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处理站也是扶贫项目之一,就建在李正富的房子旁边。
很臭。
因为就他一户人家,又没后人,迁移安置连最基本的补助都没有,呵,都六十多岁了,身体还不好,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反正也没人帮他讨公道,花那冤枉钱,不如吃喝。
请客吃饭,还能联络关系。
闲着也是闲着,思如决定出去看看,月明星稀,正好听墙根。
去的第一家就是李正富的外甥朱茂那儿。
朱茂四十几岁,早已从家里搬了出来,这些年,他在外面打工,又装孝顺从李正富手里抠了些钱,自己建了个小平房。
他还是很能忍的。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床上的人显然已经熟睡了,鼾声震天。
“喂,醒醒,老朱,醒醒!”
躺在旁边的中年女人猛地推了几下男人,男人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老朱!”
女人大吼一声。
“干什么?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喊魂呢!有啥事不能明天说。”
朱茂不满的说道,但眼睛还是没睁开,“说吧,到底啥?”
这么要紧,非要把他从梦里喊醒,明天还要出去做事呢,不养好精神怎么行,前几天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交了个女朋友,听那语气,很满意,不出意外,就要准备着结婚了。
结婚?
他皱起眉头,又是一大笔支出。也不知道那姑娘要不要求买房。
王树芳,也就是他老婆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说道,“老朱,我觉得你舅舅五保户那事,你没做对,太冲动了。”
根本就没跟她商量,如果她知道,是断不会让他那样做的。
朱茂瞌睡醒了大半,冷笑几声,“怎么,你是在为他抱不平?”
很气愤,“要不是他命里带克,我妈又怎么会死。”咬着牙,“我根本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明明有家,却无家可归。
这一切,都是他那好舅舅带来的,知道自己是克星,就该去死。
他不过是要点钱,怎么了。
这些话王树芳早就听够了,她撇了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他抱不平,呵,我还没那么闲,是你没明白我的话。”
朱茂就懵逼了,看着王树芳,有些混浊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王树芳心里默默的骂了个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想呀,他是五保户,米面粮油什么的就不说了,每个月还能领好几百块钱,他一个老头儿,能花得了多少,还不是咱家的。现如今儿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少是少点,总比没有好,蚊子再小都是肉。你嘴巴放甜点儿,态度好点,他是你亲舅舅,就你这一个亲人,本就对你很愧疚,你要点钱,他还能不给了。所以说,你这人呀,真是……”
白白得钱的机会,就这么让自己给送出去了。
当时是解气了,可直接损失的是钱呀,本来赚钱就不容易。
朱茂一听也愣住了,听起来,好像是他做错了,也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婆娘,怎么不早说?”
王树芳很无语,“我怎么知道你去给人举报了。”如此突然。
李正富被定为五保户这一事,他们也是过年回来才知道的。
平时都在外面打工,过年回来才知道,她还想着等过段时间让朱茂再去一趟,看能不能再要点钱,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被自己给作没了。
朱茂此时也恼恨自己太冲动了,“那现在怎么办?”抿唇,“要不我明儿去一趟镇上,跟江明亮解释解释,让他还把那名额给老不死的?”
不过,名额还回来了,他得的那一千块钱的奖励岂不是也要还回去?
神烦。
王树芳也不知道,不过她觉得多半没戏,听街上的人说了,老不死的让出来的那个五保名额早就落到了别人头上。
五保?
呵,现在谁还在意这个,拿到手的才是真的,不过一个名头。
据说是给了江明亮住在黑狗湾的大舅子了。
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到手的东西,还有谁愿意再拿出来的。
“嗯,你去试试吧。”万一成了呢。
朱茂点头,试可以,但如果要让他塞包袱送礼行贿,那就算了。
“对了,你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你舅舅?”王树芳突然说道。
朱茂一愣,下意识就摇头,“不要,他一死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明天还有事呢,哪有那个时间呀。”
啥都没有,有哪点值得他去看的。
李正富卖猪肉是赚了些钱,但不多,四方镇逢一四七号集市,算起来,也就十天三次,李正富一个月只能卖九天的猪肉,还都是上午。四方镇赶集的人不多,一般上午十点多街上就没多少人了,所以,他赚的钱其实很有限。
要供朱茂读书,结婚,养孩子,之后朱茂也总有理由找他要钱。
想着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亲人了,他虽然不满,但每次都给了。
棺材本就这样被掏空。
朱茂都知道的,晓得舅舅没钱了,没利用价值了,才坑他的。
为出气。
然而,这气是出了,当时是舒坦了,可现在他恨不得一切都没发生过。
没钱的李正富是没资格让他去看的,要看,那也是等名额回来了再说。
人,很现实。
王树芳撇了撇嘴,“随便你。”反正那也不是她舅舅,随便。
其实她也后悔了,年轻时为爱冲动,又有了孩子,以为自己嫁给爱情,结果,爱情都是镜花水月,肚子饿了才感受深切。
眼看着别人家都买房买车了,她还住在山旮旯里,就愤愤不平。
嫁个没用的男人就算了,关键这男的还没脑子,搞到现在连儿子结婚的钱都没有,不过没啥,女儿也二十了,这两年进厂还赚了些钱,到时候再要上一大笔彩礼,儿子结婚的钱不都有了?
女人,嫁谁不是嫁,合不来大不了就离了,反正现在女孩儿金贵,多的是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女。
“哈!”
王树芳打了个呵欠,躺下很快睡着了。
窗外,思如幽幽的站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风吹过,身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