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我是多此一举。
按照我对陈图的了解,通常这个时候他不会给我任何确切的答案,他只会轻飘飘的一笔带过,然后如同风一样在我面前来去自如。
但是这次,出乎我意料,陈图眼睛都没有眨巴一下就吐出两个字:“谢斌。”
对于陈图的干脆,我反而有些自顾不暇,嘴巴小幅度张了几次,才缓缓吐出一句:“你几点回?”
直接跳过我的话题,陈图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他捏了捏我的脸颊:“他找我,是有工作上的事。”
三两下的把自己收拾整齐,陈图跳下床去,他走几步回望了我一下:“伍一你早点睡。”
不多时,大厅里传来了躲鱼猫被吵醒后不乐意的喵喵两声,紧接着就是陈图的关门声,之后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寂寥包裹着我。
我发了好一阵呆,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辗转了一阵,估计是体力消耗过大,没多久我进入了沉睡状态。
我不知道陈图几点回来的,反正早上我睁开惺忪的眼睛,陈图就睡在我对面,他的手还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睡得很沉,我掰了几次,把他的手掰下来,他都没有像以往那样一个激灵的醒过来,而是嘟哝了一下,发出更高的鼻鼾声。
我想着他最近奔波得那么频密,昨晚又不知道几点能回来睡觉,也是累了,所有我没叫醒他,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洗漱完了之后,顺便跑去厨房做早餐。
等我把早餐做好端上桌,陈图才慢悠悠地从卧室里面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意还没完全散去,他的状态不太好,我喊了他两次让他快点去洗漱,他才给我一点反应。
等他把收拾好了出来,坐在餐桌上,他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脸老不正经,反而沉默寡言安静内敛得让我觉得他是假的陈图。
难以名状的不安预感爬上心头,我主动逗他说话:“陈图,你今天准备走淑女线路?那么文静?”
抬起眼帘,陈图瞥了我一眼,他很快似笑非笑:“你昨晚不是嫌我话多么?”
我的心缩成一团:“你心情不好吗?”
伸手过来,在我的手背上面轻拍了一下,陈图摇头:“没有,别多想。我昨晚忙太晚,有点累而已。”
很快把手收回去,陈图端起侧边的热牛奶,豪气地一饮而尽,他把杯子顿在餐桌上:“伍一,我今天得回去友漫开会,晚一点漫游也有事处理,我得先走了。”
直觉告诉我,陈图是遇到什么事了,而且那事估计挺大条,让他很头疼。
局促地跟着他站起来,我将目光落他脸上:“是工作上的事,让你烦心了吗。”
轻轻摇了摇头,陈图浅浅一笑,他上前一步,将我散落在前的发丝玩耳垂里面勾,他说:“确实有点事比较麻烦,但我可以处理。伍一,你出门之前,记得梳一下头发,乱了。”
我明白陈图的意思,他是觉得刚刚那个话题该终止了。
说心里面很是滋味,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说特别的难受,倒也没有。因为我早不再在友漫摸打滚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道理我懂,点了点头,我勉强地笑:“好,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
似乎迟滞犹疑了一下,陈图缓缓再伸出手来扣住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脸往他的面前一送,他的唇在我的额头上面游弋着,却没有印下哪怕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他最终把触碰落在我的唇瓣上,轻轻的蹭了一下,他沉声说:“手机,我会让汤雯雯买好了,直接送到你工作室。”
陈图出门后,我把早已经冷却掉的面包收起来重新放回冰箱,又给躲鱼猫准备够一天的食物,这才去化妆。
心神变得不太平静,平时我很容易就描好的眉毛,这一次歪了不下四次,我才算是勉强满意,再往唇上涂点润唇的,我去把上一次从汤雯雯送过来的手机上扣下来的那小玩意揣进包包里,就这样算是半素颜的出门。
没马上回工作室那边,我直接去了华强北。
在隐秘的角落找到之前我买录音笔和追踪器那间店,我把那块黑乎乎的小玩意给那个上次各种热情接待我的帅哥,让他帮我看看这玩意到底是啥,会不会是监听器或者追踪器啥的。
那帅哥记性不错,他还认得我,也没问我要不要买啥,他就拿了过去说:“看外观看不出是什么,我拿进去测一测,美女你等等哈。”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后,这数码帅哥出来了,他把东西还给我:“美女,我告诉你吧,这个不是什么数码产品,它既不是监听器也不是追踪器,至于是什么物质我也搞不清楚,不过它辐射很大,我刚刚把它放仪器上准备做测试,我仪器的信号就被中断了。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个搞化学的问问,这到底是啥。”
停顿了几秒,这帅哥又好意提醒:“美女,这东西辐射那么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别老是把它带身上了。”
挺感激这帅哥的热情仗义,我想着反正后面还得用上录音和追踪器,于是我点头,话锋一转:“有纽扣录音器和追踪器吧?”
