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薛玲话外之意的顾美美,脸上的肌肉快速地抖动了下。幸而,关键时刻,她总算记起眼前这个看似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好姑娘,本质却是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的狠人,而将到了喉咙的那一口血又咽了回去。
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因此,忍不住酸溜溜地试探道:“我还以为,你会拿走那家食品厂,万万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当然是没料到薛玲竟然“一推六二五”,完全漠视了一家现成的食品厂到了手里后,将给自己带来何等让人艳羡的收益!
“我这人,向来怕麻烦……”薛玲笑了笑,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又何必说得太过直接呢?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让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顾美美眼神微闪,“要我说,‘麻烦’算得了什么?只要利益足够,一切麻烦都不过是纸老虎,轻轻一戳就破了。最怕就是惹上了一堆麻烦事,到头来却入不敷出,那才叫一个惨!”
“既然这样,那么,你想要什么?”说到这儿时,顾美美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抬头看向薛玲,双眼一眨也不眨,就怕薛玲张嘴就说出自己一个自己根本就办不到的要求来!
薛玲心里的小人儿笑得打滚,脸上却并不显露分毫,微微偏头,佯装思索片刻后,才在顾美美那如同一只被拉满的弓般,仿佛下一刻会就被崩断的神态中,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钱。”
“脑补”了许多悲悲惨惨、凄凄切切的剧目,并已经做好了薛玲会逮着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准备的顾美美难得的愣住了,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钱?
钱!
虽然,世人时常用“谈钱伤感情”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来调侃自己的亲朋友人,但,在顾美美看来,其实,“亲兄弟,明算账”才是最正确的人际交往方式。简单地来说,那就是“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一个事”!
“你真的……决定了?”兴奋到极点时,顾美美的大脑竟破天荒地冷静下来,短短时间里就想明白了薛玲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看向薛玲的目光里除了淡淡的感慨和扼腕外,还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嫉妒。
那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太让人心酸了!
薛玲点头,得亏她不知道顾美美心里的感慨,不然,只怕,还真会狠狠地吐槽“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
吃了枚定心丸的顾美美,毫不犹豫地问道:“你开价多少?”
“五千一只。”薛玲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五千?你怎么不去抢啊?!”顾美美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那想杀人,不对,应该说是想破口大骂,拍案而起的满腹怒气。然而,那张扭曲得不成样的面容却道出了此刻她的真实状态,“外面一只百年份的人参才卖一千元钱,你这人参是金子做的啊,卖这么贵?!”
薛玲看了眼顾美美,一幅“不是你让我开价的,我开了价,你又喋喋不休地抱怨,何苦来着”的云淡风轻姿态,只将正磨牙的顾美美气得啊,差点就咬断了自己满嘴漂亮的牙齿。
不气,不气……跟薛玲这样无耻的人生气是不值得的……
这般宽慰了自己一番后,顾美美总算冷静下来,捋起袖子,毫不犹豫地开启“疯狂杀价模式”。
顾美美:“两千两只。”
薛玲:“五千一只。”
顾美美:“三千两只。”
薛玲:“四千五一只。”
顾美美:“四千两只。”
薛玲:“四千一只。”
……
顾美美:“八千两只。”
薛玲:“两千五一只。”
顾美美:“……”2500?少一个0,就变成了250?这,真不是在骂人呢?
然而,看着薛玲那一脸沉静淡然的模样时,顾美美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想多了,却依然不愿意凭白担上“250”这样一个名头。毕竟,今天,她在薛玲这儿买了一只五百年份的人参这件事,就算包括薛玲在内的众人都守口如瓶,她本人却并不打算藏着掖着,而是打算寻一个好时机宣扬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众人知晓她这匹没能得到顾家阖族资源倾斜的“黑马”是如何地孝顺!
“再加十箱新鲜水果,总共两千八!”
“行!”薛玲佯装没听出顾美美那满腹的怨念,干脆利落地起身,从储藏室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推到顾美美面前,“要不要验一下?”
“不必。”顾美美摆摆手,一幅很是信赖薛玲的模样,“我相信你。”在她看来,以薛玲那侍弄植物的能耐,实在没必要为了一只三百年的人参就弄虚作假。
“那十箱水果,你什么时候要?需要我安排人送货上门吗?”薛玲笑了笑,果然,该说,不愧是顾美美么?瞅瞅,这拿捏算计人心的能耐,真是让她这个知晓顾美美奸诈狡猾本性的人都必需翘起大拇指夸赞几声,并为之叹服!
顾美美眼神微闪,眼底深处的赞叹和感慨一闪而逝。与其说,这是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到不如说这是一种经历世事艰辛困苦和磨难后,面对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年轻无畏过往的怀念和怅然:“这十箱水果,每箱装哪些水果,能由我来挑选吗?”
“当然。”在薛玲看来,因为顾美美所代表的顾家,和顾家这位掌舵者顾参谋长的存在,让她在一番考量之下,做出了“半卖半送”一只三百年人参的决定,那么,附赠的水果由着顾美美来安排这件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
晚上,等薛将军回到家后,薛玲就和薛将军提到了这件事。末了,才在薛将军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中,漫不经心地道:“爷爷,你猜,顾美美会如何安排手里这十箱水果?是送到最近几年里,和她走得特别近的江景成、王胜泽和白桐三人手里?还是送到自家父母家人手里,由他们来安排?双或者是和自己的好友姐妹分享?再或者是作为一种奖励,发给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
薛将军嘴角抽了抽:“我以为,你和顾家那丫头是好朋友?”所以,这样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式,真得好?
