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朴小菱能不能随意出去这件事……其实根本没有明确谈清楚,谁都没说,朴小菱没说自己要出去,老爷子也没说她不可以出去。
但大家默认的一直是,朴小菱要永远呆在这个大宅子中,正门和围墙是界限,不能出去。
现在朴小菱大喇喇地表示,自己要出门了,并且还不是要去别的地方,就去K国际的总部!
管家闻言立刻阻止道:“你不能出去!”
朴小菱反问:“为什么?”
奚家向来平和宁静,管家一辈子没跟人玩儿过什么心眼,也没跟人动过花招,有什么想法就直来直去,没太弯弯。朴小菱一问,他也觉得莫名其妙,立刻跟着理所当然地表示:“你要留在我家公子身边!”
朴小菱嗤笑一声:“你是说二十四小时都不能离开他身边一步?你当我是什么?他的结发夫妻,还是一个小丫鬟?”
前者是老爷子都不愿意看到的。最开始老爷子想把她给奚锐利娶进门,但是顾及到现在奚锐利昏迷不醒,一旦完婚,那奚锐利的所有权利,都将转到朴小菱手上。那可就不是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外加一点点分红那么见到了,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拦得住朴小菱的各种行动了。
现在老爷子再也没提这件事,是想等奚锐利醒过来再说。到时候奚锐利有自己的意识,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权利。朴小菱就算嫁进来,也是她这个人进来,没有什么翻腾的余地。
而至于丫鬟……
谁都不敢说掌握着K国际百分之四十股份的大股东,会是一个小丫鬟。连奚家老爷子现在也指挥不了朴小菱,更别说管家,他也就只是一个管家而已,手中的分红跟股份根本没办法比。
朴小菱斜睨着管家:“你要是聪明呢,就现在给我备车,送我去K国际。不然我自己走出这个大门,到时候你看看我会去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管家一根筋,坚定地认为:“你不能出去!”
朴小菱无奈地呼出一口浊气:“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你拿了K国际的股份,你就有自己的责任!你要叫醒我们公子,要让他赶快醒过来!”
“我刚刚才从主楼出来,你没看到吗?我去叫了,但是他没醒。”
“那你应该继续叫!”
“你以为植物人就是困了谁一觉那么简单的事情?是那么好醒的,随便叫两声就可以了?那你去叫他试试啊!”
说完,不等管家有什么回应,朴小菱回头就走,不想再跟他继续说下去了。
管家从后边追上来,问道:“你去哪里?”
朴小菱重复:“我说了,我去K国际找老爷子。”
管家还是那一句:“你不能出去!你这是不遵守约定了!”
朴小菱突然停下来,回身看着管家:“约定?”
管家郑重地点头:“没错!”
朴小菱乐了:“我什么时候和你们做过‘不能出门’这样的约定?”
呃……这个……确实没有表示过,连口头上的表述都没有……
朴小菱继续:“你能给我拿出来一个书面的证明吗?”
当然没有这种东西了!
朴小菱:“如果没有的话,请你给我备辆车。”
朴小菱坐在奚家的车子上的时候,觉得顾承宣这个人在生活上很多行为都挺糟糕的,但是在谈判上,他真是超厉害啊!他之前说过,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要留下一个书面的证据,并且要有法律生效的签字或者印章。
顾承宣说这些的本意,是希望朴小菱多个心眼,别让别人给下了圈套,她自己掉进去摔到惨烈。没想到朴小菱长了不止一个心眼,会拿这件事给被人下圈套了。
朴小菱得意洋洋地想:也不算是我下的圈套吧。是本来就有的坑,但是他们奚家的人都忘记填补上去了,我发现了,但是也没有指明。
商场上,从来没有什么善意的提醒。要给对手挖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要给对方填坑呢?我这么做也完全说得过去啦!
管家在车上,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紧紧盯着朴小菱。
朴小菱无奈,只好开口问道:“你还生气什么?你都跟你们家老爷子打过电话了,也汇报过了,老爷子也同意了。你在这儿纠结什么!?”
管家气愤地说道:“我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小姑娘,怎么都这么多心眼?”
朴小菱立刻露出一个嘲讽脸:“呦呵!许得你们想办法坑我,就不能我有点心眼子来保护自己了?我就是有心眼,怎么着?”
还真不能怎么着……
于是管家只好保持沉默,把头扭向另一边,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默默想。我今天就是要看住她,不让她乱跑,最后把她带回家。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操心,我不管,我也不问过。好,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跟她对话了!
