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五六日前您就困倦,一日十二个时辰总有五六个时辰睡着。前日夫人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您还睡着,夫人不让我们吵醒您……”她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渐渐浮起疑惑和不安交织的表情。
谢韵然的手渐渐有点发冷,偏着头问道:“你也觉出不对了么?”
青曼忙松开谢韵然手:“小姐先别睡。奴婢这就去请白大夫来。”
谢韵然急忙嘱咐:“别惊动人,就说请白大哥把平安脉。”
谢韵然独自一步一步走进暖阁里坐下,桌上织锦桌布千枝千叶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谢韵然用手一点一点抓紧桌布,背上像长满了刺痛奇痒的芒刺,一下一下扎的谢韵然挺直了腰身。
白御风终于到了,他的神色倒还镇定,一把搭住谢韵然手腕上的脉搏,半晌不做声,又拿出一支细小的银针,道一声“得罪了,请小姐忍着点痛”,便往手上一个穴位刺下去。他的手势很轻,只觉微微酸麻,并不疼痛。白御风一边轻轻转动银针,一边解释:“此穴名合谷穴,若小姐只是正常的犯困贪睡,那么无事;若是因为药物之故,银针刺入此穴就会变色。”
不过须臾,他拔出银针来,对着日光凝神看了半晌道:“是我配的药方,但是,被人加了其他的东西。”他把银针放在谢韵然面前,“请小姐细看此针。”
谢韵然举起细看,果然银色的针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谢韵然手一抖,银针落在他掌心,谢韵然看着他的眼睛:“加了什么?毒药?”
“不是。有人在谢韵然的方子上加重了几味本来分量很轻的药,用药的人很是小心谨慎,加的量很少,所以即使臣日日请脉也不容易发现,但即便如此,按这个药量服下去,小姐先是会神思倦怠,渴睡,不出半年便神智失常,形同痴呆。”
谢韵然的脸孔一定害怕的变了形状,谢韵然可以感觉到贴身的小衣被冷汗濡湿的粘腻。心中又惊又恨,脸上却是强笑着道:“果然看得起我谢韵然,竟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
白御风忙道:“小姐放心。幸而发现的早。才服了几天,及时调养不会对身子有害。”他把银针慢慢别回袋中,忧心道:“分明是要慢慢置小姐你于死地,手段太过阴毒!”
谢韵然叹气道:“当真是防不胜防。”谢韵然动容对白御风道:“若不是白大哥,然然恐怕到死也如在梦中,不明所以。”
白御风面有愧色:“也是我疏忽,才会让小姐受罪。”
谢韵然温言道:“白大哥不必过于自责。”
他郑重其事道:“以后小姐的药臣会加倍小心,从抓药到熬制一直到小姐服用之前,我都会亲力亲为,不让别人插手。”
谢韵然正色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把要下毒害我的那个人找出来,以免此后再有诸如此类的事发生。”谢韵然警觉的看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能把药下进我这里,必是我身边的人。我觉得身体不适是从前些日子开始的,我感觉应该是那些人动得手脚。”
白御风蹙了蹙眉,“那小姐想怎么办?”
“那就有劳白大哥与然然同演一出戏,装着若无其事免得今日之事打草惊蛇。”
“但凭小姐吩咐。”
“青柳,去开了窗子,我有些闷。”青柳依言开了窗,谢韵然起身走到窗前,朗声道:“既然白大哥说我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说完朝他挤挤眼。
白御风会意,立刻大声说:“小姐近日春困贪睡,这并不妨。不如趁此多做休息养好身子也好。”
谢韵然笑道:“多谢白大哥费心。”
“师傅亲自吩咐,我绝不敢疏忽。”
谢韵然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白大哥日日奔波了。青柳,好好送白大哥出去。我要歇息了。”
白御风一出去,谢韵然立刻命青曼进来,细细吩咐了她一番,她连连点头。说毕,谢韵然低声道:“这事你已疏忽了。如今按我说的办,细心留神,切莫打草惊蛇。”青曼面色一凛,忙下去了。
谢韵然只装得一切若无其事。到了晚间,青曼来见谢韵然,悄悄告诉谢韵然在墙底下发现了一个小洞,像是新开不久的。谢韵然暗暗不动声色,心知最近这些日子除了白御风之外并没有旁人进过这里,这些伺候谢韵然的丫鬟小厮也都没有出去过,必然是有人在门户上做了手脚偷偷把药运了进来。
谢韵然道:“你只装着不知道,也别特意留神那里。只在明日煎药的时分让青柳和莲婶一道留神着,务必人赃并获,杀他个措手不及。”
青曼切齿道:“是。必跑不了那吃里爬外的小人!”
