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说的当然是顾承宣。D把顾承宣给拿出来，其实就是婉转地表达了一下顾承宣想要和解的目的。这种事让顾承宣去说，肯定就先在气势上输了对方一筹，像是要求着对方一样了、

换成D来，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D只是一个小兵。用小兵来对阵对方的大将，顾承宣就算是站在老爷子之上了。这无疑是给奚家老爷子打脸的行为。但是他还不能不接受，在X城及周边的城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D的医术更高超的人了。

他能看着他儿子一直昏迷不醒吗？他能狠下心来，看着他儿子的生命体征一点点降低，最终死在那张床上么？

对于这一点，D还是很自信的。没有哪个病人或者家属能拒绝他，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将来也不会出现。

老爷子的笑顿了一下，在嘴角变成一个僵硬的弧度。不过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抬起胳膊整理自己的袖子，低着头并不看D，兀自说道：“顾少有这份心也是难得了，我作为长辈，也不好推辞。回头你替我谢谢他，就说他这份好意，我收下了。”

老狐狸！这只狡猾的老狐狸！

D到底还是嫩，太嫩，根本玩不转这种圈圈弯弯的事情。他还以为自己是给奚家老爷子下了圈套，等着他往里跳呢。结果老家伙到好，分分钟摆出长辈的姿态来，就好像顾承宣让自己来给奚锐利看病，是孝敬他来的。

这些人的心眼怎么这么多、！？

D吃了个哑巴亏，觉得是多说多错，自己也斗不过他，只能闭上嘴巴了。

我就是个医生，我给人看病就好了。

结果D在看了奚锐利的一系列检查单之后，彻底懵了。他是真想不到，朴小菱的那一下，到底是怎么下的手，没用多大的力气，居然能巧成这种程度。老实说，他对于能把奚锐利救回来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也没多大的把握了。

所有的病历都看过之后，D又亲自给他做了脑部的检查。

出了重症监护室，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顾承宣发短线。

“救不回来了。就这半天的功夫。”

顾承宣没有回短信，而是直接拨了电话进来，言简意赅，就三个字：“必须救！”

D哭丧着脸说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他真没救了，送得太迟了。早一天到我手里的话，还有救。这都两三天了，人都快凉了，你还让我救什么？”

反正现在顾承宣不在他身边，D也不怕挨揍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避讳。

听筒里，顾承宣难得沉默下来。

D琢磨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其实……顾，也不是完全没有救。”

顾承宣立刻绷紧了精神。要是正常的手段，D肯定在一开始就说了，他绕了个弯子，先说没救，肯定是有原因的。这手段大概不太正常。

顾承宣说道：“你说。缺什么，我去置办。”

D没好气地反问：“你能置办什么？手术刀啊还是止血钳啊？还是要给我准备配台的护士？我告诉你，不用。我习惯用我自己的护士。”

顾承宣没耐心听他废话，就要发火了。

D忙说道：“你先别急，先听我说。是这样，我觉得这方法呢，是一举两得。救奚锐利是其次的，最主要的还是保你的心肝小宝贝。但是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

“说。”

真是惜字如金，这个男人真是太冷淡了！但是没有办法，他是老板，并且自己是把他当做朋友的。

D说道：“勉强救一下的话，能保住奚锐利的命。但是时间太久了，会不会脑死亡，这都需要之后才能观察出来。”

“什么意思？”

“脑死亡，植物人。就是说，我现在不接手的话，半天之后，他就咽气了。如果我接手，给他重新做一次开颅手术，他大概能活下来。但是是以植物人的状态。”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对方没有回应，D问顾承宣：“你觉得，奚家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并不能。肯定不能。奚家几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就只有奚锐利这一根独苗。所以奚锐利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和商场并不融洽的气氛，但是他还是坐上了K国际的头把交椅。因为没有其他人了，一个都没有。

还是没有回应，D问了一句：“你还在听吗？”

顾承宣“恩”了一声。

D：“接下来就说到和朴小菱有关的部分了，你先耐着性子听我说完，行的话，我就去安排，不行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也犯不着跟我生气。”

顾承宣隐约察觉到，接下来的话不会是自己喜欢听的。D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可见他是很谨慎的，也知道他会引起自己的不愉快。

