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在我的身边蹲下,他拿出纸巾作势想要帮我擦掉脸上那些被我咳出来的眼泪,我的鼻子忽然一酸,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矫情了,还是刚刚和江丽容对峙消耗了我所有的心情,我忽然有种莫名的委屈。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听不到手机响的时候,可是我偏偏联想到了上次跟梁建芳的对峙,陈图的电话也是打千万遍的不接,当时首先过来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人是刘承宇。
而到今天,历史惊人的相似。只是,那个从天而降般,给我帮忙的人,换成了吴一迪。
至于陈图,在我特别特别需要他时,他总是彻底断线,把我阻隔在他的世界之外。
对于我的抗拒,陈图的脸上掠过浅浅的讪色,但他很快厚着脸皮,将我的脸扣住,说:“听话,让我帮你擦擦。”
我还是不说话,把自己化身成一个木偶,任由着陈图的摆布。
最终,还是吴一迪开口接上陈图的话茬:“这个是医生开给伍一的药单,上面那些消炎药的用量和服用时间,我都让医生标注好了。”
说完,吴一迪把手上那一沓单据,拍在了一旁的柜子面上。
抬起眼帘,陈图对上吴一迪的眼眸:“谢谢,麻烦了。”
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吴一迪淡淡应:“不客气。”
他转而朝我招呼着:“伍一,那我先走了,我还赶着去买盆栽。”
“谢谢”两字,在我的喉咙里面翻腾搅动着,可是我却不愿意以这样最没有诚意的方式,向吴一迪表达自己的谢意。
嘴角动了动,我有些艰难地说:“希望以后你有什么能让我帮上忙的地方。老是欠人情不好。”
突兀的,吴一迪咧开嘴笑了笑:“好。”
答完这简单的一个字,吴一迪随即转身,万分干脆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他的背影慢慢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我的心里面,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难以名状来。
有个念头在我的心里面挥之不去,我在想,如果我当初,在刚刚和吴一迪认识不久的时间里,我被他的璀璨光辉所吸引,为此失去理智,他也足够阳光来驱散我内心的自卑,而他也在和我的相处中被我触动,放弃利用我去打击陈图,他可以放下心结,别太恪守着温良恭谦的界线,是不是我的生活,可能有另外一种际遇?
我原本以为只有时间可怕,但是真正可怕的是生活,不是么?往往是一念之差,我们后面的际遇全然不同。
不过吧,我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和吴一迪之间没有故事,不能只用有缘无分来终结,而是我和他之间,确实少了一种彻底心动的焚烧,一往无前的义无反顾。不管是我,或者是吴一迪,我们都没有吧。
我们的一生中,可以对很多个人有好感,可以前前后后被好一些人所吸引,但最终只有一个,能彻彻底底打破内心的禁锢和梏桎,让我们与时光赛跑与缘分争锋。
而陈图,他成了我生活中的那只有一个。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像我心里面,那些前前后后所吸引我的人那样,在关键时刻,成为我的臂膀?
我以前觉得自己坚不可摧,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不堪一击。他把我的铁石心肠变成易碎的玻璃,还要将它一摔再摔,让它一次又一次支离破碎。
我不知道我还能修补多少次。
百般滋味,正在我的心里面盘踞带给我越来越浓的困惑,陈图用力地抓了抓我的手,他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将我拽回了此刻的现实中。
忽然不想再当一个把头深埋,以求获得暂时安稳的鸵鸟,我抽了抽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问:“陈图,我想问你到底干嘛去了,一直不接电话。”
眉宇被愧疚所覆盖,陈图的嘴巴张了张,还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合上了。
用手揉着我手臂上的青紫,他答非所问:“我们先回家吧。”
我的眼眶一热,执拗着:“回答我。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开会,开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你没带手机。或者你也可以说,你在陪客户,不方便接听。你也可以跟我说,你正在为一个大项目作谈判,分分钟都是几千万上下,你不能及时给我回馈。除非你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要不然的话,你别再在我面前哔哔哔了,我看着你觉得好烦!关键时刻你不在,事情过去了你出来哔哔哔刷什么存在感!我真的觉得我的生活踏马的变成了好莱坞剧场,我真的踏马的觉得我过着的这种生活,日狗到不行!陈图你如果真那么忙,你结啥婚啊,你那手机要老是联系不上,你扔了它啊,要着当什么摆设!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比起死,我更怕自己曾经的耻辱,被人公布于众,你答应我好好处理照片的事,你怎么去好好处理的!”
