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屏卿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婉澜说到做到,第二日谢怀昌再出门,她便要死活跟着了,而谢怀昌又不愿在他相交的朋友面前露了怯,只好连着几日不出门,在婉澜的督促下苦读各类英文原著。

蒋方震的帖子送到府上时,谢怀昌已经消停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就连婉澜偶尔出门会友,都叮嘱冯夫人绝不可让谢怀昌单独出府。故而谢怀昌看到这帖子,简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激动,未拆封就迫不及待地拿去给婉澜看。

“哦,蒋百里的帖子,”婉澜拆了信封看了帖子,交给谢怀昌:“我同你一道去。”

谢怀昌有些不情不愿:“这些友人我先前都与你说起过,不必如此麻烦吧。”

婉澜便笑:“人家帖子里头点名要请我去赴宴,怎么就麻烦了?横竖上次失约的情还没有还,明日便备个重礼给他,”她顿了一下,又道:“蒋百里要赴德了。”

谢怀昌大吃一惊,急忙接过帖子来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上次还说是十一……”他忽然住了口,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出府,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

忽而就有些感慨,随口抱怨了一句:“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阿姐竟生生将我在府里拘了两个月。”

“日后你会感谢我拘你这两个月,”婉澜头也不抬地回他:“他定的馆子是东来顺,说是才新开了两年,做涮肉的,你听说过吗?”

谢怀昌摇摇头:“我还不如你交友广泛,之前出去都是雅集,找个茶室就是了,哪知道吃饭的馆子,而且这馆子是吃什么的重要吗?横竖都是个吃。”

婉澜笑着解释:“德龄才陪我新做了一身洋装,挑了个娇贵的料子,害怕穿去蹭了油,洗着麻烦。”

谢怀昌道:“你又不是只有那一身洋装。”

婉澜却道:“赴蒋方震的宴,自然要穿的隆重些,这个人日后必定不可小觑,你莫要与他失了联系。”

谢怀昌惊讶道:“你如此肯定,难道是裕小姐又和你说了什么?”

婉澜反问道:“这难道还不够明显?他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以第一名的成绩领走了日本天皇宝刀,梁启超是他的老师,赵尔巽亲聘为东三省的新兵教官,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拒绝赵尔巽不仅仅是因为不愿给清廷效力,还因为他联系上了南方革命党,甚至……他就是革命党。”

谢怀昌倒抽一口冷气:“他从未表现出来任何与革命党有关的事情,甚至雅集中有人谈到孙文,他都甚少……”

他说着,忽然顿住,慢慢吐出一口气:“如果你的猜测属实,那他隐藏的可真够深的……”

婉澜笑了一下:“你呀,还嫩的很呢,整日里谈那些虚文有什么用?我说了你还不爱听。”

谢怀昌叹了口气:“我自是不如澜姐的。”

婉澜摆了摆手:“别说这话,我们姐弟比个什么劲?我没有你这么大的野心,想不来光复华夏,只想让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罢了。怀昌,你记住,虽说是国为家先,可倘若全天下都家破人亡,那还谈什么国?你有平天下的志向是好的,可莫要将全家人都拿去为你的志向铺路,我们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呀。”

谢怀昌笑着对婉澜拱手,长长一揖:“知道了,阿姐,您的警世恒言,我以后一定要刻在心头上,每日起床时看一遍,入睡时看一遍。父亲母亲不在,您倒是摆起长辈威严来了。”

婉澜笑着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油嘴滑舌,你当我愿意呢。”

她第二日果然穿了新作的洋装,典雅的长裙缀着层叠蕾丝,因为从前没有缠小脚,正好可以穿西式高跟鞋,外面罩了件厚毛呢的大衣,长发挽起来,就像一位刚从欧洲回来的“假洋人”。

婉澜对自己这身打扮满意的很,本想尝试着画一个时新的西洋妆面,奈何戴春林的白粉敷上去着实怪异,这才作罢,她纠结了许久,竟然用素着一张脸便出了门。

谢怀昌在车上笑话她:“昨日还说蒋方震的宴要隆重些,今日却连妆都懒得画了。”

婉澜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你姐姐这叫却嫌脂粉污颜色。”

这话虽狂妄,可她说来却极是为合适。婉澜的眉眼本就浓丽,眉不描则黑,唇不涂则红,虽然肤色不如欧洲的洋人那洋白如冬雪,却胜在肌肤细腻,面颊红润,笑起来颊边还有一道斜着的浅沟,偏偏眼神沉静,整个人的气质便越显高华,真真当得起国色天香四字。

他们正说笑着,车外却忽然起了一声尖叫,车夫声音发厉的“吁——”,紧接着车身便是一阵左摇右晃,谢怀昌急忙将婉澜护在胸前,一手死死拽住车门框子,才好险没有被甩出去。

谢家的车夫老潘是个爆裂的脾气,婉澜兄妹刚稳住身子,便听见他在外面高声呵斥:“没长眼吗!这么大车在这没看见!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去啊,惊了马踩不死你这混账玩意儿!”

哪知对方也是个不认怂的,当下便更高嗓门地回骂:“我要是没长眼,您就是没长七窍,整个一嘎杂子琉璃球,大清哪条律法规定着黄包车得给您这马车让道儿了,您给我找出来瞧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好好儿地走着,您非得过来挤我这一下,惊了马踩了我这贱命不要紧,伤了我身后这位爷您赔得起吗!”

老潘闻言更是大怒,正要发火,婉澜急忙在车里叫他:“好啦,潘叔,这街上人来人往的,走道难免有个擦碰,没伤到您吧。”

她这么一搭腔,老潘也顾不上跟人吵架,急忙回答:“没有,小姐少爷没事儿吧?”

“我们没事情,撞上的那位呢?”

那人听见这正主说话,存了讹诈的心思,又扯开嗓门:“哎呦喂,车里这位小姐真是个菩萨心肠,菩萨呀,小的脚给扭了一下,您瞧瞧,这走道儿还拐着呢!”

婉澜还没接茬,那人车上拉的贵客却开了口,一副冷冷清清的嗓音:“给他们让路,有伤我给你付药钱。”

谢怀昌觉得这嗓音熟的很,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然而他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婉澜便提着一把清凌凌的嗓子道了谢,又催促老潘:“咱们走吧,迟了就不好了。”

拉黄包车的苦力不敢得罪车上的贵客,只好退两步给马车让道,正想抱怨两句,贵客却开了口:“那是哪家的马车?”

苦力“啧”了一声:“您这话问的,我哪能看得出来。”

贵客淡淡地“哦”了一声,细听还有几分失望:“走吧。”

苦力似乎咂摸出了点味道,嘿嘿笑道:“您别是瞧上车里那小姐的嗓子了吧?要我说您也别失望,京城四九城那么多家……”

“好了,”贵客打断他,依然是淡漠的嗓音:“走吧。”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街口不远,几句话的功夫便到,还差几步,那苦力就眼尖地瞧见停在东来顺门口的马车,喜似乎立了功一般:“爷,您瞧瞧!这不是就是刚街口咱们碰上的马车吗!哎呦喂,这可真是天赐的缘分。”

那人抬眼一看,正看到婉澜被谢怀昌扶着下了车,与那车夫说着什么,他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吩咐苦力将车停在马车旁边:“宁隐,好久不见。”

谢怀昌应声抬头,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撞的是陈先生的车,我说听您说话这么耳熟呢,真是太抱歉了,没伤到你吧?”

陈暨微微笑了笑,眼神却已经飘到了婉澜身上:“没有,你呢?我听车里有女客,没关系吧。”

婉澜一早便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听见“陈先生”三个字便猜出了来者身份,这时听到陈暨问起她,便转过头来款款一笑,就听谢怀昌居中介绍:“这位……是屏卿,二叔府上的女眷。”

他没有点出婉澜的身份,陈暨又先入为主地将谢宛新认作了谢婉澜,此刻便顺理成章地将婉澜认作谢宛新,颔首招呼:“屏卿小姐。”

婉澜对着他笑了起来,眼睛里光彩流动,欠身还礼:“陈先生。”

陈暨道:“我字玉集,屏卿小姐像他们一样,叫我玉集就行了。”

他说着,十分自然地绕过谢怀昌,走到婉澜身边:“方才没有惊到小姐吧?”

婉澜转了转眼睛,与谢怀昌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劳您关心,我很好。宁隐带我来赴百里先生的宴,您也是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雅间门口,陈暨非常绅士地为婉澜推开门,答道:“是,我与百里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蒋方震刚才雅间内点了菜,转脸看到这一行人进来,一个陌生女子走在最前头,紧随其后的是陈暨,最后才是谢怀昌,谢怀昌进门便对他眨了下眼睛,又对前头那一双人使了个眼色。

他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了:“这位想必就是新小姐了,宁隐真是好福气,前几日我和玉集,”他故意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才见过他那位貌美如花的长姐。”

陈暨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至高降临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之为妇不仁弥天记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恣意风流命之奇书
相关阅读
你是我的半条命师父在上我在下血脉剑尊总裁校花赖上我六界封神宇宙裂痕流年往生流年浅唱重生七零有宝妻蛊医传人在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