D说道：“奚家不会放过朴小菱的，不用我说，你肯定也明白。即使有你护着，她的日子也会很难过。哪怕是回到龙城，你相信我，奚家的人会赶尽杀绝，用尽一切手段。你来X城一段时间了，应该能感觉得出来，X城的匪气太重。奚家是X城的核心，是领导，所以——”

“我明白。说重点。”

D被打断了，就没有再阐述奚家到底会对朴小菱追杀到什么程度，顿了一下，终于说重点。

“我想到一个在这种情况下保朴小菱的方法。我会让奚家的人认为，朴小菱的存在对奚锐利的苏醒有一定的帮助，这样的话……”

奚家要是还想要这个独子，就一定会留下朴小菱。但是以何种的方式，这就不是什么愉快的方式了。

最简单直接的，就是让朴小菱留在奚锐利身边。植物人对外界或许还会有一定的感知能力，那就需要朴小菱在他身边，对他说话，照顾他的起居。

这相当于是把朴小菱拱手送给奚锐利了。

顾承宣能忍得下来？

D觉得他不太可能会忍，但是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皆大欢喜，完美收场。

唯一破碎的，就是感情。

D没有再说下去，根本没必要继续了。顾承宣是多么聪明的人，只要指出一个方向，他自己顺着话中的含义往下想一想，就能明白D的全部算盘。

他比D多的，是一份批判的精神。D毕竟只是一个埋头做手术的医生，世界只有那么大，眼界也就那么狭窄，很多事情他都考虑不到，但是顾承宣能在瞬间想起来，然后权衡利弊，做出最佳判断。

这是商场上混迹这么多年练就出来的本事，是一个商人最基本的素质。

但是你说他只是从利弊上去衡量朴小菱这件事吗？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他就不会费尽心力，绕这么大的弯子，还对这件事一筹莫展了。

干脆利落的解决方式不是没有，只是他不想用。因为那些手段都太商业化，不近人情。他怕伤到朴小菱，他一点都不想让朴小菱经受痛苦和磨难，他宁愿自己麻烦。

所以D担心，他并不会接受自己的这个建议。

顾承宣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堪，阴沉地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狂怒下一刻就会席卷而来，将整个大地摧毁，生灵涂炭也没关系，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D咽了口唾沫：“暂时先保住朴小菱，压下奚家的愤怒之情，之后的事情……”

“不行。”

顾承宣直接回绝，打断了D的话。

D着急了：“为什么不行！？这完全可以啊！不然你想让朴小菱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吗？你是能护得住她，但是她能一辈子都不离开你身边吗？你觉得，以她的性格，以她那种脾气，会想到这样的生活方式吗？”

顾承宣没心情跟他解释那么多，口气越发暴躁起来：“不用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现在去给奚锐利做手术，尽量救他，先稳住奚家的那个老头，给我两天时间。”

D问道：“两天之后呢？”

顾承宣其实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他只是需要时间，但是时间到了之后呢？他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

只能用硬的了。

顾承宣直接挂了电话，D一脸无奈地看看黑掉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我这个方法怎么了？这个方法不是很好嘛！简直完美，根本没有漏洞。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没有漏洞。那是因为他没有情，所以可以抽离出来，用最理智最冷漠的眼光来看这件事。他不用去心疼朴小菱的处境，不用去考虑顾承宣的舍不得和不放手。

但事实上，确实有很多问题存在。

顾承宣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果奚锐利一直不醒呢？那小菱是不是就要在他那里呆一辈子，一直照顾他？那小菱会是什么心情？呆在一个厌恶的人身边，前方根本没有希望可言，每天的生活都是重复，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变化。

她会不会崩溃。

再者，如果奚锐利醒过来了，那会怎么样？

这就是更大的变数，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要求，会不会趁机要挟小菱，来满足他自己的私心？他会不会把小菱扣押在自己的身边？那小菱还是没有出路。

还有奚家的老爷子，留着小菱是因为她对于奚锐利的苏醒有帮助。如果奚锐利一直没有醒过来，他们的耐心能坚持到什么地步？！一年，三年，八年，还是二十年？总会有他们耐心耗尽的一天。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处理小菱？

再或者，奚锐利醒来的话，对于奚家老爷子来说，小菱的利用价值就为零了，他还会留着小菱？

到时候，小菱是在他们手上的，毫无反抗能力，自己想救都来不及了。

所以，D的这条计策看起来好，其实处处都是漏洞，完全就是把朴小菱往绝路上推，前途是死不是生，根本不能实施。

顾承宣烦躁地把电话丢到座椅上，靠在椅背上，揉自己的太阳穴。朴小菱自己承认伤人了，就看奚锐利的伤情来定罪。X城的司法系统牢不可破，这是白字黑字的事实，没办法去更改了。