结果车子从一家商场前驶过的时候,朴小菱突然叫唤起来:“停车!”
管家:“……”
因为管家没有说话,所以司机犹豫了一下,就很配合地停车了。
管家:“……谁让你停车的?”
司机很委屈:“小姐啊……”
管家怒骂:“她让你停,你就停啊!?”
司机心想,她让我停,那我可不就得停啊!谁不知道啊,她现在是奚家说话最管用的一个人,少爷门外的人都赶走是她说的,换黑脸的保镖也是她说的。少爷的那些车子也要卖掉,老爷子都同意了。
你想想,要卖掉一个爱车如命的人,他所拥有的车子!这么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啊!老爷子居然都同意了!
现在不过就是停个车,我一个小小的司机,能不听吗?
司机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个苗头,朴小菱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下去了。管家急忙下车,从另一侧绕过来,但是落后了几步,挡不住朴小菱的去向,只能跟在她身后。
“你不是说去集团总部吗?”
朴小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谁说不去了?”
“那你现在干嘛去?”
朴小菱一本正经:“在通往目的地地道路上,总会出现一些曲折。但是你放心,到最后一定会回到正途的。”
管家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个丫头片子在说些什么东西啊!?是我太老了吗?跟不上潮流了?我怎么全都听不懂!?
朴小菱无奈地回头,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去买点东西!至于这么紧张吗?”
管家:“你要买什么,交代给下人,会有人出来采购的!”
朴小菱反问:“你是怕这地方人多杂乱,我会混在其中跑掉?”
管家没点头,没承认,但是他的表情表明了,他就是这么想的。
朴小菱摆摆手:“放心吧。找不到我就去顾承宣那里。我要是跑开了肯定不会去别的地方,一定回家。”
管家的表情:我信你才怪!
朴小菱耸肩,无奈道:“我都跟你说实话了,你不信也没办法——好了好了,我就是要买这个。”
她指指身后的店铺,管家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琴房。
要买琴?
说起来,之前查朴小菱的资料中,好像是说她跟着龙城的羽嘉言学过一段时间小提琴。但是她在音乐上并没有什么成就,只是跟着当了一段时间的旁听生的,没见有什么成绩。
管家问道:“你买琴做什么?”
朴小菱:“你这不是废话吗……难道买来烧火用啊?你看这木头是比较耐烧,还是看起来比较好烧?”
店员一头黑线,管家不再说话了。
朴小菱试了几把琴,又听店员推荐了几把,最后拍板决定:“要最贵的那把,他付钱。”
管家想躲开朴小菱伸出来的指头,可惜不管他挪到哪里,朴小菱的手指就跟着晃到哪里,根本避不开的。
管家愤愤地质问:“为什么是我付钱?”
朴小菱理所当然地解释道:“这把琴的,是为了你们家奚公子买的。这算是他的康复工具,难道也要我来买?”
管家更不顺快了:“怎么就是康复工具了!?明明是你想要的吧!?”
店员这个时候把小提琴装到了盒子里,小心地拎到朴小菱面前,微笑着说道:“琴是八十七万美元,琴盒是特制的,有三重保护琴身的设计,是两万美元,总计八十九万美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朴小菱转头问管家:“刷卡还是现金?”
管家没出声。
朴小菱:“你买还是不买?”
管家咬着牙去签账单,问店员:“你为什么着重解释这个盒子!?琴那么贵,你不是应该解释那把琴的吗?”
店员继续微笑:“先生,我以为,琴就它本身的价值而言,绝对是超值的,并不需要我们再多言。它的存在就足以证明。但是琴盒……一般人都不买……”
管家:“……”
朴小菱在旁边乐得不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管家把琴交给司机,原本能拎起来的盒子,管家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捧起来,就怕碰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路上都走得谨慎防备。
管家还在生气。
朴小菱跟在他身后:“琴盒其实买个一般的就可以了,那种几百美金的,完全OK。没想到你直接都签了。”
“哼!”
朴小菱疾走两步跟上去:“我发现你还蛮可爱的啊!”
管家继续:“哼哼!”
朴小菱宽慰他:“好了好了,我真是为了你们奚公子。”
管家回头:“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用!”
