过两个皇帝之间只相差着洪熙,但仁宗是个短命皇帝,在位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实际上,永乐到宣德,也才三十年不到的工夫,两个时期非常相近,又是同一朝,所以在瓷器制造上自然有很多相似之处了。所以你们把永乐瓷看成宣德瓷,来也情有可原了。”
“不应该啊。”罗先生还是不敢相信易阳的话,急忙道,“易老弟,能不能把那件瓷器拿出来再给我好好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看错了。你放心,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眼,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绝对不会夺人所好的,再了,东西已经被你买下来了,按照行里铁定的规矩,再怎么样别人也拿不走了!”
易阳毫不犹豫地头答应道:“可以,但站在这里不方便吧?”
罗先生转头望了一眼四周,指着斜对面一个饭馆道:“这里地处偏僻,也没什么像样的地方,如果不嫌弃,我们去那饭店里坐坐吧,我请你们吃顿便饭。”
易阳摇头道:“吃饭就不必了,东西倒是可以再给你过一眼,免得让你想不明白。”
“那就谢谢了。”罗先生感谢道,随即他客客气气地邀请易阳和白文超朝那家饭馆走去,看得出来,对于易阳手上那件青花瓷,他突然来了股莫大的兴趣,原本他是来告知和建议易阳的,谁知道对方反宾为主,在为他指迷津了。
很快他们便到了那家乡村饭馆,一坐下来,罗先生便忙不迭地请易阳将那件瓷器拿出来给他过目。
易阳没有半拒绝的意思,当即很爽快地把瓷器从装好的箱子里取了出来,摆在桌上给罗先生他们鉴别观赏。
瓷器摆出来后,罗先生从包里取出一枚精致的高倍放大镜,细致入微地察看起来。
看完之后,罗先生抬起头来道:“这器型,这釉色,这纹饰,很明显是仿宣德瓷器的啊,仍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他似乎有失望,感觉被易阳忽悠了一般。
易阳郑重其辞地回答道:“我刚刚已经得很明白了,宣德瓷和永乐瓷非常相近,在一些地方甚至没有明显的差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你对永乐瓷不了解,那难怪观念转变不过来了,不过如果等你有永乐瓷有所研究后就会知道事实并不是现在眼睛看到的那样,想法就会扭转过来了。宣德瓷和永乐瓷虽然在风格上极其相近,几乎难以区别,但毕竟是两个时期,仔细看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了。”
“那请问,永乐瓷是什么样的?它和宣德瓷又有什么区别?”罗先生微微皱起眉头道,“你这不是宣德青花瓷而是永乐青花瓷,那总得拿出证据来吧,不然让人很难信服啊。”
易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既然罗先生这么感兴趣,那在下就献丑给你科普一下永乐瓷器的知识,以及它和宣德瓷区别之所在了。”
“你请。”罗先生客客气气地道,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而易阳是授业解惑的老师。
易阳顿了顿道:“元朝被灭后,明朝便继承正统,永乐处于明代初期,距离元朝被灭才不过三四十年,元朝的遗风自然会继承一些了。不知道你对元青花了解多少,如果你了解元青花,那不难看出,永乐时期的青花瓷在纹饰上带有很浓烈的元青花风格,而宣德时期的自成风格,大为不同了。所以你仔细看看,这只青花梅瓶的纹饰是不是很像元青花上面的纹饰?”
“听你这么一,还真是有像了。”罗先生轻轻地下了头来,表示赞同,大名鼎鼎的元青花瓷,但凡懂古瓷的,都多多少少会有研究,罗先生自然也不例外了。
随后他又道:“这或许是我们的疏忽大意,没有看出这件瓷器和宣德青花有一区别,但就算是永乐时候的风格,那它也只是永乐民仿。好像永乐瓷器不比宣德瓷器有明显吧?换到民仿上也一样了,如果它是永乐民窑仿品,那价钱只会更低廉,更加值不得两万了!”
易阳却呵呵一笑,摇头道:“罗先生,你又想错了。”
“哪里想错了?”罗先生疑惑道,“这难道不是民仿,而是永乐官窑?哈哈,不可能!要是官窑,那还了得!明代官窑青花瓷,那可是价值上千万的珍宝!一般人哪里能淘到?”
到这里时,坐在一旁的其他人,除了静静坐在易阳身边的白文超,都笑了起来,大有笑话易阳异想天开之意。
区区两万收来的东西,竟然当成了价值上千万的重器!
“这会你终于对了,它不是民仿,而是正宗官窑,永乐官窑精品!”易阳郑重地头回答,话得非常清楚,毫不含糊。
此话一出,不但罗先生他们,就连跟易阳来的白文超也大吃一惊,这是他们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这是官窑精品,而不是民窑仿品,有何凭证?”罗先生质问道,他很不信服。
易阳不慌不忙,娓娓道:“民窑仿永乐和宣德,明清以来,历代都有,但这些仿品并不追求造型、纹饰的近似,创作时十分自由潇洒,均有十足的本朝风格,比如康熙仿宣德,做出来的瓷器就和康熙时期的官窑风格一样,只不过落款带了宣德的落款。试问,有哪家民窑仿品能做出这么精美的瓷器?此件瓷器器型周正,纹饰精美,尤其是这淋漓尽致的刚健画风,体现出了中国传统绘画入木三分的雄劲美感,实为难能可贵!所以以我判断,这是一件难得的永乐官窑,价值不菲!”
“那它底部不带款识,这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永乐时期的官窑还有不贷款了,那就稀奇了。”罗先生追问道。
易阳回答道:“不但永乐时期有官窑不带款的,其他时期也有,比如汝窑和元青花瓷,一件官窑不带款,那有几个可能,首先,皇帝御赐的赏器它就可能不带款;还有,制造瓷器的时候出错的瓷器也可能不带,也就是‘错版瓷器’;最后,有些掌管瓷器烧制的官员,可能会偷偷留下一些瓷器用来赠人,这些瓷器也就可能不带款。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它都是一件特殊的官窑瓷,比起一般的官窑瓷更具收藏价值!”
“不是吧?!”听完易阳的解释后,罗先生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竟然都无言以对。
现代的人民币制造都可能出现错版币,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古代瓷器烧制和后期制作的时候出现什么错误也确实有那个可能了,谁也不能肯定它就没有,关键是眼下这件瓷器无论是哪个方面都精巧漂亮,无懈可击,和那个时期的官窑相比不相上下。
“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信了!”易阳一本正经地道,罢他站起了身来,很快将瓷器收了起来。
“不好意思,罗先生,我还有其他事,有时间再聊。”
完之后,他就带着白文超匆匆离开了饭馆。
只留下罗先生一干人怔怔发呆,良久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