一方面是奚家的态度，这个也是取决于奚锐利是否能好起来，不然就像D说的，奚家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朴小菱。

两个势力，要怎么解决……

太难办了！

莫森接了个电话，犹豫地看顾承宣一眼，不太敢开口。顾承宣没有看他，但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闭着眼道：“说。”

莫森咬咬牙，开口说道：“还是没有念念小公子的消息。”

顾承宣放在一旁的手瞬间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不然，他说不定会把正在飞驰的车子给拆了顶。

好长时间之后，顾承宣才换换呼出一口气，压着嗓子说道：“知道了，继续找。”

没有慕生的消息……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从酒店跑出去之后，就再也不见了。监控没有拍到他的去向，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合乎情理。但是自己的儿子就是不见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收到绑架申明，也没发现什么地方有小孩子遇害。什么消息都没有，慕生就像是凭空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顾承宣不敢让朴小菱知道。

他骗朴小菱说是慕生受了刺激，需要冷静一段时间。那过了这几天，朴小菱再问起来的时候，自己该怎么说？当她平安归来的时候，见不到儿子，自己该怎么解释？

顾承宣第一次有了这种快要疯掉的感觉。

太难熬了。生命中只有两个重要的人，都在经受着磨难，处在痛苦中煎熬。然而自己第一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保护他们。

如果可以，顾承宣希望是自己去承受那些痛苦，也别让风霜落在自己爱的人身上。

到底要怎么办……

什么人带走了慕生！？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顾承宣呼出一口气，说道：“联络报社，发声明。”

莫森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

顾承宣艰难地开口：“就说，我顾承宣的孩子走丢了。如果有人提供线索，随便开条件。”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痛苦就停滞不前，历史是奔涌的河流，谁都抵抗不了。

不管你情愿不情愿，不管你积极应对，还是消极抵抗，时间都是要往前走的。你能跟得上，你就要不停地迈开脚步，要一直走一直走。如果跟不上，那你就会被时间变成历史。

然后消失。

这一天，D给奚锐利做了手术，亲自照看了十二个小时，让奚家老爷子耐心等着他的苏醒，他第一次违背医德，胡乱地瞎扯。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之后，D去看望了朴小菱，顺手收走了放在她门口的报纸，叠了叠夹在腋下，溜溜达达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报纸打开。

上面赫然出现了顾承宣的脸，他在找他的儿子。

D叹了口气，把报纸揉碎了塞进垃圾桶里，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之前朴小菱和顾承宣，还有他们那个宝贝念念，那个小精灵一样的娃娃，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也是有过平静幸福的时刻的吧？

到了现在，居然走到了这种地步。纵然他们彼此都不愿意，但事实上，确实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真是让人惋惜啊……

D站起来拍拍屁股，把报纸丢进了焚化炉中。他回头交代朴小菱那间病房的护士，一定不能让她看报纸和欣慰，切记切记，不然这座医院一定会被拆掉的。

最后，D给顾承宣打电话，问道：“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他现在骗着奚家的老爷子，将来老爷子一旦知道奚锐利醒不过来之后，能不愤怒吗？估计D会成为和朴小菱并列的地位，在将来是奚家首要追杀的对象。

唉，将来的日子还会太平吗？

想想就愁。

顾承宣没给出肯定的保证，他只是警告D，帮他拖延时间，不然到时候谁都不好过。D觉得自己真是上了贼船了，一时半会也下不来，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在奚锐利手术后的第三天，奚家老爷子刚抓着D问奚锐利为什么还不醒，朴小菱按铃叫了护士进去。

护士得了顾承宣的好处，又有D在一旁哄着这些护士们高兴，所以她们对朴小菱都很善意。尤其是接触一两次之后，发现朴小菱的性格其实很好，好说话，一点都不刁钻，她们也就和朴小菱混熟了。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会当面问朴小菱：“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呀！”

朴小菱只好无奈地笑：“我没有杀人。”

小护士一脸茫然：“但是那些警察说你杀人了。”