朴小菱解释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跟你们奚公子在一起呆过一段时间——也不能算是在一起,当时大多数时候是我一个人呆着,他不定时地会去给我送些日用品。”
管家不用想,立刻说道:“我知道,是在澳洲。”
朴小菱点头:“对,澳洲。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段时间呢,其实也算是我和奚锐利的一个交易。他帮我逃出来,给我一个假身份。我就帮他做一盘专辑。”
管家皱眉:“所以你是想……”
朴小菱笑了笑,很浅,带着少女才有的温柔和清爽:“那个时候他来了之后,我会给他听我新做出来的demo,有时候成品没出来,会现场演奏一小段给他,想知道作为一个听众,他有什么样的感受。所以我现在想,把那盘专辑演奏给他听,试试看嘛。”
奚锐利对自己的喜欢到了偏执的地步,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满足他的心愿。这种感情有多纯粹,不能保证。他是喜欢着朴小菱,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得到朴小菱,连他自己都不一定清楚。但这一定是很深刻的。刻在他的骨子里,让他始终铭记。
奚锐利之前说过,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在澳洲放开了手,让朴小菱走了。他说如果当时自己坚持让朴小菱留下来,那她就再也没有回到顾承宣身边的机会。
这是他情感上的一段空缺,是他念念不忘,始终放不下的过往。他内心对于在澳洲的那段生活,应该是记忆犹新的。当时的草原,当时的风,还有那座小木屋的,都已经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想叫醒一个植物人,就是要刺激他。
管家嘴巴动了好几次,到最后动容地说道:“你真是为了锐利……你居然是认真地在想办法,真心想让他醒过来的……”
果然,他们从来就没信过自己,并不认为自己会为了奚锐利去努力。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我还没想到,如果他醒过来的话,我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这些人会怎么对待我,会不会逼迫我。这些都是未知。
但是朴小菱也确实要采取些行动。让奚家的人信服,同时,也让自己的良心安稳一些——收了那些股份,是应该有表示的。
朴小菱现在就希望奚锐利的苏醒是一个缓慢的渐进的过程。自己每天去跟他说话,他会一点点开始有感知,然后对外界的回应也是一点一点地增加。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才会睁开眼,重新看这个世界。
这样,自己就能足够的时间去想对策,去为将来可能遭受到的情况铺平一条路。而不是他突然有一天睁开了眼,让自己措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
虽然,这很难做到。
当年小天就是突然醒过来的,虽然原因至今是迷,朴小菱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突然就能苏醒过来。但就朴小菱一直照顾他的经验来看,想要达到缓慢渐进的过程,这是不可能的。
在小天身上,朴小菱试了很多种唤醒的方法,但是都没有用。小天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外界毫无知觉,一直保持了好几年。
奚锐利还算是好的,这才没多久的时间,他给外界的反馈已经有三次了。医院里朴小菱和老爷子对话的时候是第一次,到了奚家,朴小菱在他手腕上掐的那下,这是第二次。第三次就是朴小菱讽刺他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虽然后来再也没有,但是总体来说,他陷入的昏迷程度应该不如当年小天那么深。小天用了好几年才醒过来,那他呢……连医生都说不准,只能看造化。
造化……殊不知,造化弄人,这东西是最不能信的。
不管怎么样,目前来说,还是要他再给出一个反应才行。总不能拿到了股份就当做没事了,既然是合约,彼此谈好的事情,互相之间利益交换,朴小菱还是要信守承诺的。她总要隔三差五地让奚锐利给外界一个反馈信息,才对得起她手中拿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一码归一码,不想让奚锐利醒过来,和自己为人处世的品质,这并不能相抵。
朴小菱没有再闲逛,直接出了商场,站在商场前边的大广场上等司机去开车。小提琴换到了她的手上,她抬手摸了摸盒子纽扣旁边镶嵌的那圈碎钻,手指头忍不住在上边敲出了几个音符。
很久没碰琴了。自己跟老师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缓和下来,那个最根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掉,一直摆在那里。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很多人都说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朴小菱有时候会觉得,时间是会把问题变成死结的。那些问题放在心里会一点点沉淀,越积累越身后,最后压在心底,变得沉甸甸的。
原本能释怀的事情,因为想得太多了,到最后就变得根本就放不下,也忘不掉了。
朴小菱突然喊道:“我要去上课了!”
管家没听清,追着问道:“什么什么?你要做什么?”
朴小菱没回答他,也没看他,自己坚定地点点头:“对,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人这种生物啊,都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的,朴小菱也不例外。之前她一直想着Molly老师做的那些事情,觉得根本就不能原谅,自己没办法接受,同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做这件事情的她。
结果到了现在,很有可能自己不能再跟着她学习了,自己跟她之间的师生情分可能就要这么终结了。将来别人提到Molly老师,自己也只能说曾经跟着她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师生缘浅,最终没能坚持下去?
