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彼此彼此

他见她没有生气，没有训斥，只是质疑。一直像井坎上的十五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的心儿终于落榫了。他回复说：

“是我一直心里有些自悲。我觉得你一定看不起我。所以，我准备把这件事情一辈子埋在自己心里。”

“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呢？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她仿佛抓住了他的话语漏洞。口气里有些咄咄逼人。

“是这一次生死感悟以后，我在水泥块块里困了几天几夜，参禅打坐，检讨人生，脑洞大开，醍醐灌顶。才让我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她没有回复他。她在想着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觉得我如果就这样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带进坟墓。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所以，我抹下脸皮，不管不顾了。不管你如何反应。今天，我终于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我心里轻松多了。”

她还是没有回复。她陷入深思之中。接下来，他又继续发了过来。

“只要能够把久久埋在我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就是现在把他拉去枪毙了，我也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了。”

她看了他的这条短信。嘴角上泛起一丝笑意。但是，她没有对他的这种行为进行评价。既不批驳，训斥，也不赞扬、肯定。她显得十分地冷静。似乎要静观其变。似乎要考察验证。

他发了那条短信以后，可能觉察出了她这边的反应。就停止了那种不管不顾的表达、表白、表现。或者他心里本来就只是想只管他心里一直埋藏的这个秘密说出来就行了。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他就是停止了继续在短信里对她说那些肉麻的，甚至可以让她再一次脸红的话语。

他的沉默倒让她有些忍不住了，就像朋友聊天的时候一些人说起话头以后，又戛然而止了那样讨厌。她不由在心里骂道：

“狗东西，老毛病又犯了。”

如果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但是，这件事情事关自己，她就不能高高挂起了。她心里想弄明白到底是咋个一回事情。于是，很久以后，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你说你曾经暗恋过我。那么，你说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如果是真的，你不应该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吧？”

她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又有一些金融分析师的逻辑思维的严密。其实，她心里还是不相信。

她觉得网络时代，什么骗人的东西没有呢？你看不见对方的面部表情，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你根本无法辨别对方说话的真假。大学同学又怎么样？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十几年的时间里，啥子情况不能改变一个人？不要说网络时代相互看不见。看见了，又能怎么样？人心隔肚皮。人心难测。两口子同床异梦还可能一辈子，更何况一个十多年没有一点接触的人？

当过金融分析师的人，她一辈子都在挖坑、下套，算计别人。她觉得她无论如何不能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给骗了。她觉得如果她轻轻松松地就这样被人骗了，那么，她以后就不要再在这个行当里呆了。

金融分析师的理性让她把问题想得更加地周密细致。她如此穷追不舍，倒不是说她内心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了，或者说她对他短信里那些话有了啥子想法。

见她穷追不舍，他心里一阵高兴。他觉得哪怕她还是将信将疑，也说明他已经拨动了她的心弦。他觉得只要他再加一把劲，两个人之间就会像伯牙与钟子期一样，相互应和，奏出一曲悦耳动听的《高山流水》。

他心里喜不自胜。立马回复了过去。就像一个成熟的钓夫选择时间、选择地点、选择方式给鱼儿抛出饵料那样。他简直有些高高兴兴，甚至志得意满了。

“你还记得学校搬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帮助搬东西的工人的事情吗？”

他这边得意洋洋。又有些欲擒故纵。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她那边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与他绕山绕水地装疯迷窍地反问。

“正是那一次。你就走进了我的心里，而且，赖着不走了。”

他回复说。

“鬼话。”

她简简短短地回复了两个字。

但是，回复以后，她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够重量。于是，继续发道：

“打死我也不相信。请编理由编圆一些好吗？不要信口雌黄，不要信口开河，表演信马由缰。”

她开始批驳他的理由了。

“你还记得我搬多节柜的时候，为了迅速地找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之中，我的左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你的左边乳房吗？”

他老老实实、急急忙忙地问。她那边没有反应。

他以为她看见此条短信以后，一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骂他耍流氓。但是，他觉得无论如何他要让她知道他确确实实地爱她恋她而且无怨无悔的欲望。

担心与欲望之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阵以后，他担心自己会兵败收兵，心里有些无可奈何，准备偃旗息鼓。但是，欲望已经让他欲罢不能。

他觉得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相信。所以，他就口不择言，甚至孤注一掷了，又发过去一条短信。

“我说的全是真的。”

显得有些急火攻心了。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他觉得如果他不说上最后那句话，如果她始终不相信，他岂不功亏一篑？

就在他提心吊胆地觉得她一定会怪他、怨他，甚至会骂他对她耍流氓的时候，她回复过来。

“不记得了。”

短短四个字，显得异常的平静。

刚刚看见她发过来那四个字的时候，他心里有些伤心。他觉得在他看来完完全全可能左右他一辈子的事情，在别人那里，竟然无足轻重，甚至没有给别人留下一点印象。他觉得他心里一阵槌心刺骨的疼痛。他心里有些后悔他拼了命地要把他心中藏了多年的这个秘密告诉她。他甚至举起他那只发短信的手，想往身边的茶几楞上砸去。他想让疼痛告诫他不要想入非非，不要无事生非，不要自取其辱。

他的手刚刚要拿去茶几楞上砸的时候，他心里又突然觉得他是多心了。仔细一想，他觉得那四个字没有说明时间久远，也没有说明她完完全全地已经没有印象了，更没有表达出那件事情根本没有在她心里引起一点波澜，留下丝毫记忆。倒说明她在巧妙地掩饰一些什么东西。

他相信他的这种判断。他慢慢地等待着。他准备以静制动。他控制着他的手。他不让他的手继续去发短信，哪怕是对她发过去只言片语。

就在他这样与她凭耐力、凭沉稳的时候，他的手机里再一次出现她的短信的提示音。他急急忙忙地去打开阅读。短信里是短短的三个字。

“坏哥哥。”

看见那条短信，他笑了。他觉得他赢了。短信上尽管只是短短的三个字，但是，说明了她想起了那件事情。而且，他从她的短信里没有看见她的生气，没有看见她的责备。

倒是隔着千山万水，他能够想象出来她发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脸上似乎有着若隐若现的羞涩，她身体上有着曼妙多姿的忸怩，她眼睛里有着的幸福，她心里有着的甜蜜。

他从坏哥哥三个字里感受到了她的一种亲切。她总算承认他是她的哥哥了。他觉得不管是啥子哥哥，只要是哥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礼遇，一种幸运，更是一种喜悦，一种幸福。

他觉得她在哥哥前面加个“坏”字，说明了她觉得他的那个样子有点可爱。只是与一般人的脑子里的条条框框有些背道而驰罢了。她不是不喜欢，而是有些离经叛道罢了。

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觉得她的那个“坏”字，加在哥哥前面，也许要告诉他的就是那个意思。女人的话，就是曲里拐弯，正话反说，口是心非。就看他有没有智慧去品出其中滋味了。如果品不出来，肯定也就不继续可爱了。否则，她对他就不应该是那简简短短的三个字了。而可能是劈头盖脸、从头到脚的一顿训斥与臭骂了。

他知道与女人说话的时候，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别。差别里有着大乾坤，就看你如何去理解了。他觉得就算是他在做白日梦，人家那里啥子反应都没有，是他这边自作多情地多想了。

也不是啥子坏事情。事以如此，再继续地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遭。他觉得不管她那边是啥子意思，那三个字至少说明她想起了，甚至承认了那件事情。

有可能她当时确确实实没有啥子感觉，现在，他再一次提起以后，她正在回味呢？

人与人之间啥子事情能够一言以蔽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