夜间,谢韵然躺在床上,隔着绣花的床帐看着窗外明亮如水的月光,第一次觉得四周隐伏着骇人而凌厉的杀机,向自己迫来。
尽管谢韵然着意警醒,还是不知不觉睡到了红日高起。药还是上来了,一见几个人懊丧的神情,谢韵然便知道是没查出个所以然。
青曼道:“奴才们一直在外守着,药是一直看着煎好的,期间并无旁人接近,更别说下药了。”
谢韵然不由得疑云大起,莫不是露了形迹被人察觉了,抬头扫一眼众人。青柳忙道:“奴婢们很小心,并未露了行藏。”
谢韵然端起药碗抿了一口药,依旧是有淡淡的酸味。谢韵然心头恼怒,一口全吐在地上,恨恨道:“好狡猾的东西!还是下了药了!”
青曼等人大惊失色,忙一齐跪下道:“定是奴才们不够小心疏漏了,望小姐恕罪。”
谢韵然也不叫他们起来,只说:“也不全怪你们。能在你们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把药下了进去又不被人发现,而且中间并没人接近药罐,这里面必定是有古怪。”
青柳磕了一个头道:“奴才想起一事,请小姐容许奴才走开一会。”
谢韵然点头应允了,命莲婶和青曼起来。谢韵然对青曼说:“全去倒恭桶里!”青曼忙忙的去了,谢韵然问:“没被人瞧见你把药倒了吧?”
“没有,奴婢全倒进了后堂的恭桶里,没被人瞧见。”
青柳很快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紫砂药罐和药匙道:“奴婢私心想着,若不是有人亲自动手下药,那就只能在这些家伙上动手脚了。”
谢韵然颔首道:“总还不算糊涂透顶。”谢韵然伸手拿过那把药匙,仔细看了并无什么不妥,又拿了药罐来看,这是一把易州产的紫砂药罐,通身乌紫,西瓜形,罐面上以草书雕刻韦庄的词,龙飞凤舞,甚是精妙。
谢韵然打开盖子对着日光看罐肚里,也没有不妥的地方。谢韵然把药罐放在桌上,正以为是青柳动错了脑筋,刚想说话,忽然闻到自己拿着药罐盖子的手指有股极淡的酸味,谢韵然立刻拿起盖子仔细察看,盖子的颜色比罐身要深一些,不仔细看绝不会留意到。
谢韵然把盖子递给莲婶:“莲婶,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缘故?”
莲婶仔细看了半日道:“这药罐盖子是放在下了药的水里煮过的,盖子吸了药水,所以变了颜色。”莲婶看看谢韵然的脸色,见谢韵然面色如常,继续说:“只要小姐的药煮沸滚起来的时候碰到盖子,那药便混进了小姐的药里。”
久久,谢韵然才冷笑一声道:“好精细的工夫!怪道我们怎么也查不出那下药的人,原来早早就预备好了。”谢韵然问莲婶:“这些东西平时都是谁收着的?”
“原本是青柳管着,如今是...白芷保管。”
谢韵然似乎对于这种结果并不吃惊,“嗯”一声对青柳道:“你刚拿了药罐出来,白芷瞧见了么?”
“并不曾瞧见。”
“把药罐放回原位去,别让人起疑。”青柳急忙应了,一溜烟跑了下去。
谢韵然不断的搅动着手中的帕子,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好个衷心的奴才啊,若不是提前防范着如今还真就着道了。”
青柳道:“小姐,看样子那蹄子是蓄谋已久的了!”
“好个忠心念旧的奴才!”谢韵然吩咐青曼说:“去厨房捡几块热炭来,要烧得通红那种,放在屋子里。”
谢韵然头也不回对青曼说:“去叫白芷来,说我有话问她。若是她有半点迟疑,立刻扭了来。”谢韵然冷冷道:“就让我亲自来审审这忠心不二的好奴才!”
过了片刻,白芷跟青曼身后慢慢的走了进来,看到白芷进来就连一向温顺的青柳也忍不住了,大声喝道:“小姐要问你话,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像是谁要吃了你!”
白芷见状,只得走快几步跪在谢韵然面前,怯怯的不敢抬头。谢韵然强自压抑着满腔怒气,含笑道:“别怕,我今儿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白芷低着头道:“小姐只管问,奴婢知道的定然回答。”
谢韵然和颜悦色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来我这人也有些日子了,你的差事当的不错,东西也管得井井有条。我很高兴,心里琢磨着该赏你点什么,也好让其他人知道我赏罚分明,做事更勤谨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