上一个这样分离的老师,是羽嘉言。都是从一个很美好的开端进入生活,渐渐把对方看做自己很重要的人,在自己以为这一生都会将这种和谐的关系保持下去的时候,裂隙骤然出现,然后那个小小的世界分崩离析。
想到羽嘉言,再想到Molly,朴小菱有点心痛。难道自己注定是跟老师没办法长久相处的?这是命中注定吗?
不!我才不信什么命运!羽嘉言已经是过去了,即使自己再不愿意承认,想到他的时候再难过,那都应该是历史了。过往的历史能带给人的,不应该只有悲伤和懊悔。更多的,难道不是借鉴吗?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一次失败,在一段新的关系中,自己要吸取以前的教训,努力把新的师生情维持下去。
所以,我要去上课了。我要去见Molly老师了。
尽管我要拿来证明自己的那首音乐还没有完成,我还不足以强大到能站在Molly的面前,公然和她叫板。我暂时还并不能用音乐来证明我自己的观点,但是我要去见她了。
谁要和她叫板了?那不过是小孩子闹情绪才会做的事情,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和Molly的相处应该是更仅仅朋友之间的平等。
作品不完整又怎么样?自己的缺陷,难道还不能给父母看吗?父母会嫌弃自己的不完美吗?他们会责怪自己做不到最好吗?
当然不会!孩子在父母面前,永远是可以撒娇的,可以闹脾气,可以耍小性子。但是最后,要记得投向父母的怀抱,要回到他们的身边,拉着他们的手,讲讲自己刚刚经历的那段冒险。
师长如父。Molly,算是自己的父母。
朴小菱打定这个主意之后,心里很轻松。像是放下了一大块石头,压在自己心底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终于都消失不见了。但是同时,也像是石头投进了大海中,惊起了波涛翻滚。
朴小菱此刻很激动。她有了这么重要的决定,是在这个一刻,将自己的人生转了个方向,抛弃了一种道路,走向了另一条不同的道路。
是以前顾承宣告诉自己的那一种。
顾承宣问过,如果自己可以做出一首完整的音乐,去Molly面前证明自己,那这种证明又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能做出比她强大的音乐,那也就没必要在乎的她的观点,不用去想她心中的看法。
当时朴小菱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学,现在她依旧不明白。但是她明白了情感上的那些需求和宽赦。就像自己并不会是完美的,Molly一直在引导着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自己靠近完美。那同样,Molly身上也有自己觉得并不合适的地方。
谁都不是完美的。自己应该做的,并不是这样闷着头跑开,把Molly丢在脑后。而是站在Molly身边,牵着她的手,回避那些不好的事情。
这可能就是顾承宣像告诉自己的东西。
现在自己终于想明白了,在自己发现自己终将失去这段师生情的时候,因为留恋,终于明白过来了。
朴小菱现在内心十分激动,她想把这些告诉顾承宣。
分享是一种极难忍耐的情绪,它在胸膛里来回乱撞,让人的心跟着来回乱跳,根本安静不下来。它还试图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可是很可惜,嘴巴找不到一只耳朵,就不肯开口。
于是这股情绪就越发激烈,不停地折磨着那颗心脏。
朴小菱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顾承宣了,也很久没有和顾承宣讲过话了。她很想他,一只都很想,一直一直,到了这个时刻,就是特别特别想。想到快要发疯了。
结果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朴小菱下车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
朴小菱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大脑出现的问题。眼前那个高大的男人,勾着一双凤眼,薄唇紧抿,只盯着自己,那是自己是错觉还是幻觉?
还是说,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朴小菱半天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下车的那个动作,僵在原地,根本相不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哪里,要去做什么,要见什么人。以及自己从哪里来……
对,是从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来,从一个距离他很远的地方而来,要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去做和他毫无关系的一件事。自己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他,除了那份思念的心情,余下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这是现实,让人心酸,又让人心痛。
管家下了车,见另一侧还是没动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朗声问道:“又怎么了?”
朴小菱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的世界已经彻底将别的人都屏蔽了,只剩那个朝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他的步子是那么坚定,每迈出一步,都会缩短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那么迅速,又那么有力量。
直到顾承宣站在了面前,朴小菱还扶着车门,没有想起来去关上。
顾承宣把她的手牵起来,握在自己掌心,随手将车门拍上。他带着朴小菱往前走了两步,离那辆车子稍微远了一些,低头在朴小菱脸上摸了摸。
“瘦了,奚家的饭不好吃?”
还是那把嗓音,带着特有的磁性,低沉并且深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朴小菱这才清醒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掌心传来了炙热的温度,从相互贴在一起的皮肤传递过来。冬季的烈风还在吹,打在人的脸上,冷冰冰的。可是他宽大的手掌还贴在自己另一侧脸上,同样炙热。
是的!这是真的!不是自己在幻想!这么清晰又真实的触感,这份肌肤相亲的感觉,这个温度,这个人,都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出现的假象。
朴小菱抽了一下鼻子,喃喃道:“居然是真的……我居然见到你了……”
顾承宣突然松开自己的手。朴小菱忙反手探过去抓住他,紧紧攥着他的手指,捏得很用力,自己那只小手都绷出了青白色的关节。
她紧紧拽着顾承宣的手,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然后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份惶恐,不管是她的眼神还是她的动作,都表达得清晰明确,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
顾承宣无奈地叹口气,在她手上捏了捏,低声说道:“没事的,等下我……送你去奚家,好吗?”
朴小菱心里一阵酸涩,顾承宣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在这句话中用上“回”这个字。回家那才是回,奚家,那只能是去。把朴小菱带回到自己的身边,这才是回。亲手把她送到别人的地盘范围之内,把她送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方,根本不能叫做“回”。
即使是这样,朴小菱也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为难他了。要送自己到别人的家中,他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忍耐下去的?他要给自己做多少心理建设,才不会在这个地方直接爆了奚家的管家和司机,直接把自己抢了回去?
他在深夜给自己做了多少暗示,也不会在天亮时从空空荡荡的床上醒过来,就下定决心要扫平了奚家。
自己一时任性选择了走这条路,对他来说,承担的痛苦并不比自己留在奚家会少多少。朴小菱心里很愧疚,手就握得更紧了。
顾承宣抬起另一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听话,先放开。”
朴小菱仰起头看着他:“你不会生气地突然走掉?”
“不会。走之前,我会跟你亲吻,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就像是约会那样,两个人抱着甜甜蜜蜜的初心,在该分开的时候分开,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腻腻歪歪地相处。
这是顾承宣在这一刻,在萧瑟寂寥的冬季,给一个自己梦幻般的甜蜜。即使是要分离的场景里,这样想一下,未来就有了期待,便不觉得多难过了。
那些分开的日子也变得能忍耐。
朴小菱听话地松开手,但是眼睛一直盯着顾承宣,一瞬不瞬,很认真很认真。
顾承宣终于腾出了两只手,动手把自己的外套大衣脱了下来,披在朴小菱身上。他一边帮朴小菱拢起领口,一边问:“还冷吗?”
因为刚刚自己打的那个寒战。
朴小菱摇摇头:“不冷。”
顾承宣才拉着她的手,往K国际的大楼方向走。顾承宣个子本来就高很多,又是长大衣,朴小菱穿上之后,后摆就有点拖到地上去了。她往上边拽了拽,走路还是觉得后脚跟会踢到衣服,只好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
顾承宣觉得她走得磕磕绊绊,转头皱眉,问道:“做什么?”
朴小菱还是回头看衣摆:“到地上了,都脏掉了。”
顾承宣放开她的手,在她身边蹲下来抓住衣摆,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略微用力,大衣的下摆整个被撕开了。朴小菱眼睁睁看着他沿着那个圈撕下来一大块布料,默默感慨。
几天没见,顾承宣还是那个顾承宣呀……
奢侈!浪费!
顾承宣把那块废布料丢到一边,站起来看朴小菱:“现在好了吗?”
朴小菱忍不住碎碎念:“那这件衣服不就彻底坏掉了嘛?还能穿吗?”
顾承宣毫不在意地表示:“脏了也不能穿,一样的。”
朴小菱愣:“……”
这个臭男人!脏了洗洗就好了啊!怎么就不能穿了?真是惯出来的毛病!等我将来回去了,肯定要好好收拾他!非得把他这个毛病给改过来不行!
现在一时半会是没用了,他都这样过了二十多年了,哪儿是那么容易改的?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件衣服,料子摸起来很舒服,穿上也很暖和,特别挡风的!而且,顾承宣穿起来也很帅气的。
我的英雄,架着七彩云来到我的面前。也不过就是我现在的感受了。
顾承宣揽住她的肩膀:“先进去。外边太冷了,当心生病。”
朴小菱靠在他怀里,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明明是分开才不久,几天而已。可是感觉像是有一个多世纪了,如今再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之中,有种奇异的微妙感。
朴小菱抬头看顾承宣侧脸的线条,问道:“我还是要怀疑,我这是不是在做梦?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现在天还没黑,我居然就提前看到你了。顾承宣?”
“嗯?”
“嗯什么呀!你快点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顾承宣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在他唇边形成一团白雾茫茫。他突然勾着眼睛笑了一下,俯身下来,搭在朴小菱肩膀上的手臂上挪,按住了朴小菱的后脑。然后,他的嘴巴触碰到朴小菱的双唇。
亲吻这种事情,即使做了很多次,朴小菱还是不能淡定。
朴小菱脑子里有一颗烟花炸开,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片,被动地接受着顾承宣,什么都忘记了。
过后,顾承宣起身,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朴小菱看到他的动作,所有的血液瞬间涌到了脑袋上,从脸颊到耳朵都开始发烫,自己都难以忍受的热度。
他绝对是故意的啊!他这个动作太具有挑逗的意味了!
这个男人真是坏透了!
顾承宣看着朴小菱面红耳赤的样子,问道:“现在还是不是做梦?”
那梦里的事情也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朴小菱瞪他一眼:“知道啦知道啦!你是真的!不是我做梦!真是的,你也不看看场合,这里这么多人,你居然——”
说到一半,朴小菱戛然而止,突然卡住了。
顾承宣眉梢眼角都带着舒爽的笑意,憋闷了这么多天,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出口,整个人都爽快了很多。他看不够似的,不管怎么样,一直把朴小菱放在自己视线中。这会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朴小菱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捂着自己的嘴巴回头去看。身后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根本就不存在她刚刚说的“这里这么多人”。
朴小菱吓了一跳,问顾承宣:“奚家那两个人呢?一个司机,一个老头子。”
顾承宣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反问:“你找他们做什么?”
朴小菱惊叹道:“我都差点忘了他们的存在了,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你把他们绑走啦?”
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像是担心那两个人的样子。顾承宣才稍微放心下来一些,随口说道:“碍事,莫森请他们带个路先。”
说着,顾承宣还是一直盯着朴小菱的眼睛,那双大眼睛眨啊眨,还是那么明亮,没有杂质,清澈纯净。顾承宣刚刚的兴致因为突然提到奚家的人而一点点落了下来,到最后,情绪都龟缩在心底的一个小角落,酝酿成一团。
他不想怀疑朴小菱,但是他不能不担心朴小菱。
这个丫头心肠太好了,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点可怜的样子,就会生出同情和怜悯的情绪。这是她的致命伤,顾承宣总担心她会被奚家的人给糊弄住。
奚家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谈判的老手,顾承宣跟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个人的心眼有多少。如果他对朴小菱打个心理战,再加上一点情感的渲染,那朴小菱会不会被他迷惑住?
一旦朴小菱对他们生出了同情,觉得奚锐利现在昏迷不醒,奚家老爷子每天看着儿子的样子实在是可怜。那她是不是就会放下对奚家人的戒备?
顾承宣担心,朴小菱会对奚家的人生情,然后……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朝夕相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学校里的那些学生,他们是怎么从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的?不就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吗?
从生活习惯到思维方式都被对方影响着,然后也就越来越接近,越来越亲近。
距离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朴小菱现在不在自己身边,正是自己和她之间要靠消耗情分的时候,所有的思念都要凭借那一腔热情的,往下走下去,会不会越来越淡?
她如果是一个人呆着,那也还好一些。但假如她正在靠近着奚家的人,正在接近奚锐利……
顾承宣只要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心头发闷。
而朴小菱还是没有察觉,一脸天真单纯地抱着顾承的手臂,很认真地赞叹:“你手下的人,动作可真是越来越快了,我都没有发现。”
顾承宣跟着笑了一下:“是。当然要越快越好。”
朴小菱感慨:“让他们都走开也好,省得在这里叨叨叨叨,烦死了。你知道吗,就那个管家,真是没办法跟福伯比。”
顾承宣压下眉心:“你拿那种东西跟福伯比?”
朴小菱忙道:“你怎么听话光切音啊!?我不是说了,没办法比!小心眼的男人!快点说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承宣没回答,反倒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朴小菱把Bess的事情讲了一遍,耸肩道:“虽然这件事我自己就能做主了,但是过场还是要走的。我也趁机能溜出来玩儿一会儿。”
顾承宣皱着眉问道:“所以,你现在在奚家已经能说了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