前后环视了一下,那帅哥压低声音:“有倒是有,但价格要贵一点。比你值钱买的贵两倍左右,你能接受不。”
我也压低声音:“可以。都给我来五个。都要帮我测试一下,我要保证功能稳定。”
回到工作室,我思前想后,给吴一迪打了个电话。
一同经历过生死煎熬后,我跟吴一迪说话,都显得随意了起来:“老吴,我问问,你有认识一些化学系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不?”
没有一丝迟缓,吴一迪答:“有。你需要帮忙?”
跟聪明人聊天,真的省事不少,不再需要再兜圈子去切入话题,我说:“嗯,对。”
轻轻一笑,吴一迪说:“你等等,我联系一下。”
效率挺高,几分钟后吴一迪给我打回来,说他有个相熟的现在从事着项目类化学检测工作的师姐愿意帮忙,让我跟他去宝安一趟。
虽然吴一迪比我还早出院,但他的胳膊崴到了,还不算好的彻底,于是我就由我开车了。
坐在副驾驶上,吴一迪手上揣着我给他的那一块小玩意,他前前后后看了好一阵,他确认着我不久前给他的信息:“这个,是你从汤雯雯送过来的手机上拆下来的?”
我保持着视线直视着前方,小幅度地点头回应着:“对。就是上一次,我和小段被绑架住院,她送过来的。当时我怀疑那手机有鬼,就故意把它弄掉在地上摔破了屏幕,后面我趁陈图不注意把它拆了,这东西贴在手机内部,不细心根本发现不了。”
吴一迪蹙眉:“她挺能折腾。”
“嗯,很超神的一个女人,正常人谁会整这种破事。”附和着吴一迪几句,我咬了咬唇,话锋瞬间转到别处:“吴一迪,我没有探听商业机密的意思,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最近友漫是不是不太平?”
似乎是微微怔滞了一下,但吴一迪很快恢复如常,他淡淡:“还好。”
这个答案,非但没有给我哪怕一丝的抚慰,反而加重了我的不安感。
心里面翻江倒海一阵,我张了张嘴想随便说点什么,不至于冷场,但吴一迪又说:“伍一,发展得再好的公司,也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友漫现在的状况,算是陈图人为的启动了寒冬,他既然能开始这个冬天,自然也能结束掉它。陈图的很多做法我虽然不敢苟同,但是在商场上,他确实有着比较独到的魄力。他能从一个小小的只有不到十个人手的漫游国际,再到站在友漫最高的位置去,他从来靠得都不是运气。友漫,确实需要改革了。要不然基础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一些人不断地深挖它的血肉,中饱私囊。这样下去,友漫终有一天,会被这些人掏空。”
轻呼了一口气,吴一迪继续道:“伍一,我就举个现实的例子。如果友漫的管理机制没有漏洞,那么上一次伍小菲根本没法拿那点所谓咖啡机的破事来烦着你。”
在吴一迪这番分析下,我有种豁然开朗的释然感,撇了撇嘴角,我笑了笑:“谢谢你哇,老吴。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这么叨叨几句,我就想明白了。”
侧了侧脸,吴一迪瞥了我一眼,他放缓语速:“不如你猜猜,陈竞出于什么心态,才指使伍小菲用咖啡机的事来陷害你?”
我板滞几秒,陷入短暂的沉思后,不太确定道:“他是想用实打实的案例来揭示,友漫的管理机制有问题有漏洞?”