“我是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护士也相信她这么善良美好的人，是不会杀人的。每当这个时候，朴小菱就会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这些人能对自己充满了善意，难道就不能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如此宽容吗？

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出实情，让这件事得以解决，不用顾承宣再那么辛苦？

但也有很恶毒的言论伤害着朴小菱，有些护士和医生根本不愿意到朴小菱的房间里，他们会捂着鼻子，很嫌弃地看着这边，说道：“我不要靠近这里！这里边是杀人犯，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个时候，朴小菱就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错了。将来念念也会受到这样的待遇？那就让我现在替他承担吧。没关系的，我完全可以撑下去的。

不巧，今天值班的护士，就是很讨厌朴小菱的其中一个，她有着强烈并且不和适宜的正义感，认为一切罪犯都应该受到刑罚。像朴小菱这样的杀人犯，为什么还要让她享受着医疗条件？为什么还要我们服务她？

她就应该现在立刻去死。

护士小姐并不进门，站在门前，把门推开，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朴小菱一看是这位，不好讲话，就摇摇头说：“没事了。”

护士小姐很生气：“你是在耍我玩儿么？”

朴小菱保持沉默，一句话都不说。护士小姐兀自生了会儿气，但是朴小菱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没一点回应，她也觉得没意思了，悻悻地走开了。

朴小菱观察了一整天，发现今天值班的人只有那个护士一个人，没有她比较熟悉的那几个人。她也就不抱期望了。

她其实是想去看看奚锐利。她听D说又给奚锐利做了一次开颅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虽然她特别讨厌奚锐利，但现在，她毕竟是希望他能活下来的。他活下来，自己才有可能得救。

出于这种目的，她总想去看一眼奚锐利，才会觉得安心。

过了一会儿，到了平时D来陪自己的时间，但是D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晚上，D都还是没有来。平时D一天最少要来三次的，会给自己带些小玩意逗自己高兴。没有东西的时候，就会陪自己插科打诨，瞎胡聊天。

但是今天他却一次都没有来。

朴小菱觉得有点奇怪，按铃叫了护士。还是那个很讨厌她的护士在值班，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道：“你又做什么！？你刚刚不是上过厕所了吗！？”

朴小菱是被拷在床头上的，一只手被固定下来，不能随意走动。她要上厕所的时候，都要叫护士和值班的女警，在她们的注视下上厕所。

某种方面来说，朴小菱现在虽然没受罪，但是她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朴小菱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今天D有没有到你们护士站去。”

“你找他干嘛？”

“我今天没有看到他，所以有点好奇。他有到你们那里吗？”

护士撇撇嘴，白了她一眼：“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朴小菱心咯噔一下，总觉得有点不安。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倒霉，难道D也出了什么事情吗？、

但是护士小姐不愿意再和他说话，直接出去了。

月色清凉，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已经是晚上了。这个时候，D在单人重症监护室外的会客室里，被人按在地上。

奚家老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倒是再说一次，锐利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D的嘴角都是血，半边脸肿了起来，一侧的眼睛也肿成了一条缝，根本睁不开，看起来特别严重。

但也只是看起来。

疼是疼了点，毕竟是流血了，但是没有受到内伤。嘴角的血也是挨巴掌的时候，牙齿撕裂了嘴角的皮肉。D作为一名医生，并且是专业性非常强的医生，对人体的构造可谓是十分了解。

这在一定程度上能保护他自己。奚家的人对他进行殴打的时候，他知道首先要保护的部位，以及哪些地方暴露出来，给他们揍两下也是没关系的。

D稍微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体上没有很严重的不舒适，大多都是皮肉伤。要说最严重的，大概就是他简直快要心碎了。太委屈了。

他从小就是老实本分的好公民，念书的时候连跟人打架的经历都没有，一直离暴力很远很远。后来当了医生，有了成就，一直是被人追捧的对象，不管到了哪里，所接受的都是崇敬和尊重。

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呢！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答应帮顾承宣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顾承宣是自己的boss，也是自己的朋友，自己是必须要这么做的。即使是被揍了，也必须要替他善后。

委屈归委屈，这份心情也多是冲着奚家老爷子去的。D在心里默默念叨，植物人难道不是比直接死掉了要好很多吗？最起码植物人还是有希望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醒过来，想着这一点，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嘛！

要不是我给奚锐利做了手术，他现在肯定就已经挂掉了！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你们这群人，不仅不感谢我，居然还殴打我！？等着，你们以后最好不要生病，不然就是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哼！