“爷爷啊……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我和顾美美是好朋友的?”薛玲长叹了口气,在这一刻,深切地体会到“槽点太多,不知该从何处下口”的憋屈和无奈了,“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做……”跟顾美美这样心思诡谲的姑娘做好朋友?就不怕哪天,转过身,就被顾美美毫不留情地卖了呢?
“真要说的话,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交易伙伴而已。”比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陌生人关系好上那么一些,却也比“远亲不如近邻”情况下,那熟稔亲近到极点的邻里乡亲的关系差上那么一些。
想了想,薛玲又补充一句:“就是那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就两清的交易伙伴。”
“玲玲啊,你要知道,这人无完人,该装糊涂的时候,就不能清醒,否则,是交不到朋友的……”薛将军算是看明白了,就薛玲这“毒舌”又“犀利”的劲头,亏得是早早就立了个“宅女”的人设,否则,只怕得罪的人早就能绕着京城排上个三圈了!
“你得知道,这是一个人情关系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路……”
话糙理不糙,然而,薛玲并不认可薛将军对自己的看法:“爷爷,瞅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是个没朋友的‘孤家寡人’似的。远的不说,咱们就拿大院来举例,林佩算不算我的好朋友?还有顾珊珊、林佼、林侗、王秀珊、王秀瑚……”
薛玲扳着手指,一口气也不带喘,劈里啪啦地报出一连串人名,末了,才挺胸抬头,一脸得瑟张扬地炫耀道:“爷爷,这么多人都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说我交不到朋友呢?你这样‘以点带面’‘以片带全’的看法是不对的……”
说到这儿时,薛玲突然顿住了,双眼猛地瞪到最大,脸上迅速滑过一抹恍然大悟,很快,就又转为震惊和不可置信,看向薛将军的目光里也满满都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老爷子”的质疑。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将军忍了好久,才将到喉的“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这等粗鲁的骂人的话咽下肚。没办法,眼前这个娇憨可爱、机灵调皮的小姑娘是自家五代单传的“小公主”,虽说不能往端庄贤淑、温婉良善的世家贵女方向去培养,却也不能在他“以身作则”的影响下变成个动不动就整出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手段,极不讲究的乡村泼妇吧?!
“没什么。”得亏薛玲没有点亮“读心术”的技能,不然,得知薛将军心里这些想法,还不得拍案而起,以轻松就能碾压薛家同辈的强悍武力值,告诉薛将军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前世今生,她都不可能变成“端庄贤淑、温婉良善”的世家贵女!
薛将军根本就不相信,奈何,他绞尽脑汁,甚至,还将方才的事情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却依然没能找出那丝不对劲的源头。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继续拿阴恻恻的目光瞪着薛玲,以实际行动告诉薛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的真谛。
可惜,薛玲全然无惧,甚至,还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品尝着果汁,偶尔拈一块糖果糕点放到嘴里,一派的悠哉惬意,完全不受薛将军那南征北战数十年才培养出来的一身森冷煞气影响。
“行吧!”最终,这场无声的争斗,以薛将军再次认输落幕,“明天,那三十位退伍军人就到京城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们?”
“先让他们在招待所里住一晚,好生休整一下,等后天我就去见他们。”薛玲也跟着岔开话题,仿佛刚才那个明目张胆质疑“薛将军因为自己只有林将军和王将军这两位伙伴,从而拿有色眼镜看人,觉得包括她在内的薛家子弟们都不擅长交朋友,甚至没一个像他这样结交到两位‘肝胆相照’的兄弟”的人,并非她自己似的。
“也对。”薛将军点点头,很是认可薛玲的安排。毕竟,这三十位退伍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坐了几天火车,一路风尘仆仆,可不得先休整一下,才能精神抖擞地见人呢?
沉吟片刻后,薛将军又道:“他们当年在部队里的表现都不错,是我挑出来最厉害的一批人了。到了你那儿,你可得好生待他们,千万不要因为他们没什么文化,为人比较粗鲁,再或者其它的原因而看不起他们……”
这般絮叨又颓然模样的薛将军,说实话,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薛玲还真是头一次见!
于是,最终,满腹不可为外人所道,却又对着薛玲这么个贴心乖巧孙女儿也没办法干脆利落地说出来,只能点到为止而憋屈不已的薛将军,也在薛玲那双过于澄澈到近似于清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略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抹了一把脸:“干啥?就不许人年纪大了,有些感伤了?”
薛玲的额头飘过三条黑线,默不做声地和薛将军对视着,真当她没瞧见薛将军那泛红的眼底浮现的水光呢?所以说,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地定下老薛家的人“流血不流泪”的规矩呢?现在可不就自打脸了嘛!
不过,她向来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姑娘。
这般想着的时候,薛玲却转了转眼珠,突然出声道:“爷爷,你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三十位退伍军人,其实个个都是你当年特别看好,准备费大力气去栽培的手下。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