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唇枪舌剑

他们在医院里住了下来。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打电话，把他妹妹也叫来了。其实，她知道倒不是什么事情多得让她作不完。如果事情是那个样子，她完完全全地在医院里找个护工帮忙就行了。

她之所以把他妹妹叫来，是她觉得遇到事情的时候，在她一个人下不了决心的时候，多一个值得信赖的可以信赖的人可以商量一下。

就仿佛一个担着重担的人，在自己不堪重负的时候，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突然帮忙分担一些重量。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仅如此，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小九九。三十多年人生经历下来。她知道了啥子叫做人心难测。啥子叫做虑宽取窄。

她之所以把他妹妹急急忙忙地找来，除了能够帮她一把，除了有事可以商量，万一他个啥子三长两短，有他妹妹在。她以后好说得清楚。

不然，她本来好心一场，辛辛苦苦，吃苦耐劳。反倒搞成个人割卵子敬神，两头不讨好。他的妹妹，他的亲戚朋友会怪她没有对他尽够责任。

她觉得过去在她身体的雷厉风行、乾纲独断的意志品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她身体里给她剩下的就只是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女人了。最多就是一瞻前顾后而已。

他们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几种药都试过了，还是不见起色。

他身体里的癌细胞不仅没有减少，还在成几何倍数的增加。他整个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或者时醒时昏。

有一天，医生突然找他们姐妹俩过去。

等她们坐下以后，医生对他们说：

“回去吧。”

他妹妹仿佛听清了医生的话。脸上除了一种无奈以外，还有一种如释重负。

她装着没有听清医生的话。身体没有移动。脸上没有表情。

医生看见她们的样子，仿佛见惯不惊，又仿佛有些理解她们的这种状态。继续对她们说：

“你们把他弄回去。让他在自己的家里过完最后的日子。”

说完以后，医生看着她们姐妹。仿佛在等待她们的反应。

“不回去。”

她突然这样对医生说。

他妹妹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这一回是她在出经费，所以他妹妹也就没有多问。

医生听见了她的回答以后，觉得有些意外。医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咋个想的。问道：

“为什么？”

“回去了，就等于是判了他的死刑。如果出现啥子情况。我们两个普通女人不是专业人士，会束手无策的。”

她说。

“他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也没有了回天之力。除非有啥子奇迹发生。”

医生说。

“姐。我们把哥接回去吧。”

他妹妹突然对她说。也许他妹妹经过考量、评估以后，觉得应该帮她进一步下决心了。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

她似乎要一条道走到黑。固执己见地不接受他妹妹的意见，甚至一本正经地一根筋地反问他妹妹。

仿佛他妹妹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她请来帮她拿主意的人，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其他人在此多言多语。她的语气显得十分地生硬。

“我哥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全家人心里都感激你。我觉得如果我哥再继续住下去。也是白花钱的事情。”

他妹妹没有计较她说话时候的态度，而是据理力争地表达她的观点。

“我有钱。我早说过。他治病的钱。我给。”

她突然有些情绪失控地显得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声说。

“姐。我知道你的好意。我觉得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关键的问题是每个人都抗不过命。阎王赐你八斛米，你走遍天下不满升。该死球朝天，哪怕你搬神仙。”

他妹妹搬出自己的生活逻辑，希望能够说服她。

“哪怕他确确实实抗不过老天爷，就是死，我也要他死在医院里。”

她也搬出她的生活逻辑，希望能够说服他妹妹。

两姐妹争得有些面红耳赤，还在那里争辩，但是，谁也没有说服谁。

他们又在那里继续住了下来。仿佛在静静地慢慢地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等死神来了以后，他们与死神办完了交接手续以后，才离开那里。许许多多天过去了，他还是那样昏迷不醒。

仿佛死神太忙，根本顾不过来，或者根本就忘了他的这一茬。她们还在医院里日复一日的照顾着他。

医生似乎已经放弃了他这边的事情。好多天都没有来过了。他的病情没有大的变化的时候，她们也没有去找医生。

她们，尤其是她，这个时候心里有些怕见医生。因为她怕与医生见面以后，医生又会老话重提，让她们把病人弄回去。她知道这个医院里的病床确确实实有些紧张。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排队等着。

她的人是人，人家的人也是人。生命的价值是同等的。她不想去与医生费那些口舌，还落个无理取闹的印象。

人嘛，每个人都有一张面皮，在别人没有毫不留情地给你揭下来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去送货上门。

无权者最大的权力就是沉默与隐私的得到尊重。那尊重一半来自于他方，一半来自于自己。

有一天，医生又派人来叫她们过去了。

她心里有些紧张，但是，又不能不去。她在与他妹妹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她再三叮咛他妹妹不要开口说话，更不能答应医生的任何请求。

哪怕就是医生给她们下逐客令，只要医生不动手将她们三个人抬出医院去，她们就是赖在医院里不走。

他妹妹上一次与她两个唇枪舌剑没有占到上方以后，也就与她站在一条战线上了。两个人形成了统一战线，一直对外。

她们商量说什么事情都让她一个人在前面去顶。因为她漂洋过海闯过江湖，见多识广，知道人性的弱点与优点。完完全全地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妹妹就来一个装疯卖傻。就是读书少，没有文化。医生说什么道理都装着听不懂。但是，自己的观点一点也不让步。她们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内外有别，分工明确。

她们甚至推演过，如果医生、医院也与她们一样固执己见。不管她们如何耍赖，就是要驱赶她们。给她们来硬的。医生不出面，可以喊医院里的保安来撵她们。

她们就一苦、二闹、三上吊。应用杠杆原理。来个四两拨千斤。利用人们群众的力量，利用人们的同情，打悲情牌，让医院的行为功亏一篑。

实在不行了的话。他们就是不出院。看医生、医院能够把她们怎么样？她觉得医院总不至于把病人往外甩嘛。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美国，还是欧盟，无论是非洲，还是中国，医院嘛。除了救死扶伤以外，其本质还不是在做生意。

漂洋过海闯世界，跑江湖，在华尔街混迹这么多年。凭她的经验，凭她的认知，凭她的意志力，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