手像是藤蔓一样纠缠上来,陈图将我的手团住,他有些无措地说:“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刚刚帮我清理伤口的小护士,正在不远处不断地用眼神偷瞄着,我一下子想着,我是不是太能闹,在这公众场合,影响到别人了。
抽了抽鼻子,我最终勉强说:“先回家吧。”
折腾着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陈图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我一阵,他默默跑去厨房弄了一碗面条出来,端到我的面前,夹起来就让我张嘴,吃一点。
用回程路上消耗的时间,我的心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总算能冷静下来,跟陈图先沟通一下,我认为比较重要的事。
把不久前吴一迪交还我的录音笔拿出来,我在陈图的面前扬了扬,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持稳,有条不紊却带着疏远和冷漠:“我跟江丽容的对话,被我录下来了。她是我那些不雅照片的拍摄者,是最初起源者,据她自己说的,她手上有1张照片,她也承认了她是梁建芳的同伙,她参与了残害我们孩子的事件,她也透露了她收了一个神秘人物0万块,将我们的孩子制成标本的全过程。这份录音资料,应该可以成为让她受到法律制裁的素材了,陈图,你安排做事吧。至于那个江丽容嘴里面的神秘人物,后面等我们时间充裕了,再看看有没有线索指引我们把他翻出来。”
把那一碗面顿在茶几上,陈图忽然凑过来,挨着我坐下,他的手飞快地环过来,将我圈住,他情绪复杂:“伍一,我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不过今天真的是突发情况。你还记得你有一次被江丽容绑架的事吗?在那次事件后,透过谢斌提供的信息,我就隐约知道江丽容的手上,握着一份关于你的材料。不过也是因为那一次,江丽容觉得那是她关键时刻用来自保的筹码,她很警惕,她甚至不愿意对谢斌透露太多,所以在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持有照片。”
我不作声,望着他。
苦笑了一下,陈图的眼帘抬了抬:“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让谢斌继续稳住她,慢慢地旁敲侧击,他刚刚有些成效,江丽容即将要松口时,我们离婚了。离婚后前面几个月,我过得太煎熬,只能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那事就暂时搁置了一段时间。后面谢斌在我的授意下,开始对卢周所在的公司布网,拆梁建芳的后院,他在这个过程慢慢从江丽容的手上发现了更多的线索,可是江丽容依旧对他三缄其口,我只能让他稳住江丽容,给她洗脑,让她别轻易把这份资料公布出来,以便她后面能把它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江丽容她虽然和谢斌混到了一起,但在她心里面,她一直把卢周看得很重,就在前段时间卢周落网,江丽容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通过这些照片来逼我就范,放过卢周。因为梁建芳已经落网,江丽容其实彻底没有主心骨,她虽然有意救卢周,却一时之间没有主意。在我的授意洗,谢斌凑上去,提出帮她解忧,给她制定计划什么的。但她对谢斌,其实不算是完全信任。首先,她手上的原片,到底有多少,她没向谢斌透露过,她只给了谢斌其中的四张。另外,她原本跟谢斌约好,后天再约你出来谈判,但事实上,她今天就擅自行动了。伍一,是我疏忽了。我算漏了江丽容的不可把控性,今天让你受到惊吓,胳膊和大腿擦伤了,我…”
说到这里,陈图拖长了尾音,他似乎想说点啥,却最终止住了。
心彻底皱成一团,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你一早知道,这个定时炸弹的存在?”
呼了一口气,我紧接着丢出更迫切的疑惑:“还有,既然江丽容想用这个照片逼你就范,那陈竞是怎么拿到的?”
将我手上的录音笔拿过去,陈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略过我的问题:“伍一,我先打个电话。”
把手机贴到耳边没一阵,陈图的语气淡淡:“你过来我家一趟。”
把手机和录音笔并排着放到一旁,陈图这才接上我刚刚的问题:“江丽容之前帮梁建芳跑腿,梁建芳会不定时给她一些现金,或者送她一些昂贵的东西。梁建芳落网了,江丽容那一条财路断了。而我为了逼迫江丽容早点现身谈判,我授意谢斌,暂时不要再给她任何钱财。谁知道这个江丽容,她真的是掉进钱眼里了,她找上了陈竞。刚好陈竞他需要筹码对抗我,他以一张照片两万块的价格,买了其中一张。不过伍一,陈竞他虽然憎恨我,但他对你没有恶意。在我们刚刚交换完,他主动暗示我,照片的最终来源是江丽容。伍一,你是迄今为止,陈竞除了小智外,唯一愿意心软的人。你放心,陈竞他不会留着照片的备份的的。所有的照片,最终会被止住,销毁的。”
疑惑解开,我并未如释重负,而是满怀着心事,毫无营养地应了一句:“哦。”
突兀的,陈图一把将我的脸掰了过去,与他面对面,他带着乞求的目光:“伍一,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其实,就算我再强,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站在理性的角度,我能理解陈图,毕竟他不是老天爷不是上帝,就算他再精于计算,他也不是无所无能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不可控制的突发情况,而他不过是巧合地在情况突发时,手机没听到。可是在感性的角度,我依然委屈不已。
还有,我的迷惘越来越重。
我不知道自己坚持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我和陈图,没有办法再回到第一次婚姻时的琴瑟和鸣,我们之间的相处,不再像以前心无旁骛的甜蜜交融,更重要的事是,我们没有孩子,而陈图上一次的反应分明是不想要孩子。
我多害怕这样的生活,就是我的一生。
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差点奔涌出来,情绪也忽然变得有些难以自控,我的声音发涩:“陈图,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之前觉得自己很厉害,我无所不能,但是最近,我总觉得无力,我觉得我在这种生活中迷失得彻底,我有的时候很恍惚,我到底是不是叫伍一?我到底还是不是我。这样浑浑噩噩,终日不知归处的生活让我感到疲惫。”
陈图的眼睛里,飞快地堆满惊恐,他捏着我脸蛋的手,差点就把我的脸揉碎了,由于焦虑,他有些语无伦次:“伍一,真的,给我一点时间,千万别有哪怕一秒想要离开我的念头,我错了,我给你跪榴莲,我马上就去买榴莲,给你跪榴莲,原谅我,原谅我不能把自己变得无所不能,我马上去买榴莲。”
跪榴莲,这三个字,让我恍如隔世了好一阵。
它们就像一根倒刺,倒挂着将我死寂的心划开,带给了我一阵莫名的刺痛和伤感,也让我回忆起了,我跟陈图初见的温情。
我忽然有些怨恨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我觉得我还没有打定主意,要去过没有陈图的生活,我不该给他这样的暗示。
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也为了抚慰自己还残留着委屈的心房,我敛了敛眉,语气稍稍放软:“陈图,…”
我的话才说过半,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把我打断了。
松开我,陈图说:“我先去开一下门,看看是谁来了。”
一阵,陈图回来了,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我还保留着自己的好奇心,一时忘了刚才跟陈图还有些别扭,嘴快地问:“你手上拿的什么,谁送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