吴一迪笑着点头:“伍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果真是基础永远,潜能无限。其实你挺适合做管理的,只是你当初在友漫,没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而陈图他也不愿意把你牵涉进去。”
被这么一个措不及防夸了一把,我有些不好意思:“你拉倒。在友漫当几十天老总那段时间,我过得特煎熬特郁闷,我觉得自己就跟一个废人似的。我整天上班除了喝咖啡就是喝咖啡,我在那边呆了几十天,除了长了几斤肉,啥也没干。”
笑得更灿烂,吴一迪摇头:“不。伍一我不敢说我挺能,但我看人很少看错。哪一天如果真的需要你去扛大旗,你指不定能比陈图干得好。你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很有悟性,魄力也够,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后面你要真的有上位的机会,你肯定了不得。”
谁不愿意听好话啊,我原本烦闷的心情被一扫而光,我也笑了:“哈哈哈哈,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机会体验了。反正我不会再回去友漫了,更不可能去漫游国际,我守着自己的工作室,一个月挣个三万五万,我也开心了。”
轻咳了一下,吴一迪突兀跳跃到不能再跳跃:“伍一,我想问你个事。”
我止住笑:“啥事你说,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脸扭过去,对着窗,吴一迪用那些再也让我琢磨不透情绪的语气说:“写邓七七过去经历那本小说,叫什么名字,在什么网站上能看,你能告诉我吗?我想看看。”
我倒没能提前预想到吴一迪要问的是这个。
我好歹是一个结了两次婚的老司机,我知道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事情感兴趣,这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被那个女人激起涟漪。
我一点都不会去惊讶,整天一副温良恭谦到好像没有过多情感波澜的吴一迪,他会这么迅速地被邓七七激起心波。
因为我认识了邓七七,我知道她伤情的过往,也知道她的现在。我知道她的淡然来自历练的煎熬,我也见识过她的仗义,以及反应力极高的古灵精怪。在三水命悬生死那一夜,我更见识了她临危不乱沉着的冷静。
这么一个有魅力的姑娘,能吸引吴一迪的目光,很正常。
我更不会因为吴一迪曾经那么喜欢我,他却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放下我,而感觉到自己的魅力尊严受挫,相反的,我会为此感到开心。
而我也觉得吴一迪虽然没有表现出很热切的样子,但他和邓七七的相处,却和谐到犹如天作之合。
他会主动邀约邓七七去打球,邀请邓七七上他家喝酒,他对于邓七七的触碰,没多大的抗拒,反而显得很是受用。
即使他打着喜欢我很多年的旗号,他在我的面前,都不曾那么放松过。
现在吴一迪他那么主动,那么迫切地想去了解邓七七,这是我喜闻乐见的。但我也很担忧。
因为在邓七七的那个故事里,她所有的悲催和惨烈,让我这么一个同性看了,会眼泪奔腾。但如果是异性看到,说不定会生出别样的感觉。
即使我觉得我足够了解吴一迪,即使我知道他确实富有教养,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跟大部分男人一样,会介意自己后面的女人曾经有过一段腐烂得难以清洗的过去。
我怕我会扼杀掉这个即将要拱土而出的小苗。
思虑一阵,我有些歉意说:“吴一迪,关于写邓七七的那本小说,我确实看过了。但我不知道邓七七会不会介意你去看。这样吧,我回头找个适当的机会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什么个意思好吧?毕竟你是个男的,我怕会引起她的尴尬。”
若有所思几秒,吴一迪点头:“明白,理解。”
就这样,聊天被彻底终结了。
好在也没煎熬多久,我们就到了钟师姐的办公室。
挺热情的,钟师姐让助理给我和吴一迪送上了热咖啡后,她很快穿戴整齐的揣上那块黑色的玩意,转身进了化验室。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钟师姐出来了。
她带着一张打印着密密麻麻的A4纸出来,她递给我,俏皮地笑笑:“伍一,你看看你能看懂不?”
我觉得我虽然大学没选修化学科目,但我好歹初中高中都学过化学嘛,一些基本的我还是知道的,所以我也客气笑笑接过来:“我瞅瞅。”
但我才扫了几眼,就晕到不要不要的:“钟师姐,就这么小一块东西,里面包含了那么多成分?”
突兀的变得严峻起来,钟师姐与我的目光保持着平视,她缓缓说:“你知道这些物质,长期放置在人体身边,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