什么？暴力逼供！？想让我出卖顾承宣！？

想得美！

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我也能顶天立地地做成一件大事，在手术之外，我也是有其他用处的！我怎么会出卖朋友呢！？！

咬死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D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着奚家的老爷子。

“手术同意书，是你自己签的。”

老爷子皱眉。确实是自己签的，当时出于对D的医术的信任，他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当。D在X城医学界是一个神话，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人，只要他出手，患者肯定能康复的。

所以，锐利到了他的手上，也应该是能恢复过来，重新变得生龙活虎才对。

D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术前我跟你说了，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手术同意书上也标明了，后果由家属自己承担。”

老爷子让人去把手术同意书找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上边确实标有“手术有风险，后果由患者本人及其家属承担”的字样。当时老爷子表面上再镇定，心里其实是很着急的，拿到这份同意书之后，看都没看，直接签了字。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D好像是说过一句“手术有风险”，但是是夹在一大堆专业阐述之中的，平常人是会注意到！？

这完全是一个陷阱！

奚家老爷子这次是真地动怒了！他看着D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把这个人给宰了！

我居然还在苦苦等着，以为再吃一顿饭，再喝一杯茶，再睡一觉，锐利就会睁开眼，就会醒过来！

我是那么相信这个医生，结果呢！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用那张诚恳老实的脸，做出虚情假意的关心出来，全都是在骗我！

如果不是我起了疑心，是不是就要由着他继续骗下去！？我是不是要傻傻地相信着他，认为锐利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他只是觉得，就算是术后的恢复阶段，两天多了，人也不该是这样无知无觉，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老爷子觉得不对劲，想到D是顾承宣的人，而顾承宣这个男人，在商场上的扩张手段，向来残忍狠绝。

他会不会利用D来做什么事情，老爷子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怀疑。在之前，老爷子一直认为自己是掌握主动权的，毕竟那个女人还在羁押监管，顾承宣想救她出来，一定要向自己示好才对。

派D过来，就是他屈服的一种表现。

但是或许顾承宣这个男人心狠手辣，根本没想过救那个女人呢！？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他利用的一个棋子呢？那会是什么后果？

奚家老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看昏迷中的奚锐利，心里就更慌了。他表面上装的镇定，但是内心其实已经很不安了。他最后试探了D一次，问奚锐利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D给出的答案是：“这个不好说。要看个体差异。”

奚家老爷子让人把D支开，叫了本院的院长亲自过来。之前D手术过之后，一直是D在负责这间重症监护室，根本没有让其他人插手。院长看了一眼之后，当场吓得一头冷汗，说话都结巴了。

“这这这这，这是PVS的症状啊！！！”

PVS，植物人。奚锐利已经废了。

院长还以为D在自己的医院里做了个手术，把本来没救的奚公子给救了回来。他原本还在钦佩D这个人的医术，直到这一刻，他也意识到了，这完全就是在糊弄奚家老爷子！

难怪他不用医院的护士，奚锐利的日常护理，都由他带来的护士亲自实施。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他的个人习惯，用那些护士习惯了。现在看，他根本就是为了把这个事实给掩藏起来！

院长在奚家老爷子隐忍的怒意之下，把PVS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又说了今后可能出现的情况。老爷子对于医学并不懂，但是这不妨碍他了解植物人的生活。

几代单传的孩子，是真地废了。

盛怒之下，他让人把D带了过来，先毒打了一顿，然后才开口问话。但这个D医生，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巧言令色，还在替自己开脱！

老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D，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模样，但是目光却是很冷的。他让人把D的手按在地上，用刀子架在他的指头上，做出准备切的姿势。

D这下可是真害怕了。他一贯厚脸皮，只坚持自己说的事实，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要切手指，以后还怎么做手术？自己在医学上的道路就算是这么到了尽头，这相当于要了他的命啊！

D声音都发抖了，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快速说道：“你不能这样子！我告诉你，如果我不给奚锐利做手术，以当时的情况，八个小时之内，他肯定咽气！？我这是留了他一条命！你们应该感激我！”

老爷子冷哼一声，跟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大概是气急了，实在没有心情去维持自己表面上的那一套，看起来一点都淡定了。老爷子咬牙切齿地问D：“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D简直是欲哭无泪。这种事情根本就是相悖的啊！自己做到这种程度，他又不信。难道一定要让奚锐利先死一次，他才会相信现在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但是他能让时光倒流吗？奚锐利先死一次，还能回到之前，去救他吗？

要是能的话，你干脆就再往前走一点，别让你那个儿子去酒店骚扰朴小菱行不行！？

啊啊啊真是要疯了！

刀子又往下落了一点，D忙说道：“你可以找院长问！这真的是最好的情况了！也就是我主刀，换成其他医生，根本连命都救不回来的！不然你以为我要做手术的时候，院长为什么那么高兴？他知道肯定没救了，他惹上这个麻烦，不如直接推给我啊！他是在自保啊！”

他是急糊涂了，前后说得都岔开了。院长要是为了撇清关系，这个时候才不会替他作证的。不然就相当于把院长自己给牵扯进去了。他肯定一口咬定，奚锐利还是有救的，只是D的手术不成功，才导致的现在的局面。

老爷子也根本就没打算听D的这番说辞，也不在乎他逻辑上的石头砸脚。甚至，他现在其实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小喽喽。在他的观点里，这一切都是顾承宣搞的鬼！

这个医生该受到惩罚，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但最重要的，还是顾承宣这个人。

老爷子呼出一口气，问道：“是顾承宣让你这么做的？”

D在惊恐之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急急地解释起来：“是顾承宣让我给奚锐利看病。但是这个结果，是必然的。是奚锐利的病情决定的。不管换谁来，都不可能让他好起来的！”

老爷子：“顾承宣让你骗我的？”

呃……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要说手术确实是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这是事实，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也不会有什么逻辑和伦理上的错误。但是骗人这件事……的确是D的不对。

D自己也知道。

但是不能承认啊，一承认，就相当于把自己和顾承宣都拉进水里了。自己是主刀医生，原本就逃不掉的。但是不能再带上一个顾承宣。现在顾承宣和奚家的关系正是紧张的时候，随便一个导火索，都可能引起很糟糕的局面。

D平时吊儿郎当，没什么正形，人又胆小又怂。但是在一些大义上，他还是很能坚持下去的。

D咬着牙不说话。

老爷子抬手：“切了吧。”

那些手下真地开始动手了，压着D的手腕，特别用力。

D忙叫道：“等等等等！还有救！！！”

手下闻言，动作一顿。D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就听老爷子说道：“不用听了。切。”

诶诶诶！？！你倒是听一下啊！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已经给顾承宣发过求救信号了，你好歹等他来了再说啊！！！

老爷子你这是彻底不相信我了吗？但是我这次真地有话要说！很正经的！

别这么着急啊啊啊啊！

D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吼道：“能唤醒他的！医学史上是有这个概率的！真得！你去问其他医生！问完了再决定好不好！！！还是有希望的！”

老爷子的呼吸突然顿了一下，低声说道：“等一下。”

手下立马住手，但刀子还悬在D的手指上方。D一点都不敢放松，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却一点都不敢眨眼，努力把眼睛瞪得很大，生怕自己一不注意，手指头就没有了。

老爷子让人叫来院长，方面问了D提出的问题。

院长看一眼跪趴在地上的D，目光在触碰到那把刀子的时候，禁不住抖了一下。任凭是谁，看到这么暴力、血腥的现场，都不会能保持淡定的。院长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奚家老爷子皱眉：“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院长哆嗦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这是一个概率问题，看奚公子个人的求生欲望，以及……运气。这个没有办法给我肯定回复的。”

“比例呢？”

“只能说，有这种病例出现过，并且也不少。但是这个没办法做统计。”

奚家老爷子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重复问道：“不少……吗？”

院长违心地点点头：“是。要适当地做一些外部刺激，比较常见的就是声音，以及各种生理上的刺激。”

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来，对院长扬扬下巴：“你继续说。”

院长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声音的话，就是找一些对他影响比较大的人，每天跟他说话，和他交流沟通。一般来说，他喜欢的人就可以。还可以给他放些音乐，还有那些影视作品，这都行的。”

老爷子问：“生理上的刺激呢？”

院长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往D的身上瞥。老爷子是完全忽视D的存在了，直到看见院长的反应，才想起这个人。

院长不等老爷子催问，开口解释道：“一些神经上的物理刺激，比如按摩，或者中国古老的针灸术。另一方面，就是化学刺激，用药来完成、”（未完待续）