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通牒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谢怀昌当晚又回了一趟谢道庸的宅邸,去见谢婉贤,叮嘱她决不可参与示威游行。婉贤从睡梦中被他吵起来,知道他为此事而来,不由唉声叹气,呵欠连天:“我没有参加,我听说他们要去外部游行,我就没有去。”

“你做的很对,”谢怀昌道,“但以后就算是不去外部的游行,你也不要参加。”

“为什么?”婉贤惊讶地看着他,“哥哥如今做了官,就跟官府沆瀣一气了吗?”

谢怀昌半晌无言:“不是我跟官府沆瀣一气……是因为我参与了,所以知道是怎么回事。”

婉贤撑着自己的下巴:“是怎么回事?”

谢怀昌张了张嘴,想起陆征祥那句身心俱疲的“卖国贼”。

“这个国家是你们的,也是袁大总统的,”他低声道,“没有谁想做卖国贼。”

游行的学生们只用说“抵制《二十一条》”,但作为参与谈判,需要同时对条约和国民负责的民国中央高层,他们除了抵制的口号外,还要有抵制的方法。

他第二日去外交部,将日本大使馆对游行学生动手的事情报给了陆征祥,并按照他的意思去到医院探望受伤学生,询问冲突发生的详情。韦筠如正在医院里,见谢怀昌过来,异常惊讶:“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去北大打听了一下,”谢怀昌跟她站在走廊里说话,“你的同学们怎么样了?”

“还好,都只是皮肉伤,”韦筠如道,“上午老师们来过了,付了住院费,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好就行了。”

谢怀昌又问:“是怎么动起手来的?”

韦筠如不疑有它,叹了口气便详详细细地讲述起来,她也在冲突中受了点伤,脸上被擦破了一块破,手肘和膝盖也破了,幸好昨天就已经妥善包扎。

“以后不要再去使馆区示威,”他告诫韦筠如,“一旦发生危险,我们的警察很难冲进去救人。”

韦筠如点了下头:“难怪昨天闹成那个样子,居然没有警察来帮我们。”

“眼下正是谈判千钧一发的时候,这个关口上两方都不敢轻举妄动,警察有官方背景,就算是来了,也不敢跟大使馆的人动手。”

“你知道的好清楚,”韦筠如怀疑地看着他,“你是外交部的人?”

“不算是,”谢怀昌无意瞒她,但也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只是凑巧比较了解罢了。”

“不算是,那就是的确与外交部有关系了,”韦筠如心思机敏,稍一思索便道,“如果警察帮我们会惹麻烦,那日本大使馆动手打人,是不是也能惹麻烦?”

谢怀昌有点吃惊,没想到她能想通这一层关系,便点头道:“是,如果我预料不错,下午谈判团就会借此向日方发难。”

韦筠如舒了口气:“那我们也不算白挨这一场。”她说着,笑眯眯地看着谢怀昌,“我们没有冲进大使馆,他们打人也是在外面打的,你若早告诉我,那我们就能闹得更大一点了,前清禁烟的林则徐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除了上街游行,眼下也没什么其余能报效国家的方法,能用一己之力为外交部的谈判团们创造些有利条件,也算是求仁得仁。”

谢怀昌看着她,情绪复杂地笑了笑,他抬起手,似乎是想去捏韦筠如的肩,但又顾忌到男女有别,半途垂了下去:“我听说主持谈判的外交总长陆先生曾经对门下学生有个要求,是必须精通一门外语,你正好时候英文系学生,好好学习,如果毕业后还有这份报效国家的心思,我就推荐你到陆先生门下,学习外交。”

韦筠如立刻激动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你不骗我?你能推荐我去跟随陆先生学习外交?我是个女生,也能做外交官?”

“你是个女生,也能做外交官,”谢怀昌含笑道,“我可以推荐你去,但能不能被陆先生选中就不好说了。”

韦筠如双手摁在胸前,呼吸急促,面带桃红,激动的不能自己:“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多谢你,谢……呃……谢……”

“宁隐,”谢怀昌笑眯眯地第二次报上自己的字号,“谢怀昌,字宁隐。”

“嗯,谢先生,”韦筠如没有叫他的字,反而是一句客客气气地“谢先生”。

谢怀昌点了下头,重复一遍:“宁隐。”

韦筠如知道他的意思,先红了半张脸,才扭扭捏捏地唤了一声:“宁隐。”

谢怀昌笑意更深,抬头向病房里看了一眼,道:“好了,你去忙吧,我要走了。”

“等等,”韦筠如喊住他,面带关切,“你妹妹,没事情吧?”

“我妹妹?”谢怀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婉贤?她没事。”

“婉贤,谢婉贤,”韦筠如将这个名字轻声念了一遍,“好名字。”

“我走了,”谢怀昌还惦记着外交部的事情,不敢在此逗留太久,匆匆告辞。

陆征祥果然拿日本大使馆伤害游行学生的事情对日方发难,但对方却声称伤人者是只是普通日本人,并非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陆征祥对对方的反应丝毫不觉惊讶,就连谢怀昌都不感到气愤,外交一道,不过是用最礼貌的方式,干最流氓的事情罢了。

对日谈判从一月一直拖到了五月,总统府的智囊团绞尽脑汁,外交部也挖空心思,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四月底的时候,日方再次提交了一份修正案,并在谈判桌上直言“这是最后一份文件”。

从二月二日正式开始谈判至今,针对约书的正式谈判会议已经进行了二十五场,陆征祥从一个意气风发,临危受命的外交总长一步步变成了如今这个颓疲的中年人,他要借助大量药物才能保证睡眠,白日工作时同样药不离手。

拖延战术施行起来越来越困难,这说明距离日方最后的忍耐限度已经越来越近。袁世凯开始对谈判的最新进展保密,能拿到最新消息的媒体也沉寂下来,反而更使得谣言满天飞。

五月,关于《二十一条谈判》的觉书已经谈判了整整四月有余,陆征祥及谈判团的所有参议周旋在欧美日三方中,试图借欧美等国之威来压制日方咄咄逼人的态度和条件。七日,恼羞成怒的日方向中国下达了最后通牒,陆征祥消极应对,试图再搬出欧美列强来迫使日置益让步。

英国公使朱尔典在英国驻华大使馆的会议厅里接见陆征祥,彬彬有礼地听了他的来意,无奈一笑:“目前中国情形至为危险,各国不暇东顾,为目前计,只有忍辱负重,接受要求。”

这场会见是由谢怀昌陪同陆征祥去的,他知道谈判已经到了谈无可谈的地步,袁大总统和段祺瑞甚至已经做好了与日本兵戎相见的准备,这一点,就连英国公使都一清二楚。

他优雅地端起杯子,饮一口红茶,又道:“中日二国已有交战前例,输赢已有结果,我想大总统知己知彼,绝不敢轻启衅端。听说贵国的陆军总长段先生已经备战数周之久……陆,我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也是大总统的老朋友,我实在不愿见他遭此残运。”

陆征祥被朱尔典客客气气地送出大使馆,今日阳光明媚,是个难得地好天气,陆征祥站在英国大使馆门口,右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仰头看着天色,看着看着,忽然腿脚一软,委顿下去。

谢怀昌就站在他身边,在他跌到地上去之前搀住了他。陆征祥一言不发,迅速坐到汽车里,离开了东交民巷。

日置益正在总统办公室觐见袁世凯,一门之隔便是正在召开的国务会议。日置益面对袁世凯时尚还算有礼有节,恭恭敬敬地将日方最后一份修改案放到他桌头:“大总统,我们大日本帝国向来珍惜同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之情,天皇陛下更珍惜他与大总统的友情。您知道,中国的革命党人与血多在野日本人关系非常密切,他们有办法、有影响,这使得天皇陛下非常担忧大总统的个人和政权安危。”

此言一出,不仅是袁世凯,就连一门之隔的国务会议参会众人都怫然变色。

日置益对袁世凯的表情置若未闻,又道:“天皇陛下愿意保证大总统及您麾下国会的安全,如果您准许,我们将严格取缔在日或在我方保护下的革命党员、宗社党员、留学生联通不法日本商民及浪人,您知道,前些日子在谈判的时候,我国一些游手好闲的浪人同北京大学堂的几位学生发成了点小矛盾,对此,我方也是非常痛心疾首的,已经将那些浪人逮捕,遣送回国,接受审判了。”

他彬彬有礼,袁世凯亦笑容满面,翻着约书,状似无意道:“日本国应以中国为平等之友邦相互往还,缘何动辄视中国如狗彘或奴隶呢?”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大总统阁下,”日置益起身向他行礼,诚恳道,“日中两国的交往源远流长,纵览世界各国,再无哪一国同日本有中国一般深厚的友谊了。大总统是中国的救国之人,帝国中央及天皇陛下都对大总统推崇备至,且愿意将我国一些优良经验分享给大总统,我天皇陛下认为,救国以万世一系为宗旨,如若大总统欲改国体为复辟,蔽国必赞成大总统的英明决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至高降临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之为妇不仁弥天记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恣意风流命之奇书
相关阅读
你是我的半条命师父在上我在下血脉剑尊总裁校花赖上我六界封神宇宙裂痕流年往生流年浅唱重生七零有宝妻